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打算怎麽辦？”方詩深吸一口氣。

　“我還沒考慮好。”秋景明眼角發紅， 鼻子有些發酸， 用白皙的手輕撫隆起的小腹， “或許會生下來， 又或許拿掉，我也不知道……”

　“不管你做什麽決定， 有任何需要和家裡說一聲。”方詩聽見秋景明的回答，聲音微頓兩秒， 說道。

　“去別的星球，你身上有錢嗎？”方詩輕聲問道。

　“有的， ”秋景明沉默兩秒， “媽，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

　掛斷通訊。

　坐在床邊的男孩突然動了起來，開始收拾東西，只是臉頰上還有數不清的淚痕， 就在他收拾的同時，通訊儀震動了一下。

　他將通訊儀拿到手裡一看，是一條轉帳信息。

　[聯邦銀行：帳戶轉入500，000星際幣， 已存入余額，你現在的余額為3506，251單位元]

　原本已經擦乾的眼淚，不爭氣的又一次湧出。

　他告訴方詩自己還有錢， 並不是騙人的，他的確還有錢，可是方詩依舊還是給他轉了五十萬星際幣，這一筆錢放在普通人家裡已經夠兩三年的花銷了。

　他銀行卡裡的錢是這些年他慢慢攢下的，大多數也都是方詩和江天則給他的，從小他就被江家富養，吃穿雖然和那些超級有錢的家庭相比算不上最好的，可是也是方詩和江天則能夠提供的最好的生活。

　平時江家給他的零用錢就多，江天則和方詩一直認為omega得富養，不然容易被alpha騙，所以給他的零用錢甚至比江沅得還多。

　班上的同學喜歡買奢侈平攀比，他對這些倒沒有多大興趣，所以大部分錢他並沒有花，反而是都存了下來。

　那時候他想的不過是他早晚會離開江家，可是卻沒有想過是這個樣子離開。

　已經暗下去的通訊儀屏幕又亮了起來，是三條簡訊。

　——

　江天則：我沒想到你會聽見我和江沅說的話，也沒有認真去了解你心裡面的想法，我也有責任。

　江天則：嗯……到了之後和家裡說一聲。

　江天則：注意照顧好自己

　——

　收到養子的簡訊時，江天則正在幾個同事一起吸煙，看見消息後，他猶豫了很久，這才發了第一條簡訊。

　這幾天他也經常在想，如果當初他不那麽說，或許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他希望兒子能接受戰友的孩子到家而說出的善意的謊言，可這個謊言卻傷害了兩個孩子。

　他想將養子接回家，可是他又不得不顧及兒子的想法，他一生中沒有承認過什麽錯誤，可這一次他是真的錯了。

　江天則垂著頭，用食指指腹輕輕彈了一下煙，心不在焉隨意應付同事兩句，悶頭抽著煙。

　……

　對於秋景明的道歉，江沅並沒打算接受。

　秋景明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可是對原身的傷害卻是事實，只不過是因為原身不在了，他不知道原身知道如果得知會有多難過……

　他能代表的只有他自己，卻不能代表另一個人去原諒別人的傷害，行他人之慷慨，說他不近人情也無所謂。

　“小沅啊，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年，景明在班上被人欺負，你衝到景明班上打那欺負景明的學生嗎？”方晴看向江沅問道，“我記得學校老師要求你寫檢討，並在全校面前讀自己的檢討。”

　“結果當著全校念檢討當天，你又被請了家長，還記得是為什麽嗎？”

　“你那篇檢討寫了一堆，最後又補了一句，‘誰欺負我弟，我下次還打！’，當時這事兒我們笑了好長時間呢！”

　江沅沒搭話，只是微笑著看向小姨方晴，“小姨，我有點累了，回房間休息會兒。”

　“你這孩子怎麽回事兒？以前不是對那孩子挺好的嗎？”方晴眉心微皺，她是真沒想到不論她怎麽說，江沅這孩子都不搭話，矢口不提原諒景明，以前江沅可不是這樣的，對景明可是相當的好的……

　劉華宇以手握拳，抵在唇角邊上，清咳一聲，一把抓住妻子方晴，道：“我看今天菜好像不夠，走走走，老婆，我們出去買點。”

　方晴愣一下，“廚房裡菜多著呢！買什麽買！你瘋了？”

　劉華宇：“這也不是沒有你喜歡吃的花菜嗎？我們一起出去買！”

　方晴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劉華宇拉著出門，等兩人走遠了，方晴一把甩開丈夫劉華宇的手道：“你拽我出來幹什麽？”

　劉華宇向後面看了一眼，道：“你啊，瞧瞧你剛剛說的那是什麽話啊？你還不了解你侄兒？”

　方晴怔了一下，“你說的這是什麽跟什麽啊？”

　劉華宇看妻子一眼，沉默一下道：“江沅那孩子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如果說那姓宋的小子和景明兩人是意外標記懷孕，你覺得江沅那孩子會不原諒這這兩人嗎？”

　“你是說……他們兩個……”方晴的話沒說話，臉色卻變得極為難看，“你剛剛怎麽不說啊，我說得那些話，江沅得多難受啊？”

