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予安之前一直沒有得到沈凝的答案,關於她為什麽突然想從家裡搬出來。
盡管祁予安自己有些猜測,但是不是沈凝親口說的,那些猜測就仍舊籠著一層迷霧,讓人忍不住還想更深入的探究。
隔著一段距離,祁予安根本聽不道對話那頭說了些什麽,沈凝沉默的聽了很久,再開口時聲音幾乎也小得讓人聽不見。
“那是我的學費,我不可能給你的。”
祁予安:“……”
沈凝微微垂著頭,目光有些失神的看著桌面一角,平靜的表情下卻好像有無數種不易察覺的情緒正在劇烈的翻湧。
她抬手扶了一下額頭,語氣已經近乎乞求,“……你們出去找份工作吧。”
“你在開什麽玩笑?我和你爸爸好歹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怎麽可能出去找工作?”情緒激動下的薑琳不由抬高了音量,以至於門口的祁予安都能聽到從聽筒傳來的窸窸窣窣的雜音。
沈凝則稍微把手機與耳朵分開了一段距離,等對方發泄完了之後,才欲言又止的想要說什麽。
但是祁予安看著她掙扎到最後,也只聽到她淡淡的說了句,“那已經是以前了。”
其實沈凝想說的話很多,但她知道母親根本聽不進,大道理誰都懂,從小到大還是母親一句一句教會她的呢,眼下也並不是都忘了,只是不再適用了。
負面的情緒已經超過了一切,過大的落差感讓他們已然不再相信那些道理,甚至開始懷疑這個世界。
“行行行,媽媽答應你,等過了這陣子就和你爸爸出去找工作好嗎?”薑琳說,“你先把錢借給媽媽用用,好不好?”
“我真的沒有錢了。”沈凝再一次強調,“我求求你們,我還有一個月就要開學了,沒有時間了。”
“沈凝!你忘了你搬出去的時候是怎麽答應我的?你現在日子好過了是不是,就把我跟你爸忘了?!”
“我答應你,我已經把所有的余錢都給你了,但我現在只剩學費了!”
薑琳:“你現在在祁家,祁家那丫頭那麽喜歡你,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沈凝:“……”
薑琳突然想到什麽:“你讓祁家給你交學費啊,他們肯定不會拒絕你的。而且你現在都住祁家了,往後肯定還要和祁予安一起上學,還能讓你自己交學費?實在不行,你就讓祁予安分點零花錢給你,她零花錢那麽多,你要一點,足夠我和你爸生活一段時間了,怎麽樣?”
沈凝:“……”
薑琳:“喂?你有在聽麽?沈凝?”
沈凝漸漸落下拿著手機的那隻手,最終放在了桌面上,手機裡的人還在說話,但顯然她並不想聽了,祁予安感覺對方的眼睛好像有些紅,過了一會兒,沈凝抬手擦了一下眼睛。
通話後來自己就斷了,是那頭掛斷的,不用聽也知道罵罵咧咧的沒什麽好話。
祁予安歎了一口氣,她想如果是這樣的環境,這樣的遭遇,就算後來沈凝會對她生恨,似乎也有點道理了。
至少換做祁予安自己的話,她一定會被種種壓力逼瘋的。更何況現在的情況是祁家已經伸出援手了,否則他們一家人要落魄成什麽樣子,更是無法想象。
祁予安從來都不知道,上一世的沈凝竟然過的這麽艱難。在她還把她當作最好的朋友的時候,沈家陷入了無盡的低谷深淵,而那時候的自己,卻一無所知,並且什麽忙也沒幫上。
……真是見了鬼,說好的報復,怎麽就變成了每天的自我檢討?
祁予安心情複雜的揉了揉太陽穴,想了想還是沒進去。
總而言之,她現在至少是確認了一點,沈凝是真的很缺錢,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缺的多。
於是隔天照常補課的時候,祁予安手裡多了一個被塞得厚厚的信封。
她把信封一直遞到沈凝的面前,“給。”
沈凝寫字的手停了一下,她看了一眼那信封,有些疑惑,“什麽?”
“給姐姐的……”祁予安想了一下措辭,“報酬。”
“報酬?”沈凝似乎更疑惑了。
“是啊,姐姐做我的家教,給我輔導了一個月的功課,總不能白乾吧?”
