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回了公司一趟, 他回維修店的時候,看到夏簡又去不遠處的自動取款機給他妹妹打錢了。
他和夏簡認識快兩年了,只在夏簡口裡聽見過夏簡的妹妹,從沒見過面,饒是他不方便問好友妹妹近況, 也忍不住問早點鋪的老板:“夏簡妹妹平時都不回來嗎?”
聽到他的問話, 早點鋪的老板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小夏的妹妹十年前就死了, 你不知道嗎?”
老板循著李澤的目光看過去, 眼底浮現暖意:“小夏這孩子心地蠻好的,每個月都會給山區失學兒童捐錢。”
他心下驚駭,還要再問的時候,夏簡從自動取款機那兒回來了,對他笑了笑:“怎麽不進去?”
李澤低下頭,難得沒有說話。
如果沒猜錯的話,和夏簡的父母一同受研究會事故波及的還有夏簡的妹妹。
但夏簡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騙自己妹妹沒有死, 自己還有親人在世上,考上了很好的大學,以自己的妹妹為驕傲。
李澤忽然覺得胸口有點悶, 出現在新聞裡的研究會永遠是正大光明的, 在陽光下看不到一丁點黑暗的影子。
於是,數以萬計的人願意加入研究會, 奮戰在抵抗怪物的最前線, 為了人類付出心臟, 他所在的作戰技術部只是冰山一角。
忽然他的腳步頓住了,因為打開手機時,發現一條消息登上了熱搜。
——研究會誅殺怪物真相
是一段視角狹窄的視頻,但能很清晰地看見實驗室裡,一個背對著鏡頭的人在和研究會高層爭辯。
“秘書長,灰霧的對比實驗結果已經出來了,在有怪物生存的空間裡,灰霧蔓延的速度要慢24.23%,我們可以通過計算達到怪物和人類之間的平衡。”
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男人,李澤立馬聽出他是沈思和,他望著視頻裡沈思和的肩章,那是研究會裡技術師最高榮譽的象征。
可他在研究會的時候,卻從未聽過沈思和這個名字,也對沈思和的工作一無所知,他猜想應該是特級保密工作。
視頻裡,研究會的秘書長把研究報告放進了碎紙機裡,語氣異常冷靜:“你當沒做過這個實驗。”
“為什麽?”
青年的聲線有一絲激動。
秘書長看了看他,搖了搖頭:“你啊,還是適合搞技術,不消滅怪物了,那研究會存在的意義是什麽?你好好想想。”
視頻戛然而止。
李澤看完視頻,終於知道為什麽藍齊要找沈思和了,視頻裡秘書長看沈思和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個死人,沈思和能活著離開研究會也是一個奇跡。
不過沈思和問之前選擇了錄視頻,也不是一點心機也沒有,換做冉舟早在土裡分解了。
他和沈思和不太熟,叫住了從廠房裡回來的黑貓,低聲問:“黑哥,沈思和今天有什麽異常嗎?”
黑貓一邊走,一邊打開口袋裡的貓罐頭:“我想想,阿和今天早飯吃了兩塊黑麵包,中午我們去公司食堂吃的……”
李澤:“…………不是問這個。”
黑貓納悶地望了李澤一眼,忽然想起什麽似地開口:“對了,他說下午回家時遇到了一團黑影,大概是研究會的生物武器,讓我們小心點兒。”
研究會?
李澤第一反應就是不信,蛇類都是很有領地意識的,如果研究會來人了,虞寒生不可能無動於衷。
他突然想到某個可能,這件事不會和虞寒生有關吧,不然以沈思和息事寧人的性格,也不會主動發難。
李澤不禁感歎,真他媽黑啊,同情了一下沈思和。
研究會的詞條一直在人為往下降,但熱度太大了,怎麽也壓不住。
當有人上傳了研究會軍隊上將藍齊虐貓的視頻後,更多的爆料如雨後春筍,被掩藏的黑暗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大眾眼前。
當記者披露研究會給巨蟒服食興奮劑誘使它發狂攻擊的真相後,民眾的憤怒達到了頂點。
【香辣蝦】研究會沒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攻擊普通人類,那是幾百條人命啊,不管研究會怎麽解釋在我這兒都洗不白了
【肉蟹煲】我已經把視頻傳到外網去了,讓全世界的人都看看,研究會的高層都是什麽東西,只會欺凌弱小,黑貓還協助民警立了功,為什麽要虐貓?!
