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個女生緊抓著彼此的手不停發抖, 她們是很普通的大學生,有時沙雕有時正經有時掐指算老天何時賜她們一個男友,平時她們也會追劇吐槽, 進來這裡之前她們剛好湊在一塊看密室逃脫類電影, 一邊緊張一邊唏噓自己要是進去會怎樣, 運氣不好開局就死,運氣好可以跟著大佬混過關。
電影放到一半她們就進了任務世界,成為真人版非典型密室逃脫中的一員,她們的人生軌跡來了個驚天轉彎, 目標直接從將來做富婆包小鮮肉變成活著。
任務一開始四個女生都很謹慎,自我介紹的時候她們隨便取的英文名, 特地不透露自己的真名。她們是怕被鬼知道了以後叫她們的名字, 她們會下意識應聲,那說不定就能被勾走魂魄。
畢竟綁身份號進任務世界太過魔幻,曾經以為是迷信的那些東西現在完全可以試著去相信, 以防萬一。
她們約好了,既然是一起進來的,就要一起離開,不管怎樣都要一起。
所以當老么精神錯亂地跑下樓的時候,其他三人都下去找她了, 本來她們很快就和老么說通了準備回教室, 誰知道常超的鬼魂在樓下蹲著,她們根本不敢上去。
直到學校打鈴。
死神終於站在了她們面前。她們全都崩潰了,上課了她們還沒回教室,完了,都完了。可她們又不想等死不想自殺,她們想賭一把。
四個女生有不同的意見, 她們用投票的方式做出了選擇,回去。
投“回去”票的有三個女生,她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想,或許老師和那個厲鬼會覺得她們還是好學生,從而放她們一馬。
她們都是學生,知道下午上課遲到的理由無非就是肚子不舒服,自行車胎爆了,家裡有事之類,可這些在任務世界都不合適,因為她們是四個人,不是一個。有什麽原因能讓四個人都遲到?
麻花辮怪自己連累了室友們,她就咬牙磕破膝蓋製造原因,班主任要是問起來,她可以說其他人是攙她上來的。
現在只等班主任問。
然而班主任卻沒有問,他只是把粉筆掰了一截丟講台上:“先上課。”
四個女生渾渾噩噩地進了教室,坐到各自的座位上面。
班主任繼續背過身在黑板上寫字,他忽然語重心長道:“高中的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高三了,禁不起荒廢。”
“等到後悔的時候就完了。”粉筆在黑板上擦出“呲”地聲響,班主任又說了一句。
底下一片寂靜。
楊雪看著坐在她前面的長發女孩Anni,對方的肩膀在顫,明顯已經快不行了,她無法理解這個宿舍的人究竟是怎麽想的,一個因為害怕那些學生都是鬼就不想進教室,其他三個出去追,結果四人都錯過了打鈴時間,課上到後半段的時候她們卻又回來了。
為什麽要回來?誰提議的,剩下的人怎麽就同意了?這可是干擾到了全班人啊,還不如不回來呢。
楊雪捏了捏手中的筆,她幫不上忙,也救不了誰,只能努力讓自己活下去。
一節課在一半壓抑一半輕松的氣氛裡結束。
陳仰連課本都沒合起來就去後面找那四個女生,她們進入了生命倒計時狀態,似乎都不怕了。
鬼同桌和正常人沒區別,她們死後也能這樣,死就死了,人都會死的,那是生命的終點。
四人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身上依舊籠著一股灰暗的絕望和恐懼。
陳仰從馬尾女孩口中得知常超在樓下,這也是她們為什麽那麽晚才回教室的原因,他轉頭就往後門口走,剛走出教室,背後就響起聲音,“陳先生!”
