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見陳仰要去碰屍體, 他手一攔:“讓我來!”
陳仰剛才是一時衝動,現在冷靜了,沒意見道:“那你來。”
“謝了。”文青就跟狗見到肉骨頭似的, 兩眼發光, 這比報紙娃娃有趣多了, 必須他來啊。
“讓我來看看都有什麽意外驚喜。”
陳仰抽抽嘴,文青排除,他正要去留意其他人,就聞到了什麽, 臉上的表情微變。
是消毒水的味道!
文青翻老李衣服的動作也停了停,又接著翻, 動作幅度越大, 那股味道越濃,像是就塗在皮膚上面。
他興味的去看畫家:“哇哦。”
畫家站在幾人後面一些,蠟黃的臉沒有波動。
“好了。”文青拍拍手, “這位屍叔,老李是吧,是你的。”
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他已經指向了畫家。
“只是消毒水,就確定對應的是畫家?”向東也聞到了那味, 他不太走心的替畫家打抱不平。
“不止消毒水呢。”文青邪笑著從老李兜裡拽出一物。
是一次性手套。
這兩個信息都對準了畫家, 不來虛的,直接明了,簡單粗暴得不行。
向東對著畫家挑高了眉毛:“搞什麽,老李是你親戚?”
畫家兩手插兜,長發披肩,一身講究的精良衣著在無聲的在告訴別人, 他跟社會底層不打交道。
向東摸著下巴端詳他:“不是親戚,那就是你把他殺了。”
畫家是事不關己的態度:“他是第一輪的違規者,會被清理,我為什麽要殺他多此一舉?”
文青拍畫家肩膀:“老李死的時候,規則還沒出來,你不知道他違規,因為某個什麽原因殺了他,在規則之前動手了。”
畫家拿噴霧對著那處一通噴,泛著不健康色澤的唇一扯:“那他身上沒有傷口,我是怎麽殺的?”
文青做了個“請”的手勢:“願聞其詳。”
畫家走了。
“大畫家,就這麽把大家夥晾在這,不禮貌啊。”文青對著他喊。
畫家腳步不停,長發在肩後掃動,整潔的長風衣,筆挺的西褲,鋥亮的皮鞋,又瘦又高,走路帶消毒水味,構成了車站裡的一道風景線。
陳仰一直在觀察畫家,對方的反應跟他想象的沒什麽重合度,難道屍體來找凶手的猜測是錯的?
如果不是來找凶手,那還能是來幹什麽的?
現在確定的一點是,他們這些人裡面,屍體指定的是畫家。
它推出了畫家,答案就在對方身上。
“自己的東西也不領走,真的是,一個兩個的,還不如那老頭。”
文青把娃娃撿起來,隨手往那個年輕人身上一丟:“你的。”
那個年輕人要扔掉,文青友好的提醒:“說不定扔了就是違規。”
“拿了才是違規怎麽辦?”
“五五分,這幾率哪哪都這樣,我是覺得自己的東西要收好,”文青認真的說,“老師從小就教導我們的對不對。”
年輕人傻愣愣的。
“要是那樣真的違規,那就死唄。”文青笑,“不是出來了三個嗎,你還有倆同伴,怕什麽,學學他們。”
那個年輕人看他笑,整個就毛了,聽不進去的還是把娃娃扔了。
娃娃掉在陳仰腳邊。
陳仰看一眼,彎腰去撿,拐杖打了下他的手臂。
他用嘴型詢問少年,這個東西危險?
朝簡:“太醜。”
陳仰:“……”
醜還好,就是布料舊舊的,用了很久的樣子。
陳仰跟朝簡眼神交流,確定他不讓自己拿只是覺得不好看,就拿起了那個娃娃。
領結跟襯衫縫在一起。
禮帽是也是連著頭,帽子前面開過線,縫的很好,不細看發現不了。
西裝後面有一條豎線,正中間。
陳仰看得出來,娃娃的主人很重視它。
布料雖舊卻不髒。
“既然這是你的東西,說明這一輪你在其中,這是一定的了。”
陳仰對爬起來要走的年輕人說:“規則也在娃娃裡面。”
文青笑容和睦:“是啊是啊,你把娃娃涉及到的一切都說出來,我們才能幫你。”
年輕人很怕他這熱心樣,忍不住往認為最沒威脅的孫一行那靠:“沒什麽啊,它就是我在一個小店裡買的。”
“店在哪,你跟誰一起去的?”
