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喬的身體頓時僵住了， 呼吸仿佛也停住了，一動也不敢動，他閉上眼，任由蛇信在臉上輕輕舔著。

　他胸膛裡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著，察覺到冰冷的蛇信離開。他才睜開眼， 正想說點什麽，可身邊的巨蛇已重新闔上了眼，蛇尾圈著他，慵懶地棲息在床上。

　謝喬：…………虞先生酒量是真的淺

　正在這個時候，手機響了。

　他挪到床邊，打開手機。

　——謝喬您好，得知您有意參加我們電視台的新綜藝《午夜餐廳》， 請於今天上午十點到邊城電視台大廈參與試鏡。

　十點？

　謝喬殘存的睡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用盡全力掙開蛇尾的控制，給宿醉的巨蛇蓋上被子後走出了臥室。

　昨晚尼尼和小石頭也多喝了酒，正躺在露台上呼呼大睡。

　幽靈倒是從收藏圖鑒裡出來了，只不過沒有像往常一般做家務，而是一反常態地躲在客廳的抽象畫裡， 垂著頭， 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謝喬走到畫框前， 怕嚇到幽靈，放低聲音問：“你怎麽了， 是傷口還沒好嗎？”

　幽靈還沒回答， 換了小黑貓書封的收藏圖鑒便飛到了空中， 像是受到什麽侮辱般，唰唰唰地在封皮上寫字。

　——全！好！了！

　謝喬：…………倒也不必如此激動

　“知道了知道了。”他向空中翻飛的書頁安慰道。

　收藏圖鑒聽到他的話才安靜下來，重新回到了書櫃上，假裝自己是本正經書。

　只不過正經書可不會三天兩頭給自己換封皮，謝喬默默腹誹。

　畫裡的幽靈慢慢抬起了頭，眼神與從前的怯懦不一樣，多了一抹堅定，他忽然低聲問謝喬：“陛下，您和那頭相柳關系很好嗎？”

　相柳？

　謝喬在腦子裡想了三秒才反應過來說的是虞寒生，他沒怎麽多想地點點頭：“有什麽問題嗎？”

　幽靈似乎對他的答案並不意外，頭垂得更低了：“沒什麽。”

　“你是不是回憶起了什麽？”

　謝喬注意到幽靈對自己的稱呼不知什麽時候變了。

　幽靈沉默。

　“你什麽時候想說的時候可以找我說。”謝喬沒有勉強幽靈，“我去做早飯，你要不要吃點？”

　幽靈立馬搖搖頭。

　“那好吧。”

　謝喬轉身進了廚房，沒注意到幽靈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又閉上了。

　他早上不喜歡做太複雜的東西，給大家煮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香菇瘦肉粥。

　尼尼和小石頭聞到香氣就醒了，閉著眼睛吧嗒、吧嗒地跑到了餐桌上，抱著粥咕隆咕隆喝完後又去露台上呼呼大睡了。

　虞寒生卻一直沒醒。

　謝喬收拾好東西離開前，開小火在灶台上熬了一鍋番茄菌菇豆腐湯，給虞先生留下張紙條。

　——虞先生我去邊城電視台試鏡了，給你煮了開胃的湯，十點就能關火喝了。

　他擔心紙條杯風吹走，他把紙條壓在透明的杯沿下才放心地出了門。

　而第一次喝酒的巨蛇睡到早上十點才起床，重新化為人形的男人揉了揉太陽穴，走出房間。

　沒有察覺到青年的存在，虞寒生身上的氣息瞬間變冷了，空氣溫度也驟然低了兩分，直到他看到桌上用水杯壓著的紙條。

　巨蛇拿起紙條，注視了一陣，他抿成一條直線的唇驀地舒展開，形成淺淺向上彎的弧度。

　他收好紙條，關上爐灶的火，從鍋裡舀了一碗清亮的湯，端正地坐在餐桌前，微微眯著眼，認真地喝著。

　九點五十，謝喬準時到了邊城電視台，因為離得實在太近，他也沒叫方和，自己坐了半小時公交就到了。

　聽說以前的邊城電視台只是一層破落的辦公樓，也是邊城發展起來後，政府撥了財政資金才新修了一棟電視台大樓。

　站在大樓前，抬頭往上仰望，可以看見每層都有種植蔬菜的玻璃房，佔地面積很廣，像是鋼鐵間的森林，散發著濃濃的生氣。

　工作人員等在了門邊，認出了謝喬，立馬走上來迎接：“你好，我帶您去五十八層試鏡。”

　“謝謝了。”