陳仰回頭,追出來的馬尾女孩對他笑:“其實我不叫Belle,我叫李燦,燦爛的燦。”
“祝你好運,一路好運。”李燦小聲說著,抬頭揚起大大的笑臉,先前她抽了幾口煙,這個男人提醒她別再抽了,還讓她去走廊散味,她是感激的,可惜沒機會報恩了。
陳仰目送李燦回教室,他的眼前浮現出那些跟她差不多年紀的隊友,他們的生命都很短暫,最後一筆是匆忙畫下的,不是句話。
——少年成了永遠的少年。
陳仰深呼吸,他快步下樓在附近找了找,沒看到常超,隻發現了一灘水跡。
常超的屍體撈上來了,鬼魂也就從塘底出來了,他蹲在樓下可能是想回教室,卻不敢回去。教室裡有讓他害怕的東西。
陳仰站在台階上環顧四周,腦子裡捋著已經連起來的信息。
當年常慶多次找班主任,希望能把他兒子調到前面去,班主任經過多方考慮就將林洋調到後面,讓常超和薑未坐在了一起。
林洋因此記恨上了取代他位置的常超。
而常超坐在前排,並沒有感染到學霸們的學習氛圍,他還是學不進去,薑未被他吃東西的聲音影響到了讓他別吃了,老師知道了這個事就當場說了他,當時周圍的同學恐怕也對他露出了不友好的排斥眼神。
種種因素壓垮了常超,他留遺書自殺,選擇的地點是學校的水塘。
死亡是很可怕的,常超真那麽做了才發現自己會掙扎,他並不沒有對世界徹底失望,於是他從水塘裡爬了上來。
林洋無意間撞見常超自殺未遂,積壓已久的怨氣讓他失去理智,他就拿石頭砸了常超,砸完以後他清醒了過來。
快要高考了,林洋不想丟掉前程,他就給常超綁石頭,讓對方沉底。
常慶怎麽都找不到留遺書自殺的兒子,一天天過去,他失去了希望,喪子之痛讓他的心理變得扭曲瘋狂,他給班級投了毒,之後自己也發生意外出了車禍。死前沒能看到兒子,死後一直在找。
這個事件裡的主要人物林洋,常超,常慶,班主任都是鬼魂,卻不是殺人的那個。
剩下一個薑未還沒摸清楚。
陳仰起先覺得薑未沒動機,現在一想,是有的,因為任務提示“你不學不要耽誤別人”除了是老師的角度,也適合學霸。
薑未對待學習這件事很認真也很嚴苛,他不會喜歡那些自己不好好學習,還要影響別人的同學。
而且那提示是班主任對常超說的話,為的就是薑未。
“你”是指常超,“別人”是薑未。
陳仰抿唇搖頭,可是薑未一直在班上,尤其是王陽死在教室外面那次,對方全程坐在他身邊。
這也是一直困擾陳仰的矛盾點。厲鬼如果是薑未,他是怎麽做到的?
陳仰的腦中晃過薑未那一瞬的,和平時反差很大的陽光笑容,手上打籃球磨出來的繭子,以及對耽誤自己學習的人的態度,這種種違和讓他猜到了一個可能,轉瞬即逝。
一道身影從樓上下來,腳步不停地經過陳仰身邊走下台階,清爽的學生頭被風揚起,別在發絲上面的黑色髮夾沾上點點碎雪。
陳仰挑眉,怎麽說他也算救了她一命,她應該會給他點面子的吧。
等陳仰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追上了女孩。
夏樂似乎在想什麽事情或是什麽人,嘴角微微翹著,臉上透著幾分緋紅,她輕喃:“下雪了呢。”
“是啊。”陳仰說。
夏樂嚇得一抖,眼睛瞪大:“你……”
“我在你旁邊走了有一會了,你都沒發現。”陳仰無奈地笑笑,“嚇到你了?你膽子還真小。”
夏樂垂著頭往前走。
陳仰比夏樂高很多,步子邁得大,他直接越到了她前面,倒著走:“去哪?”
“上……上廁所……”夏樂磕巴著說。
陳仰停步抬頭,雪花吻過他的眼皮,他動了動眼瞼:“這是高中的第二個冬天,明年這時候就是高三了。”
夏樂繞過他朝著廁所走去。
“薑未喜歡你!”陳仰對著女孩乾瘦的背影喊。
夏樂還在雪中走著,她沒停下來也沒慌張地逃跑,身形平穩,走路的節奏沒有半點變化。
即便陳仰沒有暗戀一個人的經驗,也覺得夏樂的反應不對,按理說,從別人嘴裡聽到暗戀的人喜歡自己,肯定會激動得不能自已,做出一些無措的舉動吧。
陳仰的頭有點暈,難不成錢漢搞錯了,那次夏樂去109考場不是為了看薑未,而是想看考場的另一人林洋?