文青正色道:“詳細點,線索不知道藏在哪,可能還會有時間限制,到時間了沒找出來,你就會死。”
“所以你得快點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忘了也要想起來,可以向別人尋求幫助,但不能自己一點努力都不做,非親非故的,生死存亡之地,幫你是隊友情分,不是義務,你說是不是?”
年輕人那臉就跟抹了層白麵粉似的:“店……店在三連橋。”
陳仰本打算就讓文青來問,自己在旁邊觀察,聽到這個地址,落在娃娃身上的視線就飄過去。“具體位置。”
“記不清了,就在西扶街上。”年輕人拚命回想,“好像是靠著東橋門,那邊不止一家賣娃娃的店。”
陳仰快速搜尋自己的記憶庫,找到了相關片段。
東橋門是有幾家。
妹妹房裡也有一排,她說一個娃娃一個故事,對怕鬼的她哥來說,挺瘮人的。
“我是在我高三暑假買的掛件,那時候東橋門沒現在這麽發達,後來我去外地上學,回來的時間不多,去那逛的時候變少了,現在變了好多,我也不清楚……我說的都有用嗎?我再想想。”
年輕人使勁錘頭:“沒有誰跟我一起,是我自己去的。”
文青插嘴:“你特地去買的這小掛件,給自己當考上大學的禮物?”
“不是,禮物是筆記本電腦。”
年輕人的思路被帶跑,又在陳仰提醒的咳嗽聲跟文青的笑聲裡折回來。
“我是無意間進的那家店,店員給我推薦的這個,說是盲盒,當時我沒聽說過,好奇就買了一個,想看看自己抽到的是什麽。
文青拿走陳仰手裡的娃娃,手指勾著它的掛環,讓它在年輕人面前晃來晃去:“然後從高三暑假掛到現在?”
年輕人說:“一開始是無所謂,隨便往包上一掛,後來就習慣了,也有感情了。”
文青嗤之以鼻:“那你還扔?”
“我害怕……”
年輕人咽了聲,無助的看著陳仰幾人:“沒了,我都說完了,就是這些,你們幫幫我。”
從前兩輪來看,規則不在異常裡面,是在平常的細節裡找。
越平常,越有可能。
這就很難了,稀松平常的東西像一片灰,潛意識的會跳過去,尋找亮點。
陳仰忽然問年輕人:“你這個娃娃有什麽故事嗎?”
年輕人傻了:“沒聽說啊。”
“你買它的時候,店員沒跟你說?盒子上也沒有?你自己也沒上網搜一搜?”
年輕人呆滯的搖著頭:“五六年了,我不記得了。”
“也許搜過,也許沒有,不知道了,我想不起來,怎麽辦。”
“靜下心來想想吧,這一點只能靠你自己,我們幫不到你。”陳仰說,“想到了什麽趕緊叫我們。”
年輕人坐回地上,滿臉的焦慮跟慌亂。
向東啐了一口:“一個大男人,包上掛什麽掛件。”
文青教導主任樣背著手道:“性別歧視要不得啊,男人喜歡掛件喜歡娃娃怎麽了,誰還沒點少女心。”
大家:“…………”
文青悠哉遊哉的順著馮老離開的方向走:“我去找老頭,可憐的,還不知道在哪攥著報紙哭。”
向東用拇指蹭了下淤青的嘴角:“老頭的報紙也不知道有什麽名堂,寶貝的跟姓孫的那公文包有得一拚。”
陳仰靈機一動:“孫一行的那張卡是不限額的,全球限量款,你覺得我們中間誰能拿的出來?”
向東頓時露出他的同款“劉姥姥看莊園”臉:“不限額?還,還他媽全球限量?”
接著是同款驚呆了:“我操!”
陳仰:“……後面半句。”
向東想也不想:“還能是誰,畫家啊。”
這個目標陳仰沒多少意外:“你這麽肯定?馮老跟啞巴也很有錢的樣子。”
向東擺擺手:“不是一個等級。”
陳仰回憶畫家的一身行頭,人民幣數字在他眼前不斷成倍增加。
“上次你不是問我,畫家在任務世界的處事風格嗎?”