“可是……”沈凝頓時有點懵,給祁予安補課,難道不是因為祁家的接濟,所以她才留下來做回報的麽?更別說她現在還住在祁家,吃喝用度都不用自己花錢,沒道理還要多發一份工資。
沈凝搖搖頭,“這個錢我不能要的。”
祁予安:“……”
這人是不是還沒搞清楚情況,明明缺錢的要死,竟然還拒絕她。
不過祁予安這個人也固執的厲害,對方越是拒絕,她越是要反著乾。
她把裝著錢的信封硬塞進沈凝的懷裡,“姐姐這麽用心的輔導我,這是姐姐應得的,為什麽不要?”
“……我家,已經受你家很多恩惠了。”
“那是情分所在,一碼歸一碼的。”祁予安頭頭是道,“姐姐一定要收著啊,我還指望姐姐能輔導我考高中,考大學呢。”
沈凝的神色這才緩了緩,“你一定能考上的。”
祁予安說著整個人懶懶的趴在了桌上,托著下巴看沈凝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咬咬牙把那信封暫且放在了一邊……
她怎麽突然間有一種,自己好像包養了沈凝的錯覺?而沈凝雖然心高氣盛,但是生活所迫,還是不得不接受了她的“包養”。
祁予安看著對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毫不知情的沈凝,開口的話依然是毫無破綻的正經,“不過還不知道,姐姐想考哪個大學呀?”
這個問題沈凝確實思考過,但是現在想的顯然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隻一心想上最好的學校,清華北大、哈佛劍橋都在考慮之中,但現在,她一個都不敢想了。
一是沒有這個資本,二是她不能離家太遠了。
父母那邊她不可能真的完全放下,其次祁予安這邊,她要輔導她上大學,也不能光想著自己考得遠遠的。
祁予安看著她,顯然也是看出了她的糾結。
“姐姐有顧慮嘛?”
沈凝目光閃爍了一下,“……有一點吧。”
祁予安心如明鏡,深知肯定不是“一點”這麽簡單。
暑假過的很快,而自打沈凝很過意不去的收下了祁予安的這筆錢之後,她也確實過了一段消停日子,家裡沒再給她打過電話,這讓沈凝一直陰鬱的心情也有了很大的好轉。
開學前一個多星期的時候,是陸青青的生日,而每年都會給她送禮物的祁予安,今年也沒打算缺席,盡管她和那個兩面派的丫頭已經近乎一個暑假沒碰過面說過話了。
祁予安買了一個一人高的玩具熊,然後絞盡腦汁的想著,怎麽把攝像頭裝進去才好。
她依然沒有放棄要監視那對父女的念頭,可惜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的事情讓他們暫時學乖了,身負重任的紅梅也從來沒能給她打一星半點有用的小報告。
“你在想什麽?”沈凝也莫名跟她看著大熊發了好一會兒的愣,然後才後知後覺的問。
“我在想怎麽把這個放進去。”
祁予安還是用了一些腦子,就比方說她把攝像頭的外殼能拆的已經都拆了,就剩最後一點主芯片,想著能不能通過熊的玻璃眼珠從後面偷偷派上用場。
但努力了很久,這個技術性十足的念頭都沒能真正的落實。
“你真的要監視他們,這樣會不會不太好?”沈凝遲疑道,“萬一被發現了呢?”
雖然祁予安不怕,但話說回來,當然還是不要被發現的好。
她苦著小臉跳起來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一邊耍著腳丫子一邊若有所思。
結果想著想著,思維就跑偏了。她目不轉睛的看著沈凝白皙的臉,然後又看了看她腦後烏亮的長發。
“姐姐頭髮都長這麽長了。”放下來的話,應該已經快到腰了吧。
可是不是說,頭髮長的人,頭腦相對要差點?祁予安摸了摸自己的齊肩的小卷,怎麽覺得到她們這就完全反了呢?
……不對,不是在說攝像頭的問題麽?
祁予安發覺最近自己好像特別容易走神,而每次走神的話題還都是繞著沈凝的。
這很詭異。
不過她還是在看到沈凝下意識摸了一下頭髮的同時繼續說道,“姐姐有沒有想過換個髮型?”
沈凝:?
上一世的沈凝好像除了簡單的修剪外,就沒有怎麽打理過自己的頭髮,從小到大,從相識到祁予安臨死前的最後一眼,這人都是亙古不變的黑長直。
祁予安有點擔心,等沈凝再長開一點,她的模樣會不會總讓自己回憶起那慘烈的一幕,至少現在她好像就已經開始有這個毛病了。
像是潛意識裡總時不時的刻意要提醒自己,她是怎麽死的一樣。
祁予安歪了下腦袋,“水波紋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