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敘不知道別人家的感情線得到進展後是什麽樣,對他來說……好像是生活中多了一個粘人的大型犬。
那種擁有一身柔軟皮毛,會撒嬌一樣把人壓進柔軟沙發裡,時不時像面對什麽喜愛的珍貴的禮物一樣,輕輕親親他的臉。
眉眼間全部是讓人忍不住心軟的喜歡。
變化這樣明顯,除了憑借感覺的黎殊,了解諸多內幕的於秘書,經紀人是最先發現端倪的。
他一時間憂心忡忡。
明星與總裁,總容易讓人浮想聯翩,若再招惹到無良媒體爆料出去,那真是滅頂之災。
可是自己畢竟收了錢,並且對方是謝總,他倒也不好說什麽。只能膽戰心驚的關注每天的新聞,防止有什對時敘不利的言論泄露出來。
可是一連好幾周,江導《千秋》籌備完畢,都要開始對外選角了,網上也沒有什麽對時敘不利的報道。
徐生覺得驚奇,一看,原來以犀利和不好收買著稱的江南媒體,最近幾條報道,通篇盡是對時敘的讚美。
江南媒體在業內是出了名的言辭辛辣,噴遍天下,背景深厚,從不接受收買。
他們在大眾中的印象很好,信用值很高,藝人能得到他們稱讚,無形中國民度就提高了。
他們的誇讚,是唯一讓觀眾覺得沒有水分的,值得信賴的。
這樣一來,其他媒體沒有可乘之機,即使想黑時敘,也帶不動節奏,慢慢的,就銷聲匿跡了,久而久之,時敘熱度如日中天,黑料卻難得少。
只是知道原因的經紀人卻更加摸不著頭腦,要知道,對於江南媒體,即使是謝總,最多也只能把不利的報道撤下來,而不是換上讚美吧?
就很迷惑。
他轉而問於舟,自從時敘和謝然關系緩和,經紀人和於秘書也漸漸有聯系了。
這件事的內幕,於舟的確知道一點,據說江南媒體內部有一個業內知名的女強人,以鐵面無私著稱,從不偏頗。
但作為人,總是忍不住有情感偏向的,根據江南媒體的內部消息,她本人似乎對時敘極其欣賞。
於是在同類型報道中,她總是會優先偏愛時敘,次數雖然不多,但細水長流,無形中鞏固了時敘的國民形象。
於舟也曾經奇怪,整理報告的時候,暗地裡問過謝然這是為什麽。
他倒是沒有懷疑謝家把人收買了,雖然謝家很強,但江南媒體也出了名的不好買。
他想的是:“老板,江南媒體那邊是不是欠你人情了?多大人情啊,這麽拚。”
也只有這個解釋讓於秘書覺得妥當,不然對方這樣偏愛時敘,簡直不科學。
他想著,又試探詢問:“他們對時敘非常偏愛,業內都盯著這邊,我們要不要再去打點一下?把這段關系維持下去?”
謝然聽到,手中的動作停一下。
他低頭思索,卻是想到丟了孩子的女士在回家後,沒聯系到時敘,轉而向他道謝的模樣。
對方的態度非常誠懇,況且這不是打點就可以維持下去的人脈。
他便搖頭,只是道:“不用,做點好事就好。”
於秘書:?
做點好事就能不用花錢咯?
