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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號019》202、最後的番​​外
雪花紛飛, 天地冰寒。

第四塊碎片上的通關者全部被找出來,一共是八人,他們居住在不同小區不同樓裡, 全是精神失常的病人, 包括向東。

他能在回家後,還想自我了斷,足以說明他的情況也不好。

早年平安鎮只有萬醫生開的小診所。

後來合併了科技園的碎片以後,那上百人裡有醫生護士,內科外科都有。

於是大家建立起了醫院。

現在醫院裡連精神科都有,那批病人都被安置了進去。

誰都明白, 做任務產生的精神創傷不同於普通的精神創傷, 藥物的用處不大,主要還是自救。

但有人拉一把,總比沒有好。

畢竟回來的基本都是一個人,沒有誰跟家人重聚, 大家都很孤獨,很需要朋友的關心。

陳仰看著洗完臉,露出瘦削麵龐,眼底烏黑,鬍子拉碴的向東:“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知道, 沒留意時間。”向東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面,下巴上的水往脖子下淌,臟兮兮的衣領濕了一大塊,流下來的水跡都是黑色的,整個人顯得粗獷而邋遢,“幾個月?半年?一年?差不多吧。”

陳仰:“……”差不多嗎?

這麼一下子,陳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想問的東西太多了, 全擰巴著撞在了一起,哪個都擠不出來,毛線團似的越纏越緊。

“老陳,你這挺像一個家的。”向東粗啞的聲音打破沉悶的氛圍。

陳仰說:“十一年了。”

向東一臉呆滯:“啥玩意,你說幾年?”

陳仰給了他一個“你沒聽錯”的眼神。

“我操……”向東仰頭看天花板,“你回來過了十一年,虛擬世界也就一兩年而已。”

陳仰愣了愣,他料到虛擬世界跟真實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

沒想到會差這麼多。

陳仰夠到桌上的木筒,倒出來一把花生糖給向東:“吃吧。”

“老子八百年沒吃過這東西了。”向東一副要他命的樣子,勉為其難地拿了塊花生糖,“有煙嗎?”

陳仰說:“只有煙斗,我跟朝簡用的,私人物品,不適合給你用。”他看一眼院子,雪下得更大了,那股子寒冷裡混雜著飯菜香,朝簡在廚房忙活。

“你想要的話,下午我帶你去鎮上找孫老頭,讓他給你一個。”陳仰哈口氣。

向東斜眼:“那菸絲呢?”

“自製的。”陳仰說。

向東半晌砸了下破裂的嘴皮子:“牛批。”

陳仰扶額:“你要是在這待十一年,你也什麼都會了。”

向東哼了一聲,不置可否:“老子還以為回來就無所事事呢,反正資源都有。”

說起來,他的通關獎勵裡有大量高中課內課外教材,他媽的是要他把高中念完,參加高考?!

除了教材,還有許多每個任務者都會有的生活用品,那是標配部分。

“不是什麼資源都給現成的,很多都只給原材料,要自己製造加工。”陳仰一言難盡地說。

原材料也不是隨便給的。

通關者以前從事哪一行,就會有對應的工作領域的原材料獎勵。

譬如科技園的居民老袁,他是車行的,通關獎勵裡就有生產單車的相關材料跟設備,這才讓其他感興趣的人加入進去,大家邊摸索邊研究,磕磕巴巴地搞出了第一輛單車。

有了第一輛,就會有第二輛,第三輛……

陳仰覺得高等文明就像一個嚴厲的大家長,破碎地球上的所有通關者都是它的孩子,它的教育理念是,我會給你鋪路,但不可能鋪到底,我只鋪個開頭,後面的要靠你自己去鋪展。

所以通關者回來不是當廢人,而是往全能發展,多數人忙得談戀愛都要安排時間。

他都好幾天沒跟朝簡做了,沾枕頭就睡著,太累。

“事多得很。”陳仰揉眉心,“各行各業都需要人力,你回頭自己挑一挑,挑你感興趣的入手。”

“嘖,生產大隊是吧。”向東咬住花生糖,很甜很軟也很黏,吃一口都能拉出細細的糖絲,他五官都皺在了一起,“這誰做的?你?”

陳仰自己也吃起花生糖,模糊不清道:“朝簡。”

向東罵罵咧咧地拍桌子:“媽得,糖漿放這麼多,是給人吃的嗎,老子看那傢伙絕對是居心不良,想你一口牙爛掉!”

陳仰:“……我的牙爛掉,對他有什麼好處?”

