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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號019》第82章 你有沒有吃魚啊
向東跑了幾步, 黑著一張臉回頭,他粗魯的的將畫家往肩上一扛,嘴裡罵罵咧咧, 他媽的這家夥全是骨頭, 硌得他肩膀疼。

 “媽得, 來不及了,去閣樓!”向東扛著畫家衝了進去。

 客棧的門從裡面打開,先出來的是個中年人,身後跟著周寡婦。

 那中年人衣著富貴, 頭戴一頂黑色氈帽,臉跟神情都有些模糊不清, 拇指上的扳指紅得像血。

 台階下方站著一個老仆, 他見中年人出來了,就從懷裡拿出一物。

 客棧對面的小閣樓裡,向東看見那東西, 神情古怪。

 那是一把傘。

 老仆撐開傘舉到中年人頭頂,動作十分謹慎。

 向東眯眼,雨都不下了,打什麽傘。

 他的視線落在傘面上面,看起來很柔軟細膩的樣子。

 周寡婦送走主仆二人, 她沒立刻回客棧, 而是提著燈籠立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幾十秒或者兩三分鍾,周寡婦抬起了頭。

 臉正對著閣樓。

 向東往暗中退了半步,寬闊的肩背微弓,全身肌肉繃緊,他壓下凌厲的眉峰, 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黑豹。

 周寡婦沒有動,也沒收回視線。

 白色的燈籠被她提在手中,照亮她身前的一小塊路面,有種刺入血肉的陰冷感。

 有什麽在膠著,一滴汗從向東的額角滾了下來,要往他的鬢角裡埋,他抬手蹭掉,就在他的忍耐力即將到達極限,想要現身的時候,周寡婦轉身回了客棧。

 向東瞪眼,那娘們到底有沒有發現他?

 他伸腿踢了踢地上的畫家:“死沒死?支個聲。”

 畫家掏出口袋裡的噴霧,對著自己嗞了一遍,語氣輕飄:“腳崴了。”

 向東翻白眼:“老子還是頭一回看到男人崴腳。”

 畫家默。

 “不過才二樓,就那麽點高度,你都能把腳崴了,我他媽真服。”向東說著就往對面看,客棧的門已經關上了,街上也是靜悄悄的,他搔搔頭皮,“那現在怎麽著?”

 “後門關了,我能翻進去,你不行,帶著你翻的話,我不行,你自個挑一個去處。”

 向東說:“要不我先進去,再給你開門。”

 畫家沉吟:“這個點開門是禁忌,我去楊二柱家。”

 “抄小路不算遠。”向東摸摸兜,煙跟打火機都沒帶,他果核大的喉結一滾,“你一瘸一拐過去?”

 畫家思考片刻:“行不通,還要勞煩東哥再扛我一回。”

 向東譏諷的哈哈笑了幾聲:“那你他媽剛才噴個吊的噴霧。”

 他不耐煩的說:“懶得跟你廢話,今晚收獲不小,一會老子還要去找陳仰,你趕緊起來,自己爬起來!”

 向東把畫家扛到了楊二柱家,那白貓窩在床上,呼吸有力了不少,還睜了一下眼睛。

 畫家被安頓好以後,第一時間就是在身上一通亂噴,他用完一個噴霧瓶,從摘下一次性手套,背包裡抓出幾個小鑽石放到桌上。

 向東瞧出畫家的心思,他不客氣的收了。

 畫家如釋重負,經過孫一行的事以後,他就很怕跟任務者產生瓜葛。

 尤其是人情方面,能用鑽石解決是最好的了。

 別的他也沒有,只有鑽石。

 向東翻牆回客棧,他揉揉鼻子,空氣裡有什麽東西被煮熟了的香味,鎮子裡也有這味道,只是比較分散,不確定是從哪飄出來的,加上他在趕路,就沒多留意。

 這會院子裡的空間小,味道就有點濃,也很好分辨位置。

 向東餓了,他聞著味道去陳仰的房門口,敲門的動作做到一半,門就開了。

 陳仰開的門,那肉煮熟了的味道從他背後湧了過來,向東剛想問他大半夜的開什麽小灶,就看見了一張長滿水泡的臉。

 向東有輕度密集恐懼症,他在那種激烈的視覺衝擊之下,圍裡一陣翻湧。

 “搞什……”

