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周錦魚忽然便覺得,其實女人這種生物,是很致命的。
尤其是越發好看的、越發喜怒無常的女人,更尤為致命。
周錦魚無語凝噎,她抱著小包子跟著魏華年往裡走,這一路魏華年都沒搭理過她,周錦魚滿心都是委屈。
她追了兩步,對小包子娘扯出一個笑來:“誤會啊,不帶真生氣的。”
小包子娘腳步頓了頓,回頭看她一眼:“誤會?”
周錦魚很是無辜的點頭:“是啊,你都沒和我說過你比我足足大出了三載,我都不知道,我要知道你比我大出足足三載,我肯定不會這麽說啊,畢竟你都比我大出那麽多了我……”
魏華年原本有心聽她解釋的,可聽了她話裡那加重了語氣的“足足三載”之後,更不願意搭理她了。
周錦魚在後面喊了句:“當真是生氣了麽?”
晚秋一邊向前追魏華年,一邊回頭對周錦魚狠狠的瞪了一眼:“哎吆我的周四公子,您還是閉上您的嘴罷,免開尊口,成不?”
周錦魚嘀嘀咕咕:“我又說錯什麽了。”
看著那姑娘離去的背影,她忽然更委屈了。
那這種事兒能怪上她嗎?
那小包子娘也也沒一早就告訴她她的年紀不是?
是她隱瞞在先,這才這才鬧出了烏龍啊,又怎麽能全都怪她?
周錦魚看了懷中的小包子一眼,自言自語的問他:“你說,你娘為什麽這麽生我的氣?她就如此在乎年紀麽?”
小包子摟著她的脖子,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周錦魚:“……”
她忽然就明白了,小包子這是困了,她故意板著臉問道:“小包子,你是不是只要一跟著我去書房,你就開始害困呢。”
這次小包子誠實的不像樣,直接點了點小腦袋,小眼睛就像是剛洗過的葡萄般亮晶晶的,但很快又像小狗那般耷拉下腦袋,又打了個小哈欠。
周錦魚便黑著臉嚇唬他:“小包子,你若是不認真念書,你就考不上狀元,你考不上狀元,你娘就不要你了。”
小包子聞言,低下頭想了半晌,忽然一隻小手松開周錦魚的脖頸,然後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小腦瓜。
周錦魚忽然就明白了:“你是說,你就算睡著了,也能聽懂我教你的經籍對麽?”
小包子重新摟住了周錦魚的脖頸,然後胸有成竹的點了點頭。
好吧,雖然自家崽兒確實有這個本事,但是周錦魚還是不能讓他太過自傲,否則好好的一個苗子怕是要長歪了。
於是周錦魚冷哼一聲道:“滿招損,謙受益。今日為師要教你一篇古文,名曰《傷仲永》,你若是睡過去,為師就當著你娘的面,打你的鞭子!”
小包子:“……”
小包子頓時很是無奈的輕歎了口氣,然後見周錦魚在看他,頓時繼續眨著無辜而又水汪汪的大眼睛瞪著周錦魚。
周錦魚繼續黑著臉嚇唬他:“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你裝可憐也沒用!”
小包子眨巴眨巴眼,頓時低下了頭,又輕聲歎了一口氣。
然後他一跟著周錦魚進了書房,就拿起桌上的筆,把《傷仲永》給通篇默寫了下來。
筆風堪稱行雲流水,都不帶大喘氣的,小包子眼巴巴的看著周錦魚,想等周錦魚來誇獎他。
周錦魚看著那篇小包子默寫的《傷仲永》,忽然看著魏華年道:“我看您這個娃兒啊,我是教不了了,不如您還是領回去吧,那銀子什麽的,我再給你多加五十兩還回去。”
魏華年挑了眉:“周先生這樣說,就不怕阿璟會難過麽?”
“那我有什麽法子啊,”周錦魚故意歎了口氣,一邊觀察著魏璟睿的反應,一邊更加哭喪著臉對魏華年道:“那我教的他都會了,這到底是誰給誰當師傅呢?”
魏華年明白過來,知道她這是在做戲,便配合的道:“如此,也只能這樣了,我這就帶阿璟回去,這幾日來叨擾周先生了。”
周錦魚笑著拱手:“好說好說,貴公子我是教不了了,另請高明吧。”
魏璟睿:“……”
周錦魚和魏華年一唱一和,還真把魏璟睿給唬住了。
他原本寫完了《傷仲永》,正等著周錦魚誇他呢,誰知道沒等著周錦魚誇他不說,周錦魚還不想給他當師傅了,要趕他走?
