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東下去不久, 通道裡傳出他的咒罵,聽聲音他嚇得夠嗆。
雜物間的氣氛變得緊繃。
“向東?”陳仰衝著通道口大聲喊。
沒應聲。
陳仰要下去,朝簡用拐杖將他戳到一邊:“背上的傷不疼了?”
“我注意著點……”陳仰沒說完就被朝簡打斷, “通道很窄, 你爬不了, 老實待著。”
“會不會是這些天死了的人都在通道裡?”坐在地上的錢漢望著虛空,眼眶凹陷,滿臉的死灰色,看不出半點青春蓬勃的模樣。
珠珠的臉被防曬衫帽子的陰影籠住:“你別說了……”
錢漢沒看珠珠一眼, 他繼續說:“那麽多人,死屍要是堆起來, 能有牆高吧, 在任務世界,人命如草芥。”
“你說這個幹什麽,有意義嗎?”珠珠一頭藍色短發沒了光澤, 枯草一般,她從帽子下抬起蒼白的臉,“我們不是警察,不是正義的使者,更不是救世主, 我們是被迫綁定身份號進來做任務的。”
“我們只是一群想要回家的人!”珠珠兩手捂住臉, 沒來由的崩潰,“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錢漢閉上了嘴巴,頭歪向雜物間的門外。
“回家怎麽就成了這麽沉重又艱難的事。”葛飛嘲弄了一句就不再說話。
陳仰的思緒不由自主的陷在珠珠那句“我們只是一群想要回家的人”裡面,他想起一個事,當初在小閣樓裡, 朝簡說幻境裡的妹妹希望他能回去,他當時腦子沒轉過來,問回哪,朝簡說,回家。
回家,陳仰的舌尖動了動,無聲的念出那兩個字。
“噗通”陳仰的心臟急速跳了一下,那一瞬間有什麽破開一個小口子,不等他捕捉到,看清楚,小口子就合上了。
“我們東哥連鬼都不怕,通道裡有什麽能把他嚇成那樣?”喬小姐夾著香煙的手輕抖,“他自己的屍體?”
這番驚悚的話語讓周圍的氣流瞬間凝住。
喬小姐絲毫沒有把小朋友們嚇到的覺悟,她走出雜物間,倚著一棵老樹徐徐的吞雲吐霧。
香子慕也出去了,她安靜的站在院裡,背對著雜物間門口。
陳仰把注意力從香子慕身上撤回,他舉著手機,手電筒的光從通道口照進去,視野裡沒有什麽發現,但願向東受驚罵髒話的原因是他踩到了綠蚯蚓。
然而陳仰幾人想象不到的是,通道裡沒屍體,也沒綠蚯蚓,只有貓的排泄物,很多。
向東爆粗口那會確實嚇到了,因為他媽的,他臉著地,蹭到了一泡貓尿裡。
載入史冊的一幕。
向東把陳仰的手機叼在嘴邊,騰出手脫下上衣擦把臉,之後他就把上衣扯成兩半包住手,罵罵咧咧的繼續爬行,他手長腳長,體格健壯,狹窄的通道讓他胳膊腿不時被磨到,等他出來的時候,身上多處火辣辣的疼。
“媽得!”向東把手上滿是髒汙的布料拽下來,粗喘著打量地下室。
幾平米大小,雜而不亂,有待過人的痕跡。
向東發現了什麽,他拿著手機大步走到一處,居高臨下的瞪過去,像瞪仇人,眼裡翻湧著怒火。
那是三隻貓,它們平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像人一樣。
“三胞胎是吧?”向東冷笑了聲,他湊近讓他渾身發臭的罪魁禍首們,三隻貓突然同時睜開眼睛。
不躥開,也不害怕。
向東捏住第一隻貓的爪子,將它拎起來舉在半空,跟它灰色的眼睛對視:“高德貴呢?”