 向東跨過門檻,看清了房裡的情形,他的低吼聲驟然卡在了喉嚨裡。

 地上躺著四個人。

 臉上長滿水泡的那個是老吳,他的眼睛瞪到極致,嘴微微張著,胸口沒有起伏,顯然已經死了。

 錢漢整個右手的皮肉是爛的,大眼妹露在外面的皮膚沒有一塊好地方,像是被煮過,珠珠沒有受傷,三人的衣服都是濕的,周圍的地上濘泥一片。

 他們都昏迷不醒。

 前兩個的呼吸一個比一個弱。

 陳仰的後背抵著門,腦袋有些疼,雨停之後,他就立即拉上朝簡去看其他人,每個房間的門都從裡面反鎖了,他是強行踹開的。

 下雨的時候,陳仰聽見了三個隊友的慘叫,他是有心理準備的,可當他踹開門後……眼前的畫面還是讓他不寒而栗。

 向東抓走桌上的奶片,不顧朝簡的冷眼,一口氣吃了三個,他鼻息裡的肉香才被奶味衝散。 “葛飛那小子怎麽不在?”向東發現人數不對。

 “失蹤了。”陳仰抿嘴,葛飛應該是在下雨前離開的客棧,具體要等跟他同屋的錢漢醒來才會知道。

 還有珠珠跟大眼妹,她們的房裡又發生了什麽,為什麽珠珠毫發無損卻醒不過來。

 向東又問:“那兩個女的呢?”

 陳仰說:“她們沒事。”

 向東看了眼老吳的死狀,想到了死魚,越看越像,他忍著惡心後退到窗邊,問陳仰到底是怎麽回事。

 陳仰的解釋非常短,現實也的確就那樣,簡答又驚悚。

 “突然下起了雨,”陳仰說,“他們開窗了。”

 向東的面皮直抽:“靠,開個窗就被煮熟,雨是燒開的水?大自然的詛咒?”

 陳仰心不在焉:“可能吧。”

 “他媽的這都是什麽鬼東西,下雨我知道,當時電閃雷鳴的,我還……”向東不知猜到了什麽,話聲止住,臉色變了又變。

 陳仰的表情也變了:“那場雨跟你有關?”

 向東橫眉道:“回頭再說,我們先帶地上那三個去藥鋪。”

 “客棧的兩個門沒到打開的時間,想要出去只能翻牆。”陳仰說。

 “那你把他們從院牆丟出去,我來接。”向東說完就咒罵了兩聲,“不行,我回來的時候看見藥鋪掛了白燈籠,鎮上的醫生死了。”

 陳仰沒有意外,他坐到朝簡身邊,垂眼看地上的三人一屍。

 發現他們的時候,陳仰迅速從井裡打水把他們澆透,一刻不停的澆了十來遍,之後就挨個搬來了他這兒。

 陳仰能做的只有這些,其他的無能為力。

 “說吧,雨的事。”陳仰直視向東。

 向東去自己房間拿了煙返回,他點燃煙,用力的吸了幾口,肺腑裡鼓漲漲的全是尼古丁的味道。

 “咳!”

 向東被煙味嗆得咳嗽,他悶聲一口一口的抽著,整個面部上面很快就爬滿了煙霧。

 陳仰通過向東的反應確定雨跟他有關,也和客棧二樓的什麽東西有關。

 向東似乎很難消化這件事是他引起的,他還在組織語言。

 陳仰沒有催促,他的眼睛看著地面,手往旁邊伸,本想摸朝簡的拐杖,指尖卻觸碰到了一抹溫熱。

 不是拐杖。

 是朝簡的小手指。

 朝簡面無表情的看著陳仰。

 陳仰也在看他。

 兩人對視了幾個瞬息,陳仰默默的把圈上去的手拿開,若無其事的抓住朝簡手邊的拐杖。

 向東瞪著床上的兩人,老子心裡亂成一鍋粥,竟然還要被塞狗糧,滾好嗎。

 見陳仰看來,向東整了整面部表情,說了這場雨的起因。

 陳仰陷入沉默,他真沒想到會是這樣。

 向東也沒想到,他蹲下來,牙齒咬住煙,雙手的指甲使勁扣後腦杓:“老子只是捂了下眼珠子,哪知道會下開水。”