　謝喬跟著工作人員走進了電梯。

　他還沒參加過綜藝節目的試鏡，也不知道是什麽流程，想來沒有戲組試鏡正式。

　八卦論壇倒早早地議論開了。

　【紅心火龍果】瓜不保真，邊城電視台要搞一款美食綜藝，擬邀人員有藍蒙、談曇、柳倩文，還有一個嘉賓人選沒有確定，聽說是影帝推薦了合作過的新人演員xq，xq最近勢頭挺猛，但某流量也看上了這個綜藝估計懸

　底下的跟帖不少。

　【黃心獼猴桃】謝青？謝喬？十八線小透明麻煩別用縮寫謝謝

　【糖心蛋】最近勢頭很猛的新人演員說的是謝喬吧，流量沒猜錯應該是葉塵宵，他上部電影評分1.7分急需綜藝回血

　【一隻脆桃】1.7分……這是不是刷新電影評分最低記錄了？難怪要和新人搶名額

　而謝喬走到五十八層，《午夜廚房》的導演沈導見到他，走過來握手：“抱歉，今天冒昧通知你。”

　謝喬伸出手：“沒事。”

　有六位數的片酬，要他半夜三點過來都沒問題。

　“是這樣的，節目提早定好了前三位嘉賓，最後一位嘉賓還沒定，因為不少人想來，候選者都很優秀，我們節目組也不知道如何選擇才安排了今天的試鏡。”沈導耐心朝謝喬解釋道。

　謝喬微微頷首。

　見謝喬沒有任何不滿，沈導松了口氣。

　來試鏡的一共有四個人，其他人謝喬都不認識，隻認出了最後一個進來的是新電影剛上映不久的葉塵宵。

　葉塵宵長得很清秀，下巴略短，顯得有些許幼態，是很討喜的長相。

　他一進房間，一一掃視了眾人一眼，低聲向助理抱怨道：“要和這些人一起試鏡。”

　他的音量不大，但因為房間很安靜，眾人聽得清清楚楚，其他人不免咳嗽一聲有點尷尬，謝喬倒是不覺得有什麽，論知名度葉塵宵確實一騎絕塵。

　沈導走進來：“節目裡每個嘉賓定位都不同，所以我們希望第四名嘉賓會做飯，下面請各位做一道自己的拿手菜，根據口味決定最後一名嘉賓人選，原料和烹飪工具不用擔心，將由我們提供。”

　聽到沈導的話，房間裡一片嘩然。

　葉塵宵皺了皺眉，還從沒聽過這樣試鏡的，他剛想開口，身邊的經紀人拉住了他，聲音壓得很低：“節目組這是不想蹚渾水。”

　他有邊城電視台的關系，本來讓電視台確定人選很簡單，但節目組推三推四的，還搞出個試鏡，明顯其他候選人背景也不簡單。

　“那就做唄，我還不信有人能做出花來。”葉塵宵煩躁地答了一句。

　工作人員很快端來烹飪工具和原材料。

　鯽魚、整雞、排骨等食材第一時間就被挑走了，謝喬隻挑了豆腐、雞胸肉、火腿以及一些菌菇蔬菜。

　說是藝人自己做飯，更多的還是經紀人、助理輪番上陣，不一會兒房間裡就飄來食物的香氣。

　謝喬一個人站在方桌前。

　他今天打算做一道南方名菜——文思豆腐。

　做法不難，難的是刀功。

　他將豆腐去除老皮，拿了一把最鋒利的刀將豆腐攤在案板上切絲，他的速度很快，在空中甚至留下殘影，切出來的豆腐絲細而不斷，只有頭髮絲的大小。

　一瞬間，全場安靜了，紛紛向謝喬看過來。

　謝喬沒有理會眾人的注目，全身心投入到食材的處理上，他切完一整塊豆腐後，手都有幾分脫力了，他揉了揉腕部，繼續切冬筍、火腿以及香菇。

　所有食材切成細絲後，謝喬在砂鍋裡倒入雞清湯，放入配菜燒沸，依次加入雞清湯，最後小心翼翼地放入豆腐絲。

　白色的豆腐絲入湯的一瞬間在砂鍋裡緩緩推開，如同白色的細長花瓣綻放，香氣四溢。

　葉塵宵：……草，還真能做出花來

　看到成品的沈導也驚訝極了，不用嘗味道就知道謝喬和其他人不在一個水平上，他沒有任何猶豫地就拍板了謝喬。

　葉塵宵的經紀人眉頭一緊，出去打了個電話。

　李澤是被電話聲吵醒的，他掛掉電話，點開夏簡發來的新聞，頓時清醒了。

　——SE宣布戰略收縮。

　無論新聞上把戰略收縮說得有多麽好聽，可依然改變不了一個事實，SE撤離華國市場，主動退離與虞氏的競爭。

　他這麽長時間以來提的心終於放下了，SE畢竟是業內第一，說不害怕SE的進攻是假的。

　然而虞寒生開辟海外市場，在SE的腹地穩準狠地插了一刀，SE不可能冒著失去腹地的風險忍痛撤離了華國市場。

　他看到這條新聞，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

　天終於要變了。

　他拿上文件就往公司跑，卻意外地發現虞寒生沒在公司，他隻好開車去了燕園。

　虞寒生坐在餐桌上喝湯。

　李澤把文件遞給了虞寒生，向虞寒生告知了好消息，他聞著湯的香氣，隨口一問：“虞總，我還沒吃早飯，能不能喝碗湯？”