【醬骨頭】 1,說到這個,沒人想起《怪物收容處》嗎,當初的宣傳是科普益智遊戲,可遊戲的內容血腥暴力,引導玩家拿怪物做實驗,我是不敢讓我的孩子玩這個
【碳烤扇貝】這很好理解吧,潛移默化讓玩家敵視異種生物,就能爭取到更多經費,還有這遊戲真的騙氪,要我說,灰霧說不定就是這些年對異種生物趕盡殺絕的後果,破壞了星球生態,考古發現萬年前就有異種生物出現的跡象了
輿情從國內燒到了國外,研究會的會長亞伯不得不出來公開向民眾致歉,並已對相關人員進行嚴肅的處理,歡迎各方的監督。
只不過民眾不買帳,最直接的體現是,《怪物收容處》在遊戲商店裡被打零分,因為差評太多下架了,原本前途無限光明的遊戲估值斷崖式下跌。
大多數國家還是表示願意相信研究會,然而華國當天成立了異種族生物管理組織,發言人稱管理辦法將會盡快出台,協助全球治理灰霧遏製。
翌日,虞寒生站在了研究會大廈前,他逆著薄日的光,稍眯了眯眼,濃密的睫毛立馬投下暗色的陰影。
“先生,請問有什麽事嗎?”大廈裡走出人,打量著面前五官優越得不像人類的男人。
“來買遊戲。”
巨蛇垂下了眸。
李澤跟著虞寒生走進研究會大廈時是忐忑的,安全不安全另說,碰到熟人有點尷尬,都以為他死在地底了。
如果之前虞寒生說要買遊戲,打死他也不過來。
可因為大眾的厭惡,《怪物收容處》可以說,已經是款沒什麽前途的遊戲了,說不定能買回來,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喜歡這款遊戲。
望著坐在會客室裡神色平靜的巨蛇,研究會的人面面相覷,還是第一次有怪物主動到研究會來。
他們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麽辦,換做以前直接開槍射擊就是,但現在怕又招致公眾的惡感,一個人打破了僵局:“我去請示下會長。”
在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亞伯正在辦公室裡通視頻電話,等他通完電話,發現下屬站在辦公室的門邊,他和藹地問:“發生什麽了?”
“來了頭相柳說要買遊戲。”下屬硬著頭皮開口。
“相柳?”
亞伯走出了辦公室。
遠遠地,他就看見了那頭相柳坐在沙發上,歷史上有過相柳的記載,蛇身九頭,食人無數,所到之處盡成澤國,被君王鎮壓在地底。
這頭相柳的模樣卻生得很好,除了眉眼的冷漠,完全看不出半點凶獸的影子,甚至他的腦海裡閃現一個不恰當的詞。
——矜貴。
亞伯走近虞寒生,動作很大方,似乎一點也不怕虞寒生會驟然攻擊,緩緩地坐在了虞寒生的面前問:“你想買《怪物收容處》,可這需要很多錢。”
巨蛇盯了他片刻,才冷聲開口:“我有錢。”
“我知道你有錢,可問題是你願意付出多少錢。”亞伯的語氣就像是對待晚輩。
“所有的錢。”
虞寒生掀起眼簾,看著亞伯說道。
——沒有任何猶豫。
亞伯笑了一下,歎了口氣:“可還是不夠啊,你離開吧,下次再來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
他不得不承認,虞寒生這次來挑了個好時候,全世界的注意力都在研究會的身上,無數記者守在大廈外想獲取第一手消息。
可同樣地,虞寒生也不敢動他。
雙方之間保持著詭異的平衡,都有自己的利益,誰也不會輕易打破。
亞伯站起身,他要處理的事很多,這具身軀衰老了,精力也大不如前,他不像他固執的養子藍齊,不會把精力浪費在沒有結果的事上。
可就在亞伯剛站起身的時候,虞寒生也站起來了,一柄墨色的劍刃在虞寒生手上憑空出現。
隻漆黑的刃身反光的功夫,他劃破了亞伯的咽喉,速度快得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喉間的熱血灑在了巨蛇蒼白的臉上,襯得眼尾殷紅的小痣越發攝人。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特別是李澤,他後背被汗水打濕了,今天擔心能不能活著離開研究會總部。
秘書長氣得差點背過氣,站出來指著虞寒生罵:“畜生就是畜生!”
