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策劃結道大典的親友團們索性在這附近收拾出了一個地方直接住了下來,一群人熱火朝天干勁滿滿地將兩位當事人丟在了原地，本來還吵吵嚷嚷的洞府門口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斯然又折回那個木墩子坐了下來。

這個木墩子無論是大小還是高矮甚至於位置都格外地合斯然的心意，很快便取代了曾經臨觀峰那棵大樹下小板凳的地位,成為了斯然無所事事時的專屬寶座。

他耐心地撐著下巴,等著最後一個人的到來。

果然,在一眾人離開後的沒多久,花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藏了好久的某人終於從大樹後邊走了出來。

他撥開營養過好的幾乎長到胸口的奇花異草，頂著一張彆扭的臉抿著嘴走了過來。

斯然彎了彎眼睛，頗為感慨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本來準備好的三分懷念三分熱情和四分久別重逢在看到來人的那一瞬間僵在了臉上。

顧凌擰著眉揪下頭頂的一根草葉，靜靜地凝視了斯然片刻，才悶聲道：“行吧,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死。”

斯然表情還僵著沒變，嘴巴微微張大，又被自己強行閉上,有點懷疑地瞪著眼睛道：“顧……凌？”

顧凌雙手抱在身前，不情不願地應了聲：“嘖,你還記得我名字啊，那可真是——”

“嗷！顧凌！”斯然噌得一下站了起來,聲音幾乎變了調，他猛地衝了過去,對準顧凌軟綿綿的臉蛋就是一陣亂搓, “哇你怎麼看上去這麼小！”

顧凌整個人砰的就跟辣椒炸開了一樣,滿臉通紅,小胳膊拼命推著斯然,看上去用盡全力,其實也就比小貓撓撓的力度大不了多少，憤憤道：“你、你幹嘛！放開！別以為你、你——”

斯然大眼睛眨了眨，故作委屈道：“不可以嗎？都那麼久沒見了，唉，還好你沒事，當時真的是嚇到我了，我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嚶。”

顧凌：“……”

也不知道是真的被斯然這番話觸動到了，還是純粹被那個“嚶”給噁心到了，顧凌臭著一張臉翻了個白眼，自暴自棄地望著天空，任由斯然揉搓他那張小嫩臉。

是的，小嫩臉。

如今的顧凌看上去居然只有十二三歲的模樣，頂著一頭蓬鬆的亂發，眼睛看上去格外的大，唇紅齒白一枚小正太，簡直不要太可愛，看得斯然心都要化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簡直——太棒了！

雲漠面無表情地把斯然給拎了回來，瞥了一眼臉頰被揉的通紅的顧凌，淡淡解釋道：“顧凌魂魄重入輪迴誕生後，所獲得的軀體混入了妖族血脈，該血脈生長緩慢，加上修真盛世到來，進階迅速，元嬰後形貌固定，故而保持著這般外形。”

顧凌冷哼了一聲，表情更臭了幾分，抹了把臉，突然就不說話了。

他不說，斯然也不說，就這樣笑瞇瞇地盯著他看。

好一會兒，這種幼稚的你瞪我我瞪你才被顧凌給打斷，他憋了好半天，扭過頭輕聲道：“……謝謝。”

這種正正經經不夾槍帶棒的話可是太少見了。

斯然愣了下，雙眼頓時發亮，伸出雙手蠢蠢欲動：“既然是感謝那就讓我再rua——”

顧凌瞬間炸開：“不行！！！”

“啊來嘛來嘛，唉我也曾經是個十二三歲風華正茂的小可愛呀，誰知道歲月如梭一下子就長大了嘿嘿——”

“離我遠點！不許揉臉！頭髮也不可以！你別太過分了啊——”

……

這一場久別重逢的見面，在一片歡聲笑語中落下了帷幕。

顧凌行踪不定，頗有幾分來無影去無踪的架勢。

他避開眾人見了斯然一面後，頂著個小正太的身子，滿臉嚴肅又正經地悄悄離開了，不過臨走前給了斯然一個用來聯繫的玉符，說是有事再聯繫，沒事別煩人。

斯然笑瞇瞇地應了下來。

#

仙界眾人壽命悠久，感知上的時間流逝也快上不少。

就像親友團那邊，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把結道大典的事情確定下來。

其實結道大典並不復雜，程序也不像凡間成親那樣繁瑣，斯然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哪些事情上糾結了那麼久。

總之當所有事項最終拍板的時候，無所事事的兩位當事人每日蜜裡調油的，都快把這件事情給忘了個乾淨。

“沒、沒忘，怎麼可能忘了呢，”斯然乖巧地否認，“那……時間定在什麼時候？我和雲漠要做些什麼嗎？”

“嗯……你們就好好休息休息，調整一下心情，到時候別太激動就行，”燕芝笑著道，“哦對了，結道大典定在三天后，到時候你們得換身衣服，別穿身上這套了啊。”

斯然低頭看著自己一身的白衣，扭頭看了眼雲漠一身的黑衣：“衣服怎麼啦？”

