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很冷, 白色的積雪泛著銀光。
路辭舊手插在宮汐潮的兜裡,另一隻手拿著手電筒。
“你看出哪裡不對勁了嗎?”路辭舊照了圈,回頭問。
宮汐潮抬頭看了下月亮。路辭舊恍然大悟, 也看月亮, 隨著月光指引, 照的最亮的地方,在山頂。
“山頂?”路辭舊問。
宮汐潮蹙著眉點了下頭。
很快到了山頂,除了積雪和冷沒有別的什麽特殊的。路辭舊沐浴著月色,聽到風輕輕的吹過,雪花被揚起,掉落在臉上、頭髮上,越來越多。
“宮汐潮?”路辭舊不確定是什麽,只是有種危險逼近。這種感覺,他從小和爺爺接活,避免了好幾次生死危險, 爺爺說他天生吃這行飯的。
“出來吧。”
宮汐潮的口袋,兩人緊握的手,宮汐潮拍了下老婆的手。路辭舊便裝淡定下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距離他們的位置斜下方十來米處站了個人。
月光和積雪的照應下,距離太遠還是看不清。路辭舊舉著手電筒, 照了下對方, 強光下, 對方宛如假人, 連眼睛都沒有眨過,路辭舊皺著眉,“藍松?”
竟然是藍松。
他和宮汐潮是瞬移過來,以藍松的體力, 作為人的話不可能這麽快到達山頂,而且不動聲色才被宮汐潮發現。藍松到底是什麽?
不是人,還能騙過宮汐潮——
“我是人。”藍松像是知道路辭舊心中所想,信步悠閑的上前,與山頂兩人保持三米左右,停下腳步,露出個風度翩翩的笑容,“兩位晚上好。”
路辭舊看藍松的笑容,總覺得十分熟悉。
“這具身體是人,投過胎,喝了孟婆湯,生死簿上有記錄,宮汐潮怎麽會發現。”藍松臉上的笑依舊溫和,十分有分寸,像極了一位紳士,繼續說:“路先生,還沒認出我嗎?”
路辭舊聽到生死簿、孟婆湯,將生死投胎安排的明明白白的,還有之前地府的漏洞,跑出去的修羅和魅魔,腦袋閃電雷鳴,瞬間一張溫和的笑臉與面前的藍松笑容對上。
“閻王?”
藍松不答,而是笑笑,看向宮汐潮,“你在找那條應龍?她確實在這裡。我還知道那個類,就在山海一處,神農架的狐狸你們見過了?”
他雖然是問話,但說的很肯定。
路辭舊聽藍松說的明明白白的,一切像是盡在掌握之中。可能他的神色過於防備,藍松笑了下,說:“也算是雙贏。”
信你個鬼。路辭舊心裡冷哼,要是雙贏對誰都好,怎麽之前不主動坦白說明,他們被蒙在鼓裡,地府屢屢出事,怕是也有閻王的手筆。
“時間到了。這個世界的靈氣越來越充盈,天道留有一線,竊取天機靈氣的三位,如果再不出來,會死在其中。”藍松說的隨意。
路辭舊望著藍松,“代價呢?”
這麽好心告訴他們。
藍松看向宮汐潮,“以你換三。”
“你放什麽屁。”路辭舊一聽臉色變了,罵道:“你說什麽就什麽,信你個鬼。”
而且大龍媽媽是四位,怎麽會是三位。閻王也不是知道那麽多和清楚,一定是故意詐他們的。路辭舊心裡慌亂,努力鎮定下,腦袋理智分析。
“宮汐潮,你說呢。”藍松直接問一直不開口的宮汐潮。
路辭舊猛地看向宮汐潮。
“你想救誰?”宮汐潮握著路辭舊的手,高高在上的冷淡,如同看待螻蟻一般對著藍松,“想複興巫族,九頭獄犬、修羅,空間速度的祖巫,帝江?”
