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
周錦魚聽不大真切,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沉吟了半晌這才問道:“不能吧,小王爺你不是一直看不上我家玲姐兒的,怎麽如今又想娶了?”
孫皓隻笑道:“我同母親商量過了,玲姐兒她也見過,很是喜歡她聰明靈巧的勁兒,既然母親喜歡,我也便沒有意見。”
周錦魚蹙眉,沒有明著拒絕,隻說:“此事我也幫她做不得主。”
孫皓臉上不快,道:“錦魚,你是不是不放心我?”
周錦魚挑眉看他:“小王爺這話怎麽說?”
孫皓便笑道:“我說著玩兒的,不過錦魚你放心,玲姐兒嫁過來就是歸寧王府的正室,我總不能苛待了她,況且她是你家的,雖不是你血親,但我和她總親近些,所以錦魚你盡管放了心便是。”
周錦魚點了頭,就聽孫皓繼續道:“我便想著,若是我貿然前去向萬歲爺請旨,萬歲爺定然會掂量掂量,但若是你同我一塊兒去……”他停下來看著周錦魚,不再繼續往下說。
周錦魚便道:“這事兒我要問過玲姐兒自己的意思,還要問過家中長輩的意思,小王爺姑且等上幾日,等我問好了再告訴你。”
孫皓想了想,笑著一拍周錦魚的肩膀:“那行,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府上還有事,就先走了。”
周錦魚微微一笑:“小王爺慢走,劉木,送小王爺。”
劉木笑著應聲:“是,駙馬爺。”
孫皓擺了擺手:“回頭找你來喝酒。”
他說完,轉身往外走去。
周錦魚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定定的出神,孫皓想要娶玲姐兒,這事來的未免太過突然,玲姐兒情竇初開的時候確實喜歡過他,可他明確的拒絕過,還說自己如今身份尷尬,不上不下的,便是娶了玲姐兒也給不了她將來,可如今怎麽就忽然改了主意了?
老王妃也不過才見過玲姐兒一兩回,連話都沒說上幾句,又何來滿意之說?
周錦魚捏了下眉心,頭痛不已。
沒一會兒,劉木送人回來了,見周錦魚還站在原地不動,便道:“駙馬爺,陰天了,怕是要下雨,您快些回屋去吧。”
周錦魚隨口應了一聲:“嗯。”
抬頭往天上看去,只見烏雲蓋頂,天上一片陰沉沉的,黑壓壓的烏雲遮天蔽日,怕是很快便會下一場雨下來。
周錦魚皺了皺眉,吩咐道:“差人拿把傘去書房門前候著,等公主出來別淋著。”
劉木連忙道:“哎,知道了駙馬爺。”
周錦魚回了屋裡,坐下來,捋了捋孫皓的事兒,實在想不通,索性也便不再多想,回頭去周家問問柳氏和奶奶的意思再說。
小丫頭來屋裡來奉茶,周錦魚拿起茶來喝了口,忽然聞到了梅花香氣,便問道:“什麽味兒這麽香?你可是帶了香囊?”
小丫頭一頓,連忙搖頭,懼怕的道:“駙馬爺,奴婢沒有,奴婢真的沒有,奴婢不敢對駙馬爺有非分之想,請駙馬爺明察。”
周錦魚怔了怔,這孩子是不是反應過度了?又忽然想起了那個名叫紅杏的丫頭的事兒來,想必是晚秋已經告誡過她們了,莫要對自己有非分之想。
周錦魚無奈的擺了擺手:“你別慌,我沒有那個意思,你退下去吧。”這卻是有些矯枉過正了,自己心裡眼裡全是她家主子一個,就算旁人對她有些什麽非分之想,她也定然不會從的。
小丫頭已經戰戰兢兢的拿著茶盤退下了。
周錦魚無奈的歎了口氣,起了身來,來到梳妝的銅鏡前,就見著銅鏡前放著一個紅綠色的琉璃罐子,她湊到罐子前嗅了嗅,梅花香氣正是罐子裡飄出來的,往罐子裡一看,裡面放著半罐子水,水上面飄著些梅花花瓣,許是熏香用的,但霎是好聞。
打開了櫃門,魏華年的衣裳和她的衣裳全都被掛在裡面,涇渭分明,而衣裳也全都是她在周府裡貫穿的幾身,中間用兩個香囊給隔開了,也是梅花香味的。
往下看去,她的靴子也全都整齊的擺放著。
周錦魚一頓,她方才出去的時候還沒有看到這些,魏華年是什麽時候做的?
