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佚腦子聰明就算了,徐菀卿一個古人,面對簡體字和白話文的社會居然天賦異稟沒露出任何馬腳,非但如此她還在我們年老色衰但心懷桃李滿天下夢想的語文老師面前混得如魚得水。
也不知道是我學習太差不知道學霸的境界,還是徐菀卿本人造化鍾神秀,女媧造她的時候特別精雕細琢了一下。
就因為這兩位一前一後地摻進我的生活,當然人家也不是自願的,我就被牽進了學霸的隊列裡,沐浴在老師們的目光下。
小升初考試在即,語文老師拿出了輔導高三生的勁頭催著我們上早自習,特別提醒我小升初考試不要飄,要穩定發揮。
你說小學生上什麽早晚自習,但是此舉贏得了家長的一致好評,孩子回家太皮了太搗蛋了,不如放在學校塞著,愛學不學反正先不回家添堵。
我同桌是自習制度的忠實擁躉,她起得早睡得晚,她家狗還在打呼的時候她就躡手躡腳打開大門走出來,然後目視前方不看我一眼,筆直地往學校去。
商佚也不知道怎麽罵了她媽媽,惹得我現在都沒有朋友了,自從和李招娣搞好關系,我就像戴上了個辟邪寶物,隔絕了之前的狐朋狗友,現在李招娣都不理我,我心中的話難道要對商佚說嗎?
我打開本子,赫然又是商佚輕佻又撩人地和徐菀卿對話的場面,我還是合上了。
只要我在身體裡值班,我肯定去李招娣家門口晃一圈,久而久之狗也認識我了,看見我都搖尾巴。李招娣很明顯還不如她家狗分得清是非,當我是透明的一樣,只要她媽媽一出現她立即躲我三百米,只怕和我扯上關系。
當然我也理解,也知道她媽媽是個什麽黑惡勢力,又凶又潑,所以我後來就不去她家門口等她上學了。
起早習慣了我也隻好去教室,結果你猜怎麽著?來得太早了,教室裡就我和我同桌。
我同桌背:“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颺,直上重霄九……”
我背:“apple,a……p……p……”
我同桌背:“水星,金星,地球,木星,土星……”
我背:“apple……a……p……p……l……”
啪一聲,我同桌把書拍倒,書脊磕上桌面,我嚇了一跳。
“拿著。”
她扔過來一盒單詞卡。
這是她這段時間來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我感激涕零自己終於從冷宮出來了:“你終於理我了嗎?”
“好好學習!”
“……天天向上?”
我以為她在和我對暗號。
我同桌氣絕,扯過我的本子看了一下,把筆團進我手裡:“眼過千遍不如手過一遍,一個單詞背二十分鍾,你有沒有好好思考?”
“我背不會。”
“過腦子!”
“過不……”
我同桌扭過頭了,我立即改口:“我試試!”
其實我是真的發自內心地想記住的,但是腦子裡莫名其妙有個什麽東西梗著似的,我可能提前進入老年,開始健忘,剛做完的題,老師講完我點頭覺得會了,低頭再寫,完全不會了。
我以前學習也不是這麽差的,但是怎麽說呢,我父母打工在外,我老轉學,轉來轉去,連教材都不一樣,老師也不同,同學也不同,所以我十五歲了還在上小學六年級,讀得很沒勁。所以後來也是我不想學,想去打工,好像是跟我父母一起出去打工來著?又好像沒去,你瞧我這記性,說記不住就記不住,現在被逼著讀書,我是真的欠缺很多。
商佚在學習上也給予我一定的支持,她給我買了教輔資料,但是我自己多半用不上那麽複雜的,都給了我同桌。
我同桌這段時間還是不理我,但是我要是問她學習上的事情,她還肯垂憐我一下。
但比如我下課想把我的餅乾分她一片,她都會埋頭做題假裝沒有聽見。
就是她咽口水的動作我看在眼底,所以我偷偷放在她課桌裡,假裝不是我放的,這樣她就會吃一點。
班主任總是找我談話,說我這段時間複習並不理想,每次模擬測驗都是好一次壞一次的,一點兒都不穩定。
其實可穩定了,我一直都穩定在全班倒數的成績裡,並且在我同桌和商佚的幫助下慢慢提升一點點,收效不高,我自己不爭氣,沒有辦法。
徐菀卿替我考的話,語文成績偏高,但數學與科學和英語就和我一樣稀爛,商佚替我考就全面發展,我能考第一名。
我提前掏出日歷看小升初考試當天,是我自己值班,果然在人生重大關頭,還需自己渡過難關。
商佚在本子上擠出一行地方對我說:“心態放好,考不好沒事,我可以給你轉學。”
嘖,這樣我好像就有不學習的理由了,反正商佚有錢。
或許正因商佚寬容,我更覺得不該辜負她的期待,早早地拿出給家長看成績單的覺悟,試試自己到底能考成個什麽樣子。
可能因為我沒有父母了,所以感覺商佚是我失而復得的親人,有點兒謹小慎微,挺沒出息的。
盼望著盼望著,春天的腳步……啊不是,考試的腳步近了。
考場是在別的學校,小升初考試是全縣大統考,我的考場在二中,李招娣也在二中考試。
能進二中是我們縣小學生最高追求,就相當於中學裡的清華北大。
二中是樓房,和我們小學不一樣,窗明幾淨的,還有個大花壇。但是我已經是見過世面的人了,我見過商佚的酒店和她那個寫字樓裡的房間,所以我不像我同桌,每走一步都低頭看看,像朝聖似的。
她摩挲不鏽鋼欄杆,多看了兩眼二中的大理石校名,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花壇裡種的繡球花,露出非常向往的樣子。
有什麽好向往的,按她的好成績,考二中就如探囊取物一樣容易,畢竟我同桌可是全縣第一名啊!
