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葉丞相,李錦余邀請霍采瑜留下吃飯。
感覺今天還沒刷夠仇恨值,李錦余特意囑咐內侍:“這次上的菜多一點。”
一定要盡可能地體現他的鋪張浪費!讓霍采瑜痛恨他!
內侍謹慎地請示:“可按照陛下之前的份例來?”
李錦余回想了一下當初那幾十道流水盛宴的恐怖畫面,縮了一下:“那也太多了……就按照朕現在分量的兩倍來吧。”
內侍:“……奴婢知曉了。”
李錦余回到座位上,對上了霍采瑜有些複雜的眼神。
他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你是不是餓了?放心,一會隨便吃!朕有錢!”
有錢的陛下請未來的陛下吃的菜肴數量果然成功激起了霍采瑜的憤怒。
李錦余隔著紅棗木圓桌都能感受到霍采瑜幾乎控制不住的怒氣。
霍采瑜在荻花節憤怒站出來的主要緣由便是邊關軍餉虧空導致軍備軍糧嚴重不足,對這方面自然極為敏感。
李錦余都能想到霍采瑜心裡在想什麽:無非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之類。
這正中他的下懷。還嫌不夠,李錦余故意又加了一把火,“宮裡沒有人比朕吃得更好,朕日日都吃這些東西,都快膩了。”
嘩啦!
霍采瑜飽含怒氣的眼神毫不顧忌地掃向了李錦余。同時被激起的還有一直纏繞在他身邊的紫薇帝氣。
李錦余被紫薇帝氣壓迫得瞬間臉色脹紅,想再說什麽都說不出口。
落在霍采瑜眼中,便是當今陛下被他看了一眼便臉紅了。
霍采瑜的怒氣稍稍泄了幾分。
但他臉色依然陰沉無比,咬著牙道:“陛下,草民身體不適,先行告退。”
李錦余被剛才紫薇帝氣衝擊得隻想立刻縮回床上去,一聽霍采瑜要走,連忙點頭同意,也顧不上什麽刷仇恨值了。
嗚嗚,刷霍采瑜仇恨值也太難受了!
……
霍采瑜憤而離席,第二日就收到了嫻妃的邀請。
“嫻妃?”霍采瑜低頭看了一眼,皺了皺眉想直接回絕。
他和陛下的寵妃沒有需要打交道的地方。
“霍公子莫急。”傳話的宮女笑盈盈地道,“嫻妃娘娘怕公子入宮不適應,特為公子設了宴——娘娘宮裡宮外都說得上話,霍公子縱然自己無事,也該替家人考慮。”
霍采瑜目光一凝,品出了這宮女話中的威脅之意,目光冷了幾分:“娘娘何必和我一個平頭百姓過不去。”
那宮女掩口笑了一聲:“霍公子正得陛下恩寵,將來封侯拜相也未可知,娘娘不過是想結個善緣。”
她從袖子中摸出一條漿洗得有些發白的帕子,輕輕晃了晃。
霍采瑜臉色微變,目光中閃過一絲怒意,最後還是咬了咬牙:“我這就去。”
……
嫻妃被禁足不能出門,但邀請其他人去合心宮還是可以的。
霍采瑜進了合心宮大殿,便看到嫻妃端坐在棗木圓桌前,旁邊還有宮女在不停地擺膳。
看這規模,竟比昨晚在李錦余那裡的豪華數倍!
霍采瑜眼中再次堆積起怒意,還有一絲微微的疑惑,雙手在袖子裡握拳,站在門口沒有入席:“娘娘召見草民有何事,不妨直言。”
嫻妃氣色極好,慢條斯理飲了一口茶,笑道:“霍公子何必如此客氣——雖然霍公子沒有位分,可既然進了宮,便是一家人。本宮準備一點家宴,也是想指點一下這后宮規矩,霍公子不妨坐下長談。”
嫻妃話裡話外把霍采瑜直接算作了李錦余的男寵,輕蔑之意溢於言表。
霍采瑜咬了咬牙:“草民何敢和嫻妃娘娘稱一家人。”
他怎會去做那暴君的男寵!
看得出這位嫻妃娘娘來者不善,霍采瑜沒耐心和她多說,舉起手中的帕子,沉聲問:“娘娘此物從何而來?”
嫻妃輕輕呷了一口雲仙茶,才笑道:“不過是上次霍小姐入宮時落下的,此番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霍采瑜目光一凝:“姐姐入過宮?”
“陛下前頭打算給霍家一個恩典,召了霍小姐入宮,打算封個位分。”嫻妃略略一停,成功在霍采瑜臉上看到怒氣,才笑著繼續道,“只是不知後來為何又放棄了。”
她故意看了霍采瑜一眼,掩口笑道,“許是陛下對霍公子一往情深。”
當然,這話說出來純粹是為了惡心他罷了。
霍采瑜微微吸口氣,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剛想再說點什麽,忽然聽到外頭傳來一聲響亮的喊聲:
“陛下駕到!”