虞寒生放下手裡沾血的劍,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眼,劍刃飛出去,無比迅速地在秘書長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
下一秒——
秘書長的人頭也掉在了地上,死之前還張著嘴。
巨蛇的周身彌漫著強烈的血腥之氣,沒人敢靠近,過了幾分鍾才叫來軍隊,無數黑壓壓的槍口對準了虞寒生和李澤。
李澤差點要窒息了,他今天就應該讓冉舟陪著來。
可就在對陣的時候,詭異的事發生了,從地上的兩具屍體中,鑽出了兩灘黑色的軟泥,還在不停地蠕動。
有人大著膽子挑開了屍體,看清後,被嚇得跌坐在了地上:“屍體……屍體的腦袋是空的!”
空氣裡響起一片吸氣聲。
研究會的領導層居然不是人類,軍隊的槍口從虞寒生對準了地上的軟泥,可怎麽也打不死。
或許是等得有些不耐煩,巨蛇的劍再次砍向地面,那兩灘黏糊糊的軟泥頓時化成了一陣灰霧,消散在了空中。
巨蛇輕輕皺了皺眉。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虞寒生看了過來,他們的感情很複雜,如果不是虞寒生,他們不知道要被蒙在鼓裡多久。
可正因為虞寒生,研究會大概率是不複存在了。
而巨蛇只是輕輕擦拭著劍身,抬眸說:“所以,還有誰反對?”
李澤:…………應該是沒有的
畢竟,反對的都被殺了。
下午四點十三分二十六秒,成立時間長達十五年的研究會宣布永久關閉,研究會名下資產將進入拍賣,虞氏以一億三千萬元的價格買下了研究會名下的遊戲公司。
謝喬覺得自己快死了,他被咬斷的傷口傳來劇烈的疼痛,他的額頭滲滿了細汗,嘴唇也發白。
他以為自己是個很怕疼的人,可真正痛起來才知道,痛著痛著就麻木了,只是感覺右肩膀空落落的。
謝喬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是虞先生的聲音,低低地念了聲謝喬。
“虞先生……我沒事。”
滿身血汙的青年怕虞寒生擔心,努力裝出沒事的樣子,可虞先生似乎聽不見他說話。
他沒有力氣多想,骨龍離他越來越近,可忽然骨龍不動了,把他的右臂吐到了地上。
正在骨龍發怔的時候,謝喬忽然聽到了喧鬧聲,他吃力地望過去,地洞裡鑽出了密密麻麻的深淵生物,地精們竟然找到了深淵!
與之前的虛影不同,這次的生物是實體的,深淵魔物們奮力地拖住了,有六隻手臂六個頭的魔物還衝他憨憨地笑了笑。
尼尼他們也出來了,到了收容處從來沒哭過的人魚看到他的傷口,啪嗒地就落下了一滴珍珠,發出高昂到刺耳的尖叫。
謝喬的精神本就疲憊,他閉上眼,沉沉地進了夢中。
夢中在下雨,淅淅瀝瀝的雨,整個蒼穹都黑沉沉的一片,他看見了一個紅發少年倒在了泥濘的地上。
少年一頭紅發,有尖尖的小虎牙,模樣有點像阿克斯,可身後的羽翼卻被人硬生生掰斷了,流著觸目驚心的血液。
他下意識伸手,可卻忘記了自己在夢裡觸碰不到任何物品,有隻手比他很快,向雨地裡狼狽的惡魔少年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奧古斯丁。”
他又一次聽到了奧古斯丁的聲音,不知為什麽,總覺得熟悉,他想看清楚奧古斯丁的長相,可什麽也看不清。
不過他很快確定紅發少年是阿克斯了,因為阿克斯的脾氣真的是很少見的那種……不討人喜歡。
紅發的少年惡魔不僅沒理會奧古斯丁的好意,還在奧古斯丁手臂上咬了一口。
可奧古斯丁卻摸了摸他結痂的羽翼傷口,溫柔地問了句:“一定很疼吧?”