向東看傻逼一樣看陳仰:“這還用問嗎,牙毀了,你從此就會自卑,不敢出去,不敢和別人說話來往,只把他當你的依靠,這叫變相的控制。”

陳仰迴向東一個看傻逼的眼神。

兩人收起有一點生疏的調侃,沉默著對視一眼,彼此眼裡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悵然跟唏噓。

向東老早就通過做夢,通過陳仰口述確定他們曾經是隊友關係。

但親自回顧,拿回記憶又是另一回事,另一番感受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活了兩輩子。

還都是戰友。

而對陳仰來說則是,十多年了,太久了。他的生活裡已經填充了新的人和事。

要不是他每個月燒香的時候,都把隊友們的名字念上一遍,以此來翻新記憶,他怕是會忘記一些人的相貌,忘記虛擬世界的過往。

像那本寫滿了所有死去的任務者的日記本,他早就收起來了,那裡面的人他也不記得了。

風嗚嗚地吹著,雪在它懷裡轉圈,快過年了,氣溫很低。

“阿嚏——”向東打了個噴嚏,他沒回來的時候,身強體壯渾身腱子肉,從沒體會過精神受傷的痛苦,回來後卻把身體搞垮了,精神也傷到了,內裡都是瘡孔。

儼然是一個打完仗的殘兵。

陳仰聞著從廚房飄來的蹄膀香味,把堂屋的木門關上,隔絕了大半風雪。大白天的,門一關,屋裡就暗了下來,他點了一根蠟燭。

向東古怪地瞥瞥輕微搖曳的燭火,腦中蹦出一個荒謬的猜測:“你這沒通電?”

“沒有。”陳仰繼續吃花生糖,“按照世界碎片劃分的地區,各個地區的建設不同,科技園有網有電有自來水,平安鎮除了沒網,其他都有,只有這座小島是舊時代的畫風。”

向東打量堂屋,確實都挺樸素的,和他一路看到的建築格格不入:“島上啥都沒,那你還住這兒乾什麼?”

陳仰笑:“習慣了。”

每天下班回島,他都有種穿越時空的感覺。

小島挺好的。

接下來陳仰跟向東都陷入在自己的心境裡,沒有交流。

陳仰從靠牆的櫃子裡拿出一個小點的木筒,摳開蓋子把手伸進去,捻葵花子米吃。

第四塊碎片是蘭溪區。

向東跟另外七個通關者的戶口都在蘭溪。

“這個還你。”向東從他丟在腳邊的包裡拿出一個黑皮筆記本。

陳仰接過來翻了翻,全寫完了,都是一個個任務者的任務記錄,他回來後,向東認識了很多隊友啊,也不知道這些人有幾個回家的。

“就我知道的通關者裡面,只有你跟阿緣是八位數的身份號,其他人最大的也是六位數,大多都是四位五位,個別是三位,就你們最厲害。”陳仰笑著說。

向東也笑,盡是猖狂囂張:“這叫牛批。”

“嗯。”陳仰摸幾下厚筆記本,放一邊,繼續吃葵花子。

“為什麼回來了還想不開?”陳仰吃完一小把葵花子,不著四六地來了一句,那七個回家後結束生命的通關者他不熟,沒來得及問,向東不同,他很想問一問,為什麼。

向東聽到大笑話似的:“誰他媽想不開?”

陳仰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那眼神是犀利的,帶有無形的穿透力,彷彿直接看到了向東滑稽的偽裝。

向東的面色青黑交加,漸漸變成艱澀的灰白:“不為什麼,就沒正常人能說個話,憋的!”

陳仰蹙眉,沒那麼簡單,向東的狀況跟他的最後一關是分不開的,還有他進最後一關前的考核區,那任務裡都有誰,白棠,鳳梨,香子慕,畫家,文青……那些隊友在不在其中。

陳仰突然不想問了。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這是陳仰多年前在看見朝簡幫他揭開真相的時候,就明白的道理。

人有時候,可以適當的活得糊塗點。

向東發洩一般踹了桌子腿一下:“怎麼老子那全是精神病?”

陳仰說:“通關者落戶的地區是隨機分配的。”

“島上的矣族族人就我和朝簡,平安鎮有十幾個住戶,科技園是上百個,都不一樣。”陳仰又帶著安慰意味地說道,“這三個地方都是正常人,你放心待著。”

向東皮笑肉不笑:“都是?”

陳仰嘴一抽,無力反駁。嚴謹點的話,別人心理有沒有問題,他不是百分百確定,不過……家裡那位他是知道的。

通關者無疑都是強大的,“通關”二字就是最好的徵明,可他們雖然都踩著相同的路走出終點,走回了家,但他們精神世界的面貌卻各有不同,這取決於他們的個人經歷。

有人的世界是災後重建,種子發了芽,長出小苗,小苗變成大樹,花骨朵開出小花,一朵兩朵連成一片,一切都在慢慢慢慢恢復生機,也有人的世界是一整片硬邦邦的血塊,凝固了僵死了,血腥荒蕪。

還有人的世界外觀很美,生機盎然,實際是騙人騙己的假象泡影,它正在腐爛……

不一樣的。

所有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承載著各種各樣的故事,不能用一個統一的框子把他們套進去。