 陳仰問向東要了根煙,他走到門邊,站在一個遠離朝簡的位置抽了起來。

 向東跟畫家在二樓得到了很多信息。

 最重要是樓梯口的兩個眼珠,它被捂起來以後,一場自然災難降臨在鎮上,兩大家族當家的匆忙趕來了客棧。

 以前也下過這樣的雨,他們知道這場災難代表著什麽。

 所以他們亂了陣腳。

 陳仰不由得想起了那個背著竹簍的老人家,她說齊家客棧開得好,進鎮做買賣的都住那兒。

 其實按理說,鎮上有酒樓,也提供住房,走商們並不是只有一個選擇。

 陳仰現在才他們隻住這間客棧的原因。

 二樓布了什麽東西。

 向東誤打誤撞的發現了這個秘密。

 陳仰指指桌上的小本子跟筆,讓向東畫出嵌在樓梯口的圖樣。

 向東說:“沒什麽好畫的。”他嘬煙,“就是兩眼珠,不是眼睛,是眼珠。”

 陳仰試圖腦補:“是人的,還是動物的?”

 “看不出來。”向東說,“我跟畫家上樓的時候,感覺有雙眼睛在看我們。”

 陳仰指尖的煙一顫:“就是牆上的眼珠?”

 向東說:“那倆眼珠正對著過道。”

 陳仰想到一種可能,頭皮瞬間就麻了:“眼珠是活物,會轉。”

 “可不,”向東舔唇,“當時它肯定往樓下看了。”

 陳仰無意識的回到床邊。

 向東的眼底閃著精光:“眼珠被捂起來就下開水,要是把它們摳下來會怎樣?”

 陳仰搖頭,他想聽朝簡的看法,朝簡來一句:“沒有。”

 “……”

 陳仰跟向東沒聊一會,老吳的屍體就消失了。

 錢漢跟大眼妹,珠珠三人都沒醒。

 大眼妹的氣息時有時無。

 陳仰打算去找周寡婦,他對朝簡說:“你在房裡等我。”

 朝簡拄著拐起身。

 陳仰見他要跟著,就隨他去了。

 院裡靜得沒有人氣,夜空依舊是暗黑色的,陳仰東張西望,周寡婦每次都是神出鬼沒,忽然就出現了,他深呼吸,吸進來一口渾濁的空氣。

 “向東,你知道她住在哪個房間嗎?”

 向東一愣:“不知道。”

 陳仰也不知道,他拽朝簡:“你呢?”

 朝簡說:“一間間找。”

 那意思就是,他同樣沒注意。

 陳仰把後院的房間都找了,沒有周寡婦的身影:“是不是在二樓?”

 “不在二樓。”向東篤定的說,“她就住在後院。”

 陳仰:“……那真是見鬼了。”

 話音剛落,陳仰的肩膀就被扣住,扳了個邊,耳邊是朝簡不耐的語調:“過去。”

 “那不是住房吧?”陳仰嘴裡問著,腳步已經往那邊邁近。

 “在那種犄角旮旯,十有八九是放柴的。”後面的向東跟上來。

 陳仰推開那扇很小的木門,屏氣舉著手機照了照。

 下一秒,他全身僵直。

 狹小陰冷的房間裡,一個相框正對著他掛在牆上,裡面是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眉眼俏麗又細柔。

 “那寡婦是鬼!” 向東哐當把門推到最裡面。

 陳仰的身上被涼意籠罩,拿著手機的手有點抖,他發現照片裡的女人不論是梳的發髻,還是褂子的前襟,都跟他這幾天見過的一模一樣。

 早該想到了。

 陳仰那天在閣樓裡,看到她提著燈籠站在路邊,像個引路人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恐怖的違和感。

 給老吳照路的人也是她吧。

 陳仰的心跳猝然一停,這個鎮子的人口登記表上的一寸照都是黑白的,他停掉的心跳開始狂蹦起來。

 陳仰快速在手機裡翻找周寡婦的登記表。

 向東一回頭就罵了聲“操”,手機屏的藍光映著陳仰的臉,跟鬼似的。

 陳仰沒花多長時間就找到了周寡婦的一寸照,跟她遺像上的一樣。

 向東皺皺眉:“鎮子裡的人都死了?”