貓閉上了眼睛。
向東:“………………”
貓被向東丟到地上,他對另外兩隻“嚴刑逼供”,還是屁反應都沒有。
“成精了”向東抓了抓在通道裡擦傷的手肘,“行,老子進都進來了,不在乎這麽一會,老子慢慢跟你們耗。”
一人三貓躺成一排。
不知過了多久,向東昏昏入睡之際,迷迷糊糊的聽見了呵斥聲,哭聲,求救聲,淒厲又驚悚,他的意識猛地清醒過來。
地下室裡只有他重重喘息的聲音。
向東一臉怪異的坐起身子,老子是下來找高德貴的,怎麽睡著了,剛才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又是怎麽回事?他揉搓汗涔涔面部的動作忽地一停,下一秒就往旁邊看。
那三隻貓都不見了。
向東望向通道口,貓爬上去了,會被陳仰他們逮個正著,幾秒後,他的臉色臭到了極點。
一想到回去還要爬那條通道,他就想一頭撞死。
向東就跟小鬼子進村似的,把地下室翻了個底朝天,別說高德貴,他連個鬼影子都沒看見。
“白跑一趟,他媽得。”向東氣急敗壞的發了通火,生無可戀的走向通道那裡,他按了按陳仰的手機,沒電了,我操。
向東沒法子,他只能把陳仰的手機塞口袋裡,憑著來時的記憶跟感覺爬進通道裡。
視覺受阻的同時,其他感官都會被放大多倍,向東聞著貓的排泄物味道,手摸索著往上爬,觸及的是陰冷的濕度。
爬了一會,向東突然停了下來。
通道裡不止他一個人。
還有別人也在爬行,肉體不斷摩擦通道內壁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著。
一股寒意鑽進向東的腦皮層,他繃住全身肌肉,厲聲喊:“誰?高德貴?”
回答他的是他自己的回聲。
就在這時,通道深處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喘息,夾雜著慌亂的爬行聲。
“我爬不動了……”一道虛弱的女聲響起。
“爬不動也要爬!”年長的男聲說。
“我……我後面好像有人。”年輕點的男聲。
“說什麽胡話,就我們三個,哪還有……”年長的男聲徒然變了調,大吼大叫,“快爬!快點爬!快點啊!”
“快點!快點——”
向東聽聲音分辨是兩男一女,這通道很狹窄,錯不開身,就在他準備等人爬到他跟前再說的時候,他感覺有急促的呼吸聲擦過他耳朵。
有人從他身邊爬過去了。
貓排泄物的味道不知何時消失了,一股濃烈的土腥氣充斥在四周,向東的瞳孔緊縮,這條通道變成剛挖的了,他赤著的上半身有些發冷。
通道深處再次傳來了說話聲。
“我爬不動了……”一道虛弱的女聲響起。
“爬不動也要爬!”年長的男聲說。
“我……我後面好像有人。”年輕點的男聲。
“說什麽胡話,就我們三個,哪還有……”年長的男聲徒然變了調,大吼大叫,“快爬!快點爬!快點啊!”
“快點!快點——”
跟剛才一模一樣,又有人從向東身邊經過,向東的額角繃了繃,他打算無視那些聲音,一鼓作氣爬出去,冷不丁的有張臉撞到了他臉上。
“我操你媽個……”向東的罵聲戛然而止,他摸了摸那張臉,是個人頭。
向東一陣惡寒,他迅速退著爬回地下室,拿起手裡的人頭打量。
表皮被煮過,沒有血跡,臉部跟頭部都被牙齒啃咬過,許多地方的齒痕深可見骨。
這明顯是胡亂啃的,沒有規律,像吃東西那樣。
向東盯著人頭坑坑窪窪的眉眼,覺得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在哪呢……
後面忽有一聲輕響,向東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道人影撲過來,奪走他手裡的人頭失聲痛哭,淒慘不已。
向東的視線在人頭跟高德貴的臉上一掃,有了答案。
通道裡有很多碎石塊,每一塊都被煮過啃過,拚不起來。
高德貴癱坐在地上,傻了。
向東看著高德貴懷裡的三個人頭挑眉,他聽見的那些聲音是這三人死前的畫面。
他們在躲避什麽東西,很焦急的想要穿過通道爬進地下室。
很不幸的是,他們被發現了。
向東踢踢高德貴:“都是你家裡人?”