像那種“我都挺過來了,過得很好很開心,怎麼別人不行,這不可能啊”“最可怕最痛苦的時候已經結束了,為什麼要放棄,那以前的努力堅持又有什麼意義呢,豈不是個笑話,真搞不懂怎麼想的”諸如此類的想法是殘忍的,無理的。

陳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蘭溪區一狗批,就住我樓下,整個小區只有我和他,媽得他時不時發瘋,”向東咬著花生糖咬得很用力,像在撕咬誰的血肉,凹陷的眼眶都泛著血色,“我尋思空小區房子多得是,乾脆換一個,誰知道他媽的全是鎖著的,還進不去。”

陳仰讓他冷靜點。

“老子冷靜得很。”向東的臉部肌肉在抖動,“老子找了根鐵棍,把那狗批的大門砸爛了進去,”

陳仰眼皮一跳:“你做什麼了?”

“你殺人了?”他嚴厲道,“你殺了一個通關者?”

蘭溪區的人口不是八人,而是九人?

“老子想那樣,沒成功。”向東嘴唇上的裂口在滲血,沾到了牙齒上面,他一齜牙,像瘋子,“就跟接受任務提示,接受世界碎片的真相一樣,腦子裡突然多了個信息,禁止殘殺族人。”

“呸!”向東啐了一口混著血水的唾沫,破口大罵,“**的,還搞腦電波襲擊。”

陳仰很意外:“我回來這麼多年了,還是頭一回聽說這個事。”

據他所知,大家平時相處的都還不錯,矛盾是有的,頂多吐槽罵幾句,要是鬧僵了,那就一段時間不來往,怎麼都不至於抄傢伙,動真格。

想偷偷殺了誰藏屍就更不可能了,人口少,缺一個都會引起轟動,圍一圈查出死因。

一旦查出來,被孤立是輕的,嚴重的則是被看不過去的報復致死。

所以,犯罪怎麼都不是正常的選擇。

通關者回來的待人處事風格跟規則有關。

任務期間,大家幾乎都是查線索躲死亡禁忌自保,不會亂殺隊友,沒有那種互相拔刀的大逃殺任務設定。

就算動用武力,那也是殺喪屍,殺感染了,變異了,變成怪物的隊友。

所以通關者並非嗜殺成癮,都是心智品德能力各方面全都通過層層考核的可憐人,哪怕心理跟精神生了病,也不會無差別殺人,只會困在自己給自己挖的泥沼裡,漸漸陷進去。

就連朝簡病得最重的時候,都不會無緣無故揮動拐杖,把誰活活砸死。

再說了,能回來的都是心思敏感慎密的角色,所謂的運氣佔大頭,實力一般,那也只是跟絕對的強者比而已,譬如阿緣,她是目前的所有通關人員裡面做過的任務次數最少,運氣最好的,相對來說實力最一般的二次重置者,但她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你能殺誰啊,搞不好沒把人殺死,還會被反殺。

陳仰問向東,腦電波的襲擊是怎麼個襲擊法,什麼感覺。

向東:“……”他反應很快,“朝簡砸死過人了?”

“沒有。”陳仰喝口水,“朝簡今年夏天因為一些原因,把一個通關者的腦袋砸破了,我沒聽他說腦電波被襲擊的事。”

“那你直接問他不就行了。”向東話鋒一轉,舔著唇笑,“我建議你趁他快s的時候問,不說實話就讓他滾。”

陳仰翻了個白眼:“形容一下腦電波受傷的感受。”

“沒什麼感受,反正老子昏過去了。”向東嘲諷,“這還監督上了,真夠搞笑的。”

陳仰覺得有監督是好事,地球已經因為人類活動引發的自然災害毀滅過一次了,選出來的優秀基因肯定不能重蹈覆轍,要好好保護它。

文明社會,和諧發展,共創新家園,他家那位,他也會好好給對方做心理輔導,不要主動惹事。

當然,別人挑釁,故意噁心,欺負上門了,那是一定要反擊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對不住了。

陳仰沉吟了片刻:“應該是有時限的吧,等到法律完善了,上頭就不會管我們了。”

向東沒說什麼,無所畏的樣子。

門外傳來一串不快不慢的腳步聲,窩在椅子裡的陳仰坐起身,他看到朝簡推門進來,帶著一股誘人的飯菜香。

“吃飯了。”

陳仰快步過去,拍拍朝簡肩頭的白雪,小聲問道:“夏天那會兒,你把小蔣腦袋砸破的時候,腦電波有沒有被襲擊?”

