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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今天也在等男主篡位[穿書]》第25章 吱吱吱吱 (1)
霍采瑜再度醒來時, 已經到了第二日。

 一天一夜的運功療傷,讓他體力恢復不少,不需要李錦余攙扶也能站起身。

 只是腹內如擂鼓,急需食物補充。

 李錦余早有預料,很快帶來了一碗熬得濃稠的八寶粥。

 和之前幾乎是清水的白粥不同, 這碗粥裡有米有豆有麥,分量十足,一碗就讓霍采瑜臉上帶上了血色。

 霍采瑜本想讓李錦余先吃,李錦余輕松地聳聳肩:“我已經吃過啦。”

 能夠走動之後,霍采瑜才踏出張老漢的房門, 和村子裡的人攀談起來。

 令他有些驚訝的是,明明昨日還對他們的到來心懷警惕的村民, 今日居然溫和親近了不少。

 談話之間,霍采瑜了解到,他們這個村子沒有名字,統共就這些人家,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以前人氣倒還算旺盛, 家家戶戶至少都有青壯年,可如今只剩下老幼婦孺了。

 霍采瑜拎了把斧頭幫農婦劈柴, 聞言微微有些奇怪:“那青壯年們……”

 “還不是被朝廷拉去服徭役了。”滿面風霜的農婦搓著麻繩, 手中動作停頓,歎了口氣, 聲音隱隱透出一絲絕望, “像我當家的、張老漢的兩個兒子, 去年說是有叛賊作亂,臨時加服兵役,都被拉走了,至今也沒回來。張老漢的兒媳後來得了病也沒藥醫,也死了……這世道!”

 霍采瑜手中斧頭微微一沉,內心隱隱沉重。

 大將軍孟擊浪年前去了西南平叛,至今未歸,這些百姓應當就是去了那邊。

 因著父親的緣故,霍采瑜對軍隊的情況更了解一些。

 大荻朝如今上下千瘡百孔,軍隊也不例外,吃空餉的情況比比皆是。若是和平時期也就罷了,偏偏邊關告急、西南又有叛亂,軍隊的蛀蟲們補不上缺,就臨時拉老百姓去湊數。

 他看張老漢家裡只有個小孫子,還疑惑張老漢的兒子兒媳哪去了,沒想到竟是被拉去服徭役了。

 “聽你兄弟說,你們是要去郡府訪親?”農婦忽然話題一轉,“聽大娘一句勸,早些上路,莫要耽擱。”

 霍采瑜一怔:“為何?”

 “還不是要到收春稅的時候了,你們兩個青壯年,稅務官可不管你們是哪來的,直接就拉去服徭役了!”

 霍采瑜皺起了眉,劈完最後一根木柴,拄著斧頭停下來。

 “多謝小兄弟幫忙了。”那農婦放下麻繩,笑道,“等會麻煩把這斧頭拿劉嫂家裡。”

 他們一個村只有這一把斧頭。

 “不是我說,你那兄弟待你是真的好。”農婦收拾了一下木柴,一面絮絮叨叨,“咱們村裡沒什麽存糧,他挨家挨戶討要一點米,最後混起來給你煮那麽一碗粥……嘖,看你倆也不像,是表兄弟嗎?那小兄弟長得好,笑起來也好看,不知以後誰家姑娘這麽好運……”

 霍采瑜已經聽不到後面的話了。

 ——陛下為了他……挨家挨戶討米?

 難怪那碗粥裡什麽米和豆豆摻在一起!

 而且聽這趙大娘的話,隻煮了一碗?

 那陛下豈不是什麽都沒吃?

 霍采瑜眼中閃爍,猛然轉身,想去見一見他的陛下。

 這時他忽然聽到李錦余遙遙的喊聲:“放開我的雞!”

 ……

 李錦余對面是一個全身黑不溜秋、乞丐一樣的人,一條腿還跛著,正抓著一隻不斷掙扎的母雞不放手。

 說是母雞,其實個頭極小,像村子裡其他人一樣瘦削無肉。

 李錦余氣鼓鼓地瞪著他。

 他好不容易和這戶劉姓大嫂達成交易,買一隻雞回去打算給霍采瑜補補身體,結果被這突然跳出來的跛子搶走了!