咬人的紅發少年慢慢松開了牙齒,把臉別了過去:“我才不怕疼。”
這次的夢比以往的都要長,他以旁觀者的視角,看著阿克斯從此留在奧古斯丁的身邊,成為了奧古斯丁最勇猛的悍將。
年輕的奧古斯丁坐在王座上,打扮得異常考究的地精首領低下頭說道:“陛下,我們已為您找到深淵的位置,可空間只能容納一個人進入,人選需要好好考慮——”
阿克斯打斷了地精首領的話,滿不在乎地說道:“我去。”
深淵被濃濃的灰霧包裹,地裡長不出任何事物,高級的魔物以低級的魔物為食,真正的弱肉強食,阿克斯剛到深淵,是最弱小的低等魔物。
兩年後,紅發的深淵之主把滿身傷疤藏在衣衫下,為奧古斯丁打開了人世間通往深淵的門。
阿克斯半跪在年輕的君王面前,連君王的面容也不敢多看一眼,仿佛是一種褻瀆:“我願為獻出我的心臟。”
謝喬注視著他們,就在這個時候,奧古斯丁忽然回過了頭,看向了他,籠罩在奧古斯丁身上的光暈似乎消失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清奧古斯丁。
謝喬眼裡浮現出無比的震驚,因為那張臉赫然就是他自己。
“走吧,朱裡安。”
隨著奧古斯丁的話音落下,一頭銀色的巨龍從空中落到了地面上。
謝喬猛地驚醒。
他望著不遠處鏖戰的骨龍,情不自禁叫了聲:“朱裡安。”
那頭只剩骸骨的龍驀地停住了,失去眼睛的眼窩朝他望過來,笨拙地朝他走來。
謝喬的呼吸都停住了,幸好骨龍只是靠近他,蹲了下來,沒有做任何攻擊性的動作。
尼尼見他一直沒醒,眼淚快哭成了一汪小湖,不過精靈的眼淚落在謝喬斷掉的右臂上,失去的肢體慢慢長了回來。
謝喬的腦子裡忽然出現一個念頭,他能不能收集骨龍?
他這個念頭剛剛閃過,房屋的殘骸中,收藏圖鑒就飛過來了,顯然比他還積極。
“你會說話嗎?”
謝喬試探性地問。
骨龍搖了搖頭,不過骨龍會用爪子在地面上寫字,雖然字大看起來有些費力,但謝喬很快便填好了圖鑒資料。
——恭喜您成功收集SS級生物骨龍!世界上早已沒有巨龍的蹤跡,哪怕死去的巨龍復活,它也是唯一一頭龍,不要試圖在它的爪子下活下來
花盆裡的樹妖也自己拖著花瓶蹭謝喬的胳膊,表示它也要填,樹妖還不會說太多話,謝喬只能連猜帶蒙地填上了。
——恭喜您成功收集A級生物樹妖!請及時查收記憶藥水!
謝喬沒顧得上查收記憶藥水,翻看自己的分數,因為SS級生物的緣故,現在他的分數已經是九十分了,提前達到了考核優秀的標準,他不禁問收藏圖鑒:“現在我們能出去了嗎?”
過了一陣,收藏圖鑒的封面緩緩浮現出文字,他緊張地咽了咽喉嚨。
——可以了!
謝喬覺得身上的傷都不疼了,房子已經毀了,什麽也帶不走,他只能把幸存的小草們錄入了收藏圖鑒。
骨龍張開羽翼,除了謝喬所有人爬到了它的背脊上,而深淵魔物們卻沒有上來,謝喬不禁問:“你們不是很想出去嗎?”
魔物們低下了頭,阿克斯突然開口了:“他們出不去的,他們只是萬年前的殘念,或者說,是我的夢。”
夢……
謝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深淵魔物才會全軍覆沒,可阿克斯不肯多說,他只能壓下自己的好奇,朝深淵魔物們揮了揮手。
那個六隻眼睛六隻手臂的魔物揉了揉有點發紅的眼圈,靦腆地問:“謝喬,你真可愛。”
“謝謝,你也很可愛。”
謝喬突然不怕這些深淵生物了。
他沒有爬上骨龍的背,而是站在原地,似乎在等什麽。
直到阿克斯望著漆黑的前路,轉過頭對他說道:“你還在等什麽?時間來不及了。”
謝喬抿了抿唇,才坐上了骨龍的脊背,他望著地面上倒塌的房屋,虞先生送他的禮物都被壓在房梁下,不知為什麽有點難過,他默默在心裡說了句。
虞先生,再見。
本來想好好告別的。
可如今沒機會了。
希望虞先生生活得開開心心。
而留在原地還在揮手的魔物們也一瞬間轟然消散。
研究會有自動銷毀機制,藍齊作為銷毀員來到了地底,他要做的事很簡單,只需要按下按鈕,地底的怪物們便會被鐵水塵封,永遠地沉睡。
可他卻按了開啟。
在他即將按下去的時候,忽然一隻手按住了他。
是一個人形的怪物,很難說得上是人,由一灘黑色的軟泥組成,它看著藍齊:“我的孩子,你果然有問題。”
“你母親死後你是由我養大的,你比同齡人都優秀,我想想,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布局的呢。”
“從不動聲色幫助沈思和逃脫實驗室開始?他一個人類怎麽可能在高密度灰霧的泄露下活下來,你還把他的資料透給了虞寒生,讓他處在庇護下。”
它說著說著開始搖頭:“不,可能更早,林爭鳴的死是因為你吧?你想讓他背地裡拿到相柳的鱗片,好破開怪物的艙門,但他失敗了。”
“仔細想想,巨蟒喂食興奮劑的視頻也是你上傳的吧?我一直以為你是信念太強才犯了那麽多錯,我寬容地原諒你了,可我現在才明白我養大的孩子怎麽會犯這麽多錯呢?”它的語氣變得冰涼。
藍齊的手接觸到軟泥,手掌頓時沒了大半,他沒有反駁,反而目光堅定地問:“你清楚我,但我想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麽?”