高德貴不說話,也不動,只有呼氣吸氣聲證明他還活著。
向東的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他臭烘烘的,高德貴的衣服上面卻沒那臭味。
地下室還有其他出口。
“別他媽裝死!”向東怒罵。
高德貴沒反應。
“還記得你的囑托嗎?你讓我們找出奪取壽命最多的人。” 向東抓起地上的中年人,“鎮上只剩你了,高德貴,你就是吃了最多名字魚的人是吧。”
高德貴終於有了反應,他的嘴巴小幅度的動了動:“我不吃魚,我討厭魚……”
向東把人往地上一扔,能說話了就行。
雜物間裡,陳仰時刻留意著通道口的情況,沒想到向東的聲音從院外傳了過來。
向東拖著半死不活的高德貴進院裡,第一句話就是“地下室有兩個出口,另一個通向河邊”,他是從河邊跑回來的,滿身大汗,頭上都在滴水。
向東簡短的透露了地下室跟通道裡的事:“回來的路上我想到了一個推測,三隻貓,三個人頭,這兩沒準是一個靈魂。”
陳仰看向靠坐在門頭底下的高德貴:“鎮長,你是不是該把你隱瞞的那部分說出來了?”
高德貴的藍布褂上都是灰,山羊胡和稀少的頭髮都耷拉著,了無生機。
“我沒有隱瞞。”他的眼睛看著地面。
陳仰阻止要動手的向東,他把朝簡塞在背包裡的幾張毛邊紙撈出來,一張張撫平,然後抬頭看朝簡。
“六字大明咒,優婆塞戒經,佛說阿彌陀經……“朝簡的拐杖伸過去,抵著毛邊紙,從左往右點。
全是超度亡靈的經文。
朝簡的拐杖點到最後一張毛邊紙,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錯了”“報應”。
高德貴的頭垂得很低,沒有半點響應。
“你在超度誰?被搶走壽命的人,還是吃了別人的名字魚卻死了的,或者是,”陳仰,“那些被煮熟的生靈們?”
高德貴的眼睛霎時瞪大。
陳仰拿出算命的書,將上面的批注攤開,接著又找紅傘,有貓爪印的石頭……
他每拿出一樣東西,高德貴的臉色就白一度。
高德貴抓走石頭,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完上面的兩句話,他哈哈大笑幾聲,老淚縱橫。
一件被死亡跟灰塵封起來的往事在高德貴的眼淚裡重見天日。
那是高德貴爺爺在世時的事。
很多年前鎮上發出了一場瘟疫,他爺爺聽信妖言,舉辦了一場大型的活祭。
魚,老鼠,貓,嬰兒,少女,幾百個生靈死在那場活祭裡,屍骨被放進了河中。
在那之後鎮子裡開始出現怪事,先是下開水雨,之後出現了名字魚。
那魚最後怎麽著了沒人知道。
高德貴爺爺的筆記裡沒有寫,他的生命停在了記錄那件事的途中。
直到三年前,女瘋子的父親捕到兩條名字魚。
那兩條魚距離高德貴爺爺當年接觸的魚,剛好是六十年,一甲子。
女瘋子的丈夫是個膽小懦弱的人,他怕名字魚會給自己招來晦氣,就偷偷去找了高德貴。
當時高德貴的意思是把魚放了,讓它們從哪來回哪去,不要管,他的態度很堅決,幾乎是命令。
因為他從爺爺留下的筆記裡感覺到了魚的危險,不能碰。
高德貴沒料到他跟女瘋子丈夫談話的時候,他哥哥在門外偷聽,更是在女瘋子丈夫離開的時候把人攔下,私自談成了一筆買賣。
甚至他父母也有參與。
那兩條魚,一條賣給了朱雲兩家,一條讓他哥哥跟父母分著吃了,他們謹慎的沒給他吃一口。
高德貴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名字魚被吃掉的兩個走商死在客棧,高德貴的父母跟哥哥意識到不妙就想躲進地下室裡,躲一段時間再說,可惜他們沒能如願,他們全都變成了貓。
當夜家裡下開水雨,高德貴的脖子跟肩膀都是燙傷,平時布褂的扣子都不敢解。
而朱雲兩家的族長為了自保請來高人做法,他們用至親的皮跟骨製傘,還需要一個滿月的嬰兒。
女瘋子丈夫賣給朱家的孩子生辰八字正好合適。
嬰兒被活生生挖掉眼珠,按在齊家客棧二樓。
陳仰聽到這心頭一寒,那兩個眼珠果然是用來鎮壓生靈們的怨念。
所以一旦把眼珠捂上,就會下開水雨。
女瘋子捂眼珠的時候,一定覺得諷刺,竟然是她的孩子在守護這座小鎮。
“今年還沒到一甲子,魚卻出現了。”高德貴捏緊石頭,肩頭顫動,“我早就說不能吃不能吃,沒有人聽我的,報應,都是報應,不孝不仁不義,天打雷劈。”
半晌午,日光明亮,門前卻彌漫著一片無形的灰暗。
陳仰清理著任務相關的線索,問高德貴:“當年他們怎麽會想到把魚吃了?”