朝簡揉他頭髮:“沒有。”

陳仰明目張膽地觀察朝簡,他看起來沒撒謊,說的是真話。

那估計是情節沒嚴重到那個程度。

陳仰三言兩語講了向東被襲擊的事,意圖明顯。

“放心,我會克制。”朝簡按著陳仰的肩膀,冷漠的目光掃向屋裡,和向東打了個照面。

人事全非。

當年向東是個粗魯火爆的健康人,朝簡是個病患。

現在他們都是病患。

陳仰去廚房端菜,邊走邊說:“向東,我這有好幾種酒,都在廚房,你想喝什麼自己過來選。”

向東懶洋洋道:“老陳,你要問就一次性問完。”他搔幾下跟個野人似的蓬亂頭髮,“這次不問,下次我就不說了。”

陳仰頓住,他抿著嘴,遲遲沒有動作。

直到朝簡輕撫他的背部,給他鼓勵,他才乾澀地開了口:“你直接說吧,想到哪說到哪。”

“行。”向東翹起二郎腿,“那我就隨便說了。”

向東先說的是他的某個任務,五人隊,白棠,畫家,趙元,鳳梨都在。

那任務很凶險,趙元跟鳳梨都死了,死在了任務前半程。

畫家在救鳳梨時,被變異的鳳梨咬掉一大塊血肉,受傷嚴重只剩下一口氣,向東背著他,拉著白棠,艱難尋找生的可能。

人的希望跟絕望只隔著一層薄紗,兩邊都能看得著,一不留神就穿了個透。

那時候白棠又受傷,向東扛不住的想要放棄,卻又不甘心。

最後是怎麼破解謎題的呢?

是向東發現了陳仰曾經留下的記號。

命運太奇妙了。

向東說到這,對陳仰豎了下大拇指。

陳仰抓著朝簡的手臂:“鳳梨跟趙元有沒有……被重置?”

“有。”向東說,“本來我一直記得他們,突然有一天就不記得了,當時我在虛擬世界,沒有意識到自己忘了他們,通關出來獲得全部記憶才知道的。”

“就他倆的菜雞實力,要不是我,畫家,白棠三人一次次的訓練他們,還有文青偶爾通過遊戲方式的指導,他們死了就死了,哪還有重置的機會。”向東笑了聲就不笑了,他神經質地抖了好一會腿,說起審核任務。

向東跟白棠,畫家的三人隊全進去了,情緒互相感染,他們被一根無形的,燃燒著的繩子掉在半空,風一吹就會劇烈搖晃。

大家的狀態很差,因此都意識到了什麼,全都如履薄冰。

向東進最後一關前,白棠在他左邊,畫家在他右邊,走馬燈是單人任務,他不知道他們的結局。

他們都是二次重置的,沒有第三次機會了……

陳仰給出蒼白單薄的安慰:“也許白棠和畫家早就出來了,在別的世界碎片上面。”

向東的鼻腔裡發出一聲聽不出是什麼情感的氣音。

陳仰試探地問:“你跟白棠……”

“好上了。”向東說。

陳仰恍然,向東的病是白棠,他見到白棠了,就會好。

可問題是,白棠生死不明。

畫家同樣如此。

二次重置的趙元鳳梨結局也未知,只能說,他們幸也不幸。

不幸是因為,他們被刪掉了重置前的一切,帶著新的記憶重新上路,重新認識隊友。

幸運的是,他們比無數任務者多擁有一次可以獲得新生的機會。

那兩個小孩能重置,說明任務積分過線了,但十有八|九超得併不多,他們想要通關的話,運氣佔比必須和阿緣差不多或者更大,否則是不行的。

當然,不排除重置後的他們另有奇遇。

還有幾個人的信息陳仰也想知道,但向東現在的精神不太好,怕是不能說下去。

“天冷,菜很快就涼了,我們先吃飯吧,邊吃邊說。”陳仰不等向東反駁,就拉著朝簡去廚房,肩膀往下一塌。

朝簡一語不發地抱住陳仰,手掌在他的後腦勺跟背脊間來回摩挲。

廚房的每一縷香味跟熱氣都是家的味道。

平平淡淡來之不易,何其珍貴。

陳仰緩了一會,緩慢地呼出一口氣:“我沒事了,端菜吧。”

他揭開鍋蓋,手直接去抓飯頭上的一盤菜。

朝簡反應夠快,才一把抓住陳仰的手,沒讓他燙到。

“你去櫃子裡拿碗筷。”朝簡又說,“算了,你什麼都別做,就站我旁邊。”

陳仰在走神。

“哥哥,你現在這樣,讓我覺得這十一年都白過了。”朝簡將鍋蓋扔回鍋上,“不論是重置前,還是重置後的隊友回來了,你都要問其他的隊友怎樣,問了又給自己添堵。”

陳仰動了動冰涼的唇:“人有千萬種性格。”

“我知道。”朝簡闔了闔眼,沉沉道,“我只希望你少虐待自己,不然……”

他前言不搭後語,嗓音嘶啞無奈,“不然我會把奶片當飯吃的,哥哥。”

