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工作室離開, 兩人坐著電梯直接下到了地下停車場, 一眼就看見了計揚那輛狂野帥氣的黑色越野車盤踞在地下室的一角。
只是這次, 走向駕駛位的是樓瑾,計揚則繞到副駕的位置坐好,兩人不發一言,默契十足。
待得車輛點火, 計揚已經將安全帶插上, 把自己蜷成一團, 有些昏昏欲睡。
樓瑾恍惚間覺得自己看見了一隻裹在白色棉絮裡的貓,莞爾一笑,踩下油門的同時輕聲說道:“睡一覺吧, 到了喊你。”
“嗯。”計揚確實有點困了,閉著眼睛點頭。
車身明顯地向後倒去, 再駛過了兩個減速路障後, 眼前一暗,一頭撞進了霓虹閃爍的人間煙火。
細小的雪花從天而降,在貼上引擎蓋的下一秒就變成了一滴蒙蒙水霧, 輪胎滾過濕漉漉的路面, 偶爾可以看見積水處那光怪陸離的倒影。
車外面冷極了,車裡暖氣已經開到了最大, 計揚不舒服地動了動肩膀, 身體溢出一層薄薄的汗水, 將皮膚和衣服黏膩在了一起。
他蹙著眉, 將眼睛緩緩睜開, 正好看見路邊櫥窗貼著的聖誕樹和麋鹿,閃耀的彩燈圍著櫥窗一圈,勾勒出一個童話般的世界。
偶爾還能夠看見聖誕老人正在街上走動,手裡拿著一遝厚厚的傳單。
依稀間,好像能夠聽見“叮叮當!叮叮當!”的聲音。
“今天平安夜啊?”計揚回頭說道。
“嗯,好像是。”專注開車的樓瑾側臉有著和外表年齡不符的氣質,那些浮華閃爍的彩光照不進他的眼睛,只有一派純粹的黑。
就好像時光瞬間穿越到了十年以後,坐在計揚身邊的男人已經變得格外的成熟,富有擔當,權勢和金錢一樣不少,男性的魅力正是散發到了極致的時刻。
就連著車裡飄蕩的香水味,好像也被某種過於成熟的氣息烘烤,呈現出尤為致命的吸引力。
計揚身體依舊軟軟的,但心口卻有點莫名地發燙。
他不明所以地盯著樓瑾的臉看了一會,突然有點嫉妒樓瑾的長相,這個男人,十年,二十年,或者五十年,恐怕要帥到死吧?
倒是自己這張娃娃臉,也不知道二三十年後是什麽德行。
“有事嗎?”久等不到計揚說話,樓瑾感覺到自己被注視,嘴角微微勾著,抽空轉頭看了他一眼。
“平安夜就吃水煮麵?”計揚視線落在車窗外,躍躍欲試。
“嗯,水煮麵就好。”樓瑾卻堅持,仿佛聽不出計揚的暗示,堅持回家吃飯。
計揚皺了皺鼻子,抱怨道:“我發現你還真是特別的艱苦樸素,勤儉節約啊。”
樓瑾失笑,坦然承認:“不好嗎?”