 雖然他很怕和人打交道,但那可是給霍采瑜這未來皇帝天下之主補營養的,怎麽能被人搶走!

 要不是看這家夥瘦得嚇人、腿又不靈活,他早就上手打了!

 “這雞我不吃也留不下,乾脆給我嘛!”那跛子冷笑一聲,“你們這種有錢少爺再花錢買不就行了?”

 “你——”

 這時霍采瑜趕到,看到場上情形微微皺眉,站到李錦余面前先護住他。

 那跛子看到氣勢十足的霍采瑜,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畏懼,跛著腿後退兩步,有心丟下雞逃走,又不舍得到手的食物。

 霍采瑜不想對這種孤苦之人隨意出手,先開口道:“放下。”

 既然是陛下要的,那他自然要幫陛下守住!

 那跛子咬咬牙,正想說什麽,忽然從茅草屋後轉出來一個中年婦人,倒豎著眉毛:“錢跛子!你偷雞偷老娘家裡來了?快滾快滾!晦氣!”

 那跛子反唇相譏:“你家也就這點雞值錢,我這還是來幫你處理了呢!”

 “誰要你處理!”劉大嫂插著腰指著外頭,“我家的雞乾乾淨淨,被你碰了都髒了,快帶著雞滾!”

 李錦余忍不住叫了一聲:“那是我的雞!”

 劉大嫂轉過頭安慰他:“小兄弟莫急,大嫂再給你一隻,別理會那混球。”

 錢跛子冷笑了一聲,提著雞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李錦余微微覺得有些奇怪:明明他們這邊佔優勢,直接把雞搶過來就是,劉大嫂雖然在罵街,可還是把雞送出去了……這是為何?

 錢瘸子走了,劉大嫂臉上的怒氣頓時消散,換成了有些無奈的神色,轉頭看著李錦余:“讓你們見笑了,再來拿隻雞走吧。”

 李錦余不服氣地嘀咕:“大嫂,你家裡就三隻,我們再拿一隻就只剩下一隻了。”

 “那也沒辦法。”劉大嫂歎口氣,“反正也留不長,就當做善事了。”

 重新拿了雞,劉大嫂熱心地幫忙褪毛上鍋煮起來,等燒湯的途中,又談起了錢瘸子:“他也是個可憐人,以前是個好孩子,可前幾年稅務官來征稅,他家交不起稅,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被拉走,不值錢的被砸個稀巴爛,還要拉他和他爹去服役,他爹狠狠心,直接打斷了他的腿,稅務官不要他,就把他爹娘一起拉走了。”

 李錦余聽得怔住。

 “後來他腿沒好利索,一個人一邊討飯一邊出去找爹娘,去了郡裡,再回來就這幅樣子了。”劉大嫂歎息著給灶台添了把火,“聽說他娘在路上被那些天殺的侮辱,他爹護著他娘被活活打死,他娘乾脆就自殺了。”

 霍采瑜低著頭,握緊了手。

 “你們也早些走吧,瞧你們應當是好人家的孩子,好好待家裡別出來。”劉大嫂又勸了一句,“這幾日稅務官就要來收稅了。”

 李錦余愣愣地道:“不是聽說有新政……”

 “什麽新政?”劉大嫂不屑地“呸”了一口,“那些狗官,還不就是想著法子來榨乾我們最後一點油水。”

 還沒等他們再說什麽,忽然外頭傳來一陣嘈雜叫喊聲,隨後便是一道趾高氣揚的尖利叫喊:“收春稅了!都把家裡值錢東西拉出來!”

 劉大嫂臉上頓時浮現起一種積澱已久的恐慌,猛地站起身,左右看了看,又看看霍采瑜和李錦余,咬了咬牙:“你們快躲到缸裡去!”

 兩個人都沒動。

 “快呀!”劉大嫂急得要跳腳,“稅務官可不管你們是不是這裡人!”