陳仰卻聽出了朝簡的暴躁陰鬱,奶片吃得越兇,說明他的情緒越差。陳仰的一切都能傳染給朝簡。

“我會注意的。”陳仰摸了摸朝簡發抖的手,握住輕輕搓動,“其實我問了,心口堵住了,慢慢也就釋然了,要是憋著不問那才容易生病,不過不管怎麼著,都不會影響過日子的。每個人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結局,哪能什麼都圓滿呢。”

“好了好了,”陳仰親一下朝簡修建乾淨的指尖,“我肚子餓了,不信你聽聽,正在叫呢。”

朝簡抿白的唇鬆開,笑了起來:“那盛飯。”

三個成年男性的午飯是四菜一湯,一大鍋白米飯,夠吃。

陳仰喝藥酒,向東喝白的,朝簡喝開水,三人三種飲品,透露著他們的性情和狀態。

向東一口下去,酒就少了三分之二,他喝得太猛,嗆了好幾聲:“香子慕跟喬小姐住在一個小區,兩人關係不錯。”

陳仰愣了幾秒:“那你出來前,她們怎麼樣?”

“香子慕辭掉了康復院的工作,沒事作作曲,喬小姐在治病,十次開視頻,她有八次都在吃藥,剩下兩次是吃完了藥效發作準備睡覺。”向東咂嘴,喉管裡一片辛辣,這酒比他想像的要烈,“她們倆組隊了吧我猜的。”

陳仰把快要涼快的一筷子粉條吃掉,粉條燉肉,裡面放了乾辣椒,很辣,他拿過朝簡的杯子,喝了幾口水才沒咳出來。

“文青重置了。”

向東幽幽說完,桌上寂靜無聲,接著是陳仰的咳嗽聲,他喝了水也沒用,還是咳了起來。

朝簡拍拍陳仰的後背,給他餵進去一口熱湯。

陳仰在嚥下那口熱湯的時間裡,得知了文青二次重置的原因。

“他那傢伙喜歡拿自己做實驗尋求刺激,不可能每次都幸運。”向東說。

陳仰做了個吞嚥動作,文青的一趟路走了太久,太長了。

曾經文青因為沒勁想停,陳仰推了他一把,然後他繼續前行。

結果他還是停了。

重新出發。

陳仰想到什麼,湊頭低聲問朝簡:“文青二次重置了,那他是不是跟你小舅解綁了?”

“不會。”朝簡吃著菜,“文青的身份號沒有變,他們還是共用一個身份號。”

“文青重置後,我不記得他了,他也不記得我了,我和他做過五六個任務,全程被他氣得要死。”

向東鼻子噴氣,顯然又跟火車站的死亡陷阱一樣,被他坑過:“媽得,他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還是把任務當遊戲,不想去終點,只享受過程,狗改不了吃屎。”

陳仰:“……”

“不對,你不是說虛擬世界才過了一兩年嗎,我記得你一年也就四五個任務,那你是幾乎全和文青組隊?”

“屁,原本老子是一年四五次的任務頻率,後來變了。”向東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扣,自個站起來去夠白酒。

陳仰吃掉朝簡給他夾的蹄膀肉,眉頭打結。

“這蹄膀……”向東撈一塊肥肉吃,油而不膩,他吃完回味了會,瞥了眼陳仰身邊的朝簡,“怎麼個做法?”糖水兒愛吃這玩意。

陳仰以為朝簡不會回答了,冷不丁地聽見他嗤了一聲:“你不會的做法。”

向東竟然沒有爆粗口發飆,只是聳聳肩:“不會就學唄。”

發現桌上的兩人都在看他,一副見鬼的表情。

他的額角一抽,面皮燥熱地喝起酒來,喝著喝著心就涼了,越來越涼,五臟六腑都要結霜。

“那時候不止是我的任務頻率變快,我認識的所有任務者都那樣,幾天就進一個任務。”向東說,“那個時期還是五人隊,我,白棠,畫家,還有鳳梨跟趙元,全員都在,倆小孩的壓力最大,熏香的作用都減弱了,人心惶惶沒有希望。”

陳仰左耳是朝簡咀嚼飯菜的聲音,右耳是向東的話聲。

一左一右彷彿是兩個世界。

人間和地獄。

“倆小孩死後的第三個月,我跟二次重置的文青已經很熟了,我們還是老戰友,像以前一樣,有時間就聚一塊打遊戲,一天半夜他給了我一個小軟件,說是bug。”

向東往椅背上一靠,“軟件裡是數據。

整個虛擬世界的數據。”

“截止到我打開軟件的那個時間點,全國有多少人口,任務者有多少,預備役在多少之間。二次重置的任務者又有多少,我記不清了,只記得數據一直在變動。”

頓了頓,向東摸一下空蕩蕩的耳朵,那裡有個耳洞,小圓環丟在了虛擬世界:“老陳,還有老陳他對象,你們知道數據變動的速度有多驚悚嗎,老子只是眨個眼,任務者的數量就少了三位數。”

