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昀宗第十二峰,某個偏僻不知名的小樹林中。
謝容卿斜靠在一棵樹上,雙手交叉抱在身前,一隻腿屈起抵住樹乾,嘴裡還叼了根不知道什麽時候拔來的草杆子。
雲漠站在他身旁,而斯然,則是站在二人的對面。
他手裡拿著瓶辟谷丹,忙不迭地捏了一粒丹藥出來塞進了嘴裡。
辟谷丹化作一道暖流,給幾乎餓到痙攣的胃帶來了一絲安慰。
那種餓到燒心的感覺被緩解了之後,斯然才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給穿越、啊不,應該叫魂魄歸位後的第一件糟心事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然後他又磕了一粒回春丹,治療了一下自己的傷口。
見他的傷都好全了,蒼白的臉色也逐漸恢復,謝容卿才懶洋洋道:“斯行風和劍宗的交易內容,你應該知道了吧?”
斯然點點頭:“知道。”
“行,那就不用我多說了,”謝容卿笑道,“當然了,具體負責保護你的人還是雲師兄,我呢,只是跟著過來而已,順帶著幫忙溝通溝通,不然的話,我怕雲師兄直接拎著你就回了劍宗,到時候你還一臉懵,就不太好了。”
簡單來說,就是雲漠的溝通能力令人擔憂,因此專門派謝容卿過來充當外交大使的職責。
斯然聞言,悄悄地看了眼雲漠,又悄悄地轉回了眼珠子,應了聲:“嗯,我知道了。”
謝容卿忍不住想逗人:“你都知道什麽了?”
斯然正色道:“雲漠前輩,人狠話不多。”
雲漠:“……”
謝容卿:“……噗哈哈哈哈哈哈——”
雲漠斜睨了謝容卿一眼,後者立馬閉嘴,只是表情格外的扭曲,明顯是在忍笑失敗的邊緣徘徊。
“咳咳不錯不錯,看來你領悟到了我話裡的精髓,”謝容卿揉了揉臉,盡量穩住表情,“是這樣的,既然需要保護你百年,以你的修為,在修真界亂跑肯定不行,所以我們準備帶你去劍宗,以後你就住在劍宗,如何?”
斯然點頭:“可以。”
謝容卿又道:“你在劍宗的一切待遇,和外門弟子等同,除去每月基本月例外,記名弟子還可以帶三名雜役同去。”
斯然心中一動:“我可以帶人過去?”
謝容卿挑了挑眉:“只是雜役而已,一切開銷自付,相當於你自己的手下,劍宗可不幫忙管人。”
斯然問:“那有住的地方嗎?”
謝容卿道:“有是有,不過也就只有個住的地方了。”
這樣就足夠了。
斯然仔細思索了一番,還是想把顧凌也一同帶過去。
在斯然魂魄還未歸位之前,那段灰暗又漫長的十八年記憶之中,除去枯燥的修煉和同宗弟子無休止的嘲諷及謾罵之外,顧凌算是記憶裡唯一的色彩了。
他身世比較慘,父母雙亡後獨子艱難度日,拜入仙昀宗後又因為桀驁不馴的性格惹了某個長老的兒子,從此明裡暗裡的被排擠。
一個宗門弟子,每月的修煉資源比散修還不如,好歹金火木的三靈根,修為也到了築基期,居然還是個記名弟子,連外門弟子都不是。
記名弟子在每個宗門裡,差不多就相當於雜役,掛個名而已,每月還要完成瑣碎的宗門任務,來換取一點點的修煉資源。
在這種條件下,顧凌都還能在十七歲時築基,足以見其天賦及心智。
斯然和顧凌相識也是個意外。
顧凌掛名在十二峰,住在一個偏僻的小角落裡,斯然平日裡為了躲避其他同宗弟子,也常找各種偏僻的角落來呆著,兩個熱愛小角落的蘑菇就在一次意外中相遇了。
顧凌雖然說話不好聽,但本身沒惡意。
斯然雖然體內只有三個魄,但對情緒的基本感知還是有的。
於是一來二去,兩個人就成了互不干涉的種蘑菇隊友(霧),偶爾會遇到,遇到就打個招呼,然後找個角落各做各的。
按照記憶裡的路線,斯然在十二峰內轉來轉去,穿過幾處偏僻的小路,終於到達了顧凌的住處。
說是住處,實際上也就是顧凌自己搭出來的一個破舊小木屋。
顧凌一心埋在修煉上,對日常生活吃穿用度基本沒有要求,屋內只有張石床,用來打坐,平日裡靠辟谷丹維生,過得那叫一個樸素。
斯然剛剛站定在木屋門前,還沒敲門,門就從裡面被踹開了,差點撞到他的鼻子。
顧凌擰著眉頭,按著門框,面色不善道:“幹嘛?”
斯然眨巴眨巴眼睛,把記憶裡的人影和面前之人對上了號,隻覺得果然還是眼見為實,這位顧凌比記憶裡還要……看上去不好惹太多了。
簡單來說,就是——
凶巴巴。
斯然覺得像是看到了一隻大貓,道:“你好,顧凌,我來這裡,是想……”
話還沒說完,面前的顧凌面色一變,靈力湧出,勁風襲來,他飛速地抽出腰間的劍,冰冷的劍鋒直直地對準了斯然的脖頸!
然後下一秒,就毫無抵抗地被雲漠給製住了。
在金丹期大圓滿的修為面前,顧凌幾乎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雲漠甚至都沒有出劍,只是簡簡單單地凝聚了一絲靈力而已。
“哐當”一聲,顧凌手中之劍落在了地上,他動彈不得,手腳皆被精純的靈力束縛,只能瞪著雙眼,厲聲道:“你是誰?斯然去哪了!?”
