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嗎？”計揚的聲音從屋裡傳過來。

　樓瑾說：“是我， 你喝水嗎？”

　“進來吧，幫我放桌子上，謝謝。”

　樓瑾推門進去， 聽見了水聲。

　很不巧，計揚在洗澡。

　樓瑾在放下水杯，手指從桌面上滑過，眉宇間始終有點散不去的陰霾。

　他一直以為自己和計揚的感情應該是水到渠成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不這麽想了。計揚在車上警惕的目光像是一把刀戳在他的心口上，之前還沒有太大的感覺，現在越是去想就越是覺得難受。

　計揚這段時間究竟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和自己在一起的呢？

　見過家人，見過親戚， 每天形影不離， 明明親密的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在一起了， 就連他都認同了這份關系，卻只有計揚一個人在不停地把控著距離，心口不一地隱藏著這個秘密。

　秘密根本不是秘密。

　只要自己主動邁出一步， 那就是事實。

　洗手間的水聲消失的時候，樓瑾站在門邊上， 他想了想， 喊道：“計揚。”

　“嗯？”男人的聲音順著蒸騰的水霧從門縫裡溢出。

　“你之前問我為什麽接過電話……”

　“你等會兒說唄， 我穿衣服呢， 隔著門還聊天， 多大的癮啊。”計揚打斷了樓瑾說話，能夠聽出來他在穿衣服， 氣息有些不穩。

　樓瑾抿緊了嘴。

　又等了一分鍾， 浴室的門被一把拉開， 計揚被白色的霧氣推出來，紅唇白膚的，好像從煙霧深處走出來的仙人。

　樓瑾又聞到了那股清爽的幽香。

　喉嚨開始發緊。

　計揚睜圓了眼睛看他，“什麽事？你接我電話了？誰打電話過來了？”

　樓瑾愣了一下，有點兒接不上話。

　計揚撥開樓瑾往外走，看似在找手機，目光卻直接落在了自己的電腦包上。

　前段時間為了梳理劇情，他把黑皮筆記本隨身帶著，剛剛就怕樓瑾翻他包……不過想想，樓瑾也可能做這麽沒有人品的事。

　見電腦包沒有挪動地方，計揚放下心來，他拿起手機笑道：“哦，我知道了，你說的是文靜的電話吧？我又沒生氣你不用在意，而且我當時確實也有點猶豫，向你求助你沒看錯，你確實幫我忙了。”

　“這樣吧，我給文靜打個電話，那丫頭哄哄就好了。”

　說話間，計揚已經撥通了文靜的微信通話，然後看向樓瑾。

　“……”一肚子話堆著說不出來的樓瑾臉色很難看。

　“文靜……”電話接通，計揚一邊說著一邊轉身，隻給了樓瑾一個背影。

　樓瑾不是拖延一下這件事就不做的性格，既然確定了要和計揚談，他就不會拖拖拉拉。

　打電話？

　我等著。

　今天晚上說什麽也要把這件事解決了。

　樓瑾跟在計揚後面往屋裡去，計揚坐在床邊打電話，他就靠在書桌邊上，環胸而立。

　“？？？”打電話的計揚看了他一眼又一眼，都快聽不清楚趙文靜在說什麽。

　你幹嘛？計揚用眼神問樓瑾。

　“等你打完電話。”樓瑾回答他。

　一邊等去。計揚用眼神劃拉。

　然後樓瑾就坐在了計揚的身邊。

　計揚：“？？？”

　讓你去一邊不是坐我身邊！

　趙文靜在電話裡說：“也不是生氣，就是覺得自己好可憐，好閨蜜現在談了戀愛，連路過我研究室門口都不進來看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麽的孤單寂寞冷。”

　計揚支支吾吾：“不是，我真的當時有事，工作上的事，談的時間有點久，就沒進去了。”

　樓瑾歪著頭，微笑看他，兩人的距離很近，近的可以清楚地看見那眼神裡蕩著波光粼粼的水紋。

　計揚被樓瑾的氣息侵襲，身體不知不覺間歪斜。

　趙文靜還在電話裡說：“好，這事就翻篇了，喊你去泡溫泉你就聽他的，最後電話還落在他手裡，你這樣很過分好不好？”

　樓瑾眉梢一揚，又靠近一分，聽著旁人說計揚在乎自己的感受，說實話，心情好的無以複加，就想……就想……親近這個人。

　隱藏感情似乎翻湧了起來，再也無法控制，樓瑾眸底的色澤漸漸暗沉，朝著計揚靠近。

　樓瑾的執行力很強，一直如此。

　計揚被擠得身體又傾斜了幾分，他蹙著眉困惑地看了樓瑾一眼。

　搞什麽，沒骨頭嗎？不是貴族教育嗎？就這麽坐沒坐相的？

　趙文靜又說：“你還和我嘴硬，都需要看他眼神行事了，還和我說什麽合夥人，你別想騙我！”

　樓瑾嘴角的笑意更濃了，眼眸黑的像是純粹沒有雜質的墨，吞吸走了四周圍所有的光線，就那麽緩緩靠近計揚，甚至將下巴搭在了計揚的肩膀上。

　呼吸掃在了計揚的脖頸上，燙熱的溫度卷起細密的汗毛，刮過敏感的神經末梢，帶來一陣陣的戰栗。

　計揚的身體一點點的繃緊。

　趙文靜最後說道：“你明明喜歡樓瑾，喜歡的不得了……”

　“砰！”

　“唔！”

　“啊！”

　一連串的怪響，嚇了趙文靜一跳，緊張問道：“怎麽了？摔了？東西掉地上了？什麽聲音？”