向東拿出皺巴巴的煙盒拽拽,將口對著陳仰:“來一根我就跟你說。”
陳仰撈了一根出來,銜在嘴邊:“你當時回我的是,不好說。”
“是不好說,極具喜劇化,顯得我就是一弱智,我真懶得說,別催,讓你搭檔把他媽拐杖給收住了,行了行了,這不馬上就說了嗎。”
向東給陳仰點煙,自己也抽起來:“畫家身份號那麽小,可見參加過很多任務,別的我不知道,就我參與過的那個來看,他能活全靠獵奇的腦回路。”
“那個任務是白衣女鬼索命,我們一行十幾二十個人,死了很多,最後就剩我跟他了,我感覺我要涼,沒想到他送了女鬼一戒指,女鬼開心的笑了,我他媽傻逼的哭了。”
“哭是因為任務完成了,別誤會。”
陳仰嘴邊的煙抖了抖:“這我不是很懂……”
“不懂是正常的,我也不懂,那腦回路,誰能懂。”
向東至今回想起來還是想罵聲臥槽:“女鬼是一個死在結婚前一晚的準新娘,準新郎跟她後媽亂搞,她吊死了,血洗小山村,畫家送的戒指是任務漏洞,彌補了她的遺憾,很大一個鑽。”
陳仰把煙夾在指間:“男士的她也喜歡?”
“女士的。”向東說,“畫家套在脖子上,拽下來就給她了。”
陳仰呆立片刻,一言難盡的說:“我理解的處事風格不好說,是他很凶殘。”
向東鄙夷道:“你看他那鬼樣,擺明就是在現實世界長時間沒睡過了,不敢睡,凶殘個屁,只是個有潔癖的有錢的,鑽石多如毛的奇葩膽小鬼。”
陳仰:“……”鑽石多如毛?這幾個字他都認識,就是想不出那畫面。
“那你覺得他殺害老李的可能性大不大?”陳仰問道。
向東瞥陳仰身邊那位礙眼的第三者,話是對陳仰說的:“消毒水跟一次性手套剛發現的時候,我那麽想過,現在不覺得。”
“但老李指的是他沒錯,他牽扯到了什麽。”陳仰想不通,他轉頭,“孫一行人呢?”
向東粗喘氣:“老子不是一直在跟你說話嗎,哪知道那家夥上哪去了。”
“不是問你。”
陳仰話音剛落,朝簡就道:“去找畫家了。”
向東瞪著撇下他去找孫一行的兩人,跟上去的腳停住,頭一扭,煙霧就飄向了小姑娘。
“小雀斑,跟我說說,你為什麽總是時不時的看我朋友?”
啞巴坐在地上看年輕人的娃娃,不理他。
“膽兒挺肥。”向東踢她斜掛在一邊的帆布包,“你不怕那殘腿的?”
啞巴眼睫輕顫。
“怕還看,”向東又踢一腳,把她包裡餅乾給踢碎成了渣渣,“我尋思你也不是花癡啊,想什麽呢?”
啞巴:“啊。”
向東青紫的臉一抽,怎麽聽著像是“滾”?
真他媽得,後面的車次能把人逼瘋,他一個老手,聽覺都出毛病了。
陳仰在C區,那根煙被他扔進了垃圾桶,他抽了幾口,嘴裡有尼古丁的味兒,刺激著味蕾,扔煙的時候有兩三秒的動搖,想接著抽。
但搭檔周身的氣息很暴。
陳仰挨個門臉進去找孫一行跟畫家:“你不喜歡煙味嗎?”
朝簡的回答出乎意料:“無所謂。”
陳仰驚愕道:“那我抽煙的時候,你怎麽……不是很高興?”
朝簡拄拐往前:“別人。”
陳仰一頭霧水。
少年人讓他跟上,又用十分輕淡的口吻隨意道:“兩句連一起。”
陳仰下意識去組句。
無所謂別人……別人無所謂!
搭檔不能抽?
