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一]
周錦魚再想繼續聽的時候,那邊卻沒動靜了。
但她幾乎已經猜測出,那人口中的“姓周的”定然便是自己,也就是說,自己從一進入嶺南開始,或者說,是從進入邕安縣附近開始,便已經被人給盯上了,興許從她一出京城,便已經有消息了。
至於盯著她的是什麽人,她尚且還不知道。
不過,也不是猜測不出來。
但她這一路並未帶欽差的儀仗隊,而是微服出行,所以,這個小小的邕安縣背後的人,顯然來頭不小。
沒過一會兒,錦風在外面敲門。
“咚咚咚”三聲響過後,周錦魚喊了句“來了”,把門給他打開。
錦風進了屋後,先是把門關上,然後才看著周錦魚道:“駙馬爺,咱們被人給盯上了。”
周錦魚擺擺手:“嗯,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錦風一怔,隨即有些疑惑的看著周錦魚,心中大概想的是,你就在這裡睡了一場大覺,就全都知道了?
錦風又道:“那兩個盯梢的我已經解決了。”
這下輪到周錦魚愣了:“你把人給殺了?”
錦風抿了嘴,看向她的目光裡帶了絲鄙視,然後搖頭:“不是。”
周錦魚放下一口氣來:“哦……還好還好。”
錦風:“……”
他雖然出身不好,但也不是隨意殺人之輩。
在周錦魚心裡,自己到底是個什麽人?
錦風問道:“咱們待會兒換家客棧吧。”
周錦魚搖頭:“不必了,既然已經暴露了行蹤,再換客棧也無濟於事,還會被對方有所察覺,如今是我們在明人家在暗,若是再有人跟,你便別打暈他們了,讓他們看著吧。”
錦風抱拳道:“是。”
錦風走後,周錦魚坐在座位上,喝了杯茶水解渴。
她這一路胃裡一直翻江倒海來著,還吐了好幾回,後來總算沒抗住,吃了張祿幾個橘子,也愣是不見好,最後好不容易扛到了邕安縣。
喝完了茶水,周錦魚便決定去街上走走。
她喊上劉木,兩個人一起出了客棧的門。
誰知道剛走到大堂,便見著一對府衙的衙役闖進了客棧來,原本蕭條的客棧本來就沒幾個人,一下湧進來一堆官差,掌櫃的都快嚇懵了。
隨即,一名捕快打扮的男人走了進來,見了周錦魚在大堂裡,徑直走了過來,冷眼盯了她一會兒,忽然硬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這位,便是周大人了吧。”
周錦魚回看著他:“嗯?有何貴乾?”
捕快又是一抱拳,手中的佩刀發出一聲響:“周大人,小人是這邕安縣的捕頭,奉我們縣令孫大人之命,前來恭請大人去縣衙的。”
周錦魚挑了眉,並未多問,點了頭:“成,那咱們走吧。”
那捕頭大人聽她這麽配合,顯然愣了一愣,卻見周錦魚正戲謔的看著他。
周錦魚當然會配合,因為從錦風打暈了那盯梢的人後,她便料到了,錦風的舉動無疑是告訴他們,她已經知道了自己被盯了,所以,再藏著掖著也就沒意思了。
她沒想到的是,衙門的人會來的這樣快。
那捕頭反應過來,立刻道:“大人請。”
周錦魚對劉木耳語幾句,然後便跟著那個捕頭大人出了門去。
跟著這群人來到府衙,邕安縣的知縣孫志海已然在府門前等候,這人長得很是清瘦,一身藍色官府穿在身上松松垮垮,被風一吹便微微顫動。
他順著府衙前的台階走下來,立刻向周錦魚跪下行了個大禮:“卑職邕安知縣孫志海,拜見欽差周大人。”
周錦魚站定了身子,坦然道:“孫大人請起。”
孫志海立刻站起身來,恭敬的笑道:“大人一路舟車勞頓,小人這就給大人接風洗塵。”
周錦魚看他那一臉討好的笑臉,耳邊忽然想起了蘇潛對她說的話,嶺南多美女,他們這些當欽差的,來了這裡便是個肥差。
果不其然,周錦魚進了府衙,就連來送茶的丫鬟長得都水靈標志,身姿如柳隨風,端的是美豔動人。
周錦魚喝了茶水,便聽著那縣令忽然聲淚俱下道:“周大人,下官可把您盼來了,我們邕安,苦啊!”
周錦魚默然的點了頭:“嗯,本官知道。”
孫志海:“……”
這話讓他可怎麽接?你都不問我為什麽苦?
他反應過來,立馬哭道:“大人您是不知道,這水壩一毀,邕安縣傷亡慘重,大水淹沒農田,牲畜,如今邕安若不是得了朝廷的賑災款,就被這場天災給滅了縣了。”
周錦魚心下覺得可笑,他這話只有一句重點。
那便是,天災。
這次大壩損毀,是天災,與人無關。
既然是天災麽,那麽更與他這個知縣大人無關。
他也是受害者。
周錦魚又點了頭:“嗯……”
孫志海:“……”
周錦魚看他一眼,道:“此事本官知道了,天災麽,自然是沒有法子的,你身為父母官,定要好好安撫百姓,幫他們重建家園才是。”
孫志海忽然開心起來,忙說:“是了是了,下官也是這麽想的。”
周錦魚道:“本官在來的路上,見到了在縣外駐扎的災民,你若是有空,便先給他們安置一下。”
孫志海一愣,脫口而出:“他們怎麽還在那裡?”他明明是派官兵把他們趕走了的!
