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坤條件反射地站起來攔了一下:“媽,有什麽在這說吧,我去外面抽煙。”
邢君提上精致的小手包,整理了一下風衣的腰帶:“等會你爸來找你,你確定要讓我和小陶在這裡談?”
“沒事的李澤坤,我和阿姨走一走。”
李澤坤沒再說什麽,送他們出了飯店。
陶然坐在邢君旁邊,車緩緩開動起來。邢君良久才自言自語一般說:“我討厭程夏。”
在這樣封閉狹小的空間裡,她卸下了無懈可擊的冷傲矜貴,眉宇中透出些疲倦來,似乎就是世界上最平凡的母親:“李澤坤如果不是二十一歲那年遇到程夏,現在可能已經和某個部長的女兒結了婚,可能已經混到了廳長。”她這話很輕,有一些哀傷與惋惜:“我知道這個人的時候,恨不得他去死,離我兒子越遠越好。可他真死了,我看到坤子的樣子,又矛盾起來。”
邢君深深看了程夏一眼:“你很像程夏,所以我也很討厭你。可我卻希望你能陪陪李澤坤。”
程夏真心實意地感謝起這位母親,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頓道:“我會永遠陪在他身邊,成為他的慰藉。”
成為他的伴侶,成為他的軟肋,成為他永不停止跳動的心臟。
…
程夏陪著邢君做了一下午的美容,李澤坤和李致啟談完之後過來接的他。
邢君晚上要去李致啟那裡,夫妻倆估計也要商量糾結好一陣子。
“媽,我們走了,過幾天再回去。”
“今年過年一起吧,”邢君頓了頓:“把小陶也帶上。”
程夏跟她道了聲再見,走出去好遠才緊張地向李澤坤逼問:“你沒挨訓吧?”
“我爸這人向來吃不了虧也不讓自己家人吃虧,他知道我給你擋了槍,買了房,覺得你要是不跟我在一起我就太虧了。”李澤坤攬過程夏的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記:“我和他達成共識,這輩子你都是我的小嬌妻了。”
程夏又羞又窘,怪李澤坤沒有正形,程夏已經要急壞了他還不正經:“你今晚打地鋪吧狗東西。”
李澤坤笑道:“不行。你這是逼我婚內強暴。”
雖然這附近沒什麽人,但畢竟是大街上,程夏的臉都紅透了:“你快閉嘴吧。”
李澤坤真的閉了嘴,他握緊程夏的手,食指施力在程夏手心上摩挲過去。
“爸請你過年和我一起回家。”程夏全身的神經仿佛都湧去了手心,他被撩撥地暈暈乎乎,聽到李澤坤這句話時竟沒有回過神。
神智回籠,程夏的眼淚猝不及防掉下來。
“上輩子我沒等到的,今天等到了。”程夏想,他是積了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才等到了今天。
李澤坤牽著他去停車的地方,低沉著聲音道:“你沒得到的,都是遲到的,我的余生都是為了補償你而已。”
“我不知道這些甜言蜜語你是跟誰學的。”程夏白他一眼,伸手開了車門。
李澤坤站在那裡靜默了一會兒,許久他才放棄語言一樣歎了口氣。這些話怎麽會是甜言蜜語呢?這是他這四年無數次回想起這個人時都忍不住遺憾沒有早一點誰給程夏聽的真心話。
回家的時候正趕上晚高峰,二環堵的水泄不通。程夏點開歌曲列表翻了翻,竟然全都是他曾經常聽的那些曲子,一首都沒變。
程夏點開范吉利斯的《征服天堂》,他對這首歌有特殊的情感。
記得他上中學的時候,晚飯鈴聲響後就放起這首曲子。程夏為了省一頓晚餐錢,經常在空蕩蕩的教室裡一邊聽著這首慷慨激昂的音樂刷刷地寫著文綜的卷子。那時候,程夏想考上北京的師范大學,他覺得人生在世有比吃飽飯更重要的東西。
上大學之後他終於有時間看了《士兵突擊》,征服天堂的配樂一響程夏就會晃神,他在裡面看到了許多身不由己,許多苦難下的不曾放棄。
程夏也曾堅強勇敢過,也曾想改變過什麽。
可最終他似乎發現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眾生皆苦,誰都同情不過來誰。
所以程夏後來在疲憊的時候不會勉強自己給別人讓座,也學會了冷漠地對不公平事件冷眼旁觀,他甚至犧牲了學業的時間去會所賣酒陪笑,最後為了自己的感情自私地想逼李澤坤不要再跟喬銘糾纏。
但程夏也不想變,他只是受的苦太多了,才會抓緊一點點現有的東西不肯松手。其實說到底,他還是當年那個會在做題時間外稍稍發一會兒呆的,夢想有一天教書育人除盡世間所有不公的理想客。
“李澤坤,”程夏輕輕喊了他一聲:“你一定要把喬銘拖下來,不光為了我對不對?”
