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和煦的晨陽穿透了薄霧,逐漸喚醒了沉睡整宿的街道。
賀臨舟牽著春梅從小區裡出來,沿著街道慢慢悠悠地往小區後面的街心花園溜達。
大概是昨天沒帶春梅出門的緣故,今天一大早,窗外天還沒完全亮起來,春梅就發瘋似地開始對著大門狂吠,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向他發出‘睡你麻痹帶姑奶奶出去嗨’的信號。
賀臨舟本來還蒙著腦袋企圖再在床上掙扎一下,奈何被它吵得實在睡不著了,無奈隻好艱難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草草衝了個澡便帶它出門撒歡了。
賀臨舟抻了抻腰,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順道抬手在還沒乾透的頭髮上扒拉了兩把。聞尋川昨晚把臥室的房門反鎖了,他早晨出門前敲了敲門,裡面沒人應,他便隻好繼續穿著那件昨晚從聞尋川床上拿的白色純棉家居服出了門。
從小區出來沿著道走到街角,正路過一家早餐攤,賀臨舟手裡的牽引繩突然有點拉不動。他扭頭一看,春梅微屈著兩條後腿半蹲在小籠包攤位前一臉凝重地看著他。
賀臨舟心道不妙。
果然,一股難聞的臭味下一秒便以它為中心向四周彌漫開來。
“啊!你怎麽能在這兒拉屎!”賀臨舟有些崩潰,他一邊從自己兜裡摸出幾張報紙又急又氣又無奈地站在一旁等著春梅拉完,一邊又得強行忽略掉著旁邊早餐攤上投射過來的幾道不算和善的目光。
時而望天,時而望地,時而轉頭望向路邊的綠化帶。
這是賀臨舟有史以來第一次覺得三十秒這麽難熬。
春梅後腿剛一站直,他便一手捏住鼻子一手墊著報紙迅速走上前去捏起那條觸感溫熱綿軟、散發著濃鬱惡臭的排泄物,接著拉起牽引繩扯著春梅從那力道幾乎射穿他後背的視線裡落荒而逃……
往前走了大概快五十米才好不容易在路邊找到一個垃圾桶。賀臨舟忙把手裡的報紙扔掉,嫌惡地甩了甩手,斜覷著腳邊不爭氣的春梅,罵道:“祖宗,您就不能稍微忍一會兒嗎?非得在別人吃飯的時候拉?”
春梅從出了門就興奮地直搖尾巴,這會兒也根本聽不進他的話,抬頭咧著嘴衝他傻呵呵地叫道:“汪!”
“你還汪,你還好意思汪!”賀臨舟把手裡沒用過的報紙卷成細桶輕輕敲打著它的腦袋,嘴裡碎碎念道,“丟不丟人,丟不丟人,你不嫌丟人我還嫌呢……”
正教育著這個沒心沒肺的狗崽子,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小舟。”
賀臨舟轉過頭,見路邊停著一輛黑色的寶馬M760LI,他臉上陡然綻起一個笑容,樂了兩聲,走到後排彎腰看著車裡的女人,眉眼帶笑仰臉賣乖道:“嘿嘿,我就知道我媽不能不管我。”
賀母瞥了他一眼,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沒好氣兒道:“你還記得你媽啊?”
“這話說的,我忘了誰也不能忘了娘啊。”
賀母嗔了他一眼,說:“找到地方住了也不知道打個電話,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功夫才找到這兒的嗎?”
“不是怕我爸那個老古董還在氣頭上嗎?到時候再遷怒你,你倆再一吵架,以後萬一有什麽小三小四抱著孩子來認祖歸宗我爹該不向著你了。”
“嘖,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
“開玩笑開玩笑。”賀臨舟嘿嘿笑了笑,趴在車窗上朝車裡的人伸出了手,黏糊糊地叫道,“媽……”
賀母抬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明知故問道:“幹嘛啊?”
“啊!”賀臨舟誇張地嚎了一嗓子,抽回手,揉著手背道,“你們怎麽一個兩個都這麽愛打我手啊……”
賀母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話裡的重點,“呦”了一聲,看著他道:“你這暴脾氣還受得住別人打?誰啊這麽有面兒?”
賀臨舟抬頭看了她一眼,停止了揉手,若無其事道:“哦,沒誰。”
賀母瞥著他,伸手扯了扯他身上的家居服,話裡有話道:“二院那個小醫生啊?”
賀臨舟本想怒氣衝衝地質問一句“你調查我?”結果台詞才剛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先把自己逗樂了,“我們家最近這個畫風怎麽回事?你說你們倆賺這麽多錢多出去紙醉金迷一下不行嗎?沒事兒別老宅在家看狗血八點檔了。”
賀母抬手在他腦門上拍了一巴掌,瞪著這個嘴裡沒一句正經話的人。賀臨舟忙向後仰了仰後背,努著嘴添油加醋地連解釋帶賣慘:“我這不是沒錢嘛,暫住在他家,白天給人當保姆,洗衣做飯端茶倒水,晚上跟狗搶沙發,有時候還搶不過……”
他費勁口舌給自己編造出一段聞者流淚的淒慘經歷後,再次朝車裡的賀母伸出了手,可憐巴巴道:“……所以,給點錢吧。”
賀母冷眼聽他瞎掰扯,她對自己兒子的狗脾氣再了解不過了,還端茶倒水洗衣做飯,他不把別人家拆了都不錯了。
“既然這麽可憐,現在跟我回家。”
賀臨舟眼睛一亮,問:“我爸松口了?”
“沒有。”提起這個賀母輕聲歎了口氣,勸道,“你先回去跟你爸……”
“讓我認錯是不可能的!”賀臨舟不假思索道。
“……”賀母瞪了他一眼,“你的頭到底有多金貴啊,低一下都不行?緩兵之計懂不懂?”
賀臨舟卻梗著脖子執拗道:“反正我這次就要跟我爸抗爭到底,以絕後患。”
“……驢脾氣!”賀母被這一對兒愛鑽牛角尖的父子倆氣得不知道說什麽,低頭憤憤地從包裡掏出一部手機和一個錢包塞到他手裡,怒道,“行,那你就永遠別回家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在外面混出個什麽樣子!老張開車。”
賀臨舟接過錢包喜滋滋地朝揚塵而去的車屁股擺了擺手,喊了聲:“慢走哈!”
他把手機塞進口袋裡,先滿心歡喜地打開自己的錢包看了一眼,接著臉色一僵,沒忍住低罵了一聲:“草!”
他本以為他親媽能往他錢包裡塞點錢,結果錢包他丟在家裡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現在還是什麽樣子,裡面塞了他的身份證和幾張報廢的銀行卡,現金只有小幾張紅鈔和幾十塊零錢--還不夠出去開兩晚房的。
賀臨舟氣憤地從兜裡掏出手機準備給他媽打回去再聲淚俱下地控訴一下自己因為沒錢而寸步難行的生活,結果剛把手機解鎖就電量過低自動關機了。
他惱火地對著黑屏的手機吼了一聲:“啊!為什麽連電都不給我充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