 霍采瑜重新抬起頭,棕色的眼眸裡盛滿了被強行壓抑的火焰。

 他轉頭看向李錦余:“陛……你在屋裡休息一下。”

 說完霍采瑜直接跨步出門。

 李錦余愣了一下,當然不肯乖乖聽話,跟著霍采瑜就出了門。

 外頭果然是稅務官。

 一個頭戴青巾的中年男子傲慢地打量著村子裡的人家,嫌棄地道:“行了,也別囉嗦了,都把稅交上來吧——糧食、鐵器都成。”

 他從袖子裡摸出一張條子,對照著念了一遍,人頭稅、春耕稅、青苗稅、田地稅……五花八門的稅念下來,村子裡得人全部面如土色。

 今年的稅名目又多了。

 按照這個稅額,他們全村砸鍋賣鐵也填不上!

 李錦余有些吃驚,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剛才這稅務官列出來的一長串稅法裡,連養雞都要按照雞的個數繳稅!

 難怪劉大嫂說那些雞留不下!

 後面三四個衙役拉著一輛大車,正等著往上放東西。

 張老漢苦著臉上前:“大人,去年年底繳了稅,我等現在著實沒有余糧……”

 “沒有余糧?”那官員斜眼看他一眼,冷笑一聲,“沒有余糧那就拿家夥交!再不濟人頭也可以。”

 他目光掃過來,恰好落在霍采瑜和李錦余身上,眼前一亮,“喲,多了兩個人?巧了,沒服過徭役吧?帶走!”

 張老漢大驚:“大人明鑒,這二人只是路過此地……”

 那官員失去耐心,揚起手就要甩他一巴掌:“你這老不死怎地話這麽多?再囉嗦連你一起拉走!”

 只是這巴掌還沒落下,就被一隻手穩穩接住。

 霍采瑜面無表情地捏著稅務官的胳膊,沒等稅務官反應過來,輕輕一拉一扯,就叫他脫了臼。

 他雖然重傷未愈,教訓這等腳步虛浮、只會欺負百姓的惡人還不在話下。

 稅務官立刻發出殺豬般的嚎叫,斷斷續續地威脅:“你、你是何人……竟敢妨礙、朝廷收稅……”

 “我是什麽人不用管,我隻問你,朝廷不是下了令,青水郡的稅法一律按一條鞭法執行嗎?”霍采瑜聲音中隱隱帶著怒火,“你們竟敢抗旨?”

 “什麽一條鞭……”

 稅務官眼神亂轉,剛想否認便被霍采瑜識破,手上用了些力,喝道:“說實話!”

 稅務官又疼出一陣嚎叫,這才如實道:“朝廷新政確有此事……要求青水郡稅法只收現銀……可、可這種窮地方哪有人能拿出現銀?郡府下了令,要我等代為……代為收取轉賣,才是……”

 “胡扯!”霍采瑜手上又用了些力,“新稅中根本沒這麽說!而且也沒那麽多的苛捐雜稅!”

 “這、這我一個小小的收稅官,哪裡知道……”稅務官疼得受不了,一面求饒一面給那些衙役使眼色,叫他們速速動手。

 那些衙役面面相覷,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退縮之意。

 他們都是些關系戶,靠阿諛奉承、行賄打點才混上個衙役的官差,喝花酒在行,打架可完全不行。

 眼前這人一看便是練家子,扎手得緊,誰肯上去自討苦吃呢?

 霍采瑜記憶力極好,何況新政細款泰半出自他手,自然對這個村子該交的稅額十分清楚。

 如果按照稅務官這個收法,比實際一條鞭法要求征收的稅銀高了幾乎十倍!

 這多余的利潤去了哪裡可想而知。

 霍采瑜越想越氣,恨不得直接把稅務官的胳膊擰下來。

 “這位……壯士,你既是路過此地,何必多管閑事?”那稅務官忍不住威脅道,“須知朝廷可不是好惹的……啊啊疼!壯士饒命!”

 霍采瑜壓下怒火,松開手,踢了稅務官一腳:“滾!”

