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宗秀起初隱身在倚翠樓皺眉找了一圈,沒找到李鯉,許多房間倒是沒進去看過,但他也不敢隨便進去。
接著便悄無聲息地露出身形,拉住樓內大堂處像是個管事的中年男子問道:“你這有沒有來過一個長得挺好看就是總是木著臉的男人?”
中年男愣了一愣,看眼前這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人長得天姿絕色、氣度雍貴,估計走在路上女人拋的手絹都能讓他家開個布莊,沒事來妓院花什麽錢。
又想,遇邱城什麽時候有了這號人物。
這會兒,來回經過的人,無論是來嫖的還是被嫖的,目光都釘在敖宗秀身上挪不動了。
敖宗秀見他發愣,隻好又問了一遍中年男這才如夢方醒,喃喃問:“我們這來的最多的就是男人了,至於挺好看……是多好看?”
敖宗秀換了個措辭:“很好看吧。”
“和你比呢?”
敖宗秀想了想,勉強道:“隻比我差一點點。”
“哦,那沒見過。”中年男人答得果斷,要是有那樣一位男子出現,絕不可能躲過如狼似虎的眾多眼睛。
敖宗秀沒辦法,隻好大喊:“李鯉,李鯉!”
一時間樓上樓下唉唉應答聲不停,有麗麗、莉莉、離離,還有歷歷。
敖宗秀一眼看過去,十分掃興,心想這麽大的動靜李鯉也該聽見了,或許不在這裡,就往門外走。
樓內女子大失所望,幾個叫麗麗的更是捶胸跺足。
敖宗秀才出倚翠樓,就看見李鯉正好從綠水賭坊出來。
敖宗秀沒好氣地說:“怎麽都不打聲招呼就跑。”
李鯉覺得挺無辜:“我打了啊。”
敖宗秀強行無視,又問:“觀摩到什麽了嗎?”
說到這,李鯉只有歎氣:“沒有。”
敖宗秀笑得挺幸災樂禍:“怎麽?”
李鯉說:“我進去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幹什麽,許多人圍成圈,衝幾個小東西大呼小叫,都沒人理我。我就問那個搖小東西的人,為什麽有的小東西裡有水,有的沒有,有什麽竅門嗎?我還想能不能用到龍王廟裡,他不肯告訴我就算了,還說我瞎說。我從不說謊的,就把小東西掰開給他看,明明有銀燦燦的水。結果不知道為什麽,來玩的人和他們就打起來了。”
“哈哈哈哈。”敖宗秀捧腹大笑。
李鯉瞪著他,問道:“你到倚翠樓去了?”
敖宗秀立馬不笑了。
李鯉說:“裡面是什麽樣子的啊?你給我說說。”
“不說。”
“那我自己去看。”
“不準!”敖宗秀一把拉住李鯉,支吾道:“裡面沒什麽好玩的。”
李鯉懷疑地看著敖宗秀:“你騙我,肯定很好玩,你不讓我去,你自己一個人偷偷去。”
敖宗秀恨不得敲李鯉幾個暴栗。
倚翠樓的中年男子納悶敖宗秀那樣豐神俊秀的男子怎麽會跑妓院找人,找的還是一個可與他並肩而論的人,出於好奇,就跟了出去。
看到李鯉,心歎,很好看、木著臉果然都半分不假。
又看到那兩人之間似乎有什麽摩擦,中年男子以他豐富的人生閱歷,企圖去理解,居然很快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中年男子一喜,上前問候:“這位公子是想到倚翠樓來嗎?”
李鯉看了他一眼,說:“是啊。”
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再問:“敢問公子來倚翠樓是找樂子的還是……”
李鯉嚴肅道:“我是來學習怎麽讓更多人找我的。”
“啊。”中年男子興奮地拍手,和他想的半分不差,這兩人是遇邱城的生面孔,但為什麽這麽的矜貴大人物到這窮鄉僻壤來?想必是家道崩殂,流落至此了。
他見過太多世家小姐、公子,吃不了落差太大的苦,又留戀往日榮光,最後無奈淪落青樓的。
顯然那個木著臉的想要下水,另外一個卻顧及面子,不準他去。
中年男子仿佛抓到了寶貝,對李鯉殷勤地說:“以公子的條件,何須學習。”
李鯉苦悶:“可你這裡明明有這麽多人,我就在後頭巷子裡等了好久,卻根本沒人來。”
“這話也是,酒香也怕巷子深。”中年男人還道李鯉是隱喻呢,說道:“公子不妨到我們倚翠樓來,我們對這些事很有經驗和手段的,我們給你頭牌,前期弄足噱頭,先把你的招牌打出去,想必來找你的人絡繹不絕。”
“真的嗎?”李鯉興奮,“雖然人多了有點累,但我不怕的。”
中年男子笑眯了眼:“就喜歡你這種敬業的!”