這也不對啊。錢漢還說夏樂在上課的時候總是偷瞄薑未呢,可見她確實暗戀他。
陳仰搞不懂,他回教室找隊友們求助。
文青:“暗戀啊,不知道那是什麽,能吹泡泡嗎?”
白棠:“我只有過一段感情,明戀。”
“暗戀這件事,我算是比較資深的了。”楊雪說,“陳先生,我聽了你描述的夏樂的反應,確定這裡面有問題。”
面對大家投來的狐疑眼光,楊雪一張鵝蛋臉上滿是酸甜哀傷:“我的暗戀已經年長八歲了。”
暗戀了一個人八年,她足夠清楚暗戀是什麽心路歷程。
“你成績好長得好,也會暗戀?”錢漢湊了過來,他趴在桌上看楊雪,眼裡寫著不信。
楊雪苦笑:“會啊,不管多麽優秀,在暗戀的人面前都會自卑敏感。”
“話題不要往我身上跑了,我不重要。”楊雪說,“回到正題上面,夏樂暗戀薑未,但我通過陳先生的描述感覺她又像是不喜歡薑未。”
“說起來,期末考那回,夏樂裝作弄錯考場偷看薑未一眼,我就覺得有點怪,”錢漢扭頭看陳仰,“陳先生,你記得的吧?”
陳仰“嗯”了聲,錢漢是說了有點怪,當時他還問是哪裡怪。
“那時候我沒回答你,但我心裡有思考。”錢漢說,“我感覺夏樂對薑未的很多小動作都符合暗戀的特點,卻有種哪裡翹了個邊,沒有完全貼切,你們懂我的意思吧?”
眾人:“……”
“你,”文青指楊雪,“還有,你。”他又指錢漢,“你們一個說感覺有問題,一個說感覺有點怪,全是感覺,說了等於沒說。”
楊雪跟錢漢都很糾結,他們的確沒明白其中緣由。
錢漢往他哥身上一倒,兩人都換了校服,也衝掉了水塘裡帶上來的腥臭,從頭到腳乾乾淨淨。
“所以為什麽呢……”陳仰思索了會,一籌莫展,他不得不把夏樂對薑未的怪異情感暫時放在一邊:“你們搜班上那些學生的課桌了嗎?”
在場的人都說搜了能搜的,沒找到線索。
“夏樂的有人搜嗎?”陳仰的視線從那四個趴在桌上的女生那裡經過。
“我搜了。”楊雪有點挫敗地撅了撅嘴,“沒發現。”
“薑未的呢?”陳仰又問。
“搜不了啊仰哥,你那個同桌一直在座位上面待著,我就沒見過比他更愛學習的人。”文青攤手,“看他那樣恨不得跟桌椅長在一起。”
錢漢聽得直咂嘴:“像我這種坐久點就不行的多動症理解不了。”
“所以你啊……”文青才說了幾個字,錢漢就被他哥帶回了自己的位子上面。
文青站起來伸懶腰:“哎,沒勁,我出去透透氣。”他往前排走,拉著睡覺的靳驍長一道去走廊看雪。
陳仰看了眼留在原地的白棠和楊雪,以及只是人到場了,靈魂卻不知去向的曾進和吳玲玲這兩個精神受到創傷的患者。
“任務進度快收尾了,夏樂跟薑未是我們要查的重點對象。”陳仰的話音還沒落下來,吳玲玲就發出一聲猶如琴弦繃顫的驚呼。
陳仰見吳玲玲瞪著教室後面,他猜到了什麽,眼睛猛地看過去。
果然是他猜的那樣,後面的黑板上出現了一行字,距離高考還有【四十五】天,也就是一個半月。
陳仰的太陽穴跳了兩下,他們直接從高二上學期跳到了高三下學期,時間跳了個橫叉。
“哦豁。”文青從走廊跑進教室,興衝衝地走到黑板前說,“來了,我最期待的標語口號出現了!”他戳了戳黑板上的數字,吹吹指尖的粉筆灰,亢奮地輕喘著笑問,“你們有沒有從這三個數字裡感受到一股備考的壓力,站在十字路口的迷茫,期待人生新篇章的忐忑和激動?”