高德貴說:“跟這次一樣,魚一出現,吃魚搶壽命的謠言就有了。”他嘲諷,“那是鬼迷心竅。”
陳仰點點頭,確實是鬼迷心竅,生靈們的詛咒針對的是鎮民的欲望,這太容易了,長壽是欲望裡的中心位。
“齊家客棧的周寡婦早就死了,你知道嗎?”陳仰看著高德貴說。
高德貴很明顯的縮了下肩膀。
不止是陳仰,其他人也發現了高德貴的反應,沒人指著他大罵“那你為什麽還讓我們住進去”。
大家都清楚,這是任務,高德貴是npc一般的存在,他的立場就是他們挖坑。
陳仰說:“那兩個走商死後的第二年又來了鎮上,年年來,一直住在客棧,你沒采取什麽措施?”
高德貴苦笑:“他們是留在人間的執念,我能怎麽辦。”
“況且他們跟人一樣,不,他們比人簡單,每次來只是住幾天,不下樓,不惹是非。”高德貴憔悴的臉上寫滿了頹敗,“活人才複雜,我沒能成功勸導一個鄉親,都完了。”
陳仰口乾舌燥,他指往其他隊友能說點什麽,結果他們要麽面無表情,要麽情緒寡淡,要麽就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一個個的都沒有出聲的打算。
“河邊的紙是你找的吧。”陳仰觀察高德貴的神色,“見到女瘋子了?”
高德貴的眼白全是紅的:“她是個苦命的人。”
“那你說,她為什麽要帶著孩子的石像躺進河裡?”陳仰盯著他。
高德貴搖頭:“我不知道……”
“河裡有太多的亡靈了,要是能填起來就好了。”他自言自語著爬起來,搖搖晃晃的往屋裡走。
陳仰拍了拍朝簡捏奶片的手臂:“任務背景全部完整了,可任務還沒完成,目標不知道在哪。”
下一刻他就衝高德貴的背影喊道:“朱老爺吃過十條年輕人的名字魚,但他不是奪取壽命最多的那個,鎮子裡還有人吃的比他更多?”
高德貴沒有回答,他的的腳步不停,很快就進了屋裡,關上了門。
“npc下線了。”錢漢呢喃。
陳仰的疑惑沒有解開,他焦躁的在門口走動,不知不覺的繞著朝簡走。
在場幾人見證這個畫面,臉上的表情各有不同。
陳仰毫無察覺,他繞著朝簡走了好幾圈,把自己繞暈了才停下來,面對著朝簡發呆。
朝簡自始至終都沒言語,也沒走開。
一兩分鍾後,陳仰用力抓住朝簡說:“我知道了,年輕人不一定就長壽。”
朝簡垂眸瞥抓著自己的那隻手,喉頭滾了滾,隱隱發出一個“嗯”的音節。
“也是,”向東說,“有的年輕人就死在年輕時候。”
“尤其是咱們這一代,猝死的佔比最大。”向東掃掃根本沒看他的朝簡,裝模做樣的說,“沒說你,你跟我們不是一代人,你哥和你有代溝。”
陳仰:“……”
“沒有,你別聽向東胡扯。”他小聲跟朝簡說。
朝簡:“我知道。”
陳仰愣了下就回到正事上面:“那就是說,不按照魚的數量算,隻計算奪取的壽命,朱老爺沒死的時候,有人奪取的壽命比他多,所以我們沒找對目標。”
“可現在鎮上都沒人了啊。”珠珠兩眼無神。
陳仰沉默了下來,這正是他覺得任務進了死胡同的地方。
這時葛飛從嘴裡蹦出一句話:“在高德貴沒出現之前,我以為目標就是他。”
珠珠說:“我也是。”
“我都做好回家的準備了。”她抱著膝蓋,要哭不哭。
然而事實是,高德貴的眼睛沒變異,他沒吃魚。
向東火冒三丈的一腳踹在樹上:“這任務真他媽的詭異。”
樹葉撲簌簌掉下來,落在陳仰的頭上跟肩上,他沒在意,滿腦子都在想,沒有任務提示,是不是也是一種提示?
