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一夜好眠， 有人一夜未睡。

　季木清就是那個翻來覆去睡不著的人，她在床上躺了很久最後起身開車到余笙的租房，不知道是不是她晚上留在醫院，租房並沒有亮燈，季木清隨即暗罵自己神經， 凌晨三點，就是余笙在家也不可能開燈。

　余笙還真的在家。

　並且已經睡了。

　季木清上床的時候往她身邊靠近一點，溫暖的感覺襲來， 余笙睡的迷迷糊糊， 似乎不相信她會過來， 疑惑道：“木清？”

　“睡吧。”

　季木清摟著她的腰，貼緊自己， 卻沒再開口。

　余笙反倒醒了，她有些懵：“幾點了。”

　“你怎麽來了？”

　季木清抱著她：“一個人睡覺太冷了，我就過來了。”

　“別說話， 我好困。”

　余笙：……

　作為被吵醒的人， 反而還不能發問，余笙是有些憋屈的， 她沒好氣抬頭， 黑暗裡看不見季木清的表情，只能聽到她淺淺的呼吸聲。

　平緩均勻。

　仿佛真的如她所說， 一個人太冷了， 過來抱她睡覺。

　因為她真的一夜抱著她什麽都沒乾， 就這麽睡過去了。

　余笙還有些不習慣這麽安分守己的季木清， 在她懷中磨蹭了會才又重新睡著。

　翌日天蒙蒙亮余笙就醒了，她睜開眼就歪頭看著旁邊，果然不是她做夢，季木清順著夜色進了房間，她看著季木清淺睡的臉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季木清雙目緊閉，睫毛很長，余笙側過身體和她面對面。

　她手指拈起季木清的長睫毛，觸碰在上面，有些癢，再往下是挺直鼻梁，微微翹起的鼻尖，皮膚白皙細膩，如上好的玉般閃著誘人的光澤。

　長發肆意散在身後，有幾縷垂在鎖骨上，添了些慵懶的味道。

　余笙挺喜歡這樣什麽都不做就看著她，總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仿若這些年的別離。

　從未發生。

　她垂眼，手指戳在季木清的臉頰上，用力，季木清醒了，余笙收回作妖的小手，若無其事道：“起床上班。”

　說完也不等季木清回應就掀開被子下床。

　留下季木清一個人在床上，掀開的被子竄進來一陣涼風，她打個寒顫，嚴重懷疑余笙是不是在報復她昨夜突然造訪。

　余笙自然沒有那麽的幼稚，她聽到季木清的猜測沒好氣笑：“快吃吧你。”

　“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責備的語氣自然而然。

　季木清卻看了她幾秒，直到余笙摸著自己臉頰：“怎麽了？”

　她笑：“吃飯當然堵不上嘴。”

　“不過你可以。”

　余笙：……

　她為什麽一早上要和季木清在這裡討論這些？

　吃完早飯之後各自上各自的班，余笙照舊去醫院逛了一圈，末了去趟醫生值班室，和趙醫生確定了手術的日期，一切談妥之後余笙才上班。

　依舊是忙碌的一天，不過余笙除了忙碌還有些緊張，今天t項目的負責人來過來簽合同，上午的時候她已經和負責人聯系好先撥了款項，下午過來簽合同。

　余笙將所有需要的材料都重新看了一遍，跑了兩趟公關部，見到一切無誤之後才放心。

　下午三點。

　t項目的負責人來新淮了。

　余笙是負責接待的，為首的男人長相大眾，五官偏深邃，不苟言笑，看起來就不是個好說話的人，余笙站在大門口，見到她從車上下來忙幾步上前，伸手：“張先生，您好，我叫余笙。”

　張林站在門口不著痕跡的打量余笙。

　年輕，漂亮，長發及腰，身材窈窕，典型乖乖女的樸素裝扮，但是臉上卻帶著從容自信的微笑，在來之前，其實他很好奇究竟什麽樣的人能從趙懷仁的手上拿走項目。

　他不是第一次和趙懷仁合作了。

　之前他們就有過一次，好幾年前了，那時候趙懷仁還沒來新淮，也因為那次合作，所以他想著先給他一個機會，當然機會和風險從來都是並存的。

　所以他提了先撥款，後簽合同。

　這個條件，他也跟韓家提了，不過韓家沒答應。

　自打韓老爺子進了醫院之後，韓家就是韓悠悠那個丫頭在把持，壓根不會做生意，說話都屢不清邏輯，他沒什麽耐心和韓悠悠折騰，所以選了新淮。

　趙懷仁沒讓他失望，說動了新淮的董事長，只是在簽合同的時候臨門插一腳，塞進來一個余笙。

　是他始料未及的。

　不過新淮的人事變動，他管不著，只求別塞進來一個花瓶，讓後續的項目發生危機就好。

　所以第一次見余笙，他多觀察了幾眼。

　目前還算滿意。

　兩人在門口握手言笑，余笙領著張林走進新淮，會議室早早就準備好了，但是寒暄是免不了的，余笙進去後雙方的談判人員各坐一邊。

　新淮代表方律師起身先給兩人回憶了之前談好的條件，屏幕上出現一行行的條件框，余笙看著微點頭，不時用眼神示意旁邊的張林。

　張林沒什麽話，在余笙看過來的時候多半都是點頭。

　回顧前景之後就開始步入正題。

　其實要談的根本沒多少，因為款項都已經撥出去了，余笙這邊算是失掉了先機和能談判的條件，這對於她是極其不利的，好在張林並沒有再提出什麽過分的條件，最後手一揮：“我沒問題。”

