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臉色不好,沒事吧?”楊林皺眉看他。
“沒事。”顧景願再次搖頭,又怕冷地去握茶杯,這才說:“說正事吧。從兩河帶回來的證據我已經移交給了陛下,麻煩二公子回去告訴楊相一聲。”
兩河總督貪墨一事的證據有兩份,一份是胡國瑋自己的,一份則是攝政王為幕後指使的證據。
顧景願說他毀了。
其實並沒有。
他避過了所有人的耳目,證據一直都在他這裡。
“我知道了。”楊林點頭,隨後又撓了撓頭:“不過攝政王是貪墨賑災銀的主謀一事,那不是鐵證嗎?皇上這就不追究了?”
顧景願搖頭道:“我義父把持朝政多年,根基之深,又怎是一份證據就可以扳倒他的?回頭他大可以說是有人誣陷或是捏造,反正胡國瑋已經自縊身亡,死無對證。”
楊林聽得似懂非懂:“朝廷上的事兒我不是太懂,不過那也太可惜了,不能將攝政王定罪,顧大人你還因為這件事受了傷呢。”
顧景願沒有說話。
他的視線,一直都落在對方套在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的上面。
楊林又說:“說到你這個受傷啊,朝中這段兒時間可是鬧騰得緊,很多人都說那刺客是皇上派去的。”
他一邊說一邊嗑起了桌上的瓜子。
拇指上翠綠色的扳指也跟著一晃一晃,一下一下的,牽扯著顧景願的神經。
“哦?”他饒有興趣地挑眉,示意對方多說說。
楊二少爺立即開始給他分享近來的八卦:“嘛,說什麽的都有,有人說陛下是要除掉你,將顧源進的左膀右臂一並鏟除。還有人說……”
“說什麽?”
“……嗨呀,反正都是瞎說的。”楊林擺手。
顧景願:“說我身份特殊,說陛下不想做昏君、再將我留在身邊了,便想趁我不在京內,直接除掉我。”
楊林心疼地看他:“景願……”
“不是他做的。”
顧景願已經無所謂地笑。
楊林說:“我當然知道不會是陛下。他跟我爹,還有你,你們都是同一個陣營的,別人不了解你皇上還能不了解?他怎麽可能做那種傻事!”
說著,他又問:“不過我就是好奇,到底是誰派刺客去害你?這件事我爹也很在意,所以文曲星有什麽線索嗎?”
顧景願直截了當地說:“沒有人。”
楊林:“?”
片刻後,楊二公子氣得直拍自己大腿。
“你看我就說!”二公子瓜子兒也不嗑了,瞪眼看著顧景願:“以你的本事又怎會受傷?!除非這事兒是你自己做的!顧景願,你瘋了!”
顧景願依舊抱著茶杯,但笑不語。
等楊二少爺激動過後,他才緩緩開口:“這次的事情義父損失慘重,我若是再不受點皮外傷,他勢必會徹底懷疑上我。再說了……”
“再說什麽?”
顧景願露齒一笑,再次將眉骨上的紅痕顯得幾分妖異。
“再說只有讓陛下捅我一刀,我義父才能安心。”
“???”楊二不解地瞪眼睛:“怎麽又成了陛下捅刀?”
顧景願耐心解釋:“無論是誰來刺殺我,罪名最後都會落在陛下頭上。”
“嗯。”
“但不論事實如何,只要讓顧源進覺得他隨時都可以離間我與陛下的關系就好。”
“嗯嗯。”
“我義父放心了,這件事情便過去了,沒人會受到傷害。哪怕是負責保護我的霍將軍。”顧景願輕輕地撫摸著茶杯上的紋路,講述這些的時候聲音平淡極了。
毫無波瀾。
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沒有絲毫意外一樣。
“……!!!”楊二少爺仿佛聽懂了,驚歎:“顧景願!你真聰明!”
但他很快又覺得不對。
“可是你自己雇殺手去殺你自己,這招太險了吧?……”
楊二少爺說不出這種怪異的感覺。
他就是覺得顧景願這傷本可以不用受。
以顧景願的才智,一定還有更好的方法。
顧景願潤了潤喉嚨。
“當然還有些其他的原因。”
“還有什麽?”
很多。
顧景願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看他。
驀地笑了,緩緩吐出幾個字:“這樣才好玩。”
楊二少:“……”
“行啊,逗我玩兒,這你就不夠仗義了啊……唉,不對,還是不對。”楊二少也看顧景願:“先前你跟陛下是怎麽回事兒我不管,但現在你都不惜讓自己受傷也要……”
楊林突然湊近他:“景願,你不會真喜歡上陛下了吧?”
