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能和你繼續共事我會很遺憾， 而他們不會。”計揚乘機“投資”了一把感情，然後才說道，“如今公司前途大好， 不說我們現在已經聯系好的平台有多少，就說你自己，真的對這個產品沒有信心嗎？覺得它無法成功嗎？”

　“不是， 不是的。”周懷急的撓頭， 本來就不是一個有心眼兒的人，這一逼就給逼了出來， “但你和樓總要是吵架鬧崩了， 這公司隨時就垮了啊。”

　計揚表情有一瞬間凝固。

　繼而眉梢揚緩緩高， 腦海裡一直以來散亂的思緒在瞬間串成了一條線，指向一個明確的方向。

　樓瑾……雖然細節不知道， 但是這個么蛾子好像是樓瑾特意搞出來的。

　他要幹什麽？

　只是為了抓住公司裡三心二意的員工那麽簡單嗎？又不是諜戰片，你給錢我上班的事， 何必追求一個忠誠？尤其還在樓瑾手裡捏著核心程序的情況下， 做這樣的事真的有必要嗎？

　計揚看透了一部分， 卻發現看不懂的更多了。

　不過顯然現在不是了解這件事的好時候。

　所以計揚想了想，問周懷：“我和樓瑾什麽時候吵架了？”

　周懷抿了抿嘴， 不太敢說， 只是模糊說道：“害，這事您想瞞也瞞不住啊，我們雖然只看得見電腦屏幕， 不代表我們都瞎的。不瞞您說， 大家現在上班都沒什麽精神， 比起上個月進度和錯誤率都提高了很多，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 照我看六月份未必能按照計劃完成。”

　計揚蹙眉，這就有點嚴重了，他揉著眉心：“所以你們都堅定我和樓瑾吵架了？”

　周懷沒說話，就用著一副，你裝，你再裝，你怎麽裝都瞞不住我的，眼神看向計揚。

　計揚抿緊嘴角，將辭職表在手裡一合說道：“這個辭職表先放我這裡，你對公司的疑問我會盡量解決，給你們一個安心工作和奮鬥的環境。”

　周懷還有點猶豫，卻被計揚推出了辦公室，然後就聽見身後的人不輕不重地喊了一聲：“樓瑾，來一下。”

　周懷和樓瑾面對面走過的時候有點心虛，都不敢看樓瑾的臉，一路低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如果這個時候他抬頭看一眼，就會看見樓瑾眼底那計劃終於得逞的得意，還有對他的讚許。

　可惜周懷什麽都沒看見，回到座位上是越來越心虛，最後忍不住擔憂地看向辦公室的方向……這兩人不會因為自己打起來吧？自己該不該去救下計總呢？

　想到這裡，他對身邊一圈的人說道：“一會要是辦公室裡傳出動靜，大家和我一起衝！”

　“乾嗎啊？”

　“怎麽了？”

　“你進去幹什麽去了？”

　周懷說完像是有了底氣，下巴一揚，小脖梗梗著，正義十足地說道：“一起去救下計總！”

　……

　此時辦公室的門已經關上了。

　樓瑾和計揚兩個人一個坐一個站的，安靜地對視。

　計揚靠在辦公桌前，雙手扣在桌沿上，看的出來的用勁兒，所以骨節處都泛著白，露出的手肘肌肉有著淡淡的紋理。

　以計揚的肌肉覆蓋率，有這個程度已經不容易了。

　他盯著樓瑾看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剛剛想了一下，還是不太明白你要幹什麽？真是為了肅清公司那麽簡單嗎？肯定不是，所以作為合夥人，我能不能請你，把你的目的都全盤托出？”

　樓瑾就坐在那張鐵質的連排椅上，望著計揚笑，答非所問：“周懷是來辭職了嗎？”

　“你別轉移換題。”計揚不滿地瞪著他，今天說什麽都沒用！

　樓瑾想了想，搖頭：“我沒有轉移話題。像我預料的，該走的都走了，就連周懷也過來了，我的目的達到了，現在差不多也到了掃尾的階段，不能任由人心繼續這麽散下去，與其抱怨質問，我們不應該做點什麽，讓他們覺得我們的公司充滿了未來，跟著我們乾下去會成為他們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嗎？”

　不，不僅僅是這些。

　計揚的直覺告訴他樓瑾還有秘密。

　對視間，計揚的眉心一點點蹙緊，他搖頭，“沒這麽簡單，我知道……”

　樓瑾突然抬手打斷他，同時笑道：“不如我們做個測試，測試一下你在這個公司裡的地位。”

　計揚發現自己腦細胞不夠用了，這種籌謀算計運籌帷幄的本事他是沒有的，他更擅長的是細節方面的開發，是針對某個人的深入研究，他幾乎不具備宏觀調控的能力，所以實在想不通樓瑾究竟是要幹什麽。

　樓瑾又說：“如果你發現自己在這個公司的地位有多重要，你可不可以答應我，永遠不要放棄這家公司，哪怕它可能並沒有你期待的那麽厲害，甚至某一天會岌岌可危，你也願意留下來，就為了這一刻，而拚盡全力的去挽救它嗎？”

　計揚滿臉困惑，“樓瑾，別和我打啞謎……”

　樓瑾卻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他走到計揚身邊，手臂從他身側伸過，然後從他身後拿過了那個銀色金屬製成的筆架。