陳仰吸口氣,他隱約猜到了什麼,扭頭跟朝簡對視。

真實世界的所有碎片上面可能都已經有通關者了,他們正在創建家園,急缺人口。

於是任務者的任務頻率提升,加快了優勝劣汰的速度。

“老子什麼事也不干,盯著數據盯了一天。”向東抹了把臉,“一天就有幾萬個任務者死在任務裡面。”

“其中有通關的,但最多也就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吧,剩下的都死了。”

向東知道任務規則殘酷,運氣成分大,死亡率高,可真正的數據擺在他面前,那衝擊大的讓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然後文青告訴他,任務者死沒了,虛擬世界就會被刪掉。

“那bug軟件是文青的搭檔靳驍長給他的。”向東說。

陳仰扒拉一口白飯:“靳驍長是通關了卻沒出去的黑戶,不被規則篡改編輯。”

“怪不得。”向東毫無意外,手指指一碗飯快吃完了的朝簡,“他也是吧。”

陳仰“嗯”了聲。

向東一臉“老子就知道”的表情。

大概是覺得悶,向東出去透氣了,他喝了好幾杯白的,走路依舊沒晃。

陳仰將視線從向東身上收回來,給朝簡夾了一點肉絲,他心想,原來靳驍長真的在做研究……

可是,

靳驍長研究虛擬世界的數據幹什麼?

陳仰筷子上的花生米掉到桌上,骨碌碌滾了下去。

難道……

靳驍長關注數據的變化,是為了確保當任務者剩餘不多,虛擬世界即將走上被刪除進程的時候,能夠及時想辦法拉著文青去終點?

發覺朝簡盯過來,陳仰拍兩下他的手背:“我找向東問兩句話就回來,你先吃。”

陳仰在院裡的一棵樹下找到向東。

那樹是朝簡為他種的,枝幹很粗壯,四季都是青綠色的,這會枝葉展開,擋下了不少雪花。

向東猜到陳仰出來幹什麼的,他在對方提問前說:“我進審核任務的前一周,任務的頻率又提升了一個層次,隔一天就有一個,我進審核任務的那天上午,任務者數量還剩不到三千萬。”

這意味著通關的多,死了的更多,虛擬世界過不了多久就要被刪了,文青再不出來,就出不來了。

“那些預備役小孩子呢?全都毀掉?”陳仰啞聲道。

“文青說預備役會被安置在另一個虛擬地球,那裡都是不同國家的預備役,他們會在那長大,進任務世界。”向東閉上佈滿血絲的眼睛,“具體誰知道呢,咱的人生都過得不清不楚,管不了別的了。”

陳仰回到屋裡,朝簡已經吃完了,正在喝湯。陳仰看了朝簡一會,走過去從後面環住他。

對太多人來說,光是活著就很難了。

想要一具身體,一份人生,必須堅定不移的大步向前走,走出終點,不能有半分動搖。

“我們要好好過。”陳仰輕聲說。

“我一直在好好過。”朝簡說,“有沒有向東透露的那些信息,我都會好好過,跟你一起。”

陳仰反省道:“我有時候會發牢騷,覺得又累又枯燥,晚上我寫檢討。”

朝簡揭他老底:“還跟上次那樣,擠牙膏擠出一百多個字?”

“我那是寫一個字,就要思考十分鐘,下筆很慎重。”陳仰煞有其事。

朝簡看著他,把他看得面紅耳赤,一腳踢了過來。

力道不重。

他哥哥捨不得對他下重手,從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輕輕的。

然而下一刻,朝簡的下巴就被陳仰咬破了。

“……”

朝簡洗碗的時候,袖子會捲起來,一條手臂的腕部刻了兩個字。

——歸仰。

朝簡歸陳仰所有。

那是陳仰夏天快過去的時候給朝簡刻的。

本來陳仰想糊弄過去,不給朝簡刻字。

可在他幾次夜裡起來上廁所,都發現朝簡不睡覺,盯著他看的時候,他不得不改變主意,讓朝簡得償所願。

陳仰在行動前翻了書,問了人,做足了準備,確保一次成功,盡量刻好看點,刻清晰點。

否則他一點都不懷疑,朝簡會伸出另一隻手,叫他刻。

陳仰把盤子裡的湯汁倒進垃圾桶裡,他一抬頭就對上了向東的視線。

向東站在廚房門邊,也看到了朝簡腕部的字。

陳仰跟朝簡打了招呼離開廚房,聽向東說:“你刻的?”

這是廢話。

世上除了陳仰,還能有誰能對朝簡做出那種事。

“一筆一劃都非常深,他是不是在你刻完以後,自己偷偷描過。”向東不是胡亂猜疑,他有理由相信,朝簡幹的出來。

陳仰沒出聲,神情似乎也不太對勁。

向東踢李雪的動作停了一拍:“你描的?”