“你不需要知道了。”
藍齊逐漸被軟泥吞噬,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他想起了幽靈。
他那時因為性格孤僻,幽靈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不知道自己的索取會讓幽靈越來越虛弱,他看著幽靈的身軀越來越透明,心裡很怕,怕唯一的朋友也不見了。
直到研究會告訴他有辦法治好幽靈。
他準備給幽靈一個驚喜,可他帶研究會的人到了屋子裡,研究會卻把幽靈帶走了,關在了冰冷的艙身裡,為了防止幽靈恢復清醒,把幽靈的意識連進遊戲,被玩家無休止地折磨。
於是,他打算進研究會。
他不奢望幽靈能原諒他,但他只希望幽靈能擺脫研究會的束縛,他一步一步成為了研究會最年輕的上將,沒想到。
還是失敗了啊。
藍齊失去了最後的意識。
而怪物已經取代了他,“藍齊”按下了關閉按鈕,電源關閉,放置著危險怪物的艙身沉入了地底,澆上了鐵水。
“藍齊”活動著嶄新的年輕身軀,走了出去,但它人皮下的心臟還殘留著劍傷,他突然停下了,音帶機械地說了句:“虞寒生。”
似乎要把這個名字記下。
而在看不見的地底,艙身裡的怪物們忽然集體消失了,像是被憑空召喚而走,隻留下空空的艙身,塵封在地底。
處理完收購,遊戲的服務器開啟後,虞寒生打開手機,登上了遊戲。
——如往常一樣。
可出現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地房屋的殘骸,靜悄悄的,一點生物的痕跡都沒有。
“謝喬。”
他壓抑著嗓音說了句。
沒人回復。
“謝喬。”
他又念了遍。
……
他數不清楚自己念了多少遍,可始終無人應答,屏幕外的巨蛇垂下漆黑的眸,打開商店,買了遊戲裡最貴的一枚戒指,作為遲來的生日禮物。
【您是否確購買?】
他選擇了確定。
可卻沒人會接受。
巨蛇劃動屏幕,把戒指放在了四分五裂的貓爬架上,那隻膽小的垂耳兔最喜歡這個玩具了,如果謝喬回來一定能看見。
虞寒生顫了顫濃密的眼睫。
風吹起桌上機器人的設計圖紙,是一個完全仿真的機器人,圖紙的落款寫著謝喬的名字。
他捏緊了手機,他望著空無一人的屏幕等了很久。
可一天、
兩天、
半個月……
他也沒能等到他的伴侶。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會。
說好要一直在他身邊,卻食言了。
巨蛇渾身散發出冰冷,垂下了漆黑的眸,他捏著手機的骨節泛出青白,從出生到現在,他沒有見過同類,他也不期待與其他生物相處,直到他在陰暗的地底發現了一抹光。
他貪戀那道光。
那光,也離他而去。
虞寒生置身黑暗中,垂著眼,看不清楚情緒。
很長一段時間,李澤再沒見過虞寒生笑過,巨蛇似乎變得更冷冽了,也不再時刻看著手機,也再沒用過那部破舊的手機。
——堅持從地底帶到地面的手機。
眼前一片黑暗,謝喬睜開眼。
鋪天蓋地的光芒隨之泄下有些刺眼,他下意識用手擋了擋眼。
他過了會兒才看清周圍的景色,他正站在喧嘩的大街上,除了穿的衣服,身上什麽也沒有,只有一本收藏圖鑒。
他聽到身旁在奶茶店買奶茶的幾個女孩子在議論。
“虞氏新出的機器人你們買了沒,是前年的小灰複刻版,但性能高出不少。”
“還沒呢,不過我看到說虞氏集團打算開拓娛樂業務,新成立了一個經紀公司在招新人,一個月的底薪都有兩萬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