屋外,幾聲“轟隆隆”的雷響把她拉回了神,雨水隨之嘩啦而下。
“下雨了,快,把曬的被褥全都拿到屋裡去!”
有人在外面喊著,腳步聲開始嘈雜起來。
周錦魚來到窗前,看著屋外下人們忙碌的樣子,一時間覺得似乎這樣安逸的日子也不錯,公主府裡的下人們對她極好,魏華年也對她極好,下人們對她全都恭恭敬敬、規規矩矩的,沒有讓她有絲毫的不自在。
“駙馬在看什麽?”
再一回神,魏華年已經站在了門前。
周錦魚關了窗戶,連忙走到她跟前,接過她手中的油紙傘,收起來甩掉了傘上的積水,立在門後。
再看魏華年,發絲微微有些凌亂,繡花鞋已然被雨水打濕,臉上卻是那副從容不迫的笑意,只是淡淡的笑著看她。
周錦魚忙道:“快進屋來,把鞋子換了,當心著涼。”
她說著,牽著魏華年的手往屋裡走,來到桌前,魏華年坐定了,周錦魚轉身去給她拿新的鞋子。
把新鞋子拿回來,想要蹲下身自親自幫她換好,晚秋卻連忙走上前來道:“駙馬爺,奴婢來就好。”
周錦魚一怔,連忙把手中的鞋子交給晚秋,站起身來,坐在一旁看著晚秋伺候。
等一切都忙完了,魏華年才道:“方才孟相來見本宮,是為著駙馬的事。”
周錦魚納悶道:“為了我?為了我什麽事?”
魏華年頓了頓,問道:“孟相對本宮說,他原本是想讓你去中書省辦差,但父皇卻不同意,執意要把你派往吏部,顯然大有深意。”
周錦魚一邊給她倒了杯熱茶暖身子,一邊笑著道:“我一個朝堂新官,能有多大用處?萬歲爺許是隨意指派的吧。”
周錦魚倒好了茶,把茶盞推到她跟前,道:“公主喝茶。”
魏華年輕點了頭,拿起茶來抿了口,看她一眼回道:“吏部侍郎蘇潛,是當今惠妃娘娘的胞弟,駙馬可是認得?”
周錦魚想了想,回道:“就見過兩次,昨日他同二皇子一道來喝喜酒,說是我去了吏部盡管去找他。”
魏華年挑眉看周錦魚:“駙馬覺得,此人如何?”
周錦魚摸著下巴想了會兒,回道:“看似放蕩不羈,其實心思若塵,是個……大智若愚的人。”
魏華年聽她這麽說,忽然輕笑起來。
周錦魚忙問:“公主,我可是說錯了?”
魏華年眼裡帶著笑意看她:“你說的倒是不假,甚至說很是準確,本宮在想……”
周錦魚問:“想什麽?”
魏華年道:“駙馬說的如此準確,怕不是因為和他是同一類人?”
周錦魚一怔,連忙矢口否認,笑著說:“我可不是,公主,我和那小國舅可是不一樣的,我可是個實在人呢,畢竟我從來不說假話。”
魏華年道:“哦?從來不說假話?”