 “不知道。”陳仰搖頭。

 “鎮上的民風很老舊,生活在這裡的寡婦,鐵定會被議論,被套貞節牌坊。”向東動用不太富裕的腦細胞,“那娘們是齊家媳婦,後廚的人都敢當著她的面給她白眼,說明齊家很不待見她。”

 陳仰的腦海裡回想起了背竹簍的老人家說的話,寡婦門前是非多。

 其實他跟朝簡有打聽周寡婦的事,鎮民們都避而不談。

 “她的遺像掛在這個散發著霉味的小柴房裡,說明她生前就死在了這裡。”

 向東一把抓住陳仰的手臂:“這麽說,後廚那些人也都是死的啊,媽得,咱們天天吃死人做的飯菜!”

 陳仰看著遺像裡的女人,視線不知不覺移到她微彎的唇上,似乎她下一秒就要張嘴說話。

 太詭異了。

 陳仰沒有再看,他把向東叫出來,屈著冰冷的手指把門帶上。

 “三位先生,你們在這裡幹什麽?”

 後面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是周寡婦!

 一股陰寒之氣爬上陳仰的背部,他沒立刻轉頭,而是微微偏了偏腦袋,先用余光打探了一眼。發現那女人不是長發遮臉的模樣,陳仰才轉身。

 周寡婦手提燈籠,身上穿著青色褂子,碎布鞋,一張臉泛著青白。

 向東跟朝簡都沒出聲,陳仰只能自己上,他扯動僵硬的嘴角:“老板娘,我們找你……”

 周寡婦打斷他:“什麽事?”

 陳仰說他有三個朋友燙傷了,急需醫治。

 周寡婦說:“醫生去世了。”

 陳仰滿臉的著急:“那有沒有別的……”

 “沒有了,忙不過來,自身難保。”周寡婦再次打斷陳仰,“我這裡有一些藥,治燙傷的,你們可以拿去用。”

 陳仰忙道:“謝謝。”

 “不用謝,藥只能讓他們多活幾天。”周寡婦提著燈籠背過身,一步步穿過拐角。

 黑暗中飄來輕輕幽幽的聲音。

 “多活幾天也是一種煎熬,生不如死,不如聽天由命,早點解脫未必不是好事。”

 陳仰聽出了那番話裡的平靜,在那股平靜之後是無盡的蒼涼。

 “她自己任命,還希望別人像她那樣。”向東嘁了聲。

 陳仰低聲問一旁敲拐杖的朝簡:“小閣樓裡的鬼是不是她?”

 “味道不同。”朝簡說。

 “不是啊。”陳仰搓了搓滲汗的後頸,鎮子裡死了很多人,有很多鬼,不是也正常。

 這是任務世界,鬼的出現是規則安排的,各有各的作用。

 周寡婦拿來了藥物,陳仰把喬小姐跟香子慕喊到自己房間,讓她們幫忙給大眼妹塗藥。

 大眼妹傷得很嚴重,得脫衣服。

 喬小姐很爽快的答應了,並且接下了給錢漢塗藥的活,絲毫沒覺得惡心。

 香子慕看著陳仰,黑白分明的雙眼如一面鏡子,照著他的焦慮跟凝重:“你們要外出?”

 “嗯,去亂石谷。”陳仰簡短的說了幾個新進展,喬小姐跟香子慕的反應平平。

 他的眼色深了下去,這兩個女人……

 一個似乎每天都在睡鎮上的男人,一個早出晚歸見不著人影,全是獨自行動的類型,她們到底查到了多少信息,沒有拿出來跟大家交流?