燕芝擺了擺手：“哪有像你們這樣，跟個黑白雙煞一樣，一點氣氛都沒，放心好了，衣服款式都是我親手設計的，穿上去絕對好看。”

斯然小心翼翼地問道：“什麼顏色的？”

燕芝：“你的是紅的。”

斯然心裡咯噔一聲：“那雲漠的——”

“也是紅的，結道大典就應該穿紅色，喜慶。”燕芝笑瞇瞇道。

還好，還好，不是綠的就行。

斯然放下了心，兩個紅的湊一塊還是可以接受的，他點點頭：“好的。”

“還有件事，”燕芝按著斯然的肩膀，把他帶到了一邊，對著雲漠和斯然二人道，“戚長老看了不少古籍，琢磨出了一套結道大典的流程，說是你們二人在結道大典前得分開三日靜心思考前塵與未來，正好那四個小傢伙最近湊在我們那邊，漠兒你就在它們屋子裡將就三日，怎麼樣？”

斯然一愣：“什麼？”

分開三日，靜心思考，凝神靜氣，戒驕戒躁。

夜晚，斯然難得地獨自一人躺在寬敞的大床上，望著被燈光染得昏黃的洞頂，心裡有點燥悶，便沒關窗，吹著外面幽幽的夜風，慢慢的，心里居然還生出了一絲緊張。

原來這分開三日是用來醞釀焦慮情緒的嗎？

他翻了個身，又滾了兩圈，明明以前都是一個人在大床上打著滾的，現在竟然是哪哪都感覺不習慣了起來。

身旁少了一個人的氣息和溫度，一張床莫名有點空落落的。

斯然掏出一堆抱枕擺了滿床，還是沒能緩解這種不適應感，索性起床坐到了桌邊，盯著窗外的夜色發呆。

“叮叮——”

一陣金屬敲擊聲從窗外傳來。

斯然愣了下，寶書四個小傢伙不在這邊，雲漠也被燕芝趕到旁邊小房子裡邊去了，洞府附近又沒仙獸出沒，這聲音是……？

他膽子比以前大了點，悄悄伸了個腦袋探出去一看。

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牆腳下，仰著頭看這他。

“墨劍？”牆角的身影看上去大概七八歲的模樣，臉是縮小版的雲漠，衣服和髮型也挺像，斯然第一反應就是墨劍長高了。

但這個小身影的表情也太……太像原版雲漠了。

小身影抿了抿嘴，硬邦邦道：“不是。”

聲音稚嫩而清脆，帶著幾絲清冷感，簡直和斯然想像中的幼年雲漠一模一樣。

斯然微微睜大了眼睛，小聲道：“雲漠？”

小身影這才矜持地點了點頭。

斯然：“……”

啊，我死了。

好可愛啊嗚嗚嗚！

縮小版雲漠平靜地從窗口跳了進來，轉身關了窗，又跳到了地上，扯了扯斯然的衣角，一張小臉面無表情，就是脖頸有點點發紅。

斯然滿心蕩漾地把小雲漠一把抱進懷中一陣蹂|躪，壓著聲音興奮地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雲漠整張臉都被埋在了斯然懷中，面無表情地把自己拔了出來，緩緩道：“喜歡嗎？”

斯然簡直要化身一隻尖椒雞：“喜歡！”

“那就行，”雲漠輕巧地跳了出來，習慣性地把斯然亂了的衣領給理齊，由於此時的身高不夠，只能踮著腳，頂著張一本正經小臉，“給你看三天。”

斯然膽大包天地想要掐一把雲漠的臉，聞言小聲道：“只有三天嗎？”

雲漠瞥了眼斯然蠢蠢欲動的手指：“師娘說，這三日我本體不可與你相見，這是我分出的一個靈體。”

斯然一咬牙心一橫就捏了上去，滿臉幸福，飄飄然道：“那以後就不行了嗎？”

縮小版雲漠歪了歪頭，不留一絲情面：“不行。”

他嘆了口氣，外面夜色已深，斯然平日又是個作息極為規律的人，到點就上床，看來今日確實是心事過重，睡不著了。

雲漠拉著斯然往床上走去，小小的一隻坐在床頭，跟個大型抱枕一樣，低聲道：“睡吧，好好休息。”

斯然被他拉著躺上了床，側過身，看著床頭的雲漠：“我能抱著你睡嗎？”

雲漠：“不行。”

斯然眨巴眨巴圓圓的大眼睛，放軟了聲音：“不行嗎？”

“……”雲漠頓了頓，面無表情地挪到斯然懷中，小手蓋住了他的眼睛，“睡吧。”

斯然：“…… ”

死而無憾了。

這三日，本該是雙方分開，靜心思考的三日，結果斯然過的簡直是樂不思蜀，等到三日之期結束，他居然還有點不捨得。

雲漠已經恢復了成年的體型，看著斯然戀戀不捨的表情，眉梢微微一挑，俯下身問道：“更喜歡哪一個？”

斯然實話實說：“都挺喜歡——”

雲漠輕輕地笑了一下。

斯然腦子一直，色從膽邊生，抱住雲漠啾咪一大口：“最喜歡你！”

