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喬想說探班也要等劇組開拍以後才叫探班吧, 可望著虞寒生那張冷冰冰的臉, 他默默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坐前面的方和笑了笑:“虞總和你開玩笑呢, 看報紙燕城明天有個行業會議要開,虞總是受邀行列裡的第一個。”
聽了方和的話,謝喬恍然大悟, 面上浮現出淡淡的放松之色。
虞寒生定定地瞥了青年一眼, 最終什麽也沒說, 收回了目光。
謝喬卻毫無察覺。
去機場的路上, 虞寒生在筆記本電腦上看文件,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男人下頜骨分明的側臉,以及微微凸起的青色喉結。
不過謝喬的注意力不在虞寒生身上,而在虞寒生身側的袋子裡, 他嗅見了一股清新自然的青草香,他仔細辨別——
是提莫西草的味道!
謝喬不動神色地朝虞寒生身邊移了移,香味離得越來越近, 他腦子裡出現了新鮮的提莫西草葉沾著露水的畫面。
好想吃。
可虞寒生是他的老板, 作為一名剛入職沒多久的小新人伸手找老板要吃的,謝喬覺得自己做不出來這事兒。
於是,他從兜裡掏出了兩粒奶糖,給了方和一粒,方和接過後循循教誨:“謝謝喬喬,好久都沒吃奶糖了,不過高熱量的東西還是別吃了。”
說罷, 方和就遞來一瓶礦泉水。
謝喬:…………老方心目中的完美藝人大概都是喝露水長大的
然後,垂耳兔伸手又給了虞寒生一粒,故作鎮定地問:“虞總,您要吃糖嗎?”
虞寒生敲擊鍵盤的手停下,合上筆記本,望了目光時不時盯向袋子的垂耳兔一眼,斂眸接過了糖。
謝喬屏住呼吸,等待著禮尚往來。
虞寒生沒有讓他失望,收下奶糖後,打開身側的袋子,從袋子裡取了一整包提莫西草給他。
一粒糖換了一包提莫西草。
謝喬笑得圓圓亮亮的眼睛拉了一條彎彎的弧線,下垂的眼尾顯得清純又無辜。
虞寒生的眼眸輕掃過謝喬,看不出情緒。
謝喬吃草吃得很愉悅,草葉格外新鮮,像剛從水裡撈起來一般,泛著淋漓的水霧,一小袋提莫西草在他手上很快就吃完了。
方和也很愉悅,總算吃的是綠色低卡食品了,他一看謝喬手裡拿高熱量食物,太陽穴就猛跳。
謝喬吃完一包提莫西草後,又把一粒奶糖遞給了虞寒生,接著又得到一包提莫西草。
……
反反覆複後,他沉痛地發現自己沒糖了,可他還想再吃一包提莫西草,就……一包就好。
謝喬的眼睛偷偷瞄著袋子裡剩下的提莫西草,或許是他的動作太明顯,忽然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遞來了一包提莫西草。
理智告訴謝喬他應該矜持,然而嗅到飄蕩的草葉味,垂耳兔沒忍住接過了,不好意思地說了句:“謝謝虞總。”
下一秒——
那隻手落到了他的頭頂上,指腹冰涼,帶著無法抗拒的氣息,他的身體頓時僵住了,沒想到虞寒生只是揉了揉他蓬松的頭髮。
吃人手短拿人嘴短,謝喬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提莫西草,任由男人揉著,自己開開心心地又吃了起來。
燕城,片場。
沈導打起了一百倍精神看著電腦裡出現的監控畫面,上次酒店帶給他的恐懼太深,這次他透過監控確定片場沒有異樣後,《風華錄》才正式開拍。
“你注意點監控。”
他吩咐了安保一句,轉身離開了監控室。
安保見沈導離開了,打了個哈欠,從桌子底下拿出了一瓶啤酒,打開手機,一邊看著體育直播一邊喝著啤酒,全然沒把沈導的話放心上。
可他沒發現的是,監控室上其中一個屏幕上,一個穿著白色廚師服的男人突然倒地,一灘黑色的軟泥透過小孔鑽進了男人的腦子裡。
片刻後,男人重新站了起來,朝著鏡頭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嘴巴咧開到了耳根,眼神卻是怨毒的。
一個小時後,謝喬到了片場。
本來像他這種小演員,往往在片場坐著板凳等戲便要六、七個小時,只不過沈導感謝他上次在酒店的救命之恩,把他的戲份排到了最前面。
他走過來時聽到好幾個人議論。
“不拍主角先拍配角,這人到底什麽來頭啊,也不怕薑黎有意見。”
“薑黎肯定忍不了這口氣,到時候沈導還等哄著他。”
“薑哥那脾氣嘖嘖,有好戲看了。”
謝喬聽到後置之一笑,跟著方和走到副導面前,把上次沒簽的合同簽了。
他的片酬是三萬元,和公司五五分成後到手的錢是一萬五千元,上次拿了一萬召喚小石頭,還有五千元可以拿。
謝喬看著銀行卡到帳通知,加上直播打賞的五千元,他現在的存款有一萬元了,還要攢四萬元才能兌換幽靈。
他不禁歎了口氣。
還好是在娛樂圈,不然上哪兒來錢這麽快啊。
忽然間,片場安靜了。
謝喬收了手機回頭望去,一個模樣有些倨傲的棕發青年向他走來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他身上,有的是同情,更多的是看熱鬧。
可誰也沒想到,薑黎走到謝喬面前,浮現出了燦爛的微笑:“謝哥你來得好早,一大早坐飛機很辛苦吧?”
