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之後,班裡的氣氛還是一如往常地活躍,但是我同桌畫風怎麽看怎麽和別人不一樣。
她如臨大敵,眉頭緊皺,擺出了應對高考的神情來應對期末考試。
也就是小升初,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碰到考完試不用寫暑假作業的考試。
對我來說,不用寫暑假作業這一項蒙蔽了我的眼睛,我已經開始放縱自己上課看小說了,把小說壓在書下面,一防老師二防同桌。
我同桌她大概兼任了一百個校內職務,包括班長和語文課代表一職,她太嚴肅了,上課時紅領巾擺好每個褶以免影響精神面貌。
我上課做鬼一樣抬頭看一眼老師,低頭回顧主角接下來的故事,心驚膽戰堪比考試作弊,我同桌得知之後,大義滅親,上課舉手:“老師,張緒上課看小說。”
這誰受得了啊!
老師沒收了我兩本書之後,我打算和我同桌談談。
俗話說先禮後兵,我們在食堂一人端了一碗燴菜,我把裡面的瘦肉都夾給她,面帶肅容:“你能不能不要給我告老師了,我就有時候看,不是天天看,老師一沒收,這我怎麽受得了。”
我同桌略一抬眼:“上午四節課你看了五節課的小說。”
“怎麽多出一節?”
“課間□□都躲廁所看,不做操看小說,別以為我不知道。”
好吧,我同桌火眼金睛,口齒清楚條理清晰。
我默默不說話了,晚上記仇,今天李招娣不讓我看小說還告老師。
我最近開始寫日記了,商佚可能最近特別特別忙,忙到就算附身到我身上也不會多看四周的情況分析,所以直接找了個簡便的辦法,讓我每天寫日記。
她簡直就像個布置作業的家長一樣,你瞧,現在已經變本加厲,我不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就要我匯報情況。
咱也不敢不寫,萬一出了漏洞,大家發現張緒原來腦子有點兒毛病人格分裂,這樣吃虧的還是我,所以我絞盡腦汁,使出渾身解數來寫日記,要是把這本交給語文老師,想必她應該會表揚我一下。
商佚看過的內容會打個“閱”,就像語文老師一樣。過了幾天徐菀卿也知道了這個本子的存在,偷偷看,我為什麽知道呢?這本子上滴了一滴墨汁,又有擦過的痕跡,徐菀卿這人真好笑,看就看,怎麽還偷偷摸摸的。
我也沒什麽可寫的,基本都是雞毛蒜皮。
比如今天我上課吃乾脆面,我同桌告老師了。
今天我上課看小說,我同桌告老師了。
我後桌男生超惡心,搓身上的泥遞給我,我和他打了一架,我同桌告老師了。
我琢磨著自從有了同桌之後,我就成了辦公室常客,進辦公室比進我家還順暢,什麽屁大點兒事我同桌就要告老師。
問題是我也真是學不進去,辜負我同桌的期望。她以為我就算不是徐菀卿那樣的文學才女,也應該是商佚那樣的神秘學神,巧了我都不是,我真的記不住,也不知道腦子出了什麽問題,以前還沒四處轉學的時候我的學習也還不差,但越來越笨也不是我的錯。
我同桌把我摁到桌子前死學,商佚也給我制定了學習計劃,但我大睜兩眼,老師給劃好了重點我死命背也記不住,這怎麽能是我的原因。
我把這個事情告訴我同桌,她火冒三丈。
“你怎麽能說這麽不上進的話?”
我已經在這個學校不上進很久了,她怎麽好像第一次認識我一樣?
我呆楞地揪著校服,特別沒有骨氣地站在她面前。
我十五歲一女的,還長一米七一大個,在小學生中間就是一巨人,結果就在我一米五的同桌面前低頭折腰大氣不敢出。
一是怕她口吐芬芳說出什麽我聽不懂的話,二是怕她翻臉,商佚和徐菀卿就雙雙對我翻臉斥責我要樂交諍友不交損友。
我同桌氣得像隻馬上要上烤架的鵪鶉,胸脯起起伏伏的,眼看就要原地爆炸了,好學生的脾性讓她深呼吸兩口,背過身子:“行了,該做操了。奇怪,我今兒怎麽這麽生氣呢。”
這學期上到中間,我們換了廣播體操,商佚好不容易學會雛鷹起飛,接下來就要學舞動青春了。本來她是下午值班,也輪不上她來做操,可有一次全校廣播操比賽放在下午,徐菀卿做操天賦異稟,又因為我個高形象好,老師給放到前排領操,搞面子工程。
後來我同桌廣播站放了學校宣傳片,人家剪輯的時候我看見了我在那裡茫然地蹬腿抬手,左看右看,我能想象商佚本人的臉上露出的猙獰面目,吞掉苦澀的眼淚還要假惺惺地繼續蹦蹦跳跳。
我說這個其實不是想埋汰商佚,當然提一嘴肯定也挺好的。我主要是想說我們這個廣播體操動作豐富,跑跳動作格外多,看起來我同桌那樣個子嬌小的女孩子在前面領操才比較賞心悅目。
自從廣播體操比賽之後我就被班主任重新打回冷宮扔到最後一排,離前排領操的我同桌很遠。
操場的旱廁就在我身邊,裡面的磚縫裡藏了我的小說。我趁她沒注意就鑽進廁所缺勤了廣播體操,靠著牆就開始看,廁所裡有幾個女生比較早熟,年紀輕輕就學會了抽煙,煙霧繚繞我嗆得厲害,側身躲出來。
過了一會兒,舞動青春的音樂結束了,我一抬眼,我同桌一個瞬移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我面前:“你又看小說?”
