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揚並不急著辦理入住手續, 下了車後,就繞著這個賓館走了兩圈, 觀察一番環境, 然後又在小鎮裡逛了一圈, 最後拎著兩盒方便麵重新回到了賓館。
“一間房, 謝謝。”
“505的房卡請拿好, 電梯左拐,客房服務100,祝您入住愉快。”前台接待的笑容格外的熱情, 還不忘招呼門口的迎賓, “五樓的客人, 去按一下電梯。”
計揚在區別明顯的接待中, 悠然地上了五樓, 刷開房門,迎面吹來一點帶著濃鬱消毒水和淡淡霉味的空氣。
眼前一亮, 便是大片視野開闊的客廳。
不過是簡單的套間而已, 但是在這種連星級都沒有的旅社裡, 套間的入住率依舊很低, 房間的衛生環境自然也只能說勉強可以忍受。
計揚關了門, 又將窗戶大開,低頭往下看,陽光穿透薄薄的雲彩, 照射在牆壁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膜, 墨色的窗戶鑲嵌在樓體上, 計揚嘴裡念念有詞,一個個地數過去,找到了樓瑾所在的房間。
將目光凝固在那半敞的窗戶上很久,幾乎要將窗戶看破,計揚才勉強讓自己直起身來。
明知道樓瑾不會有危險,為什麽還會跟的那麽緊?
說到底,也就是不放心罷了。
自己的出現已經明顯地改變了樓瑾的人生軌跡,說不定從今往後就要告別精彩的打臉生涯,所以這種既定的拐點劇情裡,誰知道樓瑾會不會腦袋一抽,做出跳樓逃跑的行為。
明知道樓瑾要出事,不但不阻止,還放任他被擄走。
人要是真的因此發生了什麽意外,計揚是絕對無法原諒自己。
就算是“紙片人”也有人權啊!
更何況樓瑾明顯是這個世界裡有著明確自我認知,和選擇權的自由人!
計揚低頭盯著樓瑾所在的房間窗戶看了一會兒,將窗戶緩緩關上,眼眸深處色澤暗沉,一動不動地思考了很久之後,他轉身,面色凝重地拿起燒水壺,為自己泡了一杯方便麵。
呃。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追了這一路,該吃午餐了。
計揚穿著一套黑色的休閑衣褲,金毛大狗戴著蝴蝶結的黑T,配上寬松的工裝褲,腳上還穿著旅店的一次性紙拖鞋,雙腿大開地坐在沙發上,吃的噴香。
順手還在網上訂了明天最早去南方的機票。
以防萬一,劇情被大幅變動的樓瑾真的錯過了“機緣”董豔華,並且被帶上了飛機,他也只能跟著樓瑾飛過去一趟,將人救回來。
自己做錯的事自己承擔,真漢子從不逃避!
隨後他又聯系上了計丞誠和徐天朗,告知他們今天自己晚上不回家的消息,並且在網上為他們布置了作業。
將所有一切都安排好,計揚又下到四樓轉了一圈,這才回到房間睡午覺。
這一待,就待到晚上九點。
計揚提前半個小時到了樓下大堂玩手機,大概九點三十分左右,一個穿著灰撲撲衣服的男人提著一袋燒烤走進了旅店。
計揚收了手機,跟他一起進入電梯,故意深吸一口氣,讚了一聲:“好香啊,你是打包回來吃,還是老板啊?”