魏璟睿來到周錦魚面前,十分示好的張開胳膊,想著讓周錦魚抱他。
周錦魚故意別開臉,十分冷漠的不去看他。
魏璟睿低下小腦瓜想了想,然後一個小步向前,一把抱住了周錦魚的大腿,緊緊抓住不松手。
周錦魚動彈不得,不得不低下頭看他,當他看到肉呼呼的崽兒在拚命的抓著自己的腿的時候,嚴師的形象便再也裝不下去了,她無奈的揉了揉魏璟睿的小腦瓜,歎氣道:“小包子,你怎麽能耍賴呢?”
小包子委屈巴巴的看她一眼,那眼神活像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小狗,正眼巴巴的等著周錦魚來哄他。
周錦魚一顆老母親的心瞬間就軟了,卻依舊狠了狠心,故意板著臉問他:“以後,你念書的時候,還打瞌睡麽?”
小包子眨了眨眼,然後十分乖巧的搖頭。
周錦魚這才笑開了,然後揉著他的小腦袋說:“乖~”
小包子松開周錦魚的大腿,然後退後了一點兒,張開了兩隻小胳膊,鍥而不舍的求周錦魚第二次的抱抱。
周錦魚十分“不情願”的把自家崽兒抱了起來,然後又“十分不情願”的親了親崽兒左邊的臉蛋,然後就見自家崽兒又把右邊的小臉蛋遞上來,周錦魚只能又在他右邊親了一口。
晚秋忽然壓抑不住激動的對魏華年:“主子,您看到了麽,小少爺他越來越……”
小少爺越來越正常了!
晚秋想這麽說,可她如果這麽說了,就不是在向公主說,小少爺以前是不正常的了麽?
魏華年自然明白晚秋沒有說出來的是什麽,絲毫不怪罪,反而很是欣慰的點了頭:“我看到了,晚秋。”
晚秋激動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主子,奴婢現在隻想哭。”
魏華年眼睛絲毫不離對面互動的那一大一小,卻對晚秋笑道:“傻丫頭,哭了就不好看了,阿璟他……遲早有一天,會和常人家的孩子一樣,會開口喊我一聲母親。”
晚秋眼裡的淚花已經湧了出來,她一邊哭一邊問魏華年:“主子,您說,那一天,會來麽?”
魏華年篤定的道:“一定會的。”
周錦魚原本打算在書房教魏璟睿念書的,可在她教魏璟睿念書的時候,魏華年便在一旁坐著。
周錦魚當著魏華年的面兒教魏璟睿念書十分的緊張,她一時半會兒放不開,眼見著魏華年隨手拿起了自己放在博古架上的一本話本來看,那話本的名字叫做《霸道丞相俏女帝》。
魏華年拿起話本看了一會兒,不經意間一抬眼,注意到了周錦魚遊移的目光,她這才從那本《霸道丞相俏女帝》中抬起頭來,向周錦魚看過去。
周錦魚被她看的一愣,連忙沒話找話:“這話本,好看嗎?”
魏華年又翻開封面上看了眼,確認了是封面上的的確確在寫著《霸道丞相俏女帝》,便問道:“為什麽我看了接近十頁,女帝和丞相都沒有出現?”
周錦魚輕咳一聲:“這種書就是這樣的,先是交代背景,然後再慢慢展開故事,這可是現今最流行的寫法了,寫這話本的可是“鯉魚打挺小神龍”呢。”
魏華年點了頭:“哦。”
周錦魚忙問:“你知道她?”
魏華年疑惑道:“那是誰?我應該知道麽?”
周錦魚瞬間有些失望:“也不用知道,不過,很多人都知道她,她還寫過《狂後今夜不回家》,你看過麽?”
魏華年再次輕輕搖頭:“沒有。”
周錦魚徹底失望下來。
她失望的原因只有一個,只因為如今那位早已經風靡長安城大街小巷的那位“鯉魚打挺小神龍”,正是她周錦魚本人。
她曾經寫的第一本《狂後今夜不回家》,曾經讓無數長安城中的姑娘們看的如癡如醉,尤其是自從書坊的人故意放出了風去,讓她們知道了“鯉魚打挺小神龍”是名男子之後,長安城的姑娘們中便有了一陣迷一樣的風言,她們瘋狂的想要嫁給她,當初她的風頭可是完全蓋過了京城第一公子馮蔚之,只是她從來沒有以真名示過人罷了。
魏華年道:“不過……”
周錦魚眼前一亮,她以為魏華年記起“小神龍”來了,便問道:“怎麽了?”