陳仰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被他逼的吧。”向東篤定道。

陳仰去堂屋擦桌子,眼前浮現出朝簡抓著他拿刀的手,按著他使力,刀刀皮開肉綻的畫面,他的呼吸有些不順。

每刻一筆,朝簡都更開心一點。

刻完還讓他描,刀尖沿著那兩個字的筆劃描,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陳仰把抹布大力砸在桌上,也不知道是在氣誰,他氣得眼角都在顫。

“看開點吧,你那位的偏執不是一天兩天,一月兩月,一年兩年才有的,早就沒救了,你刻了字不會讓他加重病情,不刻字,他會一直惦記,那才可怕。”向東坐在桌前,兩條長腿架在對面的椅子上面。

陳仰平息了一會,繼續擦桌子。

“老陳,你等會忙,咱聊聊。”向東難得露出滄桑的一面,“聊聊。”

陳仰會意道:“你跟白教授處得好嗎?”

“一般。”向東這麼說,眼裡卻有溫柔的笑意。

陳仰為了讓氣氛不那麼壓抑,他開起玩笑:“你沒偷吃吧?”

“白教授爪子那麼尖,老子哪敢。”向東開始跟陳仰“哭訴”,他家白教授管他管的有多嚴,生起氣來有多難哄,心眼小到什麼程度,說了很多很多。

向東說完頭暈目眩,靠著桌子緩衝,他的心情沒法形容,身邊的朋友那麼多,誰能想到最適合聊感情的竟然是陳仰。

閨蜜一樣。

呸,什麼閨蜜,是兄弟。

以前他對陳仰動過皮|肉心思,後來他們做了隊友,老隊友,戰友,朋友,一路演變,直到現在的患難同胞。

這就叫他媽的命。

陳仰把抹布對著垃圾簍抖抖:“島上有個廟,待會我帶你去,你給白教授燒柱香。”

重置前的他替重置前的白棠燒過香,替對方在佛祖祈願,祈求下輩子還能再遇到喜歡的人。

於是白棠被眷顧,佛祖讓他的心願得以實現,他“下輩子”再次遇見了向東。

現在,重置後通關的陳仰要給重置後,不知有沒有通關的白棠燒香。

陳仰深刻領教到了命運這盤棋的精妙。

“燒什麼香,老子不燒!”向東反應巨大,當場就吼了起來。

陳仰看他那樣,一掌拍在他背上:“你是不是傻,香可以給死去的親人燒,也能為活人祈福,祈願。”

向東:“……”

“媽得,廟在哪,老子現在就去。”他不知是酒精上頭,還是怎麼了,手抓著桌角,半天都沒起來。

陳仰看了眼向東抓著桌角的手。

那手的手背鼓起一根根青色血管,指骨粗糙發白,細看還在抖。

“雪大著呢,不差這麼一時半會,你歇一歇,我先忙去,晚點帶你去廟裡。”陳仰轉身往外面走,背後若有似無地響起哽咽聲。

陳仰走出堂屋,抬頭看漫天雪花,什麼時候才能天晴啊……

向東暫時在島上住下了,他住的平房在末尾,距離陳仰家隔了十幾間。

石頭砌的房子,隔音肯定差。

為了彼此不尷尬,也為了半夜吃狗糧吃到吐,還是離遠點好。

向東沒有找事做,也不去醫院掛號看病,他就在島上看風景,隨便在哪一坐就是一天,打坐進入賢者時間,似乎已經修煉完畢,準備迎接雷劫昇仙。

然而他煙斗不離身,一天臭幾袋菸絲,嗓子都要熏黑了。直到狗熊寶寶被向東逮著,他對菸絲的癮才減淡了一點點。

過年的時候,島上很熱鬧,陳仰把自己重置前後的隊友都叫過來了。

王欣是帶著三個孩子跟丈夫上島的,一大家子。

還有個男同志不久前娶了老婆,也把家屬帶來了,兩人是新婚夫婦,那股子甜蜜勁能把人齁到。

“東哥,仰哥叫你!”阿緣衝蹲在石頭上啪嗒嘬煙斗的向東喊道。

“知道了。”向東還蹲著。

陳仰親自將他拽到喜氣洋洋的氛圍裡。

過年好。

過年好過年好!

祝你在新的一年裡順風順水。

祝你闔家歡樂。

……

祝福聲伴隨著杯盞碰撞聲,交織成了新年的味道。

陳仰桌子底下的手握住朝簡,衝所有人揚了揚唇。希望明年過年的時候,人會增多,一年比一年多。

祝大家心想事成。

年後的時光在平靜中奔跑,一轉眼島上的花就全開了。

檳城那塊碎片飄過來時,陳仰正在學校裡給孩子上課。

外面傳來警報聲。

那是出現重大事件才會有的響動。

學校停課,孩子們被家長接走,卻都沒回家,而是前往第五塊碎片。

孩子們的眼裡不是害怕,而是好奇。

陳仰跟著朝簡邊走邊看路標,這裡是檳城。海水浴場那個任務點所在的城市。

放眼望去,全是拔地而起的建築跟標致,面積太大了,陳仰初步懷疑整個檳城都被保留下來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不知道這座城市會有多少通關者。