陳仰腦子裡的霧水更多了:“抽煙也不是吸毒,耽誤不了找線索,有時候還能提提神。”
拐杖打過貨架,“嘭”一聲響裡是少年不耐的聲音:“那你回去撿。”
“……都扔了。”
陳仰對搭檔的情緒起伏提心吊膽,總擔心他是不是忘了吃藥:“我煙癮不大,有就抽,沒有就不抽。”
“你介意我就不當著你的面抽了,不是什麽大事。”陳仰溫和的說。
朝簡背對著他,半響凌然道:“抽煙有害健康。”
陳仰一個踉蹌:“也是。”
朝簡冷冷回頭。
憋不住笑的陳仰把嘴抿上,豎拇指道:“你的想法很值得提倡,你們這代人要是多些像你這麽想的,未來一片大好。”
朝簡:“……”
陳仰沒多久就發現了孫一行,車站門臉多,但跟小島樹林沒法比,找到就逮住了,沒地兒逃。
孫一行縮在角落裡,臉藏在倆大遛蝦條後面。
陳仰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你這根本藏不了啊,胳膊腿全在外面,我一進來就看到你了。”
蝦條一陣嘈動。
陳仰蹲下來:“沒找到畫家?”
孫一行一抖。
“畫家獨來獨往,有自己的一套匿藏地,不好找,我也沒找到他。”
陳仰略微頓了一下:“任務提示在你手裡吧。”
“我沒懷疑到你頭上。”他歎氣,“我怎麽就沒懷疑到你呢,想不通,你應該也在懷疑對象裡面的。”
蝦條裡的男人不坑聲。
“畫家買了你的任務提示。”
陳仰輕言輕語,怕音量大點嚇到小動物:“是你主動找他的吧,他身上有錢人的味道最重,不過你也很有膽量,不怕他對你殺人滅口。”
“你是有膽量有想法,在你透露你的特殊體質接近我們,說要跟著我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一無是處,也沒你自己說的那麽沒用,你很聰明。”
“新人裡面,你的潛質很不錯,我是看好你的,這個任務結束還會有下個任務,你能出去的話,以後會走的很遠。”
陳仰鼓勵了句,撩開基本沒遮擋作用的倆大遛蝦條:“說說吧,我們有同一個目標,不是敵人。”
這番溝通工作正在進行中,陳仰想到了阿戊。
他沒想過有一天會這麽平和,以前就是個汽水脾氣,動不動炸泡。
如今汽水成了溫水。
陳仰該說的都說了,就等孫一行自己從殼裡出來。
他了解這類人,殼不能強行撬,會夾手。
蝦條被陳仰撕下來兩袋,遞給朝簡一袋,對方沒接,他就自己吃起來。
清脆的聲音跟香味緩解了氣氛。
孫一行漸漸停止了抖動,肢體無言也在說“我放松了”,只是他還沒有開口。
15號下午,孫一行從公司出來,趕著去車站買票,他去地鐵站的時候看到了一個長發男人。
對方在路邊接電話,臉頰凹陷,瘦得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猜想是生了什麽病,活不久了。
孫一行要進地鐵站的時候,沒多想的回頭看了一眼。
就那一眼把他的三觀都給震碎了。
有個乞丐找長發男人乞討,他嫌髒,連忙後退了幾步,乞丐追上來,對方就不耐煩的脫了個手表丟進瓷缸裡。
非常隨意,都不帶停頓的。
一眾路人仿佛石化。
孫一行當時隻覺得,這世上,有的人,錢多的幾輩子花不完,有的人買一瓶飲料都要猶豫。
之後就是車站的人開始失蹤,大家進入這裡,完成一個任務。
孫一行見到了那個長發男人,心裡想的是,有錢又能怎麽樣,在這裡也沒機會花。
直到孫一行發現自己的文件背面多了一行字。
——一樓西邊 治安亭。
他看過就消失了,如同眼花。
孫一行也是從男孩子過來的,看過很多天馬行空的東西,莫名來這裡做任務,又憑空出現一個信息。
他並不需要耗費多少精力就能確定這是信息。
可是一樓西邊沒有治安亭。
孫一行不清楚別人有沒有跟他一樣拿到信息的,他想偷偷留意那些人,沒多久就顧不上了。
因為無形的火車碾死了人。
孫一行想站隊,他從小到大都在白眼跟欺壓下度過的,他能看得懂別人看他的眼神。
於是他選了把他放在平等位置的陳仰。
孫一行本想把信息告訴陳仰,一個念頭讓他改變了軌跡,他找了那個很有錢的長發男人,進行了一次交易。
擔心的種種可能都沒發生,長發男人不遲疑的給了他一張卡,不限額,童話故事一般。
他們交換過車次,是同一班,對方說會查到線索,一起回去,只要求他保密,不能再把任務提示透露給第三個人。
那張卡足夠孫一行的人生擺脫黑暗。
後來死的人越來越多,孫一行對未來的憧憬就越來越渾濁,回去的信念也變得脆弱不堪,守住裝著卡跟文件的公文包只是肌肉反應。
結果卡也被發現了。
由此牽扯出他跟畫家的交易。
現在孫一行隻覺得累,很累,自己什麽都做不到,不論是現實世界,還是這裡,他都很沒用。
陳仰感受到男人身上的負能量,他說:“沒有沒用的人。”
孫一行怔住了,沒有嗎?