……
李錦余趕到合心宮的時候,正撞上霍采瑜一臉憤怒的神情。
感受到鋪天蓋地的紫薇帝氣壓迫,李錦余身體抖了抖,臉色脹紅了一下:“怎麽回事?”
嫻妃頭一次見陛下臉紅的模樣,心裡頓時有些嫉妒,便有些委屈地道:“陛下,臣妾不過是好心好意請霍公子用膳,沒想到他竟然對臣妾無禮!”
李錦余下意識看向了霍采瑜,在霍采瑜臉上看到一絲冷漠和嘲弄。
……不用說,誰在搞事一目了然。
若是其他人,李錦余可能還要配合著刷一下霍采瑜的仇恨,但嫻妃這個搞事小能手李錦余可不敢跟她組隊。
於是他努力板起臉:“朕禁你的足就是讓你好好安靜一下,你怎麽還這麽多事?”
嫻妃有些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陛下!”
李錦余不理她,轉頭看向了霍采瑜,在強烈的紫薇帝氣壓迫下,臉色更紅,聲音也小了很多:“你……也回去吧。”
霍采瑜:“……”
他本有些話想說,但對著兩頰微紅的陛下卻已說不出口。
離開合心宮,李錦余找了個借口準備從氣勢強烈的霍采瑜身邊溜走,霍采瑜終於還是問道:“陛下,聽嫻妃娘娘說,陛下曾選召家姐入宮?”
李錦余愣了愣,這才想起來當時嫻妃自作主張的事情。
他眼睛一轉,斷然承認:“沒錯,是朕乾的。”
等霍采瑜再追問,他就說自己覬覦霍小姐的美色,結果見了面發現並不那麽美,就把人放回去了。
一個完美的昏庸好色的形象!
霍采瑜點了點頭,面無表情,低頭行禮:“草民知曉了。”
說完轉身便走了。
隻留下醞釀好措辭的李錦余呆愣在原地。
——怎麽今天這仇恨值刷得這麽容易?
……
回椒蘭宮的路上,霍采瑜一直面無表情,看得旁邊的內侍頗有些心驚膽戰。
他被陛下指派來伺候霍采瑜也有一陣了。不得不說,霍公子脾氣不壞,也不會看不起下人,在這位霍公子身旁做事格外輕松自在。
因此內侍對霍采瑜也有了些稀薄的感情,忍不住勸了一句:“公子何必跟陛下置氣。”
霍采瑜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內侍知道霍采瑜脾氣不壞,便繼續勸道:“陛下是天子,自然由著性子來,您退一步也就算了,倘若真惹怒了陛下,哪有什麽好果子吃呢。”
霍采瑜微微側頭:“你知道我在氣什麽?”
“宮裡頭還不就是爭那點東西。”內侍左右看看無人,小聲感歎了一句,“縱然嫻妃娘娘背靠著丞相,也有不如意的時候。”
霍采瑜微微一怔:“嫻妃娘娘和葉丞相有關系?”
“嫻妃娘娘是葉相爺的外甥女。”內侍小聲道,“不然哪敢這麽張揚呢?”
霍采瑜想起嫻妃那裡比李錦余還要豐盛幾倍的盛宴,又想起葉丞相當日的態度。
內侍以為霍采瑜還在糾結親姐入宮的事:“陛下又沒真的納霍小姐入宮,霍公子不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你也覺得是陛下下令將我姐姐納入后宮的?”
那內侍反倒一愣:“不是嗎?”
霍采瑜沒有回答,目光像天邊的厚雲一樣沉重。
他在陛下來錦繡閣探望時便已經蘇醒,只是假裝昏迷罷了。
後來陛下和其他宮人說起時,他運起內力偷聽,清晰地聽到了“嫻妃娘娘吩咐”的字眼。
方才在嫻妃宮裡的失態,一般是懷疑嫻妃控制了家人,另一半則是假裝無腦罷了。
只是他仍有些不明白,為何陛下要承認是他的意思?
——難道丞相和嫻妃的勢力已經大到如此地步、逼迫得皇帝也要捏著鼻子承認?
霍采瑜想起按規矩該親政兩年、卻仍舊不識字的李錦余,微微抿了抿唇。
他在宮外時,朝野怨聲載道幾乎隻衝著景昌帝一人而去;如今入了宮和李錦余相處了一段時間,卻發覺這位“暴君”和坊間流言相差極大。
比起傳聞中暴虐昏庸鋪張浪費的皇帝,更像一個刻意沒被正常教導、懵懂無知的孩子。
而這個孩子現在正用那層潑滿了髒水的龍袍將自己掩蓋起來,警惕地保護著自己。
霍采瑜不止一次注意到,李錦余和其他人說話時,會把手藏在身後;不經意露出的指尖也在微微顫抖,似乎在懼怕著和人交流。
要麽便是這位暴君的偽裝可以如此傳神,讓他在各種細節中也窺不到真正的性情;
要麽……
霍采瑜微微闔眸,輕輕吸了一口氣。
還需再謹慎觀察。
若陛下還是那個暴君,他定然想辦法逃出宮去;
但倘若陛下當真只是被丞相強行豎起來的靶子,那自己能為陛下、為大荻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