男人笑道:“我烤燒烤的,有客人點了燒烤,我給送上來。”
“這樣啊,給我留個電話,一會你烤好了也給我送上來。”
“好嘞。”
計揚留下電話,注視著燒烤店老板出了電梯往左邊走去,計揚看了一眼電梯樓層,4樓。
這才將門關上,回了房間。
這次出去,再次證明劇情到目前為止還在自己的掌控當中。
哪怕他之前改變了無數劇情,但在這部分劇情裡,樓瑾依舊被人綁走,依舊住進了411,依舊在晚上九點左右吃到了燒烤。
計揚還知道,樓瑾還會喝上一瓶啤酒,假裝單純的和盧方剛聊了很久,仿佛推心置腹,實際上卻旁敲側擊出了不少他需要的答案,然後才安然睡下。
嗯,為了樓瑾好,這個劇情他可千萬不能碰。
第二天一早,計揚五點過就起床洗漱,退了房間將車直接開到了機場,然後就在辦理登機牌的通道裡,找了一個背面的凳子坐下,默默等待目標人物的出現。
六點。
樓瑾還沒有出現,但是一名在室內還戴著墨鏡,頭臉都裹著一塊紗巾的女士神情恍惚地出現。
她在推著一個銀色的行李箱,像是雕像一樣站在入口處很久,接著才繞到了背面的座椅,幾乎緊貼著計揚坐下。
計揚看她一眼,然後默默的將墨鏡和帽子戴上,帽簷努力地壓到了最低,隻憑露出的半張臉,不熟悉他的人絕對無法認出他來。
那位女士轉頭看了他一眼,過一會兒又看了一眼,最後似乎忍無可忍地說道:“帥哥,你衣服穿反了。”
“唔,謝謝。”計揚並不解釋,更不敢和對方交談,生怕自己和劇情人物的互動會影響樓瑾的“奇遇”。
只是面對這位女士濃烈的攀談欲,計揚乾脆起身繞到了“0形”座椅的弧線最深的地方,將自己再次隱藏在一堆怒放的鮮花中。
才一坐下。
樓瑾和盧方剛的身影就如期地出現在了辦理登機牌的入口。
計揚將自己縮到最小,不再動了。
前往南方的這一趟飛機最早的是航班在7:38,辦理點還沒有開啟,只有上方不斷滾動的屏幕提醒旅客這裡即將開放。
一些性急的旅客已經在辦理點前面排起了長龍,盧方剛也想去排,但又不放心樓瑾獨自一人,陰鷙的目光落在樓瑾斷掉的腿上,只能沉默地看著他找到座椅,並坐下。
真是如此的巧合。
樓瑾此刻與那位頭裹紗巾的女士,相距不過一個座位。
兩個本來該是萍水相逢的人,在命運的奇妙安排下,終於交織在了一起。
最初,他們就像任何一個陌生人一樣,安靜的獨處,散發出生人勿進的氣息。
偶爾對視的眼神,近乎於麻木,沒有片刻的停滯。
但漸漸的,樓瑾看見了女士遮掩在紗巾下面青紫的皮膚。
女士也發現了樓瑾臉上壓抑不住的愁色,以及被同伴近乎於暴力催促的不和諧。
就像打火石的碰撞,在不經意間,擦出了一道火光。
計揚差點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好奇的快要把脖子拉斷,偷窺的興致勃勃。
嘖嘖嘖,坐一起啦!
嘖嘖嘖,眼神對上啦!
嘖嘖嘖,要來了要來了!
嘖嘖嘖,都是命運安排啊!樓瑾生命中的第二個“奇遇”降臨了!
對!
沒錯!
這位看起來恍恍惚惚,用紗巾裹臉的可疑人物正是慘遭家暴,傷心欲絕決定背井離鄉,卻在人生最谷底的時刻遇見了“忘年之交”樓瑾,從此開始了觸底反彈,風光打臉的人生!
畫手董豔華!
當地勤人員終於出現,坐上登機牌辦理點的椅子上時,眼前所有的人都騷動了起來,他們紛紛起身擁向隊伍,發出招呼的聲音,叫著家人朋友趕快過來排隊,像是遲了一步飛機就會飛走一樣,甚至還生出了一個小小的糾紛。
“走。”盧方剛催促。
樓瑾說:“等一下。”
盧方剛的神經蹦到了最緊,到了隨時可以斷裂的程度,低吼:“你要幹什麽?我告訴你,別耍花樣。”
樓瑾抿著嘴角,委屈地說:“沒有,只是腳疼,現在過去要站很久。”
“你騙不了我,快起來。”說完,盧方剛一把抓住了樓瑾的衣領,要將他強硬地拉離座位。
“誒,等等。”董豔華果然在最關鍵的時刻開口了,像是將自己被暴力對待卻無力反抗的期待都放在了樓瑾的身上,一把扯住樓瑾的衣角,瞪向盧方剛,“你沒聽見嗎?他腳疼,現在這麽多人上去要排十多分鍾,再等一會怎麽了?”
