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余全身瞬間比剛才看到貓還要僵硬。
他碰到了!
他碰到了!
他碰到尾巴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身長倉鼠尾巴的緣故,李錦余感覺自己的尾巴比純倉鼠時期要敏感不少。
剛才他還有翻身打滾的能力, 可霍采瑜的右手按到他的尾巴上時, 李錦余隻覺得一股酸麻感自尾椎後升起,讓他整個人都癱軟在龍榻上一動不動, 只能眼睜睜看著霍采瑜觸及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霍采瑜隔著緞巾碰到尾巴時, 他的尾巴應激性地動了動。霍采瑜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碰到了什麽吧!
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刻。
李錦余絕望地等著霍采瑜扯下蒙眼的緞巾,然後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高呼“妖孽看劍”然後把自己斬殺當場。
——靈力夠不夠假死啊?
如果再差一點,可能就是把自己關起來然後找什麽高僧道人來把自己淨化了……
令李錦余沒想到的是,霍采瑜手掌隔著緞巾觸碰到尾巴後停滯片刻, 倏然收回了手。
他沒有驚訝、也沒有暴怒, 更沒有扯下蒙眼的緞巾。
李錦余眼睜睜看著霍采瑜被緞巾擋住一些的英俊面容上泛起一絲紅暈。
“陛下,臣、臣僭越了。”
霍采瑜一開口,聲音也結結巴巴。
李錦余有些懵懂地看著霍采瑜。
——咦?
他沒有被識破?
反應過來之後,李錦余迅速翻了個身, 扯過床上的龍被把自己牢牢包裹起來, 隻留下一個腦袋警惕地露在外面。
霍采瑜僵硬地站在原地, 隔了半晌才低聲問:“陛下, 臣、臣可以拿下來了嗎?”
李錦余再次確認自己的短毛尾巴已經完完全全塞在被子裡, 這才提著心道:“拿下來吧。”
霍采瑜伸手解開纏在眼睛上的緞巾,目光向側下, 停留在龍榻一側, 手背到身後, 不敢和李錦余對視:“陛下可還有吩咐?”
李錦余探頭,仔細辨別著霍采瑜臉上的神色。
霍采瑜不知為何臉上仍然帶著一絲紅暈,目光黏在地上,雙手僵硬地擺在身後。
李錦余看不出霍采瑜到底有沒有發現他的真實身份。
但霍采瑜既然沒有當場揭穿,李錦余也不敢打草驚蛇,試探道:“朕沒事了,你先出去吧。”
霍采瑜目光仍舊放在地上,隻點點頭:“臣領旨。”
“等等。”李錦余這時想起那隻膽大包天、詭異可怕的黑貓,咬了咬牙,“你讓長康把你的床鋪搬進來。”
霍采瑜微微一怔,不知想到了什麽,語氣更結巴起來:“陛下的意思、是、是?”
“今晚睡在殿內。”李錦余環視一圈,指了指龍榻不遠處的空地,“就那裡。”
長康動作很快,麻利地把霍采瑜的床榻搬了進來。
李錦余指揮著長康把霍采瑜的床榻安排得距離自己再近一點,最後指了指兩張床之間不過兩尺左右的空地:“在這裡放個屏風。”
長康一愣,下意識道:“屏風?”
陛下這又是玩的哪一出?
以前跟霍大人如膠似漆,現在可好,分殿睡、分床睡,還要在兩張床中間加個屏風?
李錦余一方面想近距離和霍采瑜在一起,以躲避那隻嚇人的黑貓;另一方面又非常害怕霍采瑜會發現他的尾巴。
思來想去,用屏風擋住是最好的選擇。
“對,要屏風,而且要大個兒的!”李錦余特意強調,“不透明、看不見的那種!”
長康覺得有點微妙,閉上了嘴,領命下去了。
臨走之前他略有同情地看了霍大人一眼,心想霍大人這是一直在得寵和失寵之間來回波折啊……
只是長康有些驚訝地發現,本該面色陰沉委屈不滿的霍大人側著頭,目光漫無邊際地放著,臉上似乎還有些迷離,不知在想什麽。
……
高大、厚實的屏風上來,將兩個人之間遮得嚴嚴實實,李錦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長康捧著乾淨的裡衣進來:“陛下請更衣。”
剛才一番鬧騰,李錦余身上還帶著浴桶裡的水漬,預備好的裡衣也濕透了。
這次李錦余十分小心,不讓任何人近身,命長康放在床頭案上,自己拿過來擦乾淨水穿好,確認尾巴掩藏在了褻衣後面,才松口氣。
心裡繃著的神經松了下來,李錦後知後覺感受到一股強烈的酸麻感從足尖升起,像被電流掃過一般刺激,一直向上蔓延到大腿。
這是剛才在浴桶裡腿麻之後的回饋……
這種酸麻刺激實在太過勁爽,想揉一揉,指尖剛接觸皮膚,又是一道電流劃過;腿活動一下,刺激感能讓李錦余眼淚都掉下來。
“啊……”
霍采瑜直挺挺地躺在屏風後的軟榻上,腦袋裡亂糟糟的,忽然聽到陛下那邊傳來一聲細微的□□聲。
霍采瑜愣了愣,微微撐起上身,低聲詢問:“陛下可有事?”