陳仰倏地聽下腳步,周圍的人也都停下來,保持安靜。

大家的感知能力都很強,差距不大,他們現在感性到了什麼,呼吸都屏住了。

那是車輪碾過柏油馬路的聲響。

在他們的屏息期待中,一輛公交緩緩而來。車裡是空的,司機是個三十多歲的眼鏡男。

陳仰半瞇的雙眼猛然睜大。

公交車的車身上面貼著一張大海報,上面是某鋼琴行的開業廣告。

海報上有一個風姿妖嬈的大波□□人,她倚在鋼琴邊,紅唇勾出萬分迷人的笑容。她的身旁還有個黑髮白臉的女人,五官的線條淡如水,跟她的濃艷風格截然不同,卻又有種神奇的和諧。

陳仰不知盯著海報看了多久,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公交已經停了,眼鏡男自己停的,他一下子看到一大波同胞,激動地哭了出來。

眼鏡男說他是一縣城的戶口,以前是開公交的,回來後得到的獎勵裡就有a1駕照。

幹老本行他是一百個願意的,能回家怎麼都好。

眼鏡男在縣里找到了一輛能用的公交,平時沒事就開著公交四處轉悠,今天他剛送走幾個人,準備回家。

“縣里只有你?”阿緣跟韓星問道,他們兩人旁邊的嚴摯趙時鬱四目相視,各自挨著自己的人。

眼鏡男擦著眼淚鼻涕,鼻頭紅紅的,挺好欺負的樣子:“只有我。”

“今天我載了四個人,三男一女,印象最深的是有個謫仙似的教授,我幾乎每天都能在站台見到他,他像是在找人……”眼鏡男挺機靈的,主動跟同胞們交代。

人群後方徒然衝過來一個高大的人影,腳步踉蹌,滿身刺鼻的煙味裡裹著狠戾氣息,用力抓住了他的衣服,將他提了起來。

他迅速褪掉前一刻的感傷柔弱,臉色一厲,下意識出拳反擊。

卻在看見對方的神情后,收回了拳頭,推推眼鏡,客氣道:“大哥,能放開我嗎?有話好好說,你問你的,我知道的肯定會告訴你。”

向東抓著眼鏡男的衣服,眼神凶狠,面頰抽緊,嘴裡說不出話來,像是失去了語言能力。

陳仰替他問眼鏡男:“哥們,那教授是不是姓白,叫白棠?”

“啊對對,他是那麼介紹自己的,你們認識啊。”眼鏡男嘴上這麼說,鏡片後的里卻沒多大波瀾,輕輕鬆就猜到了。

陳仰一扭頭,看見的就是向東奔跑的身影,他快速從眼鏡男口中確定白棠是在哪一站下的,趕緊告訴快要跑遠的向東。

“開車去——”

在陳仰的大喊聲裡,眼鏡男向其他人透露,“檳城的人有幾百吧至少……不是百分百確定,我才回來沒多少天,我猜的,網絡現在還沒有,對了,我家隔壁縣有個姓鄭的……”

也是熟人。陳仰看了看萬里無雲的天空,大晴天。

這城市有很多鄉鎮,比較遠的要去一趟得花幾個小時。

大家就地劃分範圍,誰負責哪個區域,就開車拿著喇叭喊。

第一步是開集體會議。

第二步是……

是什麼沒想好。

到時候再說,不著急,他們有的是大把一把的時間。

陳仰剝了個奶片給朝簡,抱住他的腦袋,狠狠親了他一下。

朝簡是個病人,並不能感受到什麼喜悅的氛圍,他的眼裡是看不到別人的,只看得見他的哥哥。

不過,他喜歡看笑容明朗,眼中有光的哥哥,那會讓他心口滾燙,靈魂熾熱。

朝簡把陳仰拉到牆角,帶著奶香味的舌尖抵開他的唇齒,深入吻了許久。

陳仰熱烈回應,軟熱的腰肢被朝簡掐住,一股浪潮從他的小腹竄上來,向他的心臟衝湧,又往四面八方擴散。

全身酥麻。

陳仰氣喘呼呼:“你在感受我的快樂?”

朝簡用指腹蹭了蹭他濕潤的嘴唇:“我在感受你。”

“別撩你哥了,晚上再撩,”陳仰勾住朝簡的脖子,發燙的手指在他肩頭點幾下,“走,哥哥騎單車帶你逛大城市去。”

城市這麼大,還會有哪些隊友在這裡呢……

春風拂面,日光明媚燦爛。陳仰騎上單車,在大家故作曖|昧實際淡定的眼神裡,回頭跟後座的朝簡接了個陽光味的吻,一腳踩了出去。

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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