盧方剛的眼角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惡狠狠瞪著董豔華,說:“管你什麽事。”
董豔華一瞬間露出了畏懼的表情,但很快又說道:“你要著急,你自己先排著啊,到了喊他不是一樣?”
董豔華的聲音吸引了四周圍更多的目光,盧方剛感覺到自己受到了本不該的關注,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但就在眼看著要爆發的下一秒,他卻將五官努力調整到了一個平靜的程度,對樓瑾說:“好吧,那我們就坐一會兒。”
待得盧方剛重新坐下之後,董豔華疑惑地問樓瑾:“他不是你哥吧?”
樓瑾搖頭。
“朋友?同學?”
樓瑾繼續搖頭。
“那你們怎麽走一起了?你看他一點也不關心你腳傷的態度,你們該不會是一起出去打工的吧?同村的?”
“……”樓瑾依舊搖頭。
計揚在一旁聽的差點笑破肚子。
話說樓瑾這身穿著和長相氣質,就算不像個富二代,也是大學生標配啊,青春水嫩的一張顏,哪怕實在分辨不出來,也不至於斷了腿還出去打工吧?
而且話說董大姐,你沒看見盧方剛已經快用目光把你凌遲了嗎?有這膽量和熱心腸,更應該為自己的命運而戰,弄死傷害你的渣男啊!
計揚想了想,覺得這事不能怪董大姐。
樓瑾可以從“惹人憎”,無縫銜接變成“萬人迷”,都是作者的自由嘛。
所以董大姐你對一個陌生人一見如故不是你的錯,為陌生人挺身而出更不是你的錯,甚至是那突然暴漲的推理能力,更不是你的問題。
只因為。
作者需要。
董大姐拉著樓瑾東拉西扯說了不少話,排隊的人也越來越少,眼看著盧方剛再次蠢蠢欲動,董大姐突然說道:“不行,我還是覺得不對勁,你不能和他上飛機,你和大姐實話實說,是不是他把你哄出來的?”
“唰!”
盧方剛突然就炸了,站起身來威脅道:“ 臭婆娘!少特麽多管閑事!”
“大姐,小心。”樓瑾抬手將董豔華護在身後,目光深冷地看向盧方剛,一字一頓地說,“這裡人那麽多,你不想把事情鬧大吧。”
盧方剛:“那你就跟我走。”
樓瑾:“不好意思,我改變主意了,不想跟你去南方了,留在京城其實才對我更有利不是嗎?”
盧方剛額頭的血管瞬間鼓出,咬牙切齒:“你耍我?”
樓瑾從容微笑:“也不是,本來確實打算和你走一趟,但誰知道你喝一點酒就把所有我想知道的都說了,所以,也就不用走這一趟。”
“你!”盧方剛頓時惱羞成怒,伸手去抓樓瑾。
“啊啊啊啊!”董豔華突然發出殺雞般淒厲的尖叫,聲音高亢,震耳欲聾,陣陣回蕩在機場的上空,甚至還抬手去打抓向樓瑾的那隻手,高喊,“警察!警察!有人要動手了!”
“你……”
“啊啊啊啊!”
“閉嘴!”
“警察!”
“你給我閉嘴!”
“警察!啊啊啊啊!”
“……艸!”盧方剛表情幾度變化,最後捂著被撓出了血的手背,掙扎許久後,終於還是在遙遙看見警察身影出現的時候,起身給了董豔華一個扭曲猙獰滿含惡意的目光,轉身跑走。
董豔華不依不饒,還要尖叫,被樓瑾抓住手腕,微笑。
“姐,好了,謝謝你,壞人已經走了。”
董豔華嘴唇顫顫,瞪圓了眼睛:“走,走了?”
樓瑾點頭:“是的,走了。”
“所以,所以他真的是個壞人?”董豔華這時才開始後怕,血色迅速的從臉上褪去,於是臉上的淤青更加明顯。
樓瑾安慰:“您不用怕,您這樣他肯定認不出您。而且……也算不上壞人吧,還算有點仁義和底線,受人所托罷了。”
“真,真的?”
“真的。”
計揚看到這裡,長籲一口氣,緩緩地靠在了座椅靠背上。
結束了。
真想給自己點一支煙。
沒白來,看的真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