那邊微微一頓,才傳來有些哭腔的聲音:“朕腿好麻……”
霍采瑜想起方才在浴桶中陛下就說過腿軟,忍不住有些想笑。
習武之初,他常有體會,知道腿麻回感之後的刺激感是多麽難受,柔聲道:“可要臣幫陛下揉一揉?”
那邊的李錦余遲疑了一下:“揉揉有用嗎?”
“臣有內力。”
李錦余猶猶豫豫,動了動腿,瞬間電流閃過,讓他一個激靈,刺激得齜牙咧嘴:“那快幫朕揉一揉!”
“是。”
霍采瑜坐起來,剛想繞過屏風,就被李錦余喝止:“就在那裡!”
霍采瑜又是一愣,隨後便看到屏風一側艱難地伸出兩條腿,聽到李錦余有些齜牙咧嘴的聲音:“就這麽揉吧。”
末了還不放心地強調一句,“不許往上摸!”
這句話瞬間讓霍采瑜抿緊了唇,心跳也微微加速。
——陛下這麽說,是察覺到什麽了嗎?
既然答應給陛下按摩,霍采瑜單膝蹲跪在龍榻一旁,伸手放在陛下的腿上。
手指剛觸及小腿,李錦余就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霍采瑜收起雜七雜八的心思,柔聲道:“陛下暫且忍忍。”
他指尖凝聚起內力,循著李錦余小腿的經絡運功按揉起來。
霍采瑜身負武功,又通醫理,應對個把腿麻完全是大材小用。
本來這種腿麻過不了片刻就能恢復,只是霍采瑜舍不得陛下難受,又懷揣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才忍不住開口要給陛下揉腿。
內力衝散了腿麻帶來的激爽,李錦余感覺自己的兩條腿仿佛浸泡在暖洋洋的溫水中,暢快又舒適,忍不住從喉嚨中發出愜意的呻.吟。
霍采瑜一開始還專心低頭給李錦余揉腿,耳中聽到李錦余喉嚨間的聲音,忽然就沒法凝聚精神。
陛下的腿雖然完完全全掩藏在褻褲之下,但自腳踝之下卻完全露在外面。
霍采瑜揉著腿的時候能清晰地看到李錦余白皙的腳丫一擺一擺,有時候揉得舒服了,腳趾還會微微蜷縮,極為可愛。
這個畫面,於他實在是有些過於、過於……
陛下一看便是不該吃苦的,腳心沒有半個繭子,光潔柔嫩。
霍采瑜腦中不合時宜地閃過這個念頭。
他忽然有點後悔主動來給陛下按摩小腿。
這對他來說不啻於酷刑。
耳中是陛下舒爽的呻.吟,手下是陛下柔軟的小腿……
這種甜蜜的折磨不知持續了多久,等到耳中李錦余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發出細微的鼾聲,霍采瑜才如釋重負地停下來。
他扯過錦被一角將陛下雙足蓋好,才重新躺回自己的榻上。
可是體內熱血激蕩找不到發泄口,令他完全失去睡意。
一旦安靜下來,就忍不住回憶方才蒙著眼睛時自己隔著緞巾摸到的觸感。
霍采瑜微微吸口氣,苦笑著掃了一眼自己同樣位置上已極為精神的……。
天知道剛才他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能忍住。
今夜怕是要失眠了。
……
科考之事牽扯眾多,霍采瑜其實比往日更加忙碌。
世家皇親冷眼旁觀、大將軍黨摸魚劃水、丞相一派暗中阻撓。
霍采瑜知道陛下能給他的支持都已經給了,也不抱怨,隻日日向李錦余匯報進展。
科舉和貢舉改革受到了無數底層官員和寒門學子們的擁護,最早發出消息之後,京城裡無數仍舊懷著鴻鵠志向的讀書人都奔走相告,讚歎陛下和霍大人為他們提供了一條公正的晉升之路。
丞相派有試圖在民間掀起反對浪潮的人,也很快湮沒在聲勢浩大的支持之聲中。
看到這種情景,原本中立的人也有些動搖了。
倒是有不少聲音質疑:朝廷真的能做到絕對公正?