“沒有。”陳仰笑。
孫一行把垂著的頭抬起來:“陳先生,你一定過的很快樂吧。”
陳仰嘴邊的弧度一滯,妹妹去世之前他是很快樂。
妹妹不在了,他自己不久後又出事,人生的分界嶺就那麽突如其來。
人要怎麽找安慰,最直觀的就是發現還有人比自己更慘。
陳仰說起了自己的經歷,有保留,但說出來的都是真的。
孫一行聽得紅了眼,抽泣著說:“那你怎麽……怎麽挺過來的……”
陳仰笑笑:“走。”
孫一行茫然的重複那個字:“走?”
“是啊,走。”陳仰喃喃,“只要不停在原地,都有路。”
他突然回頭仰視少年。
怎麽了,身上的負能量怎麽比孫一行的還多。
然而陳仰還沒問,那些磅礴駭人的負能量就沒了,恍如一夢。
“一樓西邊,治安亭。”
陳仰聽到孫一行的話,思緒就轉過去:“治安亭?”
西邊沒有吧。
“就是那個報刊亭?”陳仰瞳孔微震。
孫一行用手背擦擦眼睛,瑟縮著說:“應該是吧。”
陳仰給孫一行一包紙巾,腦子裡在想,現在報刊亭是以前的治安亭,很好理解。
治安,執勤人員,跟老李說的製服就對上了。
畫家是凶手不成立,屍體隻通過他告訴他們什麽信息。
那就換個推測,老李看到的就是製服鬼。
他被對方殺了,死於規則清理,跟光頭老李一樣。
在站台那是真的想提醒大家。
只不過,老李本來在二樓的,為什麽會去那裡。
他膽子很小,一個人跑到一樓幹什麽?估計是鬼附身。
朝簡查了二十年內青城站的新聞,死的十三個人裡面沒有穿製服的,那就是二十年前的事。
任務開始的太多,朝簡沒來得及搜查。
陳仰理著思緒:“孫先生,你在知道這個任務提示以後,過了多久去報刊亭的?”
“沒有,我沒去過,”孫一行搖搖頭,“我一個人不敢去。”
陳仰想到那報刊亭,任務開始後是畫家跟向東負責,在那之前想必畫家就先進去過了。
孫一行的頭垂下去,哽咽著說:“陳,陳先生,我違約了。”
陳仰說:“不是你有意的。”
孫一行把臉埋進手心裡哭了會,羞愧的無地自容,老實巴交的人覺得自己本來就貪了巨大的便宜,還沒做到承諾。
他放下手,包著淚的眼希冀的望著陳仰:“畫家先生也是……也是K1856……我們都能一起回去的吧……”
陳仰頓了頓,實話實說:“不知道,只能盡力。”
老李死在西邊治安亭,也就是現在的報刊亭,製服鬼在那裡出現過。畫家又是第一批去搜查的。
一切都指向了那個亭子。
陳仰跟朝簡過去的時候,他頭疼得要死。
小時候總聽說“頭疼的就跟被鬼摸了一樣”,想象不出來,這次他體會了一把。
一會被摸,一會被啃,那滋味難以形容。
可能孫悟空被唐僧念的時候,緊箍咒纏頭也就這樣。
陳仰滿頭大汗的到了報刊亭,忍不住想,要是搭檔的腿好了,就能在他需要的時候,像他在小尹島背對方那樣背自己。
想想而已。
傷筋動骨一百天。
“畫家也在就好。”陳仰在他們見鬼的眼神裡進來。
向東爆了句粗口:“一會沒見,你快升天了。”
轉頭就對朝簡吼,丈母娘化身:“你就是這麽照顧人的?陽氣傳不了不會換個法子?古代人取暖還知道扒了衣服抱一……”
媽得,我助攻?
向東抽自己一大嘴巴子,什麽事都沒發生的繼續吼:“不行就讓別人來,佔著茅坑……”
陳仰眼皮一翻攔斷向東的話:“畫家,你拿到了什麽?”