 這時那些差役才上前把稅務官扶起來。

 稅務官知道背後這些廢物打不過眼前這人,心裡暗恨,咬牙想等回去縣衙定要把這人掛上通緝令,這個村子的稅後面再加倍收才行!

 看著一行人要離開,李錦余忽然開口:“等等,村子裡的稅我來替他們交。”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匯到他身上。

 驟然被眾人圍視,李錦余本能地往霍采瑜背後縮了一下,才重新冒頭,手裡多了兩三顆晶瑩璀璨的珠子:“這幾個夠了吧?”

 霍采瑜微微一怔,目光凝聚到那些珠子上。

 這幾個珠子通體玄色,內含金絲,一看就品質不凡。

 最關鍵的是,這與他家裡那些珠子一模一樣!

 那些珠子和金杯都是姐姐上次入宮回來後包裹裡莫名出現的——這麽看來,給姐姐偷偷塞財物的真的是陛下?

 霍采瑜走神的功夫,李錦余已經和稅務官談妥。

 稅務官也看得出這幾個珠子價值不凡,比他這次來征稅的目標不知大了多少倍,倘若賣掉它們,又可以狠狠賺一筆!

 被卸胳膊的疼痛瞬間被貪婪覆蓋。稅務官深深打量了一下李錦余白嫩懵懂的臉,嘴角帶上了笑意:“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

 收了珠子,稅務官隱晦地給一個差役使了個眼色。

 那差役心領神會,悄悄溜走了。

 這不知哪來的大少爺身上看起來油水頗足,不如乾脆……

 現在他們打不過旁邊那個練家子,乾脆回去請救兵!

 ……

 打發走稅務官,霍采瑜和李錦余商議了一下,打算直接去郡府。

 從那個稅務官口中拷問到的消息,郡府給出的命令基本還是維持原來的政策不變——那問題顯然出在郡守那裡。

 霍采瑜提前了解過,青水郡的郡守是葉丞相的堂兄,毫無疑問是丞相派的擁躉。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們不知道該往哪走。

 這個時代沒有手機和gs,這個小村子具體在什麽青水郡的什麽位置誰也不清楚。

 霍采瑜和李錦余在村民的熱情招待下吃了一頓雞肉。

 村子裡是真的窮,可他們還是努力湊了米和面,摘了地裡寥寥無幾的青菜,想讓幫助他們的霍采瑜和李錦余吃感些。

 劉大嫂還把剩下一隻雞也殺了。

 臨走之前,所有人死活不肯都要李錦余的珠子做報酬,沒辦法,霍采瑜在他們吃飯的桌子上偷偷留下了一點碎銀。

 出宮之前他身上帶了一點銀兩,只是不多。

 出村子沒多久,就有人攔住了他們。

 錢跛子從樹後轉出來,手裡還拎著那隻被他搶走的雞,似乎有些膽怯又狠了狠心道:“能帶我一起嗎?”

 李錦余有些意外:“帶你?去哪?”

 “你們是要去郡府吧?我知道路。”

 霍采瑜微微皺眉:“你去郡府做什麽?”

 錢跛子咬咬牙,聲音放低了一些:“你們是京城來查稅的大人吧?”

 李錦余頓時睜大眼睛:“你怎麽知道?”

 霍采瑜沒來得及阻止,頓時有些無奈地看了李錦余一眼。

 李錦余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一把捂住了嘴。

 得到李錦余的證實,錢跛子眼裡驟然放出了希望的光,聲音也帶上了濃濃的渴望:“我去鎮上打聽消息的時候,聽鎮上的乞丐說,朝廷似乎要搞什麽新稅;但我們這裡根本沒人知曉——你們兩個穿得貴氣,又知道新稅,肯定是京城來微服私訪的欽差大人!”

 李錦余有些哭笑不得——這家夥肯定聽故事聽多了……不過也算是歪打正著。

 霍采瑜沉默了一下,問:“你想要什麽?”