斯然:“……”
斯然覺得很茫然。
斯然覺得自己有必要為自己辯解一番:“我就是斯然。”
“呵,那家夥才不是這樣的,”顧凌壓抑著怒火,冷聲道,“奪舍?那你恐怕白算計一場了,這家夥的爹已經死了,他在十二峰也沒什麽優待,你想利用他的身份,還不如換個人,至於他這具身體……嘖,五靈根的廢物有什麽用?修煉了十二年都還是煉氣七層,你還是早點換個身體……”
斯然:“……”
真·我奪舍我自己。
他一個完整的三魂七魄居然比不上原來殘留的三魄?
斯然誠懇道:“你腦洞是不是太大了?”
顧凌:“……”
斯然想了想,這個修真界裡的奪舍也是有限制的,奪舍之人和被奪舍軀體本身不可能達到百分百的契合,感知力稍微敏銳一點,就能發覺到異常,而且奪舍過程中也沒法同時吞噬記憶,稍微一試探就能發覺不同。
斯然側過身,露出身後的雲漠和謝容卿。
“劍宗來的兩位大佬,”斯然跟獻寶似的,“他們能證明,我靈魂和身體契合度絕對完美。”
謝容卿帶著饒有興致的笑容,點了點頭:“確實如此,魂魄和軀體完美契合,是本人沒錯。”
劍修的感知力本就超脫一般修真者,謝容卿敢這麽肯定,自然是有他的依據。
斯然又道:“而且就像你說的,我要真的是奪舍的人,找個四靈根也比找這個好啊,我找個五靈根的身體,圖什麽啊?難道是圖好吃好喝一百年後老死?我都能奪舍了,幹嘛這麽沒追求?”
顧凌:“……”
這一波自黑,絕了。
斯然見顧凌依舊神色遊移,準備放大招:“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似乎是七年前?那天我路過十二峰斷崖,正巧看到你從斷崖下往上爬,爬得特別辛苦呢,當時我就很好奇,蹲在斷崖邊看你爬了一上午。”
顧凌:“……”
這還好意思說?蹲了一上午都不願意伸手拉一把!
斯然繼續道:“後來還有一次,就是在這裡,你準備搭屋子,可惜第一次不夠熟練,房子踏了之後,還是我把你……房子的木頭給移走的。”
顧凌:“……”
啊,他記起來了,人被房子埋著,這人寧願先把所有木頭移開摞好,都不把他先拉出來。
斯然道:“最讓我印象深刻的還是那一次,我在附近修煉,你在屋內沐浴,不知為何你偶有所感,頓悟之後進階,然後——”
顧凌飛快道:“夠了!別說了!”
斯然無辜:“那你相信我是斯然了嗎?”
顧凌沒直接回答:“那你怎麽……怎麽像變了個人一樣?”
斯然含糊道:“遇到了點意外,撞到了腦子,然後就這樣了,嗯,感覺世界都清晰了不少。”
他可沒說謊,被丟下坑洞的時候,這個身體確實撞到了腦子,到現在後腦杓都還有點隱隱作痛的感覺。
束縛住顧凌的靈力繩索也被散去了,他撿起自己的劍,小心地重新掛回了腰間,面無表情道:“那你來這裡幹什麽?找我算總帳?”
斯然:“……你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翻了翻記憶,他和這個顧凌相處的雖然不算好,也不差啊?
斯然頓時覺得有點頭痛,也許他一時興起過來找顧凌就是個錯誤,但是來都來了,還是嘗試一下吧。
於是他簡單地把目前的情況說了一遍,重點放在邀請顧凌一同前去劍宗上面。
顧凌怒道:“你讓我當你的雜役!?”
斯然就知道他會在這個點炸:“你現在不就相當於仙昀宗的雜役嗎?同樣的雜役,劍宗的總比仙昀宗要好吧?”
顧凌:“……”
斯然微笑:“凡事要向好處想想,你現在十七歲了,修為也到了築基,在仙昀宗還是這樣的待遇,不如換個環境,說不定能有意外的收獲呢?”
顧凌扯了扯嘴角:“那你都十八了,還在煉氣,怎麽說?”
斯然:“我們能不人身攻擊嗎?”
“不去,”顧凌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塵,“就你這情況,去劍宗也是寄人籬下的份,想著帶上我?還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劍宗可沒一個斯行風給你提供那麽多資源,別一輩子在煉氣,讓人笑話。”
哇,好一個傲嬌。
斯然歎了口氣:“行吧,那算了,看來我在劍宗也會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顧凌:“……”
斯然:“我一個五靈根,哪裡用得上那麽多修煉資源,根本吸收不了啊,斯行風給我的還有好多沒用掉呢,唉,看來未來的一百年,我只能在無盡的寂寞中度過余生了。”
顧凌:“……”
斯然:“我把你當成唯一的朋友的,現在又只剩我一個人了,難道我的人生真的就這麽悲慘嗎?嗚,算了,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顧凌:“……”
“你能不能有點骨氣!?就這點事,”顧凌實在是受不了了,手一用勁,差點把門框給掰下來,“行,我去!”
作者有話要說: 斯然:其實有一個問題,我藏在心裡很久了,一直都沒有問——
顧凌:有話就說。
斯然:你這個“我去”二字,到底是個語氣詞,還是個正經的代詞+動詞?
顧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