說著說著,薑黎就要去搬椅子,謝喬擺了擺手:“別了,我來的路上吃多了,還有點撐。”
薑黎立馬從善如流:“那還是站著好,消消食。”
見此情景,幾個新招的副導都不禁納悶,謝喬到底是什麽背景,連讓沈導頭疼的薑黎在他面前都乖成了小奶狗。
謝喬和薑黎沒有繼續多說,因為造型師要開始做造型了。
古裝是最挑人的,頭髮全部梳成發冠,臉部線條盡顯無疑,可謝喬的臉線條柔和,骨骼轉折恰到好處,描眉後眉尾上揚,古裝扮相更為驚豔。
很適合上鏡的一張臉。
沈導望著換好戲服的謝喬在心裡評價道。
青年一襲繡著暗紋的白衣被風吹動,寬大的衣袖在空中翻飛,墨色的長發垂在窄細的腰間,如同是書中走出來的人物。
與青年遙遙相隔的虞寒生視線在青年溫潤的臉上頓了會兒,打開手機,切進了相機。
他身邊有幾個薑黎的小女生,女生們望著他鏡頭的方向,不禁好奇地問:“你是那個人的粉絲嗎?”
巨蛇注視著青年,輕輕開口:“是伴侶。”
只不過他忘了我。
謝喬第一次演戲有點緊張,一共只有四句台詞,他還說得磕磕絆絆的。
但沈導一直在鼓勵他,cut了六七次他完成大部分拍攝,只剩下最後一個鏡頭。
他扮演的任九昭在死前很平靜,給自己做了一碗魚湯,那是任九昭的母親教他做的魚湯。
在任九昭死前,任九昭也只是想再吃一次魚湯而已。
“烹飪這方面你不用擔心,請了燕城一個廚師長來給你做手替。”拍攝前,沈導見謝喬皺著眉看劇本寬慰道。
沈導話音剛落,一個穿著白色的廚師服的人向他們走來。
不知為什麽,謝喬覺得這名廚師長行走的動作很僵硬,像是一隻筷子,以頭部為支點撐著在走路,離得越近這種感覺越強烈。
離他還差幾米遠時——
他對沈導開口:“手替就不用了,我會做。”
沈導猶豫了會兒,會做菜和做好菜是兩個概念,可謝喬堅持,他也不好駁謝喬的意,衝廚師長揮了揮手:“劉廚,你先下去吧。”
“廚師長”低下頭不情不願地退下了,低頭的一瞬間,眼裡閃過一抹怨毒。
本來以為今天沒機會的,那頭九頭蛇也來了,可它竟沒發現自己的存在。
明明只差一點,他就可以接近謝喬,咬開謝喬的腦袋,敲開骨髓,盡情享受美食。
副導拉過沈導,悄悄耳語:“這能行嗎,這場戲可是高潮部分。”
不止他一個人這麽想。
謝喬太年輕了,年輕到讓人懷疑他有沒有進過廚房。
沈導沒有回答副導的話,過了幾分鍾後,今天白天最後一幕戲開始拍攝。
謝喬深呼吸了一口氣,這場戲他沒有一句台詞,劇本裡任九昭做了一碗魚湯,喝著喝著便落下了一滴眼淚。
他從清水裡取出一條活鯽魚,清理後在魚身上打花刀,放入薑片。
然後在鍋裡熱油,煎透魚是做好魚湯的關鍵,除了簡單的翻面煎,頭尾也要煎。
當魚身泛出金黃色時,便可以加水熬湯了,為了讓食物上鏡效果更好,他加入了熱水熬湯。
熬製二十分鍾後,湯色變得奶白,一道鯽魚湯就完成了。
謝喬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頓時香氣四溢,鮮味充斥在整個劇組,不用嘗也知道味道一定很好。
“沒想到真的會做菜啊。”
一個人喃喃了一句,忙活了一整天,聞到鯽魚湯的香味,肚子不禁響了聲,頓時臉紅地低下頭。
“那當然了,我謝哥什麽不會,還會打——”一旁神色驕傲的薑黎立馬止住了話頭。
而目光所在的謝喬坐在了木桌前,一口一口地喝著魚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這段戲完成度很好,沈導沒有喊停。