君不見前陣子買官賣官幾乎是明面上的不新鮮事兒,這才多久過去,前頭買了官的人還在逍遙呢,怎麽忽然就說要公平公正了?
懷揣這種想法的人不少,這種消極的聲音也被有心人放大,引起興奮之後的又一輪低迷。
霍采瑜注意到那些散步消極言論的不軌之徒,及時貼出了詳細公告,並同樣引導輿論,避免衝突發酵。
無論如何,這次改革至少在烏雲籠罩的大荻官場中撥開一道陽光。
大多數學子都懷著“不妨去試試,反正也沒別的出路”的心態,開始認真備考。
霍采瑜每日忙得只有晚膳才能和李錦余一起吃,李錦余自己白日裡閑得慌,便在宮裡開始遛彎。
他開始關心起嬪妃們種地的情況。
推廣讓嬪妃們種花生種玉米也有一段時間了,李錦余突然有些好奇:那些拚命纏著他的妃子們的地種得怎樣啦?
……
“唔,嫻貴嬪鬧過兩次,還有嗎?”
李錦余走在禦花園,捂著鼻子避免花粉刺激,一邊聽長康匯報。
“沒有了,其他娘娘大都把種子在宮裡尋了塊地種下,也有一些娘娘擱置著沒種。”
李錦余本意是給這些妃子們找點事做,她們不種也不耽誤,便擺擺手:“給種了地的妃子們賞些東西。”
長康在宮裡待了這麽久,倒是頭一次聽皇帝因為妃子種地給賞賜的,一頭霧水地答道:“是。”
“朕去瞧瞧花生種得怎麽樣。”李錦余還沒見過那些好吃的花生的幼苗,心頭火熱,挑了個最近的嬪妃宮殿,“就去慧嬪宮裡吧。”
慧嬪出身不甚高貴,但外祖家是江南富商,因此頗為精明,也懂得使錢,才年紀輕輕坐上了嬪位。
李錦余之前隻翻到過一次慧嬪的牌子,江南軟語唱的水鄉小曲帶給他不一樣的催眠體驗。
印象中慧嬪後來也來邀寵過,只是被李錦余拒絕一次後邊便很懂眼色地沒有打擾。
慧嬪住在安畫宮,裡面的植被現在已經挖了,統統種上了花生。
李錦余走在田地間,蹲下身好奇地摸摸這根摸摸那根,最後站起身感歎:“慧嬪這地種得真不錯。”
讓他非常期待收獲的花生怎麽樣。
慧嬪跟在一旁,低眉順眼:“托陛下洪福。”
按照長康的統計,慧嬪這裡種出來的質量是最好的。
李錦余龍顏大悅,當即賞慧嬪升了貴嬪。
也算是給其他妃子做個表率。
不過抬位分的旨意發出去沒多久,就有人攔在李錦余面前控訴:“陛下,慧嬪娘娘是在弄虛作假!”
之前每次被攔住都是嫻貴嬪,李錦余下意識以為這次還是她陰魂不散——等看清人,才發現是個普通的宮女。
這宮女看起來有二十出頭,面容普通,帶著一股倔勁兒。
李錦余有些好奇:“什麽弄虛作假?”
“慧嬪娘娘的花生能種得這麽好,都是她使了錢,從其他嬪妃那買來了種子和肥料!”這宮女聲音擲地有聲,“陛下不該如此放縱!”
李錦余聽得哭笑不得:“你怎麽知道的?”
“因為、因為我家娘娘的種子就被慧嬪娘娘買去了。”宮女不服氣地嘀咕了兩聲,“奴婢勸過娘娘,可慧嬪娘娘舌綻蓮花,娘娘想要錢,就是不肯聽。”
娘娘真是的,能討得陛下的歡心,還有什麽錢沒有!
李錦余看出來了,不管這宮女的主子是不是貪財,宮女本身確實挺憨的。
這樣直接攔在禦駕面前,要是換了景昌帝原身,可能一耳朵都不會聽,直接賜死了事。
雖然景昌帝也不會乾出讓宮妃種地這種事……
李錦余對慧嬪的行為倒沒覺得什麽不妥——慧嬪沒有像嫻貴嬪一樣花錢賄賂宮內機關,正兒八經從其他妃子那裡買,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不乾別人的事。
不過慧嬪這麽有想法,以后宮裡種子種出去,可以讓慧嬪代賣一波,到時候可以跟她分成!