“……”陳仰發現教室裡就他們十三個任務者,那些學生都不在,他的雙眼一睜,“快點找線索!”
班裡頓時響起一片嘈雜的翻找聲。
李燦和室友們坐在一起,別人抓緊時間搜查線索做任務,她們沒有那樣做,因為她們有別的事。她們在等。
不是等曙光,是等頭頂的黑暗砸下來。
“老三,你的頭髮長長了。”李燦對短發室友說。
“你的也是。”老三說完就看麻花辮,驚訝道,“老么臉上長青春痘了。”
麻花辮恍惚地摸摸臉,摸到了幾處突起的小點點,她按了按:“還真是痘痘……”
“高三了啊,成年了張開了。”長發室友,也就是寢室裡的老大呢喃,“就跟真的一樣。”
四人不再說話。
不多時,她們離開了教室,離開了教學樓,坐在一棵樹下看晚霞。
夕陽西下,黃昏的光暈灑在滿是備考痕跡的教室裡,有種戰士即將出征的磅礴氣勢。
“我……我找到了……”吳玲玲突然大叫,“我找到了!”
吳玲玲站在夏樂的座位上面,手舉著一個粉色日記本大幅度揮動,掛在上面的小鎖因為她的動作晃得厲害。
楊雪驚愕道:“剛才我搜的時候還沒有這個。”
白棠正在翻徐路路的課桌,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吳玲玲找到的日記本,表情和楊雪差不多:“我之前也沒看到。”
陳仰不意外:“楊雪你搜夏樂桌兜的時候是高二,白教授搜的時候是高一,你們兩人沒看到日記本,說明那是夏樂高三買的。”他說話的功夫吳玲玲已經將日記本打開了。
“我上學的時候買過這樣的日記本。”吳玲玲把美工刀放回鍾齊筆袋裡,“很好撬。”
“哇,厲害厲害。”文青嘴上這麽說,人卻沒動,他的眼中也沒什麽興致,日記不是他樂意接觸的東西。
陳仰估摸文青的姐姐也喜歡寫日記,所以他潛意識拒絕。
“吳小姐,日記裡都有什麽?”錢漢好奇地問。
“你自己看!”吳玲玲把本子丟給了錢漢,她的精神狀態很不好,說崩亂就崩亂,根本不能靜下心來看別人記錄的生活,更別提從那些簡練或細碎冗長的文字裡找出有價值的信息。
錢漢翻開日記本,第一頁是一棵樹一片雲,底下寫著“高三(1)班,夏樂”,他往後翻:“裡面都是青春疼痛文學,夏樂內向膽怯默默無聞,沒想到她的內心這麽豐富多情。”
日記沒有按照時間來,很碎。
【雨好大,葉子被砸疼了,我聽到它們在哭】
【一隻瓢蟲飛到了我的課本上面,它看著黑板上的那些字也暈乎乎的,想睡覺】
……
【地理沒考好】
【地理又沒考好】
【地理又又……好痛苦,我和地理八字不合】
【我不喜歡地理,一直不喜歡,可我成了文科生】
【他在文科班,我就只能是文科生】
錢漢看到這,激動地問周圍的幾個隊友:“這個‘他’指的是薑未吧?”
沒人回答,他連忙看後面的內容。
【他的同桌從一個差生換成了另一個差生,我什麽時候能成為他的同桌……】
【常超自殺了】
錢漢翻翻,後面全是空白的紙,沒有字,他正要再往後翻,耳邊突然響起陳仰的聲音:“有人上來了!”
陳仰回頭看後門,表情嚴肅,不是在開玩笑。
錢漢不知所措,錢秦拿走被他攥著的日記本,扔到了陳仰懷裡。
陳仰快速把日記本鎖上,塞回夏樂的桌兜裡面。
楊雪不解道:“陳先生,你為什麽放回去?”
“夏樂還會寫。”陳仰說,“等時間停在下一個事件點,日記裡就會有新內容。”他提醒還傻愣著的楊雪,“回去坐好!”
