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子然看大夫也不用跑一趟了, 莫敘直接將人喊到了別館。
醫生匆匆上門,身後跟著三四個助手, 在海外時, 他們就給莫敘治療過失眠和精神上的一些問題。
幾人以為發生什麽大事,提著藥箱大半夜就趕來。
結果到了之後,發現並不是莫敘身體出了什麽問題,而是另外一位。
莫敘面無表情站在床邊, 醫生再一次確定:“是摔傷?”
佔子然蒙著頭:“是的。”
“摔傷在哪裡?”
佔子然:“……”
莫敘鐵青著臉:“大腿以上,腹部以下。”
佔子然覺得自己剛破產時候都沒現在窘迫, 現在絕對是他人生中最煎熬的時光。
最後大夫聽完描述,很冷靜, 並沒有表現出驚訝,而是想直接診斷, 也就是想要看看傷處。
所謂望聞問切。
佔子然臉都綠了, 這怎麽好意思呢?
可是醫生已經戴好白色塑膠手套,舉著雙手,一副十分專業的模樣, 等著佔子然脫褲子。
佔子然死死捂著,卻被莫敘冷著臉捉住胳膊:“聽話。”
啊啊啊啊啊。
然後佔子然從未面世的“小子然”就被診斷了。
醫生脫掉手套, “沒什麽大問題, 很健康, 一兩天應該就不會疼了, 衛生狀況也很好, 嗯……也很精神。”
很精神……
佔子然癱在床上, 仿佛像是被無數人揉過鈴鐺的貓咪,絕望,自暴自棄。
醫生再詢問了幾個問題,出了房間,莫敘看了佔子然一眼,他滿臉緋紅,像是要出嫁的新娘,有些滑稽,他嘴角不自覺上揚,不過很快收斂表情,跟著醫生出了房間。
“除了這件事,還有一件事。”
“莫先生請說。”
莫敘就將佔子然的情況講了講,醫生略微一思考,道:“這個情況還要進一步診斷,不明原因的長期發熱發寒……這樣,你明天帶佔先生來一趟。”
莫敘想了想:“明天不行,我有事,後天。”
大夫點點頭,“莫先生若有什麽不舒服,也及時同我說。”
莫敘擺擺手:“無事。”
送走醫生後,莫敘回到房間,佔子然已經鑽到被子裡,無顏面對莫敘。
莫敘將被子掀起來,佔子然像是貼在被子上似得,通紅著臉嚷嚷:“我困了!”
莫敘在外頭盯了他一會,留了一句:“那你好好睡。”
佔子然悶著被子回應了一句,聽到了莫敘的腳步聲,慢慢遠去。
等莫敘走了,佔子然才從被子裡探出頭來,太丟臉了。
想他佔子然讀了幾年聖賢書,卻沒有任何一個詞語來表達現在的心情。
算了,睡吧睡吧。
佔子然迷迷糊糊就睡著了,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醒來時,齊樂拿了一杯水給他。
“少爺我聽說昨晚你……”
佔子然一個手勢讓他打住,反將一軍:“你昨晚做什麽去了,我喊你你也沒在。”
齊樂眼神亂瞄,“昨天睡太熟了,沒有聽到。”
佔子然:“算了,這幾天你也累了。”
“少爺,趙秘書在外頭等著,說要等少爺起床去飯店吃午飯,莫少爺在等著。”
佔子然睡了一覺,昨晚的事兒被他拋到腦後:“我去洗漱。”
洗漱完,下了大廳,趙止禦已經在門口等著,直接將佔子然帶到了望風樓,莫敘已經在雅間等他。
早晨沒吃,佔子然好不容易睡了一個懶覺,肚子空空,這時候隻覺得餓的能吃下一頭牛。
莫敘夾了一筷子魚肉放到嘴裡:“下午我有臨時點事,我在戲園子買了票,我去不了,你代我去。”
佔子然點點頭,心說剛好可以去打探消息,立刻就答應下來。
吃完飯,趙止禦還給佔子然打包了一些糕點,說看戲的時候吃,就開車帶著佔子然去了。
送完佔子然,他回頭來接莫敘。
莫敘:“人送過去了?”
“送到了,看著他上樓的。”
“嗯,留個人。”
“我知道的。”
莫敘上了車,杜雲晨已經在裡面了,他剛剛去了倉庫,東西的確是不對勁了。
等車開動,莫敘開口:“老東西想染指工業機械配件,讓我把國外置辦的挪到國內,你猜我怎麽說?”
杜雲晨:“怎麽說?”