而我就不一樣了,我可能就規規矩矩按片分配到五中去,一片混混,一片留守兒童長大後的地方,每天打架打撲克也不學好的地方。
小升初靠整整一天,二中門口擠滿了來接孩子的家長。
李招娣和我一樣沒有家長接,我跟在她後面走出校門,打算在談談我們畢業後的事情。
“李招娣!考得怎麽樣啊!”
她一抬下巴,露出了“我怎麽會考得不好”的表情,我放心了,摸出我才買的蝴蝶發卡遞給她,我覺得她應該會喜歡的。
“不要。”
她轉身走了,沒給我機會繼續說話。
反正我也說了,這不是我的故事,說多了我和李招娣家長裡短的也沒什麽意思。
我也不像徐菀卿那麽肉麻,一口一個商妹商妹的喊,也不像商佚那麽果決,做什麽決定都不拖泥帶水。
我又覺得李招娣挺好的,我們還能好好做好朋友,又覺得反正人家也不理我,我幹嘛熱臉貼個冷屁股。
何況她連冷屁股都不給我貼。
糾結掙扎了有一段時間,成績放出來了,我們小學可能是有毛病,把成績寫在大黃紙上貼在圍牆外頭,乍一看以為是揭皇榜的架勢。
李招娣一如既往名列第一,除了英語扣了一分之外全科滿分,好家夥,語文作文都滿分了。
我在那皇榜屁股的位置找自己,算算總分,四科考了二百二十多分,比平時好一點,也算超常發揮。
校長看見我:“你這沒考好啊!”
我一看見校長就想起他的白屁股,不是我故意看的,是他自己在辦公室和女老師亂搞,我路過時看見他的屁股白得難以想象。
他在我眼裡就已經和屁股差不多了,所以我沒回答,看起來好像是因為成績心情不好似的。
“行了,下禮拜就開始報名了啊,你跟你舅舅提前說好,別耽誤了。”
校長走了,我松了一口氣,打算把消息給李招娣傳達一下。
李招娣她弟弟接待我,滿臉肅穆,甚至把他私藏的糖都分我一顆。
“你姐呢?”
“二喜理發店呢。”
要是我沒在商佚的明令禁止下離開理發店,說不定我還可以給李招娣洗個頭,搓一搓這顆充滿知識的腦袋。
但誰知道,我一進門,李招娣慢慢抬起頭:“來,坐,給你洗個頭。”
是不是哪兒弄錯了?
理發店拉客有規矩,進門理不理發先洗頭,容光煥發後就該給自己換個造型了,我深諳此規,也沒為難李招娣,半推半就地躺到椅子上,腦門上按上兩根細弱的雞爪子似的手指。
哎呀不行,這誰受得了啊。
我欠起身子就要鯉魚打挺起來,我受不住這位狀元的尊貴的手給我這顆沒智慧的腦袋搓頭髮。
李招娣把我按住了,我愣了好大一會兒,終於明白過來:“你假期打工?”
“我不讀了,在這兒當學徒。”
我一下子就坐起來了,頭髮上的水濺了我倆一身:“你瘋了?”
“泡沫還沒洗呢。”
“你在這兒多長時間了?”
“一個星期了吧。”李招娣又把我摁倒,蓮蓬頭對準我的髮根,手指穿過發絲,我好像被洗得頭暈似的,感到天旋地轉。
等我聯想到之前商佚說罵了她媽媽一頓,我終於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你媽媽不讓你讀了?”
“嗯,我弟弟快上三年級了,我媽說花銷變大了,她今年想租個鋪面急需用錢。”
我們全縣第一名,班長兼語文課代表,廣播站副站長,六一兒童節舉旗手,紅領巾小分隊隊長,少先隊中隊長,課間操領操員,校宣傳片裡學生代表,小荷花作文比賽一等獎,約翰杯英語口語比賽第一名,我的驕傲的同桌就因為這個狗屎原因,讀完小學就不讀了?
我豁然坐起:“放屁。”
“……?”我同桌笑了一下,“你怎麽說話越來越像城裡人了,這不是很正常麽,你看四年級的時候班裡的海燕,五年級時候的周達達……”
“我要是不能念書就是活該,要是連你都不能念書,我看什麽公道啊良心啊都喂狗算了。”
我付過洗頭的錢給老板,抓起李招娣往外跑。
我說我同桌那天到了二中就好像這輩子都去不了了似的摸來摸去。
合著真是訣別。
我掏遍全身的錢遞過去,不知道為什麽,我感到受了委屈似的想哭。
“不公平。應該我不念書,應該你碰到商佚那麽好的人,你才應該換個家長。”
她把我的錢推回去了。
我把她拽回我家,鎖了門,遍尋整間屋子找商佚的聯系方式。
商佚一定有辦法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一顆糖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9-05-13 21:09:44
謝謝你!
就沒人想我們的徐亦久同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