藍松一直的淡然笑容,慢慢收了起來。
“看來對了。”宮汐潮想了下,“巫妖大戰,帝江身隕,千萬年來,你們巫族好持久力啊。”
路辭舊:……雖然這個點不適合吐槽,但這個持久力真的很開車。
“錯過今晚,那三位身處異世偷取天機的妖怪要死,而祖巫依舊會活下來,只是在久一點。”藍松冷冰冰說著,像是給宮汐潮選擇權。
路辭舊很提心吊膽,怕宮汐潮選擇換三位,又怕掉進了藍松的坑。
“我選擇你死。”宮汐潮冷漠道。
下一秒。
天搖地動。
雪山崩塌。
有東西破土而出。
路辭舊被宮汐潮抱在懷裡,耳邊是風雪呼嘯聲,隱約夾雜著藍松興奮至極的喊聲。
瞬間,路辭舊知道藍松這逼剛才的話又是套路。
他被宮汐潮緊緊抱在懷裡,耳邊的呼嘯雪聲很淡,整個崩塌的雪山重新回到了山峰原本的位置,這個空間成了靜止的,是宮汐潮的結界。
響亮的鳴叫聲,帝江出現了。
帝江的原形並不是很好看,紅色的袋子狀,吹的鼓鼓囊囊的,六足四翼,沒有臉,扇動著翅膀。宮汐潮沒變成原形,依舊是人形。
旁邊的藍松十分興奮,眼神灼熱的望著空中的帝江。
“巫祖,已經千萬年了,您終於活了。”
“為您準備了食物,鯤鵬、應龍,全是您的養料。”
路辭舊聽了,忍不住罵閻王那種。誰是誰的養料還不一定,但一看那帝江的樣子,真是吃都嫌醜。
但他家雕總只有四千八百歲,放在千萬年的帝江,真的是個寶寶。
巫妖大戰的帝江啊。
路辭舊很擔心,宮汐潮與帝江已經衝在空中打了起來,如果不是他有宮汐潮的安全罩,現在早都沒了。
兩打的難舍難分,積雪崩塌,空中法術元素過多。
路辭舊先是看的提心吊膽,等不知道多久過去,感覺天都要亮了一般,緊繃著的思緒,不知道怎麽的眼前開始迷糊犯困,他還掐了把自己。
這種時候還想睡!!!
怎麽這麽缺覺啊!!!
在他眼皮掙扎時,聽到了龍吟聲。
有龍?
大龍媽媽出來了?
接著眼皮一沉,倒了過去。
過了不知道多久,路辭舊身體很輕,五感混沌,身體起起伏伏,飄飄蕩蕩的,他想睜開眼,卻始終睜不開。
能聽到、感受到外界,是一片的荒蕪黑暗。
但並不害怕,周身似乎和他有同樣的氣息,包裹著他。他在這種舒服的安全感中,差點又睡著,要不是擔心宮汐潮,他真的能睡過去。
也不知道和帝江打的如何,大龍媽媽出現了,二打一應該不成問題吧?
路辭舊不想去想,直接兩位便當給帝江送上門。
藍松當時說的什麽應龍、鯤鵬做養料,那就是早都布下了局,有後手的。雖然他在現場也沒有作用,幫不了什麽忙,但也比現在乾著急強。
什麽都擔心。
路辭舊是擔心的,但身體真的不給力,迷糊中又睡過去。
耳邊隱約聽到天外聲:“混沌中生青蓮,得其花瓣所化造化玉牒成聖,於紫霄宮中開講大道……”
之後包裹他的安全感隨著時間,一日日的沒了。路辭舊這時候覺已經少了,沒最初那麽強的困感,腦袋也清明起來。
根據之前隱約聽到的,感受到的,路辭舊得出了個結論。
他好像變成了一株植物。
應該是青蓮。蓮葉蓮瓣被相繼揪去,安全感現在就剩他了。早在知道崽崽們是山海經的妖怪時,宮汐潮時不時的講巫妖大戰上古神話,路辭舊也查過,知道一些基礎。
像是他迷糊時,那位說話的男聲應該就是鴻鈞。
洪荒時期,還沒有天地,在一片混沌中,生了一株青蓮。青蓮分五葉二十一花瓣,結一顆蓮子。鴻鈞得了一片花瓣,練就寶物,得到成聖。
是第一位聖人。
之後在紫霄宮講道,收三清、女媧、接引、準提為徒。
等等,這些先不科普了。路辭舊捋完腦子關於洪荒的基礎知識後,得出他現在就是那顆孤零零的蓮子了。
花瓣葉子都被揪完了!!!
青蓮是寶物,隨便一片花瓣,都能讓鴻鈞得道成聖,後面的葉子效果略遜,但也是先天至寶,在洪荒時期也是頭等的。
明明在雪山,宮汐潮和帝江大戰,怎麽他就變成了蓮子,到了洪荒?