　計揚的聲音隔了一秒，遠遠地傳來：“先掛了！出血了！”

　“怎麽了？什麽出血了？計揚！”趙文靜急的恨不得鑽進電話順著信號飛過去。

　但計揚的聲音卻一直沒再傳來。

　此時。

　計揚正滿頭大汗，一副心虛的模樣看著樓瑾。

　樓瑾撲在洗手池上，嘩啦啦的水淌個不停，還有觸目驚心的紅色血液被水裹挾著流入下水道。

　“那個……要不去醫院吧？”計揚小聲問著。

　樓瑾沒有說話，只是捂著鼻梁揚起了頭，一行鼻血順著嘴角又蜿蜒了下來。

　計揚忙不迭的扯出紙，捂住樓瑾的口鼻：“鼻梁是不是斷了啊？走吧，醫院。”

　“……”樓瑾狼狽地看了計揚一眼，無奈地點了一下頭。

　好疼。

　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不過想親計揚的臉一下，就被一拐子砸斷了鼻梁。

　這代價也太慘了吧。

　最關鍵的，是他還沒親上。

　“那個……你剛剛靠我太近了。”計揚開著車，往附近醫院去的時候，弱弱的為自己辯解。

　樓瑾沒說話，他疼的腦仁都突突的跳，已經有點想不起自己為什麽挨揍了。

　等著到了醫院，急診室的醫生為樓瑾診斷，手碰上鼻梁的時候，樓瑾更是什麽都想不到了。

　特麽……不就是想親一下嗎？

　還能不能好了。

　醫生說：“去拍個片子吧，才知道具體問題。”

　計揚擔憂：“會破相嗎？”

　醫生說：“要是輕微的裂隙沒什麽問題，自己就能治愈。我現在還不能確定，去拍片子吧。”

　兩人離開急診室，計揚再次弱弱解釋：“我那是本能反應，下次你別無緣無故靠我那麽近。”

　樓瑾看他，說：“你這不是本能反應，是應激反應。”

　“什麽應激反應？”

　樓瑾緩緩說：“趙文靜在電話裡說你喜歡我，我正好在邊上，你……”

　“好了！好了！快點快點兒！”

　計揚一巴掌推在樓瑾的後背，差點把樓瑾推的跪在樓梯上。

　樓瑾一陣踉蹌，好不容易扶住樓梯扶手才穩住身體，他驚恐地回頭看向計揚。

　計揚眨了眨眼。

　兩秒後，兩人同時說話。

　計揚說：“我就是輕輕一推。”

　樓瑾說：“你勁兒這麽大？”

　聞言一頓，兩人又同時開口。

　計揚說：“你也太脆了。”

　樓瑾說：“你那叫輕輕一推？”

　最後兩人終於無奈妥協。

　同時說道：“算了，走吧。”

　不過第一次察覺到計揚“殺傷力”的樓瑾心裡惴惴，這樣一來，以後自己還怎麽出其不意從身後抱住計揚，怕不是要被抓住手摔出去？

　計揚也心裡惴惴，差點忘記了！這貨是個美強慘男主啊！最近光看見“美強”沒看見“慘”，不會要應驗在自己身上吧？怎麽碰一下就摔倒呢？我告訴你，別碰我瓷啊！

　片子出來再次拿到醫生面前，果然是鼻梁軟骨骨折，計揚那一手肘殺太犀利，樓瑾現在的鼻梁都已經腫起來了。

　醫生看過後，說：“不是什麽大問題，慢慢養著吧，小心點別再碰到鼻子……我看你鼻子上也沒有外傷，這是撞哪兒了。”

　樓瑾看計揚。

　計揚看樓瑾。

　沒人說話。

　醫生抖了抖片子，放下手來：“就這樣吧，沒什麽事，實在難受可以熱敷一下。哦，對了，鼻梁受傷可能會傷到毛血細管，最近比較容易流鼻血，身上隨時帶點紙。”

　交代完這些，醫生就把目光往門外看，示意下一個。

　既然沒什麽事，計揚就只能帶著樓瑾走了唄。

　兩人回到車上，計揚摸著方向盤，就笑了：“這可怎麽辦，就是一抬手，你骨頭就斷了，能不能再脆一點？”

　樓瑾坐在副駕也不說話，表情挺絕望。

　計揚那麽凶，以後家庭生活還能不能好了？

　等回到家裡，疼的腦仁都突突的樓瑾也再沒心思談戀愛，不是畏懼計揚的戰鬥力，純粹是覺得自己現在紅腫著鼻梁太醜，別人四目相對是談戀愛，他和計揚四目相對怕不是談笑話？

　算了。

　進屋睡覺。

　一夜無話。

　第二天也很平靜。

　等到了晚上，兩人回家的時候，樓瑾說是要去拿個快遞包裹，在一樓下了電梯往外去，計揚就直接上了樓。

　大概五分鍾後，樓瑾一隻手拿著快遞箱，一隻手捂著鼻子進了屋。

　殷紅的鮮血順著手腕往下淌，計揚上前想要接過他的快遞，結果硬是沒有拿過來。

　“我幫你拿著，快去洗洗。”計揚說。

　“……”樓瑾抱著快遞繞過了計揚，想要直接衝進自己的臥室。

　計揚在後面拉他：“你去哪兒啊！淌一地都是血，你還往哪兒去啊！”

　樓瑾不發一言，像個倔強的孩子，依舊衝進房間，將快遞丟在床腳，又鎖上了門，這才轉過身來。

　計揚一看，這也忒慘了，胸口全是血，這衣服是不能要了啊。

　還有，那快遞是什麽情況？都這樣了還顧著藏快遞，有貓膩，肯定有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