顧景願聞言,笑容更盛。
這回是像聽到了什麽笑話,他唇邊都漾開一抹笑容。
顧景願平素行事低調,模樣清雋身形削瘦,乍看上去有種文弱的書卷氣。
但真笑起來時卻猶如人間四月,漫山遍野鋪散開的繽紛花瓣一樣,張揚,鮮烈。
顧景願搖頭,“不會。”
正事談完,與楊二少爺去陽昇樓下了頓館子,顧景願晚上獨自回到自己房裡。
他輕輕解開自己衣服上的排扣,一點一點,一層一層,最終,肩膀上的疤痕就暴露在銅鏡裡面。
跟疤痕在一起出現的,還有布滿他身上的,密密麻麻的紅痕。
顧景願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傷。
光是摸還不夠,他還以手指用力向下按了按。
那傷已經全好了。
再也感覺不到疼了。
反而是昨夜和今晨的那番胡來,被索要過度,身上還是會覺得有些不適。
顧景願輕輕閉上眼睛。
那疼痛就更清晰了,在他身體裡恣意蔓延。
再睜眼時,鏡子中的絕美青年也緩緩張開了眼眸。
深刻的紅痕下面,眼中是一片冰冷蔓延。
第二天顧景願去上了朝。
而後便是大宜如約與昌國舉行的一場文鬥。
朝野皆知顧景願是大宜朝百年不遇的文曲星。
可若真要論起才氣,整片中原大陸都無人能與之相比。
昌國這次派遣的使臣中,文臣三位,都是當世知名大家。
但一場文鬥隻進行了不過一個時辰,昌國已經潰不成軍。
顧景願未至皇城的時候,大宜的文武百官都不覺得自己會贏。
可待顧景願一腳踏進皇城以後,沒有人認為自己會輸。
大殿上,每個大宜人都把腰板兒挺得筆直。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那穿著一身火紅朝服的青年身上。
顧景願脖頸欣長向上,在朝服領子上面露出一截白皙嫩滑的皮膚,斯文俊俏。
他腰細得不像話。
腰身細長柔韌,削瘦的身形配上官服高高的束腰款式,愣是將繁複老套的朝服穿出了一種別樣的風致。
或者說是風韻。
慢說顧景願文采第一,便是單就相貌氣質來說,相比整片中原地區也無人能出其右。
當世大家、昌國揚名中原的文士看著眼前的青年,不禁感慨歎息:“……沒想到宜國竟真有此才情之士,我朝自愧不如。”
此時此刻,無論願與不願,所有人都在看顧景願。
可顧景願的一雙眼睛本來正落在那龍椅上方的九五之尊身上。
直到聽他這樣說,才移開了視線,忙客套謙虛了兩句,原本白淨的面色也微微暈染著些許桃紅。
比試的時候舌燦蓮花不會覺得有什麽,但比試完畢後,顧景願還是那個謙遜沉穩的顧景願。
至高無上的座位上,年輕的天子靜靜望著下方紅衣包裹著纖細腰身的青年,眼裡不禁透著幾許光芒。
昌國大家的肺腑誇讚在他意料之中,龍彥昭輕微勾唇,嗓音低沉醇厚,道:“曜陽的確是最棒的。”
曜陽是顧景願的字。
公開場合中,瑜文帝都是這樣喚他。
文鬥過後,瑜文帝親自招待昌國使臣宴飲,滿朝文武陪同。
等到宴會結束之時,已經到了傍晚。
百官散去,只有顧景願一人被留了下來。
這次他是直接被叫去了陛下寢宮。
進殿後顧景願伸手,為陛下褪去穿了一天的沉重朝服。
只是剛剛解下腰帶,他的動作便被人攔住,瑜文帝握著他纖長的、指骨分明的手,對顧景願說:“朕聽聞昨日送過去的賞賜,阿願都沒怎麽瞧上眼。”
顧景願任由他抓著,輕輕搖頭道:“臣不要什麽賞賜。”
“這就難辦了。”龍彥昭手上用力,顧景願膝蓋一曲,便坐在了他的腿上。
瑜文帝把/玩著那截細腰,歎道:“今日阿願又立了大功,你說朕該賞賜給你些什麽好?”
顧景願抬眼看他,桃花眼略顯迷離,雙瞳剪水,眼尾泛紅,像一汪染著春色的清澈池水,能一眼望到底。
而那雙眼睛裡,此時此刻,滿滿的都是瑜文帝的模樣。
“你想要朕?”瑜文帝稍愣片刻後嗤笑,“昨兒不才給了你,今日就又想要了?”
顧景願低眉不語。
不久後,顧景願的朝服落地。
大宜二品官員的朝服正好是紅色。
不是顧景願平時喜穿的那種大紅色,顏色要偏深一些,是絳紅。
但龍彥昭見了,卻總能聯想起第一次見顧景願的場面。
紅衣黑發,面龐素淨,表情清冷。
既禁欲又帶著幾分說不上的妖異,叫人見了便容易犯了糊塗,欲罷不能的,忍不住多看幾眼。
無人能把一身朝服穿成這樣。
除了顧景願。
眾人都說,那是因為顧大人有一截好腰。
他單是束緊腰身站在那裡,就已經過分招搖。
但對龍彥昭來說卻不是那樣的。
他視線落在顧景願眉骨邊緣的紅痕之上,久久地看著。
卻又想起今日朝中所有人都注視打量著顧景願、顧景願唯獨望向自己時的景象,突然心生一念。
龍彥昭視線下移,想去看他的眼睛。
可惜顧景願閉著眼。
龍彥昭堪堪想著,也對,平時這般弄他的時候,顧景願都鮮少會睜眼。
有時是累,有時是因為面皮薄,害羞。
龍彥昭不勉強他,或許是顧景願輕輕顫動的眼瞼、微微透著的羞澀感取悅了他,他摸了摸對方略微鼓脹的腹部,惡劣笑道:“朕給顧卿的賞賜,顧大人可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