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蘿這輩子入魔後在天照山老老實實地陪越良澤玩,自東島天極離開後,不管是修者還是魔,都是他們主動來挑釁找事。
一次二十六魔對她發出邀請:“你的母族當年被人間帝王所殺害,如今他仍在位,難道你就不想報仇嗎?”
鈴蘿抬了抬眼皮看他:“沒我允許就用死霧門進我的地盤,你猜我想不想讓你靈識散在這?”
於是兩人交手,這二十六魔真的就被她斬滅劍下。
鈴蘿雖然沒出山,卻總是被傳她在外面惹出腥風血雨。
宋圓圓他們聽見有人甩鍋鈴蘿後,都不服氣地上去理論,年輕一輩之間吵得不可開交,漸漸分為兩派:認為鈴蘿沒錯的和認為鈴蘿有錯的。
聖劍宗弟子越良澤叛魔一事被昭告天下,引來眾人熱議,紛紛感歎惋惜一代真君為何如此想不開,也有幸災樂禍聖劍宗終於出了個禍害醜角。
鈴蘿悄悄去人間聽了會,聽得火冒三丈,當場把人酒樓給掀了,又跟幾家侮辱越良澤的仙門弟子打了起來,最後被趕來的越良澤瞬影拉著手從人群離去。
越良澤讓大狸貓賠了酒樓的錢,哄著氣呼呼的鈴蘿回山。
“不用在意他們說的那些。”越良澤道。
鈴蘿吃著糖葫蘆瞪他:“他們這麽說你,我怎麽可能不在意!一天天的就知道聽風就是雨,別人說什麽信什麽,信完還添油加醋地往外傳,就該把他們舌頭都割下來泡你的辣椒壇裡!”
越良澤聽得搖頭笑:“放壇裡那我調的辣醬還怎麽吃?”
鈴蘿嘀咕:“我又不吃辣,給慕須京吃去。”
越良澤:“他也不吃泡了人舌的辣醬。”
“他吃,只要是你給的他就吃,反正他又不知道裡面泡了人舌。”鈴蘿哼聲說著,“他想要我還不給呢。”
越良澤朝慕須京居住的方向看去,今生他沒早早死去,以自己喜歡的方式活著,也算好事一件。
已到冬末初春的時候,山道兩旁覆蓋著厚厚的白雪,鈴蘿踩著石階往上走,隱約可見樹影重重後的亭台樓閣。
傳信靈鳥自上空飛落在她肩上,鈴蘿咬著一顆紅紅的山楂果在嘴裡,招手讓傳信靈鳥飛去越良澤那。
越良澤看著上面的消息說:“甘王府因刺殺太子一事遭降罪,滿門抄斬,薑俊因此事入魔,又多了一個二十六魔。”
皇子奪位之爭,甘王府站錯了隊,也行錯了事才遭如此下場。
“這事啊,記得當初他被帶回月宮時,那小世子還千裡迢迢跑來月宮要把他帶回去。”鈴蘿低頭看台階,蹦蹦跳跳地上去,“月宮大亂後,他好像選擇了留在月宮沒走,話說回來這人間的帝王還真是喜歡滿門抄斬和誅九族,先是南平王,又是甘王府。”
人界與修界共處一地,紛爭難免。
如果當年她的母族沒有以咒律咒殺帝王妃子與將軍,就不會被追殺滅門,她阿娘說不定也不會嫁給風雲鴻。
越良澤道:“薑家人入魔,北庭月宮應該會更忙了。”
“他在位好幾十年,算得上長壽,要不讓他退位了吧。”鈴蘿若有所思著,“反正人界深淵靈脈在我這,皇宮的神護之氣也攔不住我。殺一個人間帝王會比殺修界尊者更難嗎?”
越良澤:“更難。”
鈴蘿回首看他,越良澤靜靜地看回去。
雖沒說話,意思卻很明顯,他會攔著。
鈴蘿哼了聲:“我就說說而已,人間事關我一隻魔什麽事。”
越良澤追上她,一步來到她身旁,將手中之物遞過去,
是一把漂亮的金色女扇,小巧精致,扇柄墜著點點流螢。
越良澤說:“你用扇的時候很漂亮。”
鈴蘿接過去,唰地展開,如櫻喜一般的上百枚扇骨,打開呈半圓形,卻比櫻喜還要輕,
她眉眼彎彎,一看就很喜歡:“你什麽時候做的?”
“離開宗門的時候,帶走了些材料。”越良澤說,“師尊應允的。”
鈴蘿還沒來得及多問幾句,就發現有人闖山,氣勢凶猛,一路殺到深山內圍的山道下來。
越良澤轉身看去,隔著老遠看見了南山雪河的少主。
不過短短數月,他卻仿佛歷經數年,從以前的驕縱狂傲變得頹廢陰沉。
鈴蘿咬著最後一顆山楂果:“該來的還是會來。”
她一邊往下走去一邊說:“不管那咒律半吊子的家夥,我真的要設結界了,免得什麽人都敢往這裡跑。”
越良澤站在原地沒動,安靜地注視著她拔劍迎戰。
風天耀上次來了又走,是因為回去專心修煉神術劍意,如今他扛著那些打擊掌握了全部劍意,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鈴蘿。
鈴蘿朝風天耀走去說:“我可一點都不想再看見你。”
風天耀咬牙,率先斬出一劍。
鈴蘿眉眼嘲諷,輕而易舉地接住他的神術劍意,龍吟聲在山間咆哮,驚著飛鳥離群,走獸嗚咽。
慕須京感受著深山裡傳來的靈力暴動,從地上起身遙望,心想又是哪個倒霉蛋去挑釁鈴蘿了。
與當年一樣,風天耀學成後來找她一戰,卻被鈴蘿強勢壓製,粉碎他劍上的神龍之息,將他從虛空擊落,看著他砸進深雪中苟延殘喘。
風天耀雙手緊握成拳,骨節上有擦傷,淌著血,又被雪凍得青紫一片。
“你怎麽不乾脆殺了我?”他衝鈴蘿低吼著,“是,我輸了,我一輩子都贏不過你,你的神術劍意才是最厲害的!那你倒是動手啊,殺了我啊!你不是討厭我嗎?動手啊!”