 “狗官害死了我爹娘,我想殺了他為爹娘報仇!”黑瘦的少年眼睛微微有些紅,雙手握緊,手裡提著的雞被捏痛,“咯咯”大叫了起來。

 霍采瑜看著他,沒有因為他瘦小、肮髒、無知便表現出輕蔑,認真地道:“我們有我們要做的事情,不會為了你殺人。”

 錢跛子臉上流露出明顯的失望之色。

 霍采瑜慢慢地繼續道:“但如果你說的狗官真的罪行累累,最好的辦法還是將他移交朝廷三司法辦,讓他得到應有的報應。”

 錢跛子低下頭,嗤笑了一聲:“官官相護,皇帝都不管我們死活,交給朝廷有用嗎?”

 “你若覺得沒用,為何又找上我們呢?”

 錢跛子默然。溺水之人能抓到一根稻草也願意拚盡全力。

 “能不能行,總歸要試試。”霍采瑜道,“你若接受,我們就帶你一起;你若不接受,我們自己慢慢尋找道路也可。”

 錢跛子明顯猶豫起來,過了許久他才問:“朝廷真的會處理他嗎?”

 “證據確鑿的話。”霍采瑜微微側頭看了一旁還有些迷糊的李錦余一眼,眼神柔和了許多,聲音也變得溫和起來,“至少我知道,朝廷裡最上面那一位是真正在關心著國家。”

 景昌帝名聲可止小兒啼哭。錢跛子不太信霍采瑜這句話,但他思忖一會,還是狠心點了點頭:“好,我給你們帶路。”

 “在那之前……”霍采瑜看著他,慢慢地道,“你要先去洗個澡。”

 ……

 錢跛子紅著臉去附近的溪流洗澡了,李錦余蹲在地上,有些好奇地戳著那隻奄奄一息的雞。

 霍采瑜看著陛下那副從未見過活雞的樣子,怎麽看怎麽覺得有趣,嘴角掛了大半天的笑意,驀然驚覺自己這樣有些奇怪,強行開口打斷自己的狀態:“陛下餓嗎?”

 他的陛下好像沒怎麽吃東西。

 李錦余愣了一下,把注意力從雞身上拿出來,回答道:“不餓啊……你餓了?”

 “沒有。”

 霍采瑜開口只是為了打斷自己莫名其妙的詭異狀態,說完便無話;倒是李錦余興致勃勃地抬起頭:“你剛才是不是喊我陛下了?”

 “……是。”

 “咱們出門在外,還是以不暴露身為為主吧?要不要取個普通點的稱呼?”

 霍采瑜怔了一下。他入宮之前對陛下的稱呼是“狗皇帝”,和李錦余相處時一直稱“陛下”,還沒想過其他稱呼。

 “那臣如何稱呼陛下?”

 李錦余想了想:“就叫‘李錦余’吧。”

 “李”是荻朝國姓,“錦余”是李錦余還是倉鼠精的時候的名字,剛好可以用來做化名。

 “李錦余……”霍采瑜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不知為何覺得這名字十分順口,點了點頭,“臣……我知曉了。”

 李錦余自己起了名字還不罷休:“你要取別名嗎?”

 霍采瑜搖搖頭:“我一介無名小卒,毋需如此謹慎。”

 李錦余心想你這未來的皇帝還真是一點都不講究……以後你的名字要成為下一個朝代的避諱詞的啊。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起來,霍采瑜便想起之前在張老漢家中聽到李錦余喊他“霍哥哥”的事情,脫口而出:“你若願意,平日便稱呼我哥哥吧。”

 “哥哥?”李錦余輕輕撓了一下下巴,爽快地喊了一聲,“霍哥哥。”

 “霍哥哥”三個字似乎帶著奇異的魔力,順著霍采瑜的耳朵鑽進來,直接墜入他心中最柔軟的位置,化成一泓清泉,又從他眸中溫柔的光、唇邊勾起的笑中湧出。

 李錦余喊完之後,有些奇怪:“你笑什麽?我這樣叫你不好聽嗎?”