人贓並獲,我把書遞出去,我同桌劈手奪過書就給扔了,我也不敢吱聲。我那小說也就五塊錢一大本的那種沒營養的小說,扔了就扔了。
我在廁所外面壁思過,我同桌走進廁所。
等她走出來,面色死灰。
難道我不求上進已經讓她心灰意冷到這種地步了嗎?我端詳她臉色不對,小心翼翼地說:“我真沒存貨了,我肯定好好學習。”
她把嘴一扁,搖搖頭,幾乎要潸然淚下,但還是憋住了。
“那幾個女生欺負你了?”
我個高會打架,我可以找男生和我一起攻擊女廁所。
她又把頭一搖,沉默片刻,抓緊了我的手:“我可能,活不久了。”
“啊?”
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個一個蹦躂出來,她邊忍著哭邊說話:“我可能得了什麽病,嗚嗚嗚……我今天脫下褲子嗚嗚嗚……上面有嗚嗚嗚,紅褐色的,嗚嗚嗚……不知道什麽東西,我可能是得了什麽婦科病……”
“……”
按理說,她有一個身經百戰的同桌,不應該不知道大姨媽是什麽啊!她可還送我紅糖來著!
“這好像是,來月經了吧……”
可喜可賀,我同桌終於在臨近畢業的時刻正式踏入了青春期。我說她今天怎麽發火格外凶呢,這人到底與眾不同,初潮來了就已經表露出情緒不好的苗頭了。
“不是的。”我同桌學習好,不太相信我這人的話,“我知道月經是什麽樣的,是紅紅的,是血,我這個不是,它,它不是血,也不夠紅……”
她覺得第一次來月經就得血流成河,不穿個紙尿褲都兜不住的那種。
我忍不住噗呲一聲,沒憋住,李招娣氣惱地看了我一眼,也沒和我生氣,認認真真地盤點了一下自己的存款:“我書包裡有五塊錢,嗚嗚嗚我家裡攢了,攢了三百塊錢,我媽媽要走了嗚嗚嗚五塊錢我弟弟也要拿走了,我沒有遺產,我的書都給你吧……”
你瞧瞧我同桌雖然學習好,但該接受的教育還不多呢。我從小就看各種床上電影被荼毒思想,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照標準來說我肯定就是個壞女孩,我早早地知道男生女生到了青春期都會有點兒什麽情況,所以我來初潮的時候極其鎮定地去小賣部買了衛生巾給 自己墊上,晚上我媽問家裡怎麽多出一包衛生巾,我才老老實實交代。
摸遍全身,我還沒帶衛生巾,所以我生拉硬拽還在訴說自己悲慘一生的同桌翻牆出去到學校外面的超市買了衛生巾。
超市給我個黑袋子,我拒絕了。
本來還不顯眼,加個黑袋子簡直是寫了五個字“我是衛生巾”,雖然也沒什麽可害羞的,奈何我同桌似乎也反應過來了,她開始害羞了,所以我又買了一些零食,花花綠綠一大片,安能辨我是衛生巾?
等我拆開一個詳細介紹了一下該怎麽用,我同桌紅著臉進了旱廁,這時候已經上課了。破天荒頭一次,這個點兒我同桌不在。
那這樣,誰喊起立?
可見有的人逃課了,她還在課堂。
這天我感覺我和我同桌的友誼變得更深厚了一些,這可是建立在鮮血上的情誼。
結果,第三天,我再次掌握自己身體的主動權,高高興興地坐到座位上時,我同桌抄起鐵尺子,夾在我倆課桌中間,狠狠強調了一下三八線。
什麽情況?
我上課戳她胳膊肘想問問怎麽就翻臉不認人了,她突然把手舉高:“老師,張緒上課想和我說話!”
你這人什麽意思!
“張緒,你最近太飄了,馬上就要小升初考試了,希望你還能超常發揮一次啊!”
班主任扔了我一個粉筆頭,敲得我腦袋疼。
懷著深刻的疑問,我打開了我許久沒打開那個瞎眼的本子,翻到最後一頁。
商佚說:
李招娣媽媽不讓她和你來往。
啊?
我是什麽壞人?我幹了什麽壞事?我不就是把她媽媽沒盡到的責任給搶了一下麽,她不該感謝我盡職盡責?我可是中國好同桌。
但商佚多余的並沒有交代,我同桌也不和我說話,我像是一覺睡醒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就給打入冷宮,在自己的座位上如坐針氈。
我覺得商佚肯定做了點兒啥,不然好端端的,人家怎麽能不和我來往呢?
但是咱也不敢問。
憋了好久,我同桌是真的打算和我老死不相往來了,連續一周都沒和我說話。
我問商佚:“你做了啥?”
商佚:“我把她媽罵了一頓。”
我心裡突突一跳。
看來我已經在李招娣她媽心裡上了黑名單。
“為啥?”
“沒忍住。”
商佚的回答和沒回答一樣的,我已經被冷落了這麽久,還是什麽答案都沒得到。
作者有話要說:
一顆糖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9-05-10 22:3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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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軒軒說一米八實際隻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9-05-11 15:4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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