“吵死了。”鈴蘿一指劍訣飛斬去,“我跟你父親之間的恩怨,你衝我嚷嚷什麽?”
“風家的少主、當今雪河的新掌門在我天照山要死要活的,說出去修界又得給我扣一頂高帽子,我警告你,想死就滾遠點。”
她冷漠地說完這話轉身離去,任由那少年在雪地裡陷入崩潰,抬手捂著眼嗚咽,破碎的聲音裡傳來幾聲對不起被藏進寒風中,散落在深山。
越良澤伸手摸了摸鈴蘿的頭,又為她拭去眼睫上沾染的細雪。
鈴蘿卻垂首看著手中折扇道:“我剛才忽然想起來了,櫻喜是他托西海太初的詹瓊大師建造,這位詹瓊大師,也是與他交心的那位尊者。”
“詹瓊大師有一徒弟,叫詹容,你應該記得吧?”
越良澤點頭,“記得。”
“詹容與我三位師兄關系都挺不錯,但平時多是看他和大師兄和子修師兄走動。”鈴蘿輕撫手中扇骨,聲音越說越低,“煉器尊者唯一的徒弟,卻是太初最低等的弟子,又跟著堂主參與打點門中大小事務,真是奇怪。”
越良澤問:“你覺得詹容與你哪位師兄關系最好?”
鈴蘿想也沒想地答:“大師兄。”
越良澤卻搖頭,“前世各大仙門盛事或合作時,我不止一次見過他跟你二師兄在一起,尤其是當年在雪河魔巢,我看見他倆特意避開了其他人一起進去,每一次都在避人耳目,周邊設有結界。”
若是尋常談話,大可不必謹慎。
二師兄。
鈴蘿眨了眨眼。
這是她始終不願意去懷疑的人,因為於休身上有著跟陳師兄一樣乾淨溫暖的氣息。
但鈴蘿也想起來了。
她重生後看見的第一個人是琴鳶,第二個人是於休。
鈴蘿不笨,重來一世所有信息脈絡無比清楚,想要猜出天道說的人是誰並不難。
於休向來常伴雲守息左右,替他處理天極上下事務,雲守息有什麽動靜,他最是清楚的。
誰也不知道在楚異外出歷練,還未有師妹時,於休跟在雲守息身邊的日子看見了什麽聽到了什麽。
可就算二師兄知道雲守息的執念妄想又如何,他為什麽要那麽做?
現在想來,鈴蘿隻覺得自己對這位二師兄的了解很少,連他從何而來,如何成為了雲守息的徒弟也不知道。
只能去問雲守息。
雲守息自那夜後就瘋了,被廢靈脈,又瞎雙眼,如今每日在蜃樓上拿著筆作畫,畫上幾筆又癡癡地笑,偶爾緩緩喊出鈴蘿的名字,溫溫柔柔得像是恢復了理智,很快卻又是哭笑又是陰冷癲狂。
楚異剛從懸橋下來,就見他的師父神色冰冷地將筆摔在他腳下,問他師妹在哪,又問他畫呢?
沉默不語晾著他片刻後,雲守息又自己癡癡地笑起來,摸瞎拿起新的筆在空白的紙上畫出凌亂的線條。
楚異目光複雜地朝雲守息看去,他最敬愛、崇拜如謫仙的師父,如今卻變成這幅癡傻模樣,這無疑是讓雲守息比死還難受。
可那日他絕對沒法眼睜睜看著鈴蘿當著他的面殺死雲守息,楚異也清楚,如果他出手與鈴蘿一戰,又會讓鈴蘿難過。
偏偏這兩人他誰都難以舍棄。
慢楚異一步走來的於休彎腰將地上的畫筆撿起,沉默不語地送回雲守息手邊。
兩個徒弟安靜地站在門口看著。
“暗室裡的東西我都收拾好了,裡面有很多不能讓外人知曉的東西,那證明了師父是真的想將鈴蘿變個模樣。”於休輕聲說著。
楚異啞聲說:“我可不想她變成那樣。”
於休苦笑道:“我也不想,師父如今這副模樣都是被那執念所害,如今外界卻將鈴蘿批判成殺害恩師的不忠不義不孝之人,可她就連殺風雲鴻也有著足夠的理由,師兄,世人都在說是她的不對,難道鈴蘿做錯了嗎?”
在殺風雲鴻一事上,楚異從沒覺得鈴蘿有什麽問題,再看雲守息,就算這是從小教導他修行,幾乎算是給予他一切的師父,楚異也不得不說一句:“她沒做錯。”
這一切的源頭不在她,需要反思的也不是她。
於休聽著這話,抿著的唇角微彎,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