周錦魚笑眯眯的點頭:“那當然,就比方說我喜歡你這件事,便從來沒有作假過。”
魏華年聞言,“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在一旁伺候的晚秋和早春對視一眼,也全都跟著笑了起來。
轉眼間,魏華年的神色忽然嚴肅起來,道:“你去了吏部,萬事小心,凡事要量力而行,看明白了再做事,可能明白?”
周錦魚一怔,公主這是在提點自己麽?
“明白明白,”她笑了笑,咧著一口小白牙回道:“公主放心便是,我你還不明白麽,我最怕死了,絕對不強出頭,給您惹麻煩事兒。”
周錦魚雖然這麽說著,心中卻有了計較,能讓老相爺親自來公主府走一趟,怕是真的如他所言,天順帝把她放到吏部怕是真的有些深意,可如今老孫頭又不在,她孤身一人,若是遇到什麽事也沒有人給她參謀一二。
就聽魏華年笑道:“看你,誰跟你說這個了,本宮隻讓你萬事小心,到了你嘴裡卻成了不要給本宮惹麻煩。”
周錦魚眯著眼笑起來,她笑盈盈的抓起魏華年的手來,揉了再揉:“好公主,我知道你擔心我,你的心思我都知道的。”
魏華年輕輕嗯了聲,兩人說話間,門外有下人來報,說是晚膳已經備好了,讓駙馬和公主去前院用膳。
魏華年隻道稍後便過去,下人便退下了。
周錦魚松開魏華年的手,站起身來,摸了自己的肚子道:“還真是餓了,我去接小包子去用晚膳,公主先去吧。”
魏華年點了頭,晚秋連忙去門後給她撐傘,魏華年接過了傘出了門,周錦魚也接過劉木遞過來的傘,撐著傘往小包子的房間走。
等到了小包子房裡,她收起傘來,推門進去,就見著小包子正坐在桌前,手裡正拿著一個小玩意兒來玩。
周錦魚走過去一看,正是她曾經送給他的一隻草編成的蚱蜢,那隻蚱蜢被他保護的很好,還是原來的樣子,小家夥正在拿著蚱蜢,在桌上爬來爬去。
[二更]
小包子抬起頭來,見是周錦魚,立刻放下手中的小玩意兒,一下便撲到了周錦魚的懷裡。
周錦魚摸了摸他的頭,把他抱起來問他:“咱們去和你娘一起用晚膳好不好?”
小包子點了頭。
周錦魚便一手抱著他,一手來撐傘。
剛走了兩步忽然停下來,看著懷裡的小包子問道:“你是不是又沉了?”
小包子:“……”
周錦魚見他似乎是不高興了,連忙笑著打圓場:“看來是我們家小包子長身體了,沉了好,以後也要認真吃飯,知道麽?”
小包子聽她這麽說,又開心起來,用力的點了頭。
周錦魚其實心裡清楚的很,自己有了如今的身份,能從一個不受人待見的商人之子,一躍成為了當朝駙馬爺,完全是因為魏華年在使力。
一切都源於潛龍寺的那次初見,當初小包子闖入的時候,她正在和小王爺孫皓在飲酒,小包子是個小啞巴,不會說話,但盯著自己桌上的那隻烤雞,眼睛一眨不眨,顯然是餓昏了頭。
她心下不忍,便給了小包子一隻雞腿,後來,魏華年便帶人闖了進來。
昨天夜裡她一直在想,魏華年之所以願意接納她,願意嫁給她,是不是因為小包子的緣故。
可這話她卻是問不出口的,畢竟,她若是問出來,讓魏華年怎麽回答呢?
是還是不是?
她若是回答是,那麽她會難過。
若是回答不是,她也不可能盡信。
所以,徒增煩惱罷了,也便不問了吧。
如今木已成舟,她已經成了魏華年的夫君,也已然成了小包子的爹,一切全都塵埃落定,若是忽略掉那些有的沒的,其實能多一個聽話可愛的兒子,也還是挺好的。
不過要說起小包子的爹……
小包子的親爹是誰呢?