無意中做好事的確節省了一大筆打點費,至少江南媒體對時敘的好感,一直持續到很久之後也沒有停下。
只不過等江導的《千秋》放出選角消息,很快就沒有人注意江南媒體的一點不尋常了。
從未問世起,《千秋》就是個超大的項目,無論是導演還是劇本,都是業內頂尖的存在。
因此,一開放選角,僅僅是一個男二,就已經是神仙打架的陣容。
任華導演作為江導好友,也被邀請前去觀看。
作為好友,江導的劇本他看過一點,沒看之前他看好時敘,看完之後就更看好了。
與江導以往的商業片風格不同,《千秋》是一個風格極為宏大的正劇,一看就是奔著拿獎去的。
但即使是正劇,因為是江導的執掌,又不會缺少票房,雙重保證下,引來了眾多競爭者。
試鏡按順序,時敘在後面,先去化妝,由排名靠前的演員先開始。
一連試了幾個,任華導演低頭看劇本,覺得這下基本妥了,在他看來,試鏡這些人,基本沒有比時敘更合適的。
然而就是一晃神功夫,等到再抬頭的時候,場中情況就有了變化。
最直觀的表現是江導,他原本也非常看好時敘,但他沒想到,方景也會來競選這個角色。
他抬眼看一旁的選角導演,對方也目露驚訝,沒有想到這人會到來。
說起方景,稱讚一句老天爺賞飯吃絕不為過。
這位剛出道沒幾年的最佳新人,自從出道起,資源與口碑就沒有下去過。
他的天賦讓他在表演中從未落人之下,生來有自傲的資本,近些年踏入電影圈,如果不是上面有黎殊這座大山,他一定是最耀眼的存在。
這樣一個人,浮華之下,偏偏對自身要求近乎苛刻,後來是他自己覺得實力不夠,想要去國外進修,這才沉寂一段時間。
江導看到他,原本驚訝,後來一想他的性格,便明白過來他急匆匆跑過來的原因。
怕不是得到什麽消息。
可是這樣一來,對於時敘……江導不動聲色對好友搖搖頭,就不看好了。
方景來,必定是對角色做了研究,他承認,時敘有君子風度,自身氣質與他的千秋中帝師有一角十分契合。
據說這也是他扮演顧斐時的加分項。
可是適合顧斐,就一定會適合每一個角色嗎?不見得。
說到底,演員本身的氣質對角色來說,是加成,而非全部,說到表演技巧,他更看好方景。
有加分點很好沒錯,但如果這個答卷本就是一百分,那也不需要再去尋找加分點了。
任華導演蹙眉,顯然他也想到這一點,同為導演,這時候他十分清楚江導這時候的想法,隻好歎口氣,無可奈何。
方景獨自去國外進修,並不貪戀圈內浮華名利和鮮花稱讚,他是真正對表演有要求,也是喜歡表演的。
這讓他在演繹《千秋》時,毫不意外交出份讓人滿意的答卷。
但是以他的地位,卻反常的沒有競選《千秋》中最耀眼的男主一角,而是競選了男二帝師,這讓任導疑惑的同時,心中隱隱生出猜測。
他詢問般看向好友,便看到對方滿意的看向方景,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圈中其實有一個……不成文的八卦流傳。
據說近年來最有實力的最佳新人方景,是黎影帝的迷弟。
字面意義上那種,他還追星。
不過想想,對於天賦實力超高的方景,也的確只有黎殊這樣的存在能讓他心服口服,倒不讓人奇怪了。
只可惜黎影帝深居簡出,輕易不露面於人前,因此雖在同一個圈子,方景卻輕易見不到他。
這樣一來,如果《千秋》的男主是黎殊……那方景千裡迢迢跑過來,勢在必得競爭帝師一角,倒也能說得通了。
《千秋》僅僅是人員籌備就做了這麽久,還特意等在畫夢之後,就也能說得通了。
黎影帝出了名的敬業,如果想競爭他,導演和導演間,要自己想辦法調節好時間。
任華思索著,一抬頭,便看到黎殊身著黑金袍服,頭戴金冠,隔著人群小聲的驚呼,推門走進來。
這下江導也坐不住,下去迎接他,原本表演完神色淡淡的方景,眸光中也透出不一樣的光彩。
江導笑眯眯,他拿到劇本,就覺得沒有比黎殊更合適的人,為了競爭黎殊,差點沒跟趙導打一架,這才調整好雙方的拍攝時間。
難得黎影帝不知道為什麽,竟一反常態,願意同時接畫夢和《千秋》,最後算是兩全其美解決了。
這時候請人來看帝師選角,作為與帝師有諸多對手戲的君王扮演者,黎影帝竟還表示願意與演員搭戲,可以說是意外之喜了。
現在人來的剛好,江導笑眯眯看方景,看他目光微亮,便笑道:“那剛好,有黎影帝在這,不如你們再試一試城門那一段。”
《千秋》劇本,實際圍繞著兩個人展開。
君王和帝師。
無論戲份還是光芒,從表面上看,都是君王佔據絕對優勢。
君王少年坎坷,家國流亂,一步步登上王朝頂端,結束百年戰亂,卻又在天下盛平後廣開言路,實施變法,將王朝之名傳承千百年。
是功在千秋的德業。
但無論是他年少渡仇恨,還是青年平叛亂,亦或是中年後的變法,他的一生,都貫穿著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帝師。
那個王朝的肱股之臣,像初春時最挺拔的青竹,蒼白面容,將他從泥土裡□□,拍淨了他身上的仇恨,卻教會了他君王該有的品德與大愛。
因此,《千秋》與其說是大男主戲,不如說是雙男主戲。
只是因為帝師在君王平叛途中便身亡,戲份不多,這才被判定為男二。
江導說的,城門這場戲,就是對帝師和君王來說,十分重要的戲份。
這一段裡,君王從稚嫩少年成長為鋒利冷銳的戰將,率領部眾往南疆平亂,他深入敵營,而帝師為他守護後方。
然而就是這時候,軍中出現聲音,說帝師陰奉陽違,在帝都召集部眾,意圖謀反。
軍中人心惶惶,不安的言論蔓延,將士們希望君王下令,將遠在帝都的帝師下獄,等候得勝的君王發落。
南疆的月不似中原那樣圓潤,勾著尖銳的棱角。
君王自己也知道,帝師權利太大,一旦他有謀反的心思,等他準備好,自己卻遠在南疆,可以說是直接被斷了後路,別說想活著,連點灰都能被挫的不剩。
反而是如今風聲初起,如果先發製人,秘密令帝都精銳先下手為強,可能還有翻盤機會。
可那人是誰?