　筆架裡裝著三支黑色的簽字筆和一隻藍色的簽字筆，還有一黃一橙兩種顏色的熒光筆，以及剪刀和尺子。

　他將筆架一點點舉過頭頂，計揚需要仰頭才能夠看見的高度。

　樓瑾微笑著，在他耳邊說：“本來還想說，請你也別放棄我，但是我想不需要了，計揚，你是喜歡我的，我堅信。”

　下一秒，樓瑾將那筆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計揚的瞳孔猛地收縮。

　“嘩啦”一聲巨響。

　金屬製成的筆架重重地落在地上，又被高高地彈起，在這個過程裡，那些筆，剪刀和尺子，飛濺的到處都是。

　有支筆彈到了計揚的小腿上，隱隱作痛。

　而這還沒有結束，樓瑾抬腳又狠狠地踹在了辦公桌上，力氣之大，將這沉重的辦公桌竟然踹出了半米多遠，擠著老板椅一起重重地撞在牆上。

　靠在辦公桌上的計揚措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幹什麽？”計揚驚訝地開口，被這一連串的變故搞得腦袋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他撐著地面想要站起來，卻被樓瑾按著肩膀壓了回去。

　樓瑾眸光漆黑，非常的堅定。

　他不希望他起來。

　計揚猶豫了一下，沒等想好前因後果，辦公室的門就被人一腳踹開了。

　他看見當頭一個衝進來的人是周懷，小胖子滿臉憤怒，像頭小牛一樣地撞在了樓瑾的身上，將他撞到一邊。

　看見很多人跟在周懷的身後，將樓瑾拉扯到了一邊。

　看著更後面進來的人將他拉起來，然後圍成了一圈，用身體將他擋在了身後，與樓瑾隔開。

　簡直兵荒馬亂。

　計揚被拉扯著，看見這些人保護自己的目光，看見他們怒火中燒瞪著樓瑾的眼。

　他看見前面宛若人牆般的背影，穿過那人牆般的間隙，他看見周懷暴躁地大叫：“樓瑾，你要是再打他，我就揍你啊！”

　“我不怕你是老板，反正我今天本來就要辭職了，不出了口惡氣，我就不姓周。”

　“對！我就是多管閑事了！我就是看不慣你了！我就是罵你了！罵你是個渣男怎麽了？”

　“來啊！來啊！有本事衝我來啊！”

　周懷像個小奶狗一樣咆哮著，看起來格外的虛張聲勢，格外的不堪一擊，但是計揚突然就覺得心口有什麽東西湧出來。

　這種情緒的變化還是他第一次從家人以外的人身上獲得。

　明明也不是很熟呵，明明無處不在的算計和誤會，為什麽會突然間就那麽感動了呢？

　或許只因為這個小胖子他就是那麽傻白甜，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發至內心的，才會這般的純粹，尤為動人。

　計揚這樣想著，任由那感動慢慢平複。

　不是消散，而是沉到深處。

　才再次看向樓瑾。

　樓瑾被一群人圍著，看的出來這群人都是較為年輕單純的一批，他們以周懷同志為核心，將樓瑾團團包圍，然後配合周懷同志張牙舞爪的叫囂，做出凶狠的表情。

　樓瑾在人群裡除了被噴一臉口水之外，倒是沒有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計揚現在基本已經猜出了樓瑾的算計，所以完全沒有上前救人的意思。

　把人心玩兒的那麽溜兒，現在就到了付帳的時候了，你自己慢慢解決吧。

　計揚又將目光收回來，看向自己身邊的一群人。

　這群人的年紀普遍偏大了一些，最後進來，更是選擇了避開風口浪尖的地方，圍繞在自己身邊。不是他們沒有那些年輕人真誠，而是因為有了家庭，所以有了責任感，做事更顯得圓滑，好似畏首畏尾，可他們今天願意跟著周懷一起衝進來，計揚心裡已經非常感激。

　大家將他七手八腳地扶起來，然後又往辦公室外面拽，最後計揚被按在一張電腦椅上，結果坐的還是樓瑾的那張椅子。

　有人發現不對，尷尬開口：“計總給你倒杯水。”

　也有人的目光在計揚身上巡視：“沒有哪裡受傷吧？需要去醫院嗎？”

　還有人說了一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怎麽總是動手打人啊？要不是報警吧？”

　“報什麽警，故意傷人罪嗎？”

　“廢話，難道還家暴啊？”

　大家七嘴八舌，說個不停，計揚聽著聽著就笑了。

　他真的沒發現，公司裡的這群程序員又單純又有趣，而且心思各比各的單純。

　倒是自己錯了。

　不該把所有的精力都撲到外面，應該分一部分在公司裡，和這些有趣又單純的人真誠的來往。

　不過在看見真的有人要打電話報警的時候，計揚終於不能再看戲了，他攔下那個人，無奈地說：“別打電話，我身上沒傷，樓瑾更沒有打我。”

　所有人都在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

　有人高聲說道：“計總，你別怕，有我們在呢！”

　計揚笑：“真的不是，我發誓。”

　“屋裡那麽亂，東西都掉地上了，桌子也挪開了，您不用掩飾，我們都知道。”

　計揚解釋：“我們在做其他的事情，不是在打架。”

　“不是打架，什麽事情會動靜這麽大？”

　計揚想想樓瑾之前抽風的行為，也不知道怎麽和眼前的人解釋，而且下意識地維護樓瑾的臉面，模糊說道：“這個……你們就當這事不能言說吧。”

　“……”一群程序員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眼神漸漸變得古怪了起來。

　移動的辦公桌。

　掉落的筆架。

　一地的筆。

　以及不能說的秘密！！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