 陳仰強行壓下泛上來的鬱悶跟無力,幸好他有搭檔,有熟人,做任務的這條路不至於孤軍奮戰。

 冰涼堅硬的東西碰上陳仰的手臂,他下意識握住。

 朝簡任由陳仰握緊拐杖,他低下眼眸看了對方一眼,淡淡道:“走了。”

 陳仰叫上向東,他忽地回頭:“香女士,你跟我們一起去嗎?”

 香子慕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麽說,怔了怔才出聲:“這裡需要人看守。”

 陳仰點點頭:“那拜托你跟喬小姐了。”他又嚴肅的說,“葛飛失蹤了,如果他回來了,你們當心點。”

 後門不能開,只能翻牆。向東想讓陳仰先過去,他準備自個蹲下面,讓朝簡踩自己的肩膀。

 陳仰深知搭檔的脾性,拒絕了向東的提議:“你過去吧,他我來。”

 向東指著半天出不來一個字,沒事玩拐杖,有事玩拐杖,其實最想玩陳仰的朝簡說:“他比你高十厘米,看著瘦脫光了都是腱子肉,你吃得消?”

 “你不用管了。”陳仰擺擺手,“趕緊的吧,那夥人搞不好已經在亂石谷了。”

 向東啐了一口,利索的翻過了牆頭。

 陳仰在牆邊蹲下來:“朝簡,上來,踩著我。”

 沒回應。

 陳仰催道:“快點啊。”

 拐杖聲停在身旁,頭頂的氣息聲又躁又沉。

 陳仰說:“沒事,你踩吧,牆比老集村祠堂的矮多了,我能……嘶,你一口氣把兩隻腳都踩上來,別磨蹭,你越磨蹭,我的體力就越……”

 “你不要說話了!”朝簡踩在陳仰肩頭,他的指關節突起發白,整個面部緊繃到了極點,好像自己才是受力的那一方。

 陳仰抓緊肩部的兩條腿,慢慢的站了起來,他的下盤還算穩,沒有怎麽打擺子。

 “夠到牆頭了沒有?”陳仰輕喘著喊。

 朝簡把雙拐丟到了牆的另一邊,向東正在仰頭觀望,好死不死的被砸了個正著,疼得他暴跳如雷。

 “你行不行?”陳仰的臉上滾著汗。

 朝簡的雙手攀上牆頭,修剪整齊的指甲扣進去,他在陳仰肩上做了個引體向上,輕松躍了上去。

 陳仰感受到了朝簡的身體敏捷度,他心想,等到對方的左腿完全好了,他們可以試試腿腳上的功夫。

 “上來。”牆頭的朝簡低喊。

 陳仰助跑著蹬上院牆,瞳孔裡是逐漸放大的修長手指,他想對搭檔說,這點高度,自己不用拉。

 然而話沒說出來,陳仰抓住了那隻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道拽了上去。

 朝簡跟陳仰面對面坐在牆頭,叉著腿,濕熱的呼吸時有時無的交融。

 一個的氣息裡有煙草味,一個的氣息裡是濃鬱的煙味跟奶味。

 陳仰只是緩了幾秒就跳了下去,他背過身對牆頭的朝簡說:“你慢慢下來,踩我的……”

 “轉過來。”朝簡說,“接住我。”

 陳仰:“……”

