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龍王和敖寶青很快就收到東海龍宮發來的函書,自然對敖宗秀太子前來西海學習表示一萬個歡迎。
當天早上,西海龍王攜西海兩位太子就在西海上早早等候。
在浪頭之上,三人很快晀望到東海那邊來的隊伍。
好家夥,入眼的赫然是浩浩湯湯的十裡儀仗。前頭八百精兵開道,後頭八百侍女護衛,旗幟高揚、步履整齊;中間還有百匹黑蛟護送,並且每匹黑蛟身後還拉著幾大車的箱子。而最中間青蛟坐騎上的人應該就是敖宗秀了。
為什麽說應該呢,並非西海龍王以及敖寶青、李鯉視力全都不好。只是那人坐在青蛟之上的轎椅上,還垂著長長的轎幔,遮得很是嚴實,生怕他被日光曬了,被風吹了,被雨淋了。
敖寶青看得眼迷心熱:“這才是一海太子該有的架勢啊。”
“奢侈虛榮要不得。”西海龍王勸誡道,目光炯炯地盯著遠處,突然有種倍感欣慰的錯覺:“好像是我們西海在迎娶東海公主啊。要是李鯉真能娶到公主就好了。”
直接跳過了對敖寶青的期許。
敖寶青便翻了一個大白眼,又無奈道:“開什麽玩笑。李鯉只是一條化龍,真龍公主們又怎麽屈尊下嫁?您老就別想太多了,踏踏實實給李鯉找個靠譜的好人家吧。”
西海龍王覺得是這個理:“你看我們西海東去三百裡的映月湖的田螺姑娘怎麽樣?”
敖寶青:“田螺姑娘去找凡人啦!”
西海龍王頓時捶胸頓足。
給李鯉商討終身大事的片刻,那儀仗隊已經浩浩蕩蕩地來到了跟前。
青蛟趨前,垂下頭顱,它背上的轎椅裡傳出敖宗秀的聲音:“見過四叔、寶青大哥,宗九多有打擾了。”
“跟我們還客氣什麽。”西海龍王和敖寶青一齊說道,結果半晌沒等到敖宗秀下轎子,心想這可真夠不客氣的。
敖宗秀已然說道:“身為晚輩,本該當面拜謝,但宗九有些不便見人,望見諒。宗九特意帶了些禮物表示歉意。”
後面百匹黑蛟便齊齊打開拉著的箱子,竟然是成斛成斛的夜明珠、極品珊瑚、瑪瑙翡翠、水晶瓶,那水晶瓶裡還養著西王母花園裡的仙花。
西海龍王和敖寶青頓時笑眯了眼睛:“不見怪,不見怪。”
這樣的不客氣可以多來幾次。
西海龍王和敖寶青開開心心地帶敖宗秀去為他收拾出來的寢殿。
才剛看到門楣,那八百侍女忽然魚貫而出,鑽進寢殿裡,又嗖忽一下四散開來,掛綢幔、拉錦帳、懸珠簾、鋪金毯,搬走石床、石桌,換上珊瑚床、青玉案、白壁幾,接著又擺上瑪瑙瓶、水晶甕,瓶中鮮花異草開得正燦爛。
在西海三人眾的目瞪口呆中,寢殿已然煥然一新,幾個呼吸間就讓李鯉仿佛夢回東海。
青蛟這才徐徐地馱著敖宗秀進殿,一路送到珊瑚床邊,敖宗秀掀開轎幔走了下來。
卻見他還戴著個鬥笠,懸著面紗,就連雙手都戴著冰蠶絲手套,將自己遮得密不透風。
敖寶青乾笑兩聲,敢情宗九還怕羞啊。
西海龍王與敖宗秀客套幾句,明知他什麽都不缺,才敢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大許承諾,終於勉強有幾分龍尊睥睨一方的氣勢。
過足了乾癮,西海龍王才心滿意足地帶著兩位西海太子離開。
敖宗秀卻道:“李鯉你留下。”
西海龍王就笑,並擠眉弄眼:“李鯉你與宗九差不多年紀,宗九在西海這段時間,就多陪陪他。”
李鯉便站住不走,嘴上卻說:“我已經五百歲啦,宗九太子才一百歲呢。”
敖宗秀聽著感覺怪怪的。
敖宗秀立即屏退左右,一把將鬥笠掀掉。
李鯉嚇得睜大了眼睛:“你怎麽了?”
敖宗秀悲憤道:“我沒有騙你,我還是會長紅疹子。”
“我信了。”李鯉點點頭,由不得他不信。
敖宗秀臉上、手上全是玫瑰紅的斑點,像以前漁人為網魚,撒在河面上的點點紅油餅,看得李鯉想遊上去啄敖宗秀又覺得不解:“可我是回去碰了其他人才出紅疹子的,與你無關,好奇怪。”
李鯉的目光全在那些紅疹子上,覺得一小點長在白皙的皮膚上,又嫩又紅,竟然還怪好看的,都沒聽清敖宗秀說些什麽,下意識接話道:“我帶你去安霓那看病吧,安霓很厲害的。”
“安霓是誰?”
“你去了就知道了。”李鯉帶著敖宗秀往美人魚那邊去。
敖宗秀越走越不對勁,果然很快看到了小時候遇到過的那隻金發人魚。
安霓見到敖宗秀一喜:“是你啊,沒想到你都長這麽大了,當初我見到你的時候還才這麽點大呢。”
她張開手比了個手勢,大概也就一臂來長。
敖宗秀臉一紅,眾目睽睽的說這些幹什麽。
一人就代表了眾目睽睽的李鯉卻覺得好有趣,也抬手比了比安霓劃出的長度,又看看敖宗秀,像是在想象敖宗秀才這麽丁大的模樣。
敖宗秀愈發惱羞成怒了。
安霓善解人意地笑道:“你今日來,是看病的?”