世人皆道,當今長公主魏華年,五年前忽然帶回來一個兒子,當今陛下還親自賜姓魏,為皇姓。
可卻沒有人知道,小包子的親爹是誰。
想到這裡,周錦魚心裡有些憋悶。
這話她也不能向魏華年明著問,只能自己憋在心裡。
周錦魚抱著魏璟睿來到前院,晚膳已經盡數擺在桌上了。
晚膳開始,伺候的丫鬟們在一旁布菜,周錦魚隻一個眼神,小丫頭便懂事的把她想吃的夾到她碗裡,伺候的很是周到。
魏華年問道:“駙馬,府上的人伺候的可是得當?用的著在周家調幾個人來伺候麽?”
周錦魚心下一顫,忙說不用。
看吧,這個姑娘什麽都為她考慮到了,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在為她考慮,她便是心裡有些什麽堵塞,也全在和她的相處中給慢慢舒緩了去。
魏華年道:“如此也好,咱們在周家調人也不合適,不過就算調來了也沒什麽,銀子由這邊出也可。”
周錦魚點了頭,忙笑著道:“不用這麽麻煩了,公主府這邊一切都好,伺候的也好……”她又笑道:“公主為我考慮,我是知道的,多謝公主。”
魏華年見她這副謹慎的樣子,眉頭微微蹙起來,有些不安。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她總覺得周錦魚在駙馬府上很是不自在,自己越是親近她,她便越是恭謹。
魏華年柔聲喊她:“駙馬。”
周錦魚喝掉碗裡的湯:“嗯?”
魏華年看著她道:“你我既然已然拜了堂,那便是夫妻,駙馬若是有什麽事可以盡數對本宮講,不分你我才是。”
周錦魚聞言心下一軟,魏華年這話,可說到她的心坎裡去了,尤其是那句“不分你我”,更是讓她心裡頓時暖烘烘的,笑著點了頭:“嗯,我知道的。”
魏華年微微笑了笑,轉身吩咐道:“再給駙馬盛一碗湯。”
小丫頭連忙應道:“是。”
周錦魚接過了小丫頭遞過來的碗,原本想說自己已經喝飽了,但見魏華年在看著自己,連忙扯出一個笑來,把湯一口氣喝到了肚子裡。
用過了晚膳,周錦魚把魏璟睿送回了房,又回了新房。
此時魏華年已經在晚秋的服侍下換好了寢袍,那姑娘坐在梳妝鏡前,秀發如墨,端的是歲月靜好。
周錦魚走上前去,看著鏡子裡的她,扶著她的肩膀故作驚訝道:“呀,這是誰家的小姐,竟然生的如此好看?”
魏華年握住她放在自己肩頭的手,轉頭看她,嗔道:“又開始胡言。”
周錦魚笑起來:“我說的是實話,公主就是很好看。”
晚秋見狀捂著嘴偷笑了聲,向兩位主子行了個禮,無聲退下了。
魏華年站起身來,走到床前,掀開錦被躺下,周錦魚也跟過去,爬上了床,躺在她旁邊,但中間還是隔開了一個拳頭大的距離。
兩人皆是看著床上罩著的帷帳,不發一言。
過了會兒,魏華年問她:“駙馬,你怪不怪本宮?”
周錦魚歪頭:“啊?”她反應過來,連忙說:“不怪,圓房這種事,總要兩情相悅才好,我……”
“周錦魚,本宮沒有不喜歡你。”她還未說完,就聽魏華年打斷她道。
周錦魚一怔:“嗯?”她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有些頹敗的姑娘:“公主,你說什麽?”
魏華年輕輕歎了口氣,想起周錦魚對她那副客氣生疏的樣子,她覺得有些沒由來的心慌。她側過身來,摸了摸周錦魚的臉,溫聲道:“本宮說,本宮沒有不喜歡你,只是,我還沒準備好。”
周錦魚還是聽魏華年第一次這麽鄭重的說喜歡她,眯著眼笑起來:“那……我不急,我再等等,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