 霍采瑜微微正了正臉色,咳嗽一聲:“無事。”

 頓了頓,他又忍不住低聲道,“很好聽。”

 真的很好聽。

 這時錢跛子去那邊的溪流旁洗完澡回來了,李錦余的注意力也跟著轉移了過去,有些驚訝地發現洗乾淨臉的錢跛子竟然長得頗為清秀,能看出幾分少年人的靈動。

 李錦余好奇地湊過去打量了一下,稀奇地道:“你長得還挺好看。”

 宮裡頭好看的人數不勝數,但錢跛子和之前髒兮兮的模樣反差太大。

 霍采瑜嘴角的笑意轉瞬消失,自己都不知為何心情差了許多。

 他上前一步,不動聲色擋住李錦余的視線,轉頭道:“我們該出發了——前面這條路是離村的必經之路嗎?有沒有別的路?”

 洗乾淨的錢跛子臉皮似乎也薄了不少,聲音不像之前那樣尖利:“有一條小道,但是會繞遠一點。”

 “走小路。”

 李錦余有些奇怪:“為什麽不走大路?”

 霍采瑜抬頭看了山路一眼,撫了一下身上已經大致愈合的傷口,眸色微沉:“避開那些肮髒的鬣狗。”

 現在他重傷未愈,尚不知對方帶了多少人;若隻他一人倒也願單騎闖狹關,只是要護著陛下和另一個行動不便的人,還是繞開他們為好。

 李錦余眨眨眼,竟然懂了。

 他想了想,借口撒尿轉到樹後,凝聚為數不多的靈力。

 之前他在那三顆珠子上施加了一點氣息,能叫他遙遙感應那稅務官的位置,還能借此施法。

 雖然能力很有限,但暫時影響那些被酒色掏空身體的凡人倒也可以做到。

 ……

 稅務官已經回了縣城,正在縣衙交差。

 他正和一旁的差役確認著打劫“肥羊”的事宜,結果話還沒說幾句,忽然“咕咚”一聲跌倒在地,隨後像喝醉了一般傻呵呵地笑起來:“嘻嘻嘻嘻我跟你們說,縣太爺和他兒媳婦扒灰的事兒,我親眼所見……”

 一旁的差役們都嚇傻了,幾個縣太爺的親信頓時臉黑如鍋底。

 這稅務官是瘋了?在縣衙當眾說縣太爺的私事兒?!

 ……

 數日後,青水郡郡府。

 青水郡位在京城之畔,水陸通行便利,歷來是富庶之地;郡府作為青水郡的核心,自然更加繁華。

 大街上車水馬龍,兩側商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茶肆、青樓、裁縫店、客棧一應俱全,令人眼花繚亂。

 李錦余從未見過這樣的古代民間生活,興致勃勃地想到處看看,卻被霍采瑜拉到了客棧先開了房。

 銀錢不夠,霍采瑜開了兩間房,分給錢跛子一間,問:“你打算怎麽辦?回村子嗎?”

 錢跛子抿了抿唇:“我可以幫你們打探消息——郡府的乞丐消息很靈通。”

 霍采瑜思忖一會,點點頭:“那便勞煩你了。”

 在抵達那個無名小村之前,霍采瑜本來的打算是直接去郡府先把陛下交出去,讓朝廷把陛下送回京城;但在村子裡見識了稅務官的問題,霍采瑜又不想明著出現了。

 青水郡的郡守毫無疑問是丞相派的人,與其與他打機鋒、查帳簿,不如直接從底層調查,掌握證據直接抬到明面上。

 屆時縱然丞相有心包庇,也得看覬覦青水郡郡守職位的其他人樂不樂意。

 心裡算計清楚,霍采瑜有些歉疚地對李錦余道:“錦余,還需你暫且多忍耐一段時間。”

 連累陛下跟著他一起受苦。

 霍采瑜原以為陛下錦衣玉食地長大,出門在外定然有不少不適和抱怨,沒想到陛下竟意外地懂事,跟著他一起吃乾糧、徒步行,未曾喊過一聲苦和累。

 這讓他內心又酸又澀。

 李錦余完全沒覺得有什麽需要忍耐的——相反,離開皇宮裡各種各樣規矩的束縛,他整個鼠都感覺自在了許多,也不用再怎麽端著架子裝暴君,只要在霍采瑜面前賣蠢就可以,實在是輕松愜意。

 就是少了滾輪讓他有些難受,好在這些日子每天都要行路,多少緩解了李錦余的運動不足焦慮症。

 霍采瑜還想給他租車,被他堅決拒絕了。

 讓一隻倉鼠放棄運動,簡直比從他嘴裡搶食物還要狠毒!