是他的老師,是他的知己,是他年少時就相伴為生的人。
那人身體不好,臉色白的像雪,脊背卻挺的像松,那樣的人,也會背叛嗎?
君王一柄彎刀,遙遙扔進南疆的月光。
他的目光鋒利如狼,想也不想。對冷銳的月色道:“我不相信。”
君王大盛而歸。
他不知道,這時候的帝都,已經是一片縞素。
軍中的背叛言論,並不是空穴來風,草原上的蠻族收到君王出征的消息,繞過關口,給帝師傳信。
他們希望能夠與帝師合作,共取河山,這樣一來,偌大王朝,裡應外合,便是探囊取物,即使是君王手中有二十萬鐵騎,也無可奈何。
他們沒想到,對於中原君子教義下的帝師來說,百萬山河,並不如一個信義重要。
策反不成,他們便在軍中散布有關帝師謀反的證據,鬧得人心惶惶。
卻沒想到,這尼瑪君王也不信。
最後無法,他們不想錯過這個好機會,只能由蠻族首領親率大軍,前往帝都攻佔。
帝都有精銳,但不多,抵禦敵軍,這原本是吃力的,可是帝都有名將。
不算秘密,但也很少有人探究過,君王的排兵布陣之道,都是帝師一筆一劃,伏在案上教他的。
只是因為帝師身體不好,才讓人們總是忽略這一點。
然而面對蠻族雄兵,正是這樣一個蒼白的,脆弱的存在,卻好像有堅韌的力量,能夠退百萬雄兵。
據說,君王朝月亮扔彎刀那一天,正是帝師第一次上城門的時候。
他握著弓,手背是不正常的蒼白,清晰的能看到蒼青色血管,力道卻穩,將試圖接近城門的敵軍斬下。
君王信任他,一言未發,與南疆血戰一月有余。
帝師便維護他的信任,守護他的城池那麽久,直至油盡燈枯。
哪怕到許多年後,須發蒼白的帝王堅持變法,利於民生,無數人反對他,說難道不怕這些臣子顛覆國本嗎?
他也全部一一壓下。
像是當年他投向月亮的一柄彎刀,像是城樓上一抹早隨著時光湮滅的剪影,像是他說的。
我不相信。
卻又是最極致的信任。
這場戲,君王與帝師,不在一個地點,卻在同一時間,月色與城樓,遙相呼應,給人巨大衝擊感。
這對演員雙方都有極高的要求,可是一場戲演完,無論是任導還是江導,眉心都微不可查蹙起來。
不對,有哪裡不對。
可明明雙方都表現得很不錯,方景無論是神態還是台詞,沒有一點差錯。
黎殊更絕,一入戲,任誰也懷疑不了,他就是那個功在千秋的帝王。
沒辦法,氣場太強了。
想到這,兩個導演不約而同怔一下,看向對方,顯然他們想到了一處,也想到了這違和感的由來。
黎殊氣場太強,方景壓不住他。
不僅是方景,後來又進來幾個試鏡演員,沒有一個能壓製他,甚至沒有一個能與他勢均力敵的。
可是帝師在君王面前,從來不弱,不僅不弱,自始至終,他甚至能夠隱隱壓製對方。
江導的眉目肉眼可見的焦躁起來。
他站起來踱步。
換黎殊是不可能換的,改劇本是不可能改的,可是誰能壓製住黎殊呢?誰能壓製住影帝呢?
他倍感焦躁。
這時候,有人推門進來,一襲官袍,眉目含笑,有世家風骨,他的臉色是不正常的蒼白,無損他的從容。
他看到黎殊,似乎有些驚訝,笑一下,想起來自己如今的身份,有些調侃道:“陛下也在。”
黎殊神色原本冷淡,聽到他的話,頓一下,配合的笑起來:“先生。”
短短兩句話,勢均力敵。
這個帝師,一點沒落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