畫家手一撩長發,腕表閃瞎眼:“什麽都沒有。”
文青往陳仰身後的孫一行那掃了眼,示意畫家別做無謂的掙扎的了,你的隊友顯然已經招了。
畫家不為所動,堅持自己前一句。
文青笑道:“那你說規則為什麽利用老李瞄準你?”
畫家說:“我也想知道。”
“死鴨子的特征是什麽?”文青指他中毒似的嘴,“嘴硬。”
“這一輪三人,前兩個都是T57的,你也是吧,我要是你,趕緊把東西拿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三個鐵皮匠頂個諸葛亮,時間不等人啊。”
畫家看了文青一眼,有什麽一掠而過。
陳仰已經從孫一行那知道畫家不是T57,是K1856。
這一輪三個人,最後兩班車都佔了。
陳仰指指那一面掛著明信片的架子:“是在這上面拿到的吧。”
沒底,只是試探,語氣刻意說的十拿九穩。
畫家垂在長風衣旁的手撚了下,很細微。
陳仰捕捉到了。
老李死那次,陳仰按照朝簡說的,把那一面明信片都拍了下來。
架子有個地方勾著兩三根頭髮,成小縷。
很長,粗粗的,烏黑發亮。
陳仰知道朝簡也發現了,才讓他拍下的照片。
他暗中對比過長頭髮的任務者,最後鎖定了畫家。
所以才找跟他有過合作的向東打聽。
陳仰在老李的屍體出來前想的是,畫家在明信片那待過,他要湊上去,頭髮才能勾到照片上的位置。
畫家潔癖到那個程度,怎麽會讓自己湊上架子跟明信片。
只能是他發現了什麽,激動的沒注意。
老李的屍體出來了,陳仰覺得畫家發現的東西,十有八九跟製服鬼有關。
涉及到任務的規則。
“我看你這副精神狀況,應該是拿到了東西找不出線索。”文青說。
陳仰聞聲看過去,畫家脖子上的動脈鼓動的快了點。
“你是沒想到自己會在這一輪中吧。”文青呵呵,“別以為跟你對應的屍體出來的順序排在第三,你就不會第一個死,很難說的哦。”
畫家還是油鹽不進。
文青跟向東對視一眼,動手!
畫家立馬把一張紙扔到了玻璃櫃台上。
是一份執勤表。
畫家能花錢能屈能伸,是個角色,執勤表一丟就走了。
向東鐵青著臉吼叫:“這他媽的,就一張?撕下來算什麽鳥,整本都給老子留下!”
畫家也吼:“沒了!”
很生氣。
孫一行追上去道歉了。
執勤表上是三個人。
分別是時間,工號,名字。
陳仰跟朝簡站一起,文青跟向東挨著,四人都看著執勤表。
規則送老李的屍體進來,圈中畫家,再到這一步,都是任務的一部分。
給信息了,只會更難。
大家都不是傻子,知道這次的任務看似是一輪一個規則,分開的,很散,沒有規律,其實總結起來就一個。
——想方設法不讓他們上車,一波一波的,設置不同的陷阱各種阻攔。
顯而易見,就是這麽血腥硬核。
上車的那一瞬應該就會回到現實世界。
陳仰歎氣,車站裡的鬼自己錯過了火車,走不了了,也不讓他們走。
始終不露面的玩遊戲,充滿惡意的玩弄人心跟人性。
最難琢磨的兩樣東西了。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什麽心願未了,能不能派個代表出來,給他個機會做做溝通工作。
標記他的那個,他很想見見對方了,但願是個男鬼。
遊戲還在繼續。
最後上車的,真不知道能有幾個。
製服鬼極有可能是三個執勤人員的其中一個,可惜他們的手機沒信號,不能上網搜索。
只能從三項著手,猜謎。
陳仰虛弱的坐到凳子上,手撐著玻璃櫃台,眼睛往執勤表上瞟:“馮老呢?”
“在候車室,報紙不給看。”
文青拿著手機拍執勤表:“想救他都救不了,老頑固。”
陳仰蹙蹙眉,老頭是老人了,不會不知道輕重,這麽異常,不知道報紙關系到了什麽,不想往外說。
“那個年輕人呢?”
“我在這……”年輕人在亭子外面舉手,老了四五十歲一樣,勃勃生機全消失無影。
陳仰發現啞巴也在:“想到娃娃的故事了嗎?”