 安置好房間,霍采瑜準備出門打探一下情況。

 他本想讓陛下在房間裡休息,奈何李錦余死活要跟著出門,隻好面上為難、內心縱容地同意了。

 在郡府大街上大致轉了一圈,李錦余興趣盎然地東看看西瞧瞧,好奇心十足,被好幾個商販當作大魚想宰一波,幸好霍采瑜在一旁,才保證李錦余沒把他身上的銀兩敗光。

 沒辦法,霍采瑜隻得拉著李錦余進了一間茶肆,給他點了一盤瓜子和花生米。

 考慮到這些東西吃多了上火,霍采瑜額外給他點了一杯敗火的清茶,擔心李錦余嫌苦,還特意多要了兩個蜜餞。

 李錦余沒留意霍采瑜這些細微的小動作——霍采瑜自己也沒意識到,如今他對陛下的口味和習慣會如此上心。

 李錦余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興致勃勃地道:“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麽繁華的民間……看起來郡府的百姓日子還不錯。”

 霍采瑜臉色微微沉重,低低歎了口氣:“可惜,那不是全部的民間。”

 李錦余一愣:“什麽意思?”

 “要看百姓生活如何,並非看向陽一面的繁華,而是背陰一面的陰渾。”霍采瑜將茶盞向李錦余輕輕推了推,神色凝重,“我們進城之前,遇到幾次流民,你還記得嗎?”

 李錦余點點頭。

 那些流民面色麻木、形容枯槁,說是乞丐也不遑多讓。

 “方才我們在街上繞了幾圈,我注意到街頭巷尾乞丐成群,遠超正常城鎮上乞丐的比例。”

 李錦余似懂非懂低歪了一下頭:“你的意思是……”

 “這說明郡府裡人民生活分化極為嚴峻,富人花天酒地、尋歡作樂,窮人食不果腹、流離失所。”霍采瑜輕輕點了點桌子,微微壓低了聲音,“恐怕郡府裡的百姓日子也很艱難。”

 “這話倒是未曾說錯。”

 李錦余還未回答,便聽到旁邊一個清朗的聲音靠近,隨後一個青年男子直接坐在了他們這桌畔,笑著繼續道,“這位兄台沒有被郡府的表面繁華迷了眼,倒也難得。”

 霍采瑜眉頭微皺,警惕地提起了氣:“不知閣下是?”

 他方才和陛下看似不設防地閑談,實則用內力收束了聲線,若非武藝高強之人很難聽清他們的對話。

 這人看上去普普通通,武藝絕對不差!

 “不必這麽緊張,在下一介好事之徒罷了。”

 那人是個娃娃臉的青年,臉上掛著和氣的笑意,眨眨眼:“只是看到同道中人,好奇打個招呼。”

 霍采瑜沒有放松警惕,不著痕跡地向李錦余旁邊挪動了一下。萬一有突發情況也可護住陛下。

 李錦余倒是對這個主動湊上來的男子有些好奇:“你是誰?”

 青年笑吟吟地自我介紹:“在下遲鍾鳴。”

 遲鍾鳴?

 李錦余頓時眼前一亮:這人他認得!

 原著裡霍采瑜能一路快速打下天下,除了對手太菜,也因為有幾個能乾的好友兼下屬。

 遲鍾鳴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人之一。與擅長進攻的霍家姐姐相比,遲鍾鳴更擅防守戰,幾次朝廷大軍進攻、邊關外族入侵,都是遲鍾鳴用盡一切辦法周旋防禦,堅守到霍采瑜來援。

 李錦余沒看到霍采瑜和遲鍾鳴認識的過程,但知道他們後來肝膽相照、互相信任,霍采瑜才幾次把關鍵城池的防守交給他。

 沒想到現在就和遲鍾鳴碰上了!