“額……”
樓瑾想想,問道:“是不想做嗎?如果不想做,我們就出去吃。”
“那倒不是。”
樓瑾又說:“你要是不想做,就教我做吧,我很喜歡這樣的做法,以後就可以換著做了。”
計揚撓撓頭:“行吧。”
“樓瑾……”計揚開口喊道。
“嗯?”樓瑾又回頭看他,眼底的光暖暖的,將這小小的車裡醞釀出春天般的溫度。
計揚扯了扯衣領,隻覺得更熱了。
“什麽事?”樓瑾問他。
“沒什麽。”計揚想了想,這樣回答。
“有問題就問吧。”
“也沒什麽啦。”計揚抿著嘴角,實在不知道怎麽開口,索性擺擺手,“我睡覺了。”
前方紅燈亮了,如龍般的汽車紛紛點亮了紅色尾燈,照亮了樓瑾和計揚的臉。
在那過於火熱的光幕中,樓瑾說:“你猜的沒錯,我確實不太喜歡出去吃。在家裡,一張餐桌,圍著人,吃著親手做的食物,會讓我覺得很幸福,忘記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你如果不想做飯,累了,可以告訴我,我會番茄炒蛋,會炒肉絲,會做湯,今天之後我還會做過水面。”
計揚定定地看著樓瑾,樓瑾笑了一下。
他說:“公司開了,我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但我不希望每天除了加班就是應酬,回家的時候不是精疲力盡就是醉醺醺的。這樣一來,家的意義就不存在了,和路邊的賓館沒有差別。”
他又說:“這就是我很想回家吃飯的原因,把家過成了賓館,真是太糟糕了。”
計揚在樓瑾的笑容裡看見了某種幸福的未來,像是電視廣告廚具和抽油煙機的畫面,背景是乾淨整潔、暖暖的白色,男女主人和他們的孩子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但是……太假了。
是什麽讓樓瑾以為,他們這樣的同居關系會持續很久?或許就在明天,他的“天命”就會出現,把他領回真正的家。
那麽願意相信這一幕的自己,就太傻了。
所以計揚勾著嘴角笑了一下,輕飄飄地說著:“好吧,看在你這麽有理想的份兒上,晚上的過水面我就多放一點肉餡!”
樓瑾笑著,理所當然地相信了他的快樂單純。
……
溫暖的小屋裡開足了暖氣,汩汩翻滾的鍋上煙霧繚繞,深吸一口氣,鼻子裡都是面的香甜氣息。
肉餡已經中火炒至熟透,一盤切成小丁的番茄被一股腦地倒進了鍋裡,在那“嘩啦”一聲炸響中,鍋鏟飛舞,油煙暴漲。
樓瑾端著一盆溫水走進廚房的時候,就看見了計揚忙碌的背影。
藍白色格子的圍裙已經有點舊了,上面沾滿了油漬,即便洗過幾次,帶走的卻只是那些過於明亮的顏色,反而留下的暗淡色澤,呈現出一種家庭包容般的氣息。
樓瑾的眼眸柔軟,在進入廚房的瞬間,就連腳步都放輕了下來。
他來到操作台前,將水盆放下的同時,視線落在了砧板上已經削好了皮的黃瓜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了一旁擱置的菜刀。
計揚忙碌的中途看了過去,鍋鏟擱在濃鬱的番茄湯汁上,很久沒有動。
他看見樓瑾先是將黃瓜切成了段,然後又切成了片,再將黃瓜片一個疊一個地鋪開,一下一下地慢慢切成了絲。
樓瑾顯然並不擅長刀功,因而更是專心,一心一意地和這根黃瓜較勁兒,非得切出大廚般的瓜絲。可偏偏他的手不聽使喚,明明用了全力,卻依舊一根粗一根細,亂七八糟。
不知不覺間,汗都冒出來了。
有種憨傻笨拙的可愛。
“咕咕咕……”番茄汁鼓著氣泡,一滴猩紅濃稠的水珠濺在了計揚的手背。
計揚渾身一顫,回過神來,看著手背上似乎還冒著熱氣的湯汁。
樓瑾沒有發現,還在和黃瓜絲較勁兒。
計揚用嘴唇將湯汁吮了去,底下是一片被灼紅的肌膚,好像還冒著熱騰騰的氣。他不動聲色地熄了爐火,鹵汁裝盤,面條也挑進了裝了溫水的水盆裡,徐徐化開,根根柔軟,在清水中如同水草般搖曳著。
他一手一個,輕松的將一盆一盤端出了廚房,擺放在餐桌上,又打開了餐桌上的小燈,這才坐上椅子。
抬頭就可以看見在廚房裡認真忙碌的背影,低頭就是散發著熱氣和濃香的食物。
腦海裡不覺間再次浮現了那些美好的廣告畫面,像是某種痕跡,在被激活之後,就再也無法被擦拭乾淨。
樓瑾切的很慢,但再慢活也有做完的時候。
當他直起腰,看著自己的的勞動成果,勾起了嘴角。
他將切好的瓜絲裝進盤子裡,端出了廚房。
廚房門口就是餐桌,餐桌上灑下來的光是黃色的,照亮了餐桌上的過水面和番茄肉鹵,也照亮了坐在餐桌前那人的面孔。
精致乖巧的面容在這樣的光線下,有種溫暖恬靜的氣息,尤其當他彎著眼眸看著自己笑的時候,樓瑾總覺得心口某個地方在快速的融化,柔軟又溫暖。
“黃瓜絲切的不錯啊。”計揚誇獎著,笑道,“有點兒為師我的水準了啊,只要勤加練習,一定可以青出於藍。”
樓瑾笑著,並不多話。他端起碗,夾了一筷子面條放進碗裡,再澆上一杓澆頭,再把黃瓜絲夾上幾根放在面上,攪拌均勻,就是簡單好吃的過水面。
真是再簡單不過,也再美味不過的食物。
樓瑾每次吃這個都會超量,有時候甚至會多吃兩碗。
樓瑾問:“你想說什麽?”