敖宗秀越聽越是不對勁,這兩人完全在驢頭不對馬嘴地在聊。
“別聽他的!”敖宗秀拽著李鯉就要走。
中年男子誒誒誒地叫喚。
李鯉也戀戀不舍地伸出手,但硬是被敖宗秀拖著走了,到了人跡罕至處,閃身回了龍王廟。
李鯉對敖宗秀的粗魯憤憤不平。敖宗秀還覺得李鯉笨得不可理喻,指著額頭罵他傻乎乎的,“那個人一看就是壞人!”
李鯉說:“我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的啊。”
“還有道理?”敖宗秀氣得挑眉。
李鯉大為同意地點頭:“的確要把招牌打出去。”
說做就做,李鯉立即飛到城外,砍了棵樹,削成木板,又用墨水寫了幾個大字:龍王廟向內兩丈。趁夜深人靜,給支在了巷子口。
第二天,李鯉見後院的小樹已經長到了人高,澆了水後滿懷期待地在正殿內等人來祭拜。
別說,這一招還真有點效用。
先前傳說山賊被龍神感化、孫公子又被龍神所救,就有人將信將疑地想著去龍王廟碰碰運氣,但卻不知道在哪,又不值得費心思去找,也就不了了之。
大清早,路上行人匆匆,先是聽聞綠水賭坊因為被一位英雄好漢指出作弊被打得關門了嘖嘖稱奇,又瞥見那個不知何時立起來的牌子吃了一驚。
其中百之一二,真的進了巷子去拜見。
只是來往這條街的大都是市井中人,來祭拜求的願望是雞毛蒜皮、五花八門、亂七八糟。
什麽家裡的豬丟了,求龍王爺幫忙找一找;
什麽住在郭外的,養的雞總是被狼偷吃,讓龍王爺管一管;
什麽錢掉了幾文,求找回來;
什麽懷疑今日賣白菜的小販缺斤少兩,求龍王爺絆摔他一跤;
還有個多年的鯀夫,不求續弦,反而腳踏實地地求龍王爺補補他穿了好幾年的衣服……
李鯉興致勃勃地去找豬、找銅板,又跑到城外找狼。
找到了狼,李鯉又覺得狼和雞都是動物,不能厚此薄彼,為了雞就欺負狼。李鯉就抱著狼說了半晌的體己話,勸告它不要去村子裡偷雞吃了,想吃的話就去山另一邊獵殺野雞,吃得飽還是被野雞啄,都是命,靠勤奮自力更生才是好狼兒。
回城的時候,李鯉看到先前的陳落雁騎馬走過,隻覺得她紅光滿臉,似乎有喜事。
李鯉心想,她一定是找到了如意郎君。
陳落雁照舊騎馬到了微澤街後頭的河畔邊,打馬慢慢地走,阮青梅正在前頭漿洗衣服。
阮青梅聽見馬蹄聲,就知道誰來了,也不抬頭,倒影在河水中的臉卻有了細微的笑意。
她還記得前段時間,陳落雁第一次騎馬自這走過。
阮青梅問她:“陳二小姐怎麽來了?”
陳落雁說:“我經常早上在這遛馬,水美草肥。”
阮青梅問:“那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陳落雁答:“以前你不認識我,當然不在意了,見過也不記得。”
阮青梅哦了一聲,心想,淨說鬼話,微澤街這一塊窮地方,要是有人騎高頭大馬過,能被念叨一天。
李鯉樂在其中,敖宗秀卻煩躁得快要噴火了。
等到後院那棵樹長得枝繁葉茂,居然結出了拳頭大的嫩黃色果子時,敖宗秀的耐心走到了盡頭。
在又有一人來祭拜龍王爺時,敖宗秀走到站在供案上仔細聆聽的李鯉身後,伸手捂住了李鯉的雙眼,說:“你看。”
李鯉眨了眨眼睛:“你捂住了,我怎麽看。”
“就這樣看。”敖宗秀說著,感覺到了撲在掌心柔軟的睫毛,想到第一次見面時,李鯉說他睫毛長,這話倒是真的。
李鯉在黑乎乎的一片中努力看,結果真看到了一些亮光,是在正在祭拜的人頭頂心上。
李鯉問:“這是什麽?”
“這是凡人的心火。”敖宗秀說,“做好事多的人,心火就亮就大,像堆柴燒的焰;普通人就是這樣普普通通的,像根蠟燭;惡人呢,心火就極其微弱了,風一吹就能滅一樣。”
李鯉哇了一聲。
敖宗秀便說:“那麽多人來龍王廟祭拜,有好人有壞人,如果你所有人都幫,豈不是對好人不公平?還讓惡人得意。普通人說不上好說不上壞,可什麽都沒為別人做過,又憑什麽要求我們為他付出?如果好人得知,不管做什麽事,哪怕是惡人,只要在龍王廟拜一拜就能得到想要的,他們還會繼續做好事嗎?”
李鯉想了一想,是這個理,有種茅塞頓開的恍然。
“還是你做龍時間長,懂得真多。”
敖宗秀總算是從芝麻綠豆粒大的事情裡解脫了,只不過是需要在有人祭拜的時候,蒙住李鯉的眼,幫他看清凡人的心火。
有大功德的人何其之少,便一下子清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