 李錦余眼神亮晶晶地在遲鍾鳴身上打量,很難想象這個笑起來非常和氣的娃娃臉竟然是後來霍姓皇朝最堅實的盾。

 霍采瑜眼神一直留意著李錦余,見陛下驟然對這陌生男子爆發出強烈的熱情,心情瞬間跌落下來。

 “在下姓霍,這位是我表弟,姓李。”

 “霍兄,李兄,兩位口音聽起來像京城人士?”遲鍾鳴熱情地道,“真是巧了,在下也從京城而來。”

 霍采瑜不動聲色地道:“我兄弟二人來青水郡訪親。”

 遲鍾鳴笑得更燦爛了:“在下也來訪親。”

 李錦余聽著兩人沒營養的對話,左右看看,內心充滿困惑:難道未來皇帝和他最信任的兄弟下屬的認識過程就是這麽……乏味的?

 霍采瑜和遲鍾鳴互相試探了一下,初步確定對方沒什麽威脅和敵意,稍稍放下心,話題重新回到青水郡本身。

 聊了一會,霍采瑜略有些驚訝:這遲鍾鳴對青水郡的人氣風貌竟極為了解。

 “遲兄對青水郡似乎很熟悉?”

 “倒也不是,只是受人所托,有些事需得提前調查罷了。”遲鍾鳴話說一半停一半,笑吟吟地打開一把折扇,扇面上畫著一片清雅的竹林。

 李錦余看他輕輕地扇風,啃瓜子的間隙忍不住多了一句嘴:“你不冷嗎?”

 現在還是初春,寒氣十足,有些富貴人家棉衣都未曾換下,這人怎地還在扇扇子?

 遲鍾鳴臉上笑容微滯,緩緩收起扇子,咳嗽一聲:“在下武藝傍身,不覺得冷。”

 被李錦余這麽一打岔,遲鍾鳴沒再裝模作樣附庸風雅,“我等萍水相逢即是有緣,不如在下做東,請兩位去一趟江景食樓?在下對郡府還有幾分了解,初春時江景食樓可不能不去。”

 李錦余好奇心頓時起來,不等霍采瑜回答便乾脆地決定:“去!”

 霍采瑜口中的推托頓時停住,有些無奈地看了李錦余一眼,心中暗暗有些不是滋味:陛下對這莫名出現的陌生人竟如此信任?一絲懷疑都沒有?

 天知道,李錦余知道對方是遲鍾鳴時,就直接把對方劃進霍采瑜旗下了。

 何況李錦余看遲鍾鳴總覺得頗面善,連他的人類恐懼症都沒那麽強烈。

 見霍采瑜沒有反對,遲鍾鳴興衝衝地一揚手:“那我們即刻便走吧。”

 ……

 “江景食樓如今不可錯過的美味便是初春的江蟹。”遲鍾鳴眼眸中一片恨鐵不成鋼,“李兄,你點這些做什麽?”

 滿桌子的豆乾、玉米、綠豆,還有花菜!

 蝦呢?蟹呢?肉呢?

 李錦余舉著杓子,正要快樂地開動,聞言頓時一愣:“不是你要我隨便點的嗎?”

 遲鍾鳴有些痛心疾首:“是這樣沒錯,但是……”

 但是正常人聽到這種話一般都是挑貴的來點吧!這個小兄弟怎麽這麽客氣?

 點這麽滿滿一桌素食——大多數還是乾糧,他想加葷菜都加不下!

 “唉,算了,你高興便好。”

 李錦余重新揮舞起杓子,痛快地吃起來。

 之前在皇宮裡他不敢過分違背原身的形象,禦膳的口味多數按照原身來,頂多稍稍調整了葷素的比例。也幸好現在是人類的軀體,好些倉鼠不能吃的東西他吃了也不會有事。

 實際上他最愛的還是香噴噴的糧食!

 霍采瑜看著沉迷這些普普通通、卻養育了幾千年百姓的糧食中的陛下,嘴角忍不住泛起一絲笑意。

 他斟了一杯清茶,推到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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