雲漠這才心滿意足地跟著燕芝去換衣服了。

兩人換上了大紅的喜服，並肩走在長長的白玉石路上。

兩邊是閃爍著淡金色光芒的河水。從天際一路流淌下來，銀色的大魚在其中緩緩游動，一路上有無數奇鳥異獸飛翔奔騰而過，各色光芒交相輝映，壯闊而美麗。

斯然稍稍放下了心，看來這畫風還是挺正常的。

他們走過了白玉石路，到達了寬闊的正廳。

正廳內幾乎是一片大紅色，眾人坐在兩邊，連顧凌也找了個角落杵在那裡，除了從前在修真界熟識的人外，還有許多劍宗過去飛升的修士，以及附近慕名而來之人，放眼望去，熙熙攘攘一片。

結道大典不用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之類的流程，只需要對著天道起誓便可，斯然和雲漠站定，對視一眼，正準備引天道而來——

“來啦，那就開始吧！”

頓時，隨著一陣慷慨激昂的音樂，頭頂五顏六色的燈光束照射而下，紅的綠的紫的黃的，比彩虹還要豐富多彩，燈光忽明忽暗，顏色艷麗至極，還在地面上變幻出各種花紋，讓斯然恍然間有種誤入現代世界蹦迪現場的錯覺。

“不錯，這效果果然是熱鬧非凡啊。”戚封滿意地點點頭。

鬼迷草湊在他旁邊，小手叉腰一臉得意，甚至眼巴巴地看著斯然，滿臉求表揚的表情。

斯然：“……”

高興的太早了。

斯然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靠在雲漠身上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他對著鬼迷草誇獎了幾句，好半天才緩過來，肩膀聳動：“哈哈哈哈——這效果真的是絕了，一定要推廣開來，給廣大仙人增添一種全新的業餘愛好。”

雲漠溫柔地幫他擦掉笑出來的眼淚。

不得不說，這種節奏感十足的音樂配上絢麗的光束，熱鬧是肯定的，現場參加的其他仙人看得一愣一愣，頭也不自覺地跟著一點一點。

雲漠無論是什麼環境都依舊一臉平靜，等到斯然終於緩過來後，兩人雙手交疊，力量互融。

從靈魂深處吟誦而出的誓言交合著魂魄的力量，與天道相牽引，帶著無上規則的力量籠罩了整片區域。

天道降下純金色的光柱，將二人圍入其中。

它化作一個銀色的光團降臨在了斯然面前，光團上一陣波動，似乎在跟斯然說著些什麼。

斯然笑了笑，輕輕點了下光團：“當然了。”

光團又扭了扭。

“確定了，”斯然道，“我這一輩子就他一個人，不會變了。”

雲漠輕輕偏過頭。

光團洩氣地轉了個圈，緩緩升到了高空中，又一頓，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斯然微笑道：“結道大典快點結束，我才能快點去其他世界度蜜月啊，知道嗎？”

天道聞言，嗖的一下就竄入了高空。

金色的光柱化作一道純金色的鎖鏈，從斯然的心口穿入了雲漠的心口，此乃同心鏈，是所有結道大典結下的誓言中，等級最高的一樣。

同心鏈連接的是靈魂，哪怕他們此世消亡，只要靈魂還有一絲殘留，在魂魄無數次的轉世之中，被同心鏈連接的二人，都會在茫茫世界中尋找到彼此，永遠永遠地相伴而行。

“天道不是最摳門的了麼，居然下了這等血本，”斯然看著金色的鎖鏈，有點驚訝，“看來是真的想讓我去各個世界度蜜月了呀。”

他看著雲漠：“你想去哪？天道幫忙報銷路費哦~”

雲漠輕聲道：“都可以。”

“那就先回一下現代世界吧，天道說能幫忙倒流一下時間……嘿嘿其實是我威脅它的，到時候倒流到我六歲那年，我要去找小狸花和斯爺爺，這次換我來養他們啦，然後再去一趟元生的世界怎麼樣？哦對了，記得提醒我帶幾個電腦，下載好遊戲再走，我都好久沒玩遊戲了……”

結道大典最重要的一環其實已經結束了，但真正的熱鬧現在才開始，蹦迪的燈光散去，一桌桌宴席擺了上來，斯然紅著臉喝了好多酒，暈暈乎乎地露出一個傻笑。

他端著酒杯一本正經地跟小圓珠拼著酒，殊不知二人杯子裡的酒水早就被換成了果汁。

士奇給隱畫剝著葡萄，鬼迷草伸出須須偷了一顆塞進了嘴裡，把葡萄汁抹在了墨劍身上，墨劍迷迷糊糊地被隱畫揪著耳朵，回過神來後化作原型追著鬼迷草跑去，中途撞到了偷偷和燕芝玩交杯酒的雲信之，雲信之深吸一口氣，抓了個果子丟了出去，砸到了無辜的顧凌，顧凌癱著一張臉縮在角落，結果還是被熱情的戚封給拉上了桌——

這樣一片混亂的歡聲笑語，會一直一直地持續下去，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