 “弟弟,我怕是接不住。”他看朝簡要跳,趕忙張開手臂。

 向東瞪著要往陳仰懷裡跳的朝簡,這他媽的,招數都不帶重樣的,他泄憤的跺了跺地上的拐杖。

 老子走了,老子不看了行了吧。

 亂石谷在鎮外,東南邊。

 凌晨兩點出頭,陳仰跟朝簡,向東三人根據這兩個信息尋找目的地。

 這座小鎮被那場雨燙傷了,傷痕累累。

 陳仰邊走邊想,雨下在深夜,這個點鎮上的人都睡了,否則還不知道會燙死多少人。

 向東無意間捂住了眼珠子,大家族為了隱晦私欲製造出的“平衡”被打破了,亂石谷有什麽跟詛咒有關。

 雨下完了,鎮子裡一定發生了某些蝴蝶效應。

 現在還沒看見。

 陳仰的視線從一家門前的白燈籠上面掠過,他想到了周寡婦的那盞,想到了對方說過的幾個叮囑。

 其中兩個是:不要去客棧二樓,走商的脾氣不好,鎮上的朱家跟雲家是兩大家族,不喜外人,最好別去他們家門前逗留。

 當初陳仰就知道叮囑裡藏著線索,一直摸索不清。

 這場雨之後,線索浮出了水面。

 周寡婦是鬼,她因為某個原因,死後夾在大家族跟走商們的交易之間,但她的立場並不堅定。

 她的叮囑既是警告,也是提醒。

 不讓他們去二樓,其實是希望他們過去。

 陳仰這麽想是有證據的。

 下開水雨的時候,周寡婦作為知情者,她一定知道樓梯口的眼珠子被人碰了。

 可她上了二樓,卻沒有挨個房間查看,很明顯的放水了。

 陳仰心想,說不定還是周寡婦幫向東跟畫家應付了那夥人。

 “陳仰,”向東喊了聲,“一甲子是什麽意思?”

 “六十年。”陳仰把散開的思緒攏了回來,“一甲子代表六十年。”

 “六十年前鎮上也出現過名字魚?”向東邊走邊盯視四周,“還是說,搶了六十年壽命,就會有個記號。”

 陳仰說:“都有可能。”

 他沒記錯的話,60代表一個循環,如果奪取六十年壽命就會有個記號,那有可能是個圓?

 “嗚嗚……”

 前面有戶人家的門口傳來女孩的哭聲,地上還躺著一個。

 陳仰前不久才見過女鬼,他在夜晚對女性都有點發怵:“向東,你……”

 “我不去。”向東吼了一句,又煩躁的說,“地上那個熟了。”

 “去看看。”陳仰猶豫了會,拉著朝簡過去。

 向東瞪著他倆的背影:“有什麽好看的,房裡那三個還沒看夠嗎。”

 門口的女孩披頭散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陳仰沒靠太近,他問需不需要幫忙。

 “你們是誰?”女孩像是看不清家門前的三個男性。

 陳仰舉著手機,在他自己跟朝簡,向東身上照照:“我們是住在齊家客棧的外地人,地上的是你……”

 “我哥。”女孩哭著說,“是我哥,你們救救他,求求你們——”

 她往陳仰身前爬,手緊緊抓著他的褲腿:“先生,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哥!”

 陳仰說:“你哥的情況不太好,可我們不是醫生,救不了他。”

 “嗚嗚,怎麽辦,那怎麽辦,”女孩又爬回去,抱著地上的屍體痛哭,“是我的錯,都怪我,我不該把我哥叫醒,讓他出來幫我收衣服的,我不知道那雨是燙的,為什麽會這樣啊,哥!哥!哥!”

 向東胡亂搓了幾下臉,他大步上前,手掌按了按女孩的頭頂,低不可聞的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說完就離開了。

 盡管捂眼珠是他無心之舉,根源是詛咒,雨是人性惡臭下的交易引發的懲罰,這聲對不起他還是說了,他向來肆意妄為,說就說了。

 陳仰吐口氣:“我們走吧。”

 聽著女孩的一聲聲“哥”,陳仰想到了自己的妹妹,他對跟妹妹一個年紀的朝簡脫口而出道:“要不要背你?”

 朝簡盯了他一會:“現在不要,等會。”

 陳仰:“……”

 走了一小段路,陳仰準備換隻手拿手機,他的後腦杓忽地一涼。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是什麽呢……

 陳仰轉過臉去看朝簡,對方也低頭看他。

 四目相視的那一瞬間,陳仰知道哪裡不對了。

 那個女孩哭了半天,卻一次都沒眨眼睛!

 陳仰拽著朝簡回頭,他看著門口的女孩,聲音乾澀的喊:“妹妹。”

 “先生,你有辦法救我哥了嗎?”

 女孩抹開散亂的頭髮,嗚咽著看向陳仰,她的眼睛沒有眼瞼,眼球完全露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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