“可以是可以,國內有關的歸我管,他沒答應。”
趙止禦:“莫老爺精明慣了,怎麽可能就這樣答應,他還不相信您。”
“自然不可能相信,我也沒打算讓他相信,可沒答應就想動我的東西,想得倒是挺好。”
杜雲晨道:“莫佑不適合從商。”
趙止禦道:“莫老爺這時候出來主事,應該是相當忌憚您,本來海城這片莫家穩得很,只是您突然回國,攪亂了局勢。”
莫敘在海外置辦的產業規模不小,趙止禦當時過帳的時候被嚇了一跳,怪不得莫老爺這麽忌憚。
“他是擔心我想把莫家也吞了。”莫敘靠在座位上,閉眼笑,“那麽髒的東西,給我我都不要。”
莫敘又道:“我就是要攪亂,還要更亂一些,我才開戲,上次的藥材的事,我死都不承認是我弄的,他拿我沒辦法,呵呵,那那時候的臉色太有趣了。”
這些天海城商界明裡看似乎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光是昨天一天,莫敘的四個倉庫都有動靜,莫佑之前囤藥材沒成功,又開始換了一個方向,囤其他東西。
那天宴會起,莫老爺找了五家,開始囤米,因為莫家一個人吞不下。
莫敘陰惻惻道:“當市場量數超過五成掌握在一幫人手裡,他們就可以掌控價格,這個道理應該沒幾個商人不知道。”
“這幾天我觀察了一下,幾家大的米行都被他們掏空,幾家的大夥計都在奔走。”
莫敘冷笑道:“才剛開始,從大到小,先讓他們弄著,最後再來釜底抽薪。”
趙止禦轉過頭來,不知道莫敘要怎樣做。
莫敘也沒告訴他:“你先安排下去,把散戶收一收,如果我沒估算錯誤,散戶手上至少兩成半。”
“兩成半是少的,一般來說有三成。”
“他們掌握幾家大的就夠了,散戶應該不會去在意,到時候你再幫我跑幾家大的用雙倍價格給我弄。”
趙止禦:“這……您不劃算。”
莫敘慢條斯理冷冷道:“在絕對的財力面前,一切算計都不算什麽。”
莫敘打定主意是不會改的,趙止禦聳了聳肩,老板怎麽說,他怎麽弄咯。
佔子然坐的位置是昨天的坐的那個,算是整個劇院最好的位置,邊上是齊樂,桌上全部是糕點瓜果。
不是戲班子準備的,而是趙止禦買的,那兩大袋子在桌上平鋪開,壯觀的很,上茶的夥計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有昂貴漂亮的奶油蛋糕,還有常見的一些糕點,有東城老字號的桃酥、蝴蝶酥、雲糕、桂花糕、酸棗糕,還有城西的乾果店的花生、瓜子、腰果、蓮藕乾,以及裝好的酒釀,土蜂蜜水。
佔子然光是每個嘗一下,都已經撐得不行。
看了一半,佔子然竟然有些困倦,坐在沙發上打瞌睡起來。
就在佔子然隱隱要睡過去的時候,突然一個女聲響起來。
“佔少爺,是你呀。”
佔子然一下子就驚醒,迷迷蒙蒙地抬頭,“是燕虹小姐。”
“我今兒聽說佔少爺又來,特意過來找您。”
佔子然坐起身,“燕虹小姐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不瞞您說,我這自身難保,你找莫少爺都比找我好?”
“不是,您想岔了,我就想找您聊點舊事。”
佔子然猛地坐起身,拍了拍沙發:“坐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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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敘看完倉庫,吩咐了杜雲晨單獨行動,自己和趙止禦卻開車去了城東,停在了一個宅院門口。
宅院門是開的,莫敘直接走了進去。
坐在大廳烤著火的是一位老婦人,那老婦人轉頭過來,莫敘走近,在她邊上坐了下來,竟然就是那位給佔子然算命的神婆。
“好久不見,陳姨,沒想到你居然乾起這個行當,”莫敘竟然叫這位給佔子然算命的老婦人陳姨。
“我也就混口飯吃而已,”老婦人低著頭不敢放肆。
莫敘開門見山:“我來的原因你也應該知道,說吧。”
陳姨想了想,思考從什麽地方開始,莫敘說:“不要企圖說些胡話,癔症不好治。”
“楚夫人是我10歲開始帶大的,她父母走的早,托付給我。”
“十幾歲那時候戲班頭找到我,說楚小姐適合唱戲,我就帶她進了戲班子,結果一場成名,好多貴人都開始上門,楚小姐從不答應這種事情。”
莫敘:“貴人?”
“是的,戲班子唱戲,沒有貴人的支持,過的也很清苦,但是各種交易也都是那些尚不得台面的事情,這個不用我細說吧?”
莫敘立刻了然:“不用,繼續。”
老婦人攪動了火盆:“有一次有位貴人在找到了我,說要找楚夫人上門唱幾曲,說是請了身份貴重的客人,會給重金,只是唱曲而已。”
“那時候楚夫人不接受貴人打賞,僅靠唱戲的收入,實在太微薄,我便替她接了下來,收了定錢。”
莫敘冷冷道:“你收下了?”
“是的,夫人回來之後怪罪了我,說我不應該收,我說家裡實在是揭不開鍋,更何況戲班子學戲太苦,吃的穿的必須跟得上……”
“她就去了?”莫敘眯著眼睛低低地問。
“去了,然後隔天才回來,哭著回來的,怎麽都不肯說到底怎麽了……。”
老婦人低著頭,似乎帶著一絲悲傷:“我其實也隱隱有點曉得,但是等她開口,才知道,她這是被……後來,後來您就出生了。”
莫敘閉上了眼,長呼出一口氣,隨後想到什麽,良久才問:“是莫成雄上門找你請她去唱戲的?”
婦人搖頭:“不是,這個人不是莫老爺,要不然我之前就說了。”
莫敘迷上眸子,“別給我繞,是誰!”
“這人您也認識……”老婦人有些猶豫,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莫敘聲音嘶啞,像是忍耐著什麽,道:“你知道不說我會怎樣吧?”
“是……是您昨日帶的那個小少爺的父親,佔老爺。”
莫敘猛然睜開眼,眼角發紅:“你說什麽?!”
老婦人看到他這個模樣,有些害怕,還是重複道:“是……是佔家前幾年去世的佔老爺,他那日宴請的是莫家老爺莫成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