路辭舊想到帝江的屬性。
空間速度之祖。
應該是夢一場,醒來大戰結束,宮汐潮獲勝,他很感動……
但現在不敢動。
同一株青蓮,姐姐妹妹兄弟全都被煉成了寶物,就剩他了。
耳邊是天外天的講道,鴻鈞開講已經五百年了。在洪荒時間過的飛快,幾乎是路辭舊打了個盹,咻的就過了很久。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能聽到感受到時間歲月。
從洪荒進入了上古。三清、女媧、接引準提皆成聖人,龍鳳初劫到了。
龍族與鳳族開始爭鬥。
而後進入了巫妖大戰。
這一次,他試著伸手伸腳,真的動了,他修成了人形。路辭舊低頭看著自己手,十分白皙,應該是沒曬太陽的緣故,頭髮也是長的,渾身赤裸,好在這裡沒人,周邊一片霧蒙蒙的。
路辭舊心想要是宮汐潮在就好了,乾坤袋裡裝衣服,現在他裸奔,也不知道在哪裡弄衣服……
然後身上變化成一套杏白色的袍子。
路辭舊:……
不裸奔就成。路辭舊想找宮汐潮,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先衝出霧蒙蒙的這裡再說。像是無師自通,自動起飛。
巫妖大戰已經結束。
妖庭崩塌,鯤鵬祖師攜帶河圖洛書跑了。
從他知道自己是一顆蓮子,到現在經歷了千萬年,路辭舊覺得這一切不真實,終有一天,他醒了,睜開眼是在收容所,是宮汐潮的臉。
他得找回家辦法。
巫妖大戰已經結束,這裡的帝江身隕。他什麽都做不到,漫無目的的流浪,也不知道到了哪裡,群山環繞,植物枯竭,河水乾涸。
生存環境惡劣。
“這是鯤鵬一族最後一隻蛋,我不信鯤鵬祖師不會回來。”
“他盜取了河圖洛書,背叛了我們妖庭,不管藏在哪裡,都要殺了他,替兩位天帝報仇。”
妖庭的兩位天帝,那就是東皇和昊天。
路辭舊想到什麽,目光放在那顆被妖族指指點點的蛋上。那是一顆金燦燦的蛋,小西瓜大小,圓圓的,跟外頭商場裡搞活動做的砸金蛋差不多吧。
只是這蛋圓了些,並且很金,散發著值錢的光澤。
這不會是宮汐潮小時候吧?
妖族很快商量好,要用蛋引出鯤鵬妖師出現,設計一起殺死鯤鵬妖師,至於這顆蛋當然要毀掉了。
蛋被隨手丟在一旁草叢裡,妖族散開,設下機關埋伏。
妖族傳信出去,但遲遲沒有看到鯤鵬妖師出現,決定痛下殺手,把鯤鵬蛋毀了。等在找到那顆蛋的地方,草叢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
“鯤鵬蛋呢?”
路辭舊偷蛋跑路了!
他還真是好用,果然是混沌期結的蓮子,妖族設的陣法中探囊取蛋,陣法不破,成功到手。路辭舊懷裡揣著小蛋,撒丫子奔,也不知道目的,只是離妖族居住的北俱蘆洲截然相反。
趕路也不知道多久,他不用吃喝,真的像是在做夢。
天地盡頭,是一片海域,一眼望不到頭的那種。
路辭舊揣著金蛋跑路也不知道多久,見到海邊沒路了,將蛋從懷裡掏了出來,海浪拍打岸邊,夕陽西下,潮水漲落,緊跟著細微一聲哢——
不是他聽錯了。
真的有裂開的聲。
路辭舊低頭,金燦燦的蛋殼哢的裂開了,一隻嫩嫩的金色的小雕坐在蛋殼裡,腦袋頂著半殼,濕漉漉的一雙金燦燦的眼睛,與路辭舊對了個正著。
也不知道有沒有雛鳥效應。
“叭叭!”
路辭舊:……不是你聽我說,宮汐潮你給我清醒一點!!!
這應該不是宮汐潮吧?
路辭舊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應該不是的,他之前是想當過宮汐潮爸爸,但兩人在一起後談戀愛,他沒當宮汐潮爸爸的愛好了!
難不成救錯鯤鵬了?
“叭叭。”
金燦燦濕漉漉的小雕看著他,嘴裡發出音節一樣的聲。路辭舊後來知道是他誤會了,小鯤鵬沒叫他爸爸,就跟小鳥嘰嘰叫一樣。估計是餓了。
路辭舊是蓮子,跟天下植物像是自成一家一樣,走哪哪綠植茂盛,散發點善意,還有植物主動送果子的。
這裡有一處果子,破開清泉一般,喝著甘冽。海邊潮水漲落,岸邊被留下海裡的螃蟹、蝦,各種貝殼海鮮一地。
小鯤鵬搖搖晃晃的,腦袋頂著蛋殼,伸出嫩嫩的小嘴。
“別,一會崩了嘴,我給你剝殼——”
“哢哢。”
路辭舊看小雞仔似得小鯤鵬,嫩嫩可愛的小嘴快狠準的叨著岸邊比它腦袋大的蝦,一嘴下去,蝦頭蝦身分離,兩口全吞了進去。
……
這不是宮汐潮是吧?是吧?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