年輕人苦笑著搖頭:“沒有,我越著急,腦子裡越是什麽都想不到……可能就沒故事,早知道就不買它了,我不該買它的……前年就打算扔了換新的,我為什麽沒扔……”
說著就語無倫次,放棄自己了。
陳仰看啞巴。
啞巴兩隻手縮在身前,舉著對陳仰晃了晃,她是這兩年沉迷盲盒,買了很多,剛才在大廳花心思仔細想了想,沒想起來這種的,無能為力。
陳仰看看絕望的年輕人,試圖回憶妹妹跟他說過的娃娃相關,不是一次說的,斷斷續續,很瑣碎。
一時半會就是一團漿糊。
陳仰頭後潰爛的地方又疼,直線上升的疼法,像有無數條蟲子往他頭骨裡鑽,他稍微集中點注意力都很艱難。
“娃娃基本都是一個系列的吧?”
陳仰白到發青的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是不是要找小夥伴?”
“在超市找?”
文青不認同這個猜測:“上一輪是這個樣,一個物品在超市對應一個區,一個位置,這一輪不太可能延續。”
“不過現在也沒別的想法,你得去找。”
文青拍拍年輕人後背:“看在你這麽慘的份上,我幫你跑一個區。”
“謝謝謝謝!”那個年輕人喜極而泣。
啞巴也去了。
陳仰看的是文青的背影。
向東狐疑道:“那逼怎麽這麽好心?”
“說到底他是哪個車次的?我嚴重懷疑他是T57!”
陳仰趴到了玻璃台上,昏了過去。
向東眼一急,拐杖就在他伸手前揮了過來,然後他就被打了出去。
“老子……”
罵聲戛然而止,向東瞪著朝簡手裡的藥瓶。
“抑製劑,多重人格障礙,以狂躁偏執為主,老毛病。”朝簡說,“我現在病情加重,一天兩次變成一天吃三次,今天中午的還沒吃。”
向東眼角狠抽著,滾著粗大的喉結咽了一口唾沫。
操,果然是神經病!
朝簡將藥瓶收回口袋裡,垂眸看疼昏的陳仰,良久都沒動。
向東不知道殘腿的做了什麽,他難得大發善心的幫那哥們找了另外的區回亭子,發現陳仰的意識已經醒了。
原本暴增的鬼氣被暫時碾壓。
陳仰看向東怪異的盯自己看,他摸摸臉,一手虛汗:“怎麽樣?”
向東幾人表示,超市都找了,沒有同系列的娃娃。
陳仰看朝簡,對方的注意力好像還不如他,眉間的陰影很重,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又去看年輕人:“沒有娃娃相關的信息要補充?”
年輕人說沒有,不像是有隱瞞什麽。
文青拋硬幣玩:“哥們,第一個出來的東西是報紙,你是第二個,老頭還在候車室窩著,你後面的畫家在找一次性手套囤貨,就你急。”
年輕人一點都輕松不起來。
陳仰動著失血的唇:“會不會是思路錯了?”
他看一眼那個年輕人:“不是給娃娃找朋友,是給你找?”
年輕人蒙了:“給我找?車站裡只有你們,我跟你們都不熟啊。”
“那你有沒有哪個朋友在這個車站出事的?我說的是現實中的青城站。”
“沒有。”
年輕人猛地大叫:“我我我!我想起來了!”
“有故事,有故事的!”他舉起自己的掛件,大聲說,“這個娃娃,它有好朋友!”
向東最討厭娃娃了,跟人一樣,看著起雞皮疙瘩:“他媽的小點聲!”
陳仰問年輕人:“什麽好朋友?”
“就它有個朋友。”年輕人遲疑的說,“是個漫畫,故事我不記得內容了,只知道是有個朋友,兩人應該是形影不離的。”
“我現在想起來晚嗎?怪我沒早點,我有幾次已經就要想到了,但是我下意識的忽略了,我很害怕,我還怪它,我真的怕……”
“那還是給你的娃娃找好朋友?”
陳仰額頭不斷滲汗,疼得五官扭曲了下,手本能的往陽氣最重的少年那伸,一條胳膊伸過來,他抓住了:“不對,上一輪,物品就是乘客,我覺得這一輪還是那樣,那娃娃就代表你。”
“是你要找好朋友。”他說。
“怎麽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