然而到了最關鍵的一個鏡頭,謝喬該落下最後一滴眼淚時,謝喬臉上無動於衷。
副導正準備出聲,沈導拉住了他,嚴厲地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副導疑惑地朝謝喬看過去。
白衣青年放下白瓷做的碗盞,腰背挺得比平時更直,薄薄的如同一頁紙,突然笑了。
孩童一般天真的笑出現在青年臉上,察覺不出半點將死的氣氛,驟然間,從青年的胸膛間蔓延出大片、大片的血液,染紅了白衣。
“呀,髒了。”
一身血衣的青年閉上了眼。
在場所有人都震住了,這一段的表演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剛入行的新人,連沈導都怔了片刻才喊了停。
然而謝喬只是看過原著,加入了自己對角色的理解,他從地上站起來,衣服已經被血袋弄髒了。
被眾人望得心裡發毛,他匆匆去換戲服,心裡思考多說了句台詞能不能多加點錢。
“廚師長”留意到了謝喬的走向,正要跟去時,忽然一柄墨色的劍刃憑空出現在空中,直直地插入他後腦杓,沒有任何躲避的余地!“他”死前最後一刻才明白,那頭九頭蛇不是沒發現他,只是不想打斷拍攝而已。
片場頓時炸開了鍋,還有人準備撥打120,可倒在地上的人腦袋從縫隙出裂開,頭骨碎了一地。
但裂開的腦袋裡被吃得乾乾淨淨,沒有絲毫鮮血,只有一團被劍氣所傷不停掙扎的屍倀,黑色的柔軟身軀正逐漸化成霧氣。
謝喬換下戲服卸完妝後,從試衣間裡出來,看見前方被人群圍住了,所有人都圍了上去。
他心下好奇,準備上前幾步擠進去看時,手腕被一隻冰冷的手拽住了。
緊接著眼睛被男人另一隻手蒙住了,他耳邊傳來冷冽的音色,近得如同貼在了他耳邊,噴灑著熱氣:“別看。”
直覺告訴謝喬一定發生什麽事了,他聽話地轉身不看,虞寒生放開了蒙在他眼睛上的手,可握著他手腕的手卻沒放開。
謝喬的心神不在此處,沒有意識到被虞寒生牽著手,可當他聽到從身後傳來的尖叫聲。
“天啊,它還在爬。”
“我要做噩夢了。”
“可憐的廚師長,整個人腦都被吃了嗎,這是什麽怪物,還會寄居在人的身體裡。”
謝喬聽到最後一句,腳步頓住了,冷汗從後背直冒,他當時和那個廚師長只有幾米的距離,只差一點他就和那個怪物近距離接觸。
他越想越害怕,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就縮回了原型,身材挺拔消瘦的青年不翼而飛,地上多了一隻圓乎乎的垂耳兔。
垂耳兔茫然地看著自己身體的變化,還呆呆地往前跳了跳,身上蓬松的毛發抖了抖,像是一顆會流動的湯圓。
這時人群也散了,薑黎看見地上的垂耳兔嚇了一跳,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躲到了經紀人的身後:“垂耳兔,這裡怎麽會有一隻恐怖的垂耳兔,誰的!”
眾人:…………就我覺得還挺可愛的嗎
虞寒生拎起垂耳兔,牢牢抱在手臂上,冷冷地著薑黎說了句:“我家的。”
作者有話要說: 蛇蛇內心大概是:
我家兔崽這麽可愛,居然被說恐怖
#感覺到了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