李錦余暢想了一下,才把注意力放回眼前。
他平日對陌生人類的第一反應都是懼怕,但這宮女卻給他不一樣的感覺,似乎有什麽莫名的氣質打消了他的戒備。
就好像在現代社會時寵物店專門照顧倉鼠的飼養員,比一般人更容易打消倉鼠的警惕心。
難道這宮女是給哪個娘娘照顧倉鼠的?
李錦余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是做什麽的?”
宮女愣了愣,沒懂陛下怎麽突然問這個,老老實實回答:“奴婢從前在家裡是養豬的。”
李錦余:“……”
看來他感覺出問題了。
“如今在給蘭嬪娘娘養貓。”
——貓!
李錦余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寒意竄上後背,讓他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勉強扯了扯嘴角:“貓?”
“是,蘭嬪娘娘可喜歡貓了,宮裡養了十來隻呢!”那宮女想起陛下似乎極愛貓,熱心地想給自家娘娘邀寵,“當初嫻貴嬪娘娘還從我家娘娘這裡要了一隻貓崽兒走。”
原來嫻貴嬪當初那隻貓是從蘭嬪那裡來的。
李錦余面無表情,心裡開始回憶廢除妃子有哪些條例。
宮女不知道陛下心裡已經想把她家娘娘趕出宮去,還在繼續熱情介紹:“陛下若得空,不妨去娘娘宮裡看看?娘娘宮裡什麽花色的貓都有,最近還來了一隻大黑貓,可帥氣……”
李錦余愣了一下:黑貓?
他強行忍住背後汗毛倒豎的冷意,慎重問道:“什麽黑貓?”
“陛下喜愛黑貓?”宮女眼前一亮,以為這次給娘娘立了大功,勁頭十足,“大胖是上個月出現在娘娘宮裡的,個頭大,毛色光滑,一看就是好生養出來的。娘娘問過其他宮,都說沒人養,便自己養著了。大胖通人性,好像能聽懂人話一般……”
李錦余下意識後退一步:“那黑貓長什麽樣子?”
“大胖全身都是黑色的,就眼珠碧綠碧綠的,可好看呢!”
通體漆黑、碧綠貓瞳、還通人性。
沒跑了。
李錦余本想立刻命令侍衛去把那黑貓抓來,就地處死,再把那一宮的貓全都轟出去。
可看到眼前這個毫無心眼、憨憨強強的宮女眼眸中流露出對那些可怕的貓咪真心的喜愛,李錦余的命令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盡管貓咪非常可怕、非常殘暴、非常凶惡,可它們仍然有像蘭嬪和這個宮女一樣真心喜愛它們的飼主。
李錦余忽然有些難過。
他開啟靈智之前就是寵物倉鼠,莫名修煉成精之後,也沒有想過掀起多少風浪,依舊安安分分被養在籠子裡,估摸著自己差不多該“老死”了,就假死逃走,再鑽回寵物店,等待下一個飼主。
有些飼主不在意家養倉鼠,隻當個好玩又便宜的玩具;但有些飼主也是發自真心地對他好。
就像眼前的宮女一樣。
心情突然變差的李錦余忽然對驅逐那些貓失去了興趣。
反正那些貓也跑不到他面前,由著蘭嬪去吧,至多以後他繞著蘭嬪宮裡走便是。
不過那隻黑貓除外。
李錦余收攏心情,咳嗽一聲:“朕想見見那隻黑貓,你把它帶過來吧。”
方才還興致勃勃的宮女頓時啞然,隨後有些支支吾吾:“陛下聖明,只是大胖性子野,平日素不著家,奴婢也甚少見它……”
李錦余又詢問了幾句,才知道被宮女叫做“大胖”的黑貓,隔三五天才出現一次,每次就吃些蘭嬪親手調配的貓食,幾乎不在宮裡過夜。
李錦余:“……”
這完全是來騙吃騙喝的,哪裡能算得上是你們養的?
哼,貓這種動物就是浪,還是他們倉鼠比較專一,吃了你的食物就是你的鼠!
內心狠狠唾棄一番貓貓的斑斑劣跡,李錦余舒服很多,語氣也祥和了不少:“下次碰到那隻黑貓,悄悄來告訴我。”
他要布下天羅地網,把那隻黑貓乾掉!
宮女懵懵懂懂,看李錦余要走,忍不住又叫了一聲:“陛下何時去娘娘那裡看看?娘娘和貓兒們都期盼著陛下大駕光臨!”
李錦余差點一個趔趄摔倒,揮揮手趕緊離開:“改日吧。”
蘭嬪就算了,那些貓貓頭會期待他?
期待吃掉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