楊雪立馬照做。
從樓道裡上來的是薑未,他高了很多,普通的五官也長開了顯得端正英俊,而且他的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鏡,整個人的氣質變得斯文內斂。
在薑未之後是其他學生,他們陸陸續續回教室,大半都和他一樣戴起了眼鏡。
要高考了,班裡的氛圍緊張又焦慮。
幾乎是那些學生一落座,上課鈴就響了,陳仰沒機會和薑未說話,他拿了歷史書隨便翻開一頁,集中精神背了起來。
上課的時候就要老實待著,不能分心,陳仰強迫自己不去觀察薑未。
班主任沒有出現,全班沒一點吵鬧,空出來的那些課桌靜悄悄地佔據著一塊位置,和其他人一起等待高考的來臨。
晚自習一下課時間就快進了,窗外的濃稠黑夜變成燦爛白天,黑板上的倒計時不再是四十五天,而是三十一天。
夏樂出去了。陳仰扭著頭和沒有離開座位的薑未聊天,聊夢想聊未來。
“夢想和未來不能拿出來聊。”薑未說。
陳仰:“為什麽?”
“因為它們很珍貴。”薑未說,“你拿出來聊就會被時光盜賊發現,將它們偷走。”
陳仰的心裡不合時宜地生出了幾分感觸:“班長不愧是班長,說的真文藝。”
薑未的唇邊牽起一點弧度。
這是陳仰第二次見了,他有種薑未很想開朗大笑的錯覺,只是出於什麽原因沒有那麽做。“你笑的時候跟不笑的時候像兩個人。”陳仰的語調閑散隨和。
“是嗎?”薑未轉過頭看他。
“是啊。”陳仰透過鏡片看他漆黑的眼睛,“你應該多笑笑,你笑起來才符合你的年齡,平時太老成了。”
薑未理了理桌上堆積成山的課本:“沒有開心的事。
“怎麽會沒有,這個世界很大,它在等著我們去看,我們要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陳仰一邊跟薑未說話,一邊悄悄對楊雪和吳玲玲做了個手勢。
不多時,楊雪跟吳玲玲通過合作弄到了夏樂的日記本,並且將它送到了陳仰手上。
陳仰把挨著薑未的那隻手撐起來擋住臉,另一隻手利落地翻開日記本,兩周過去,裡面果然多了新的內容。
【我知道你很不開心,對不起,我幫不了你,我真沒用……】
【不要管那些人!!!不要管!!!他們不值得你在意!!!】
【你是最好的,你沒有錯!】
【時間長了翅膀,飛的時候會流淚】
【今天也有想你】
之後就沒有記錄了。陳仰把日記翻到最後,他看見了一張照片,那是抿著嘴一臉刻板的薑未,和他接觸到的一樣。
陳仰盯著看,越看越有種無法形容的怪異。
照片上的薑未垂著頭走路,手推眼鏡,陳仰仔細觀察,冷不丁地發現了什麽,他的心跳衝到了嗓子眼。
是手…………
手不對!
照片裡的薑未有一雙纖細如玉的手,給人的感覺很適合彈鋼琴寫書法,而同桌的手骨節分明有力,是打球的,截然不同。
陳仰還發現照片裡的薑未左手背上有一顆小朱砂痣,顏色很淺。
可他同桌的左手……
陳仰將撐著頭的手移了移,同桌的左手背上沒有痣!
有什麽在陳仰腦海深處噴湧而出,他把照片翻過來,一段圓珠筆寫的小字跳進他的視野。
【薑未,快要高考了,你在哪,什麽時候回學校啊。】
小字下面還有個日期,就是……
陳仰知道高考倒計時,他飛快推算,確定日期就是今天。
藏好日記本,陳仰用余光瞥他的同桌,對方單手拿筆在草稿紙上寫公式,空著的那隻手做了個投籃的動作,很明顯是下意識的行為。
一滴冷汗從陳仰的額角滾落,他這個和薑未長得一樣,卻不是薑未的同桌是誰?
真正的薑未在哪?