　劉華宇白了方晴一眼，“你有給我機會說嗎？你一個人就像連珠炮一樣，我想說也插不上嘴啊！”

　方晴嘀咕了一聲：“我姐他們也不說清楚……”

　“你姐他們一家人也是顧及兩個孩子的面子，哪能直接說出來？”

　……

　吃過晚飯，方晴因為此前的事情，不好意思待在江家，早早就和丈夫一起離開了江家。

　江天則對於今天的事情，並沒有說什麽，江沅也沒在意。

　倒是又過了兩天，眼看著就要過年了，計陽卻從家裡跑出來，找他玩。

　陪計陽在雷德星逛了好幾天，幾乎將雷德星看了個大半。

　正午。

　雪在陽光的照射下，瞬間襯托得整個世界都白茫茫一片，又亮又白。

　計陽呼出一口熱氣，搓搓手。

　“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家？”江沅看向計陽，笑盈盈問道。

　雖然計陽不說，可這幾天計陽接到家裡好幾次通訊，每次都是不歡而散，顯然是和家裡鬧矛盾了。

　“不想回去，”計陽氣鼓鼓地說道，他長得顯小，鼓起腮幫子，更像個氣爆炸的金魚，“回去又要被念叨。”

　“念你什麽？”江沅給計陽遞過一杯水，問道。

　“還不是偷偷改專業的事！家裡人不讓我讀機甲製造，想讓我專攻信息素研究，可是我對那真的沒興趣，造機甲多快樂啊！誰要研究信息素啊！”計陽說起信息素就一副要吐的樣子。

　江沅垂眸看向自己這個朋友，語氣三分認真道：“研究信息素的工作也很值得尊敬，你家裡有資源，其實你可以考慮的。”

　江沅和計陽聊得多，知道計陽家裡出售抑製劑又能輕易幫他在普蘭研究所排隊檢查，估計計陽家裡和那邊肯定有關系，所以才這麽說。

　“算了吧，”計陽擺手在空中揮了揮，“我才不想每天收到刀片呢！”

　江沅愣一下，看向計陽問道：“刀片？”

　“就是一些極端主義的alpha寄到研究所的，也不僅僅是刀片，五花八門的什麽都有，我小時候見多了。”計陽淡淡說道。

　見計陽不想多談，江沅也沒繼續說，倒是計陽把方詩哄得嘴巴都合不攏，還和方詩一起看以前的老照片。

　“這是江沅小時候，他小時候可皮了！”

　“江沅你小時候長得也太可愛了吧？”計陽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江沅。

　他手裡拿著相冊又劃了好幾頁，突然手頓了頓。

　這相冊裡除了照片，還有一張手寫的電子稿存在裡面。

　稚嫩的字跡幼稚的文字，顯然是小朋友寫的。

　【檢討】

　【今天我去找弟弟一起放學，我發現弟弟哭過，後來我問他們班其他人才知道是他們班上一個男生抓蟲丟在弟弟頭上，弟弟膽子本來就小，當時就被嚇哭了，所以我就動手打了弟弟的同學，把對方臉打腫了。這件事情是我不對，我不應該用武力打那個男生。我應該也抓幾條蟲丟在他頭上才對。】

　【老師說我不應該打人，但是我要說，我弟弟到我家第一天，我就跟他保證過，我會保護他。】

　【以後誰欺負我弟，我下次還打！！！】

　江沅在旁邊，垂眸快速掃了一眼，小時候的原主字談不上好看，只能算端正。

　前幾天聽方晴提起檢討這事，今天突然就看見，江沅哂笑一聲，沒放在心上。

　沒想到這東西原主竟然還存在了自己的電子相冊裡。

　拿著相冊的計陽不動聲色立即又劃了一頁，直接到下一張圖片，略過那篇檢討繼續和方詩聊天。

　***

　望眼鏡視線內——

　海邊的熱浪一潮又一潮地衝擊而來。

　漂亮的男孩帶著遮陽的草帽，裸著白皙如陶瓷的雙腳走在沙灘上，婉拒了幾個向他搭訕的alpha，漫無目的的沿著海岸線饒了一圈。

　“我盯他幾天了，怎麽樣？”

　“下手乾淨點。”穿著黑西裝的男人沒做評價，而是收起手中的望眼鏡淡漠道，顯然很滿意。

　一旁染著黃毛的男人摸摸下巴，咧嘴一笑，雙手撐在陽台上的欄杆上，垂眸看向下方正在來回走動的漂亮男孩。

　在海灘邊走了一圈，感覺到身上有些汗，想了想，秋景明就往自己租住的酒店走去。

　他到龍羅星已經有快三天了，他抵達後，最後給江天則發了一條簡訊後，告訴江天則自己不回去了，他就陸續換掉所有的聯系方式，斷了和江家的聯系。

　他把此前用的通訊號直接注銷，也不打算再聯系以前的朋友、同學。

　新通訊號裡只有三個通訊號，分別是江天則、方詩、江沅的聯系方式，雖然他這輩子或許都不會撥通這三個通訊號，但是他還是想留著。

　通訊中有這三個號碼，讓他覺得並不孤單。

　在親生父親死後，有一家人，給過他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