李澤坤沒太大反應,車子龜速慢慢像前挪動,他隻微微點了下頭。
“謝謝你。”程夏忽然說了這樣一句。
這三個字中的含義很複雜,他感激的是李澤坤當初願意不計代價換出自己,感激李澤坤冒著巨大風險稍微彌補回一些錯誤,讓程夏的心能好受一些。
如果可以徹底擊潰喬銘的黑色交易,對於一些掙扎著搜集證據的臥底來說,也能有一絲安慰。
李澤坤伸出一隻手摸了摸程夏的發頂,又順著他的臉頰向下摸貓一樣輕輕刮蹭了幾下程夏的脖頸:“傷還疼不疼了?”
程夏的耳垂敏感的發起紅,他輕微地躲了躲:“不疼,結痂了有點癢。可能要留疤了。”
李澤坤收回手,程夏從他的表情裡看出了些心疼:“真的沒事了,你要是不喜歡現在微整形可以去疤的。”
“你怎麽樣我都喜歡。”李澤坤道:“以後保護好自己,要是再傷到那麽一點點我就給你往家裡一關,除了等我回來什麽都乾不了。”
程夏的手在李澤坤腿上用力一拍,然後豎著指尖一路輕點到他兩腿中間,不輕不重地摩擦:“大少爺這是知法犯法,說話非透出股色氣。”
李澤坤趕蒼蠅一樣把他的手拍開,語氣微重:“我沒跟你開玩笑。”
程夏也不在意,笑道:“你沒跟我開玩笑,那你有能耐不要硬啊。”
李澤坤難得的紅起臉:“我不想理你。你等晚上的。”
程夏早就不懼他了,但話題還是正經起來,他試探著問了問:“年前能處理完喬銘的事嗎。”程夏知道李澤坤絕對不可能收手,但他實在擔心,想要一個知情的權利。
“喬銘走錯了一步,威脅了不該威脅的人。上面有大領導點名要搞他,我隻用添把火,喬銘除非再也不回大陸,要不他遲早被人悄無聲息地給帶走。”李澤坤沒跟程夏講的太深,只是簡潔明了地說了大概情況。
“喬野出國上學了,喬銘這些事嚇得他母親病發,加上兩個兒子都出奇的厭惡她,前半個月就去世了。喬家太爺要面子,逼著兒孫參加了葬禮,但兩個人都只是照了個面,甚至那天晚上喬野就被港媒拍到了出海跟一群嫩模廝混。喬家丟了大面子。”李澤坤說完似乎惋惜地歎了口氣:“那個女人也挺可憐的。”
程夏心裡有些不舒服:“喬野這是自甘墮落。”
李澤坤看了他一眼,語氣中似有若無地帶著股酸氣:“心疼了?”
程夏只是道:“他其實沒有很壞。”
“在學校裡強暴男同學,他的人品確實很優秀。”
程夏皺起眉:“一定要這麽說話?”
李澤坤突然拍了一下車喇叭,前面的車後玻璃探出一個腦袋,才想罵,看到車標又憋回去了。
這時李澤坤才轉過頭看程夏,語氣溫溫柔柔:“我說錯話了。一般老師對於問題學生總是格外容忍。要不你明年再複讀一年高三,接著念師范去吧。”
程夏心裡有點這個念頭,但李澤坤讓他不太高興,這時也不想太多說話。
“行了行了,我真認錯,你不知道男人越容易吃醋代表越愛你嗎?”李澤坤捏了捏程夏的手掌:“你接著問,我都告訴你。”
“楚江遠怎麽樣了?”
“具體我不知道,但這個人還活著,據說是被藏到了克欽邦,香港喬家那邊和北京這邊都在找。喬銘兩邊受力都不肯交人,沒想到他竟然還能有點真感情在裡面。”
李澤坤揉了揉太陽穴:“當初文件交出去的前後我其實也不是不作為,我聯系了幾個特別信得過和跟我爸有千絲萬縷合作的朋友把消息傳了出去。雖然文件是真的,但脫身及時的一批已經離開,現在喬銘也沒有時間去找他們。還有一批隱藏的特別深的,文件上都沒有他們的名字,對他們的影響估計也不是很大。”
程夏心裡一根弦松了松。人就是自私,如果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拖累別人,就格外希望那個人其實沒有太慘,哪怕聽到的話無法驗證真偽,依然可以松口氣。
“喬銘我會一直跟下去,他家現在把喬野撇的很清,不過他確實也沒什麽好查的,如果你不再介意,我可以不去動喬野。”李澤坤難得體貼大度,他不想讓程夏不開心。
“只有你先保證安全,剩下想做什麽我都支持你。我知道你是在為咱們兩個彌補錯誤。”
李澤坤笑了笑:“好。對了,我明天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