　誰知道巨蛇關上了文件，淡淡地開口：“謝喬給我做的。”

　李澤：………………這頭九頭蛇前天還鬧別扭今天又秀上恩愛了

　他隻好忍住饞意，猛灌了自己一大口涼白開：“沒關系，反正我吃飽了。”一大早吃狗糧吃飽的。

　不過雖然虞寒生在家，他依然一邊吃著早飯，一邊對著電腦辦公。

　玩手機的李澤頓時覺得如坐針氈起來，不禁勸：“下午工作也行，不用這麽趕時間吧？”

　“下午有事。”

　巨蛇打字的手沒停下。

　“什麽事？”

　李澤好奇地問。

　“很重要的事。”

　虞寒生抿了抿唇。

　下午，節目組的討論結果一直沒出來，謝喬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安靜地等著。

　會議室裡，沈導據理力爭：“謝喬做飯很好，我們這檔綜藝的賣點不就是美食嗎，那為什麽不選謝喬？”

　“時代不一樣了。”製片拍了拍沈導的肩，“現在投資有多難拉你不是不知道，廣告收入一天比一天低，穩住投資方才是最要緊的，別跟我說，他們覺得葉塵宵更適合有什麽辦法呢？”

　“葉塵宵為人太傲了，上節目會有矛盾。”副導替沈導幫腔道。

　“有矛盾才有看點啊。”

　製片人不可置否。

　“我看大家沒什麽意見，就這麽定了。”製片人拿出了電話。

　會議室裡的人面面相覷，連沈導都沒發言權，他們就更沒有了。

　“虞總，休息室在這邊。”

　工作人員熱切地指引虞寒生向休息室走。

　邊城電視台是新興電視台，虞氏集團作為邊城市值最大的企業，每年虞氏投的廣告收入佔據了邊城電視台一半。

　如果不是虞寒生為人疏離，只怕今天台長都要親自出來迎接。

　只不過當他們經過一間會議室時，虞寒生的步伐停住了。

　“虞總，有什麽事嗎？”

　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問。

　“你們想換掉謝喬？”

　男人平靜地問。

　謝喬？

　工作人員望了眼會議室，會議室的門微微敞開著，他毫不費力就看見了裡面的沈導，記起來電視台是準備邀請謝喬參加新綜藝。

　他沒記錯的話——

　工作人員悄悄打開手機查了查。

　果不其然，謝喬的百科上明晃晃寫著虞氏經紀公司所屬藝人。

　他立馬改口：“怎麽會換呢？”

　他把虞寒生帶到休息室後，立馬給沈導發了條消息。

　休息室裡，謝喬隨手翻著報紙，忽然上方覆蓋下一道濃烈的陰影，他抬起頭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虞先生，你怎麽來了？”

　“接你。”

　虞寒生淡淡地說道。

　“我這邊結束了，就是在等結果。”謝喬收了報紙，站起身來，“回家等應該也是一樣的，我去和工作人員說一聲。”

　他和工作人員說了後，就和虞寒生並肩走著，離開了電視台大廈。

　謝喬望著身旁高大的男人，殷紅的淚痣在光線的照耀下格外顯眼，襯得冷冽的氣質都柔和了幾分。

　鬼使神差地——

　謝喬伸出了手，向虞寒生的手靠近。

　越來越近……

　可只差一點點距離就能握上時，仿佛堆積的勇氣消耗殆盡，謝喬悄悄往回縮，還是沒敢握上虞寒生的手。

　察覺到青年的動作，虞寒生轉頭瞥向青年，嗓音裡帶了一絲困惑：“冷嗎？”

　謝喬還沒想好怎麽回答，突然間，手被虞寒生的手握住了。

　“還冷嗎？”

　虞寒生再問了一次。

　謝喬微微低下眸，被握住的手觸感冰涼，完全感受不到對方的體溫，不僅沒有絲毫暖意，反而更冷了。

　可他抬起眸，異常篤定地回答：“不冷了。”

　兩人輕輕握著手。

　——走在陽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