朝簡趁陳仰發愣之際,漫不經心的弄掉他身上的樹葉:“回客棧。”
陳仰下意識應聲。
畫家一瘸一拐的跟在後面,向東在他旁邊走著,打量他高腫不堪的腳踝:“都成這樣了,還這麽有精神,回光返照的勁頭都比不上你。”
“你不懂。”畫家離向東遠點,對方一身的臭味太難聞了,他有點想吐。
向東敷衍的說:“我怎麽不懂,枯木逢春唄。”
畫家嚴謹的糾正:“是再生。”
“照你這麽說,陳仰跟朝簡是你爸媽?”向東戲謔。
畫家說:“某種意義上。”
向東斜眼:“那他們誰是你爸,誰是你媽?”
畫家:“……”這個問題有必要討論下去?
落後一段距離,喬小姐跟香子慕並肩,兩個截然不同的女人差不多高,一個火熱,一個清涼。
“這個任務很有意思。”喬小姐率先開口,氣息裡帶著類似雪松的香味。
香子慕並不答話。
喬小姐撩了撩蓬松的波浪大卷:“我挺喜歡你的。”
香子慕無動於衷。
“真傷感情。”喬小姐細長的手臂攬住她,傷口結痂的脖子湊過去,“看在室友一場的份上,姐姐奉勸你一句,好好做任務,好好往下走。”
香子慕看著一處方向的眼睛垂下去,淺淡的唇張合:“我也奉勸你一句,別太放縱。”
“有癮呐,這是病,姐姐我在現實世界搞起來麻煩,動不動就修羅場。”喬小姐走T台似的,身形曼妙又慵懶,“任務世界太適合我了,有時候我都會想,哪天真的解綁了身份號,我會舍不得的。”
香子慕不再給反應,腳步也快了一些,似乎是在追隨著什麽。
後面,錢漢甩開珠珠跟葛飛,小跑著奔向大隊伍,燙傷的手臂被他另一隻手托著,疼得他嘴唇發青。
珠珠看身邊的人:“葛飛,你跟錢漢是不是關系很不好?”
“當然了。”葛飛聳了聳肩,“他瞎掰被我當場拆穿,關系能好嗎?”
珠珠說:“那他真的為了自保,把吳大哥推了出去?”
葛飛的臉被紗布包著,看不出是什麽神色,他的語氣倒是性平氣和,沒有失控:“你信我,還是信他?”
珠珠抿嘴,抱歉的說:“當時我沒在場。”
“理解。”葛飛說,“其實我後來想想,他那麽做也是人之常情,人在危急關頭,求生欲會壓過理智跟情感,本能的啟動自我防禦。”
珠珠說:“那又怎樣,傷害還是造成了,不會有人說,那只是你的本能,你也沒辦法。”
葛飛笑笑。
晚上,陳仰在房裡記錄所有信息點,試圖找出被忽略的部分。
白蠟燭的光在桌前投下一圈光影。
陳仰在小本子上面寫寫劃劃,“啪”地把筆按下去,他轉過頭,視線挪到床上的搭檔身上。
朝簡沒看他:“有眉目了?”