魏華年打開她手中那本《霸道丞相俏女帝》的第三頁,指給周錦魚道:“這裡,是不是用錯了句子?”
周錦魚一愣,臉紅了紅:“有嗎?”
魏華年面不改色,指著另一處:“還有這裡和這裡,這幾個字都是錯的。”
周錦魚:“……”
這本其實是書坊那邊新送來的初級審校版,目前還隻此一本。這本書原本是她三個月前就寫好了的,書坊那邊今早才給回了信兒,派人把審校好了的初版給她送了一本過來,就等著周錦魚做出二次修改,等那邊再核實一遍,書坊就可以在一月之內先印出數千本先賣出去,如果能賣的好,便再印出一批來。
也就是說,除了周錦魚和書坊那邊的人,魏華年可以說是這個故事的第一位看官了。
周錦魚急切的想要知道魏華年的意見,便道:“你先看著,看完了告訴我你覺得怎麽樣。”
魏華年笑說:“好。”
周錦魚回過頭去,正好看著小包子正打算趁著她和他娘說話的當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周錦魚拿起桌上的戒尺輕輕敲了敲桌子,小包子不情不願的坐正了身子,很不給面子的打了個大哈欠。
周錦魚黑著臉道:“咱們繼續學《傷仲永》。”
小包子看了眼桌上那張被他一開始默寫出來的《傷仲永》,意思是他都已經會了。
周錦魚看著自家崽兒,眯著眼問道:“你都會啦?”
自家崽兒點點頭。
周錦魚就說:“那行,既然你都會了,那你來大聲背一遍吧。”
小包子:“……”
周錦魚問他:“背不出來對麽?可見你這不是沒學會麽,連背都背不出來呢。”
周錦魚看著小包子吃癟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家崽兒怎麽看怎麽可愛。
“金溪民方仲永,世隸耕……”
周錦魚開始念了起來,魏璟睿一開始還強行讓自己坐正了,拚命的用小胳膊撐著下巴,不讓自己睡過去。可周錦魚還沒念到一半,他的哈欠便又打出來了。
周錦魚一瞪他,他又立馬把哈欠委屈唧唧的給收了回去。
好不容易撐了大半個時辰,魏璟睿終於憋不住了,他忽然一下站了起來,很是懇切的看著周錦魚,然後焦急的原地轉了一個圈兒。
周錦魚立馬會意,她問道:“你想去小解?”
魏璟睿立刻點了頭。
周錦魚便立刻喊了周小山帶他去方便。
魏璟睿一出房門,小手摸了下胸脯,瞬間松了一口氣下來。
周小山納悶道:“小少爺,快走啊,您不是去小解麽?”
魏璟睿卻是絲毫不理他,而是背起了小手,慢悠悠的順著石子小路的方向向前走去。
絲毫沒了方才那副急著要小解,快要憋得尿褲子的著急樣子。
書房內,一時間只剩了周錦魚、魏華年還有晚秋。
周錦魚緊張兮兮的問正在看話本的魏華年:“看完了麽?感覺如何?”
魏華年又翻了幾頁,對周錦魚道:“寫這個話本的人,許是尚未成親吧。”
周錦魚一怔,忙紅著臉問:“怎麽說?”
魏華年很是嚴肅的指著一處旖旎萬分的‘房中戲’,對周錦魚道:“你看這裡,兩名女子,若是其中一人俯身壓在另一人身上,雖說女子體輕,她用‘輕如鴻毛’卻是不合適。”
周錦魚臉就更紅了,她十分佩服小包子娘在看“房中戲”的時候,能關注到用詞是否準確的問題。
“還有這裡,‘紅燭已然燃盡,屋內漆黑一片’,‘此時,丞相清楚的看到女帝臉上染了紅暈’,這一處也不合理,漆黑一片應是什麽都看不到才對。”
周錦魚挫敗下來,但她拿出了一個筆者最後的倔強,破罐子破摔道:“昂,知道了,不然把筆給你,你給改改?”
魏華年一怔,點了頭道:“可以。”
周錦魚:“……”
這姑娘,當真是不客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