計揚笑彎眉眼:“什麽都不想說,我餓啦!”
一陣風卷殘雲。
半把面條和滿滿一盤的鹵汁吃的一乾二淨,就連樓瑾切成了塊的黃瓜絲都成了計揚的飯後甜點。
計揚說:“在家裡吃飯確實不錯。”
樓瑾看著他笑。
“省錢啊!這一頓加起來不到十塊。”市儈的年輕男人這麽說道。
樓瑾笑意更濃,起身收拾碗筷。
今天飯後,因為樓瑾進了廚房乾活兒的原因,計揚自覺分擔的了餐後收拾的工作,兩人一個忙桌面,一個低頭洗碗,不過五分鍾,家裡就乾乾淨淨。
吃過飯的計揚,似乎恢復了精神,拉著樓瑾在客廳沙發上坐下,說道:“那件事到現在已經一個月了吧?我現在偶爾想著,不太明白這件事怎麽就那麽巧被我們都趕上了?你說要是阿娜爾罕故意安排,需要我們保護她的安全,一來她是怎麽知道我們會給她打電話?再說了,她要是怕對付不了廉錦,既然都請了保鏢,直接帶到春花民宿不就好了。”
樓瑾就坐在單人沙發上,手指尖還瑩潤著水,粉紅的顏色不像是凍著,倒像是燙著了。
他似乎沒想到計揚會聊這件事,揉搓著指尖想了想才說:“做熟不做生,她的那些計劃正好都被我們撞上了,與其雇傭保鏢跟著,不如叫上我們兩個人。能不能打她應該不知道,但我們兩個一起按下廉錦肯定還是沒問題。”
頓了頓,樓瑾抬頭,說道:“這件事都過去這麽久了,沒想到你還會惦記。”
計揚盤腿坐在沙發上,手裡捧著個保溫杯,杯子裡泡著枸杞,一副老幹部的姿勢,悠悠說:“這不這幾天新聞大爆炸嗎?你沒看的?”
鋪墊了兩句,計揚問出了最關鍵的話:“對了,你和阿娜爾罕還有聯系嗎?”
樓瑾搖頭。
計揚揚眉:“為什麽?”
樓瑾不明白地看著他:“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你覺得我和她會繼續保持聯系。”
計揚嘿嘿笑了一下,“我就那麽好奇一問。”
所以,在自己的攪合下,樓瑾的后宮又少了一個唄。
掰著手指頭算下來,“青梅竹馬的知性學姐”跑去和別人談戀愛了,“性感的大明星”估計是老死不相往來了,大概率“可愛的鄰家小妹妹”也沒戲了。
所以樓瑾的姻緣被自己攪合的丟了大半,這還真是罪孽深重。
但奇了怪了,【ooc懲罰】自從海市那次後就再也沒出現過,計揚一邊困惑,一邊還有點惦記。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該不會“修正機制”已經放棄治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