大樹的枝葉肆意延展著遮出一片涼爽的樹蔭,李燦四人就這樣坐著樹下,微風徐徐,吹不散充斥在她們中間的死氣沉沉。
“對……不起。”許久之後,麻花辮嘴角顫抖著開口。
另外三人看了她一眼,誰都沒說話。一片樹葉被風吹落了下來,李燦用手輕輕接住:“就算是綠葉,有時候也會凋零呢。”她的聲音很小,大概只有她自己能聽到。
老三撩起在和微風玩耍的短發,臉上忽地露出一絲笑意,她轉頭看向麻花辮,揶揄道:“老么,我們馬上都要掛了,現在你總該告訴我們,國防的系草是不是在追你了吧?”
麻花辮愣了愣,她快速把眼淚蹭到校服上面,哭笑不得道:“都是要死的人了,你還有心情關心這個啊。”
“對啊!你快說啊,你帶著小秘密入土多沒勁啊,還不如趁現在都講了。”李燦翻白眼。
“好吧好吧,我說,他在追我。”麻花辮也勉強融入泡沫一般的輕快氣氛裡,“追很久了,我說我要考慮考慮。”
“啊?還真是那樣的啊!”李燦的嘴巴驚訝地張成一個o型。
“是的,這事老大也知道,不信你問她!“麻花辮把球踢給長發室友,一副你要幫我作證的樣子。
“老大,真的假的啊?”李燦拽拽旁邊的室友。
長發女孩見室友們都看向自己,她連忙擦掉眼角的淚水,擺出曖昧的表情:“是真的,那天系草在宿舍樓後面和老么表白,被我撞見了……”
“哈?不是吧,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這麽勁爆的事情竟然都不告訴我……”李燦佯裝生氣。
“就是,我跟你睡對頭,你都不對我說!姐妹還能不能做了?”老三重重地哼了聲。
“我不是……是老么讓我保密。”長發女孩無奈地歎氣。
老三和李燦對視一眼,噗嗤笑起來。
“行了行了!老大,你就這死樣,答應別人的事,絕對會守口如瓶。”李燦擺了擺手。
樹下很生硬地安靜了下來,像是有一把無形的刀橫切過來,切斷了她們的生命力和精氣神。
“我……我對不起大家,是我害了你們……”麻花辮再次道歉,語氣哽咽。
“哎!算了,任務世界凶險變化不定,就我們這腦子,沒你這個事,早晚也會死這裡。”老三打斷了她,沒讓她說下去。
一旁的長發女孩也點頭:“是啊,老么,現在我們四個人一起,還能互相作伴,其實也挺好的。”
麻花辮聽老大和老三這麽說,心中不免有些感動,盡管很不該,可她還是為此動容,她剛想說些什麽,老二李燦突地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你們倒是挺大度的,可是……”
李燦拚命仰著頭,不讓眼淚掉下來:“我真的好怕,真的好不想死啊!”
“燦燦,對不起……嗚嗚……對……對不起……”麻花辮一遍遍地說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唉!”
在一聲歎息之後,四個人再次陷入死寂的境地。
就在這時,樹後突然傳來一道男聲:“要上課了,你們怎麽還坐這裡?”
四人不自覺轉頭,發現來人是班長。
“走吧,一起上去,別又遲到了。”薑未擰了一下眉心。
“你先去吧,我們有事,想再坐一會。”李燦說道。
薑未見她們神色不對,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能一個人轉身離去了。
初夏的陽光偏淡,風清清涼涼的沒什麽燥氣。四個女生背靠在樹乾上,伸了伸有些麻木的小腿。
“你們說,我們什麽時候死啊?”麻花辮眼神渙散地問道。
“天知道……”
令人煎熬的沉默持續了不知多久,樹後又有一道男聲傳來,還是班長,他的眉心擰得比前一次要緊幾分:“你們怎麽還沒走?”
“關你屁事!”李燦被遲遲不來的死亡折磨瘋了,她狠狠抽噎了一聲,神情癲狂地破口大罵,“我們去不去教室和你有什麽關系?你算老幾啊,要你管……”
麻花辮刷地一把拉住了她,驚懼的語氣中帶著顫栗,一句話斷得不成樣子:“快……快……快看……他的腳……他的腳……”
“啊?”
李燦和另外兩個室友一起看過去,下一刻她們就如同被人扒掉衣物丟進冰窖裡,渾身直打哆嗦。
班長的雙腳竟然是直直飄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