　余笙肩膀放松，她笑道：“那我們簽吧。”

　她說著示意旁邊的錢秘書拿出合同。

　之前擬好之後錢秘書負責核實，中午的時候她又對了遍數字，確認無誤。

　錢秘書走到她旁邊遞了合同書給張林。

　辦公室裡非常安靜，張林在翻閱文件，誰都沒開口，幾分鍾後，張林看向第四頁最下方的數字，原本的百分之六十改成了百分之四十。

　這樣新淮就從利潤大頭變成了小頭。

　他皺眉：“余小姐看過這份合同嗎？”

　余笙愕然，似乎不太明白他怎麽會這麽問，當即點頭：“看過，請問張先生有什麽問題嗎？”

　張林翻頁過去，繼續問道：“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余笙和錢秘書相互看眼，點頭：“您說。”

　“你對這個項目，了解多少？”

　余笙實在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到這個問題，這通常都是開場白一樣的問話讓余笙心底浮上不太好的感覺，不過她也不是沒有準備，把對這個項目的所有了解都說了。

　張林依舊低頭：“說說看你後續的計劃。”

　余笙更詫異：“張先生，這個策劃案……”

　“這是公司的策劃案，我想聽聽你的計劃。”

　余笙被問愣了幾秒，蹙眉：“我不太懂張先生的意思。”

　張林翻完了整個合同，抬頭看向余笙，臉上沒有剛開始淡笑的表情，沉臉，五官偏冷硬，聲音也緊繃道：“不太懂，還是沒計劃？”

　“就這麽一份簡單的合同，余小姐都能搞錯份額，請問這就是余小姐想要合作的態度？”

　余笙懵了下，措不及防的被合同砸身，她低頭看文件，翻了兩頁沒什麽問題，再翻到第四頁的時候看到原本百分之六十的比例改成了百分之四十。

　黑體字加粗。

　很明顯。

　余笙皺眉，立刻看向錢秘書。

　她明明記得核對數額的時候，是百分之六十，而且她不止核對了一遍，為什麽現在會出現百分之四十？

　還好張林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如果他剛剛簽了，那新淮後續的利潤會扣掉百分之二十，光是這個設想，余笙就背後出了冷汗。

　余笙面帶歉意：“抱歉張先生，我們……”

　“不用了。”張林站起身：“我們的合作終止。”

　“之前撥的款項，會退回。”

　余笙聽到這兩句話有些慌，當即喊道：“張先生，您稍等！”

　張林唇角揚起嘲諷的弧度：“余小姐還是繼續做個花瓶吧，為了公司著想，您還是少碰項目，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麽好心的。”

　余笙臉倏地白了臉，她自然聽出來張林的嘲諷，但是她也不想就此放棄，余笙立刻跟在張林的身後：“張先生，您能聽我解釋嗎？”

　“解釋？”張林搖頭：“我不太喜歡聽解釋。”

　“這樣吧，你不是要簽合同嗎？現在給你個機會，我就要簽你手上這份合同，你願意嗎？”

　余笙張了張口，咬著牙根，她肯定不願意，也不敢願意。

　張林睨她，眼底有些輕視：“再會。”

　余笙站在原地，沒挪動腳步。

　身後的錢秘書上前幾步，問道：“余笙，怎麽回事？”

　余笙把合同給她看，錢秘書皺起眉頭：“這怎麽可能？我明明核對的時候就是百分之六十，我還核對了好幾遍。”

　余笙點頭，她也確認了過。

　所以不應該出現這樣的問題。

　錢秘書咬唇：“是不是合同被掉包了？”

　這種最常見的設想讓余笙一時沒回答，因為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合同被掉包，而是這個項目就要沒了，她要怎麽做才能挽回這個項目。

　余笙進秘書室順風順水這麽久，還以為自己能處理好一切問題，現在被現實狠狠打臉。

　她按著微疼的太陽穴，臉色不是很好看。

　正在幾人都站在會議室門口時，余笙手機鈴聲突兀響起，她看眼屏幕上的名字，吸口氣接起。

　季秋文的聲音含著慍怒，火氣已經透過手機傳到余笙的耳朵裡。

　“馬上來我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