見周錦魚在看他,連忙又說:“是,大人吩咐的是,下官一早就去跟那個村子的村長交代過,誰知道他們又回去了。”
周錦魚挑眉:“哦?”
孫志海立刻躬身道:“下官定然會妥善安置災民。”
周錦魚道:“如此甚好。”
孫志海又道:“周大人,下官已然差人備好了晚宴,希望大人務必到蘇府賞光。”
周錦魚原本想著,在縣衙吃頓接風宴也沒什麽,畢竟朝廷的官差到了,住在衙門吃衙門的飯,實屬正常。
可這蘇府又是怎麽回事?
周錦魚問道:“蘇府?”
孫志海忙道:“回周大人,這蘇家乃是我邕安富戶,下官想著讓大人能住的舒適些,若是住在衙門裡實在委屈了大人,便讓蘇家收拾了上等的客房,就等著迎接大人呢。”
周錦魚點了頭,心中卻想著,蘇府?蘇家老爺?怎麽又是個姓蘇的?
沒這麽巧合吧。
然而事情還當真是那麽巧合,當他隨著邕安縣令孫志海來到蘇家的時候,見著門前貼著大紅喜字,若是她所猜的不錯,那麽這個蘇家,想必就是她剛剛在縣外碰到的那個,愣是讓她當那個冤大頭新郎的蘇家了。
蘇老爺對著縣令和她行了禮,便忙著邀請他們進去。
孫志海已然熟門熟路,進了屋裡,直接往椅子上一坐,然後抬了手,接過了小丫頭奉上來的茶。
府上燈火通明,一個大圓桌,周圍擺著七八張椅子,桌上擺著一大桌的山珍海味。
周錦魚剛坐下沒一會兒,幾個官員紛紛走進來,恭敬的對她行禮。
他們聲稱自己是隔壁臨縣的知縣,知道周錦魚來了,紛紛前來拜見。
同周錦魚行完禮之後,又紛紛入座。
接風宴開始,屋內忽然湧進來幾個美豔的婢女作陪,周錦魚身邊也忽然擠過來一個女人,那女人相貌同其他婢女比起來,算是最出色的,她坐在周錦魚身邊,嬌滴滴的道:“周大人,奴婢侍奉您喝酒。”
周錦魚從善如流,笑了笑,順著那女人的胳膊便喝了她手裡的酒。
女人身上顯然灑了不少香粉,有些刺鼻,她微微皺眉,但酒的香氣和辛辣勁兒進了喉嚨裡,便遮住了那讓她幾乎想要乾嘔的不適感。
她周錦魚,已經適應了魏華年身上那淡淡的梅花香,如今這女人身上的味道,讓她幾乎連逢場作戲都做不下去了。
那幾個官員紛紛給她敬酒,說著恭維的話,周錦魚借口頭有些暈,要出去走走。
孫志海原本還想攔,可周錦魚笑說自己是出去出恭,他便笑了笑,沒再攔著。
周錦魚出了門去,身後跟著蘇家的家丁,今夜是蘇家那個已經死掉的小姐“出嫁”的日子,府上張燈結彩。
風一刮過來,走廊兩側的紅燈籠便左右搖擺,周錦魚忽然覺得自己後背有些發冷。
這要是放在話本裡,那便是鬼新娘了。
她能不冷麽?
她雖然並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的存在,但對鬼神之說,依舊心存敬畏。
因此,她越走,便越覺得腳步有些重。
許是今晚喝酒和多了。
那些個官員一個個的比猴子還精,她雖然沒有明著試探,但還是問了他們幾句話,但他們卻緊咬著牙關,給糊弄過去了。
恭房在後院,周錦魚解決完之後出來,忽然一陣“陰風”吹過來,她看著不遠處的一扇門忽然關死了。
她心裡“咯噔”一聲,忽然有些怕。
畢竟這個鬼新娘的“新郎”,從名義上來說,已經成了自己。
難道,那個鬼新娘想要來一場——
人鬼情未了?
鬼使神差的,周錦魚就像腳步不聽使喚般的,往那扇門走了過去。
身後的家丁試圖想要攔著她:“周大人,咱們回去吧。”
周錦魚不聽他的,完全不加理會。
她很是好奇,方才在門後的那雙眼睛,到底是在看自己,還是在看什麽?
她來到門前,那家丁立刻擋在她身前:“大人,我們老爺不讓人來這裡,咱們回去吧。”
周錦魚依舊不聽,她走上前,輕輕的推開了門。
然後,就看到了那扇門的後面,有一張慘白的臉。
正驚恐的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