“沒有。”陳仰搬動椅子坐過去,膝蓋貼著床沿,“腦子裡有毛線團,抖不開。”
“本來我還想著,明天魚潮來的時候高德貴才會現身,現在提早了。”陳仰歎氣,“這一下給搞的,感覺已經大結局了。”
“明天看看會不會有鎮民去河裡。”陳仰的手肘撐住腿部,兩隻手抵著下巴,“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
朝簡沒什麽表情。
陳仰搖搖他搭在床邊的腿:“弟弟,你說點話。”
“我沒說?”朝簡拿開腿,背部微繃,“你別對我動手動腳,煩。”
陳仰:“……”
“你說什麽了?你只是問我有沒有進展。”
朝簡又把腿搭回原來的地方:“那不還是說了?”
陳仰無語。
“你帶著你的小本子到床上來,我看看你記的信息。”朝簡看著頭上長草的陳仰,眉頭皺了又皺,也不知在糾結什麽,他壓製著情緒說,“快點。”
陳仰連忙撈了本子爬到床上。
朝簡沒伸手拿走陳仰的本子,只是低頭湊近,一目十行的掃視。
“看得懂嗎?要不要我給你解釋一下?”陳仰撓臉。
“不用。”朝簡說。
陳仰有些詫異,不知道怎麽搞的,也不知道從哪天開始的,他記東西的時候,總是記得比較抽象,乍一看跟鬼畫符沒區別,有時候他自己都看不出自己寫的什麽,朝簡竟然能看得懂。
“你不會是為了面子才這麽說的吧?”陳仰不信,“要是那樣的話,大可不必。”
“看著。”朝簡從第一行開始,準確讀出他的信息。
陳仰驚駭的想,天才。
“想什麽呢,我不是天才。”朝簡抓幾個奶片扔到本子上面。
“好,你不是,我是。”陳仰一邊哄一邊在心裡說,你不是天才,怎麽會看懂我的鬼畫符。
陳仰沒跟朝簡聊多久,就被外面的動靜打亂了。
珠珠從喬小姐跟香子慕的房間裡衝出來,她神經兮兮的在院裡又是哭又是叫的,左邊耳朵上的五個耳夾全被她拔掉了丟出去,耳廓周圍被拽出道道紅痕。
陳仰開門出去的時候,發現其他幾個房間裡都沒人出來,他盯著抖個不停的小姑娘,問她怎麽了。
珠珠像是突然被什麽東西從後面壓住,重量不輕,她的腰背大幅度的往下一彎,腿晃了晃,差點被壓趴下。
陳仰的後背發麻。
珠珠維持著被壓住起不來的姿勢,嘴裡發出驚恐大叫:“救救我,陳先生救救我……我被壓住了,救救我……”
“你背上沒東西。”陳仰舉著朝簡的手機照過去,沒照到什麽鬼影,他松口氣。
珠珠一呆:“沒,沒有嗎?”
陳仰點頭。
珠珠在陳仰的注視下站了起來,沒有任何阻礙,她試圖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沒異常。
陳仰看她疑神疑鬼一驚一乍:“你這兩天一直在自己嚇自己。”
珠珠哭起來:“我害怕。”
陳仰回頭看一眼床上的搭檔,確定對方在關注自己這邊的動向,他才舉著手機走近珠珠:“你害怕什麽?”
“我害怕……”珠珠捂住臉嗚咽,“我……”
珠珠的聲音倏然變了樣,吐字艱澀,仿佛有兩隻手摟住了她的脖子,力道漸漸加重,她想要扒開脖子上的手,上半身再次彎下來,跟下半身呈現出了九十度。
像是有人扒著她的背跟她玩鬧。
珠珠的瞳孔劇烈顫動,恐懼正在淹沒她的神智,她緩緩扭著脖子往後看……她看到一個人趴在她的背上。
那個人抬起了頭。
是她自己!
她自己趴在自己背上!
陳仰還沒搞清楚怎麽了,就看到珠珠瘋了一樣,尖叫著抓自己的肩膀。
她的身體像是爛掉了一樣,那一抓,直接把一大塊皮肉給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