李鯉這才從幻想小敖宗秀裡走出來,指了指他臉上的紅疹子。
安霓上前仔細看了那些紅斑點,又問了些情況,下結論道:“你是對海仙過敏。”
敖宗秀問道:“那我碰到李鯉怎麽沒有事?”
安霓看了眼李鯉,說了句很殘酷的話:“李鯉是河仙。”
李鯉懵懂地眨眨眼睛,還不懂鯉魚即使躍過龍門,還是擺脫不了階級宿命李鯉問道:“那怎麽治好呢?”
安霓卻是搖頭:“過敏是體質問題,我治不好。我只能配些藥物,緩解過敏狀況,紅疹子能早日消退。”
敖宗秀本也沒抱希望,東海龍王也不知道請了多少仙醫鬼巫,就連太上老君的丹藥都求來了不少,卻始終沒有治愈,久而久之,敖宗秀都習慣了,只要小心別和人接觸就好。
就是東海龍王龍母時常歎氣,擔憂宗九以後娶不到龍公主,只能和天庭仙女結合了。
天庭仙女也不是不好,但畢竟龍和龍嘛,更有共同語言。
安霓配了藥物,又是一甕顏色詭異的漿糊。
“這個我知道。”李鯉快手接過來,掏了一把就往敖宗秀臉上抹。
安霓阻攔都沒來得及,連忙大喊:“這回是內服的!”
“哦……”李鯉有些尷尬地放下藥甕。
敖宗秀服了藥,安霓問起他為何來到西海。
敖宗秀便把前因後果,撿著說了一說。
安霓頓時啼笑皆非:“你之龍威,千裡外亦可見,怎麽可能有假?”
敖宗秀頹然道:“我的水鏡術根本點用沒有。”
安霓也頗覺得奇怪,便道:“你再施展一遍給我看看。”
敖宗秀隨手拉出個水鏡。
安霓一瞥見水鏡,立即神色恍惚、目光渙散,似乎已經陷入了水鏡之中。敖宗秀見起了效果,咦了一聲,和李鯉一起看水鏡中的畫面。
“哇,怎麽會這樣。”李鯉驚訝,水鏡裡居然不是安霓的倒影,而是不知何處的另一方世界。
水鏡中,安霓神色懵懂,在海洋裡暢遊,所遇見的人與神,都是與她一般的異域相貌,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話。
敖宗秀哼了一聲:“本就該這樣。”
水鏡中忽然風雨交加,海上船隻傾覆,安霓救出了一個年輕男子;接著又不知為何安霓割掉舌頭,長出了雙腿,走上海岸。
而他們眼前的安霓已經面色發白、冷汗涔涔,渾身止不住顫抖。
敖宗秀便連忙收回水鏡。
安霓一下子神魂歸位,眼角含淚,垂眸不語。
過了好半晌,安霓才緩緩抬頭道:“你這水鏡術其實是心鏡術,映射出人心最真實的欲望或恐懼,受術人要麽沉迷於美夢,就此耽溺至死;要麽在最驚悚的噩夢中活活嚇死。說是耀絕當世,並不為過。”
敖宗秀大喜:“這麽說,都是真的了?”
安霓苦笑:“萬物皆可虛假,唯有心鏡最真。”
“那他……”敖宗秀很無奈地指李鯉。
安霓看著李鯉清澈的眼睛,笑道:“大概是李鯉初初由鯉魚化為龍,心性單純無害,無欲亦無求,無驚亦無怖,水鏡術再厲害,還能影響得了河中魚蝦、林中花鳥嗎?”
敖宗秀思索了一會兒,抬手在李鯉面前又施了一回水鏡。
果然李鯉不受絲毫影響,水鏡中只有他清晰的倒影。
敖宗秀長長地出一口氣,眉梢眼角的凌然傲意終於又回來了,但與最先前的他又有些細微的不同。
短短幾天,人生觀徹底崩塌,接著瞬間被重建起來,這滋味真叫人心情複雜。
只是李鯉,唉,李鯉。
敖宗秀又歎氣,怎麽李鯉一會兒看上去像是他的克星,一會兒又偏偏可以和他很親近。
雖然李鯉自詡大敖宗秀四百歲,但自從敖宗秀來了西海,李鯉也還是覺得有伴了,時常拉著敖宗秀一起去海上巡邏,巡邏累了再玩一把衝浪。
如此過了幾日,敖寶青把李鯉喊過去,遞給他一枚龍鱗,說道:“你攜帶這枚路引,去西海屬地遇邱城龍王廟當值吧,值滿三年即可。”
又給他一個錦囊,說在龍王廟無論遇見何事,只要打開錦囊便有萬全之策李鯉接了,就去找敖宗秀告別。
敖宗秀聽完後,半晌沒說話,斜眼睨著李鯉的臉,忽然問道:“看你的臉色似乎不太開心?”
李鯉愣了一會兒,他一直是這臉色啊。
但想了又想,李鯉說:“有一點吧,以後就不能和你一起巡邏衝浪了。”
當然,更多的還是非常開心,離開西海去了人間,想必有很多的樂趣,以往他做鯉魚在河水遊動時,見遊船劃過歡聲笑語不斷,似乎蠻有意思的。
而且他還可以去找樂水玩,樂水都沒見過他化龍的樣子呢。
敖宗秀聽到滿意的答案,欣慰地點頭,站起身來,拍拍衣袖,大發慈悲地說:“既然如此,我就陪你一起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