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思辰沒有馬上接話,也不知道是在組織言語,還是不方便說。
沈言擔心自己太唐突,連忙接道:“不用勉強。我只是有些擔心,畢竟段揚不是什麽好東西,我怕他……”
凌思辰笑著搖了搖頭,“沒事的,不勉強,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只是在想有沒有說的必要。其實……我爸姓段。”
沈言驚訝的瞪大雙眼,“什麽意思?你,不會跟段揚是……”
“不是!”凌思辰打斷了他的猜測,“我跟段揚血緣上算堂兄弟,情感上毫無關系。我爸是段家的長子,很多年前就過世了,而且他在過世之前跟段家已經不來往了。據說是因為他跟他爸,也就是段老爺子三觀不合,他喜歡藝術,想要過普通人的生活,但偏偏各方面又很優秀,老爺子認準了要他做繼承人,他不願意,兩個人一見面就吵架,他索性就離家出走了。後來遇到了我媽……”
兩人一見如故,墜入愛河,本打算直接登記結婚,但是段燁明是離家出走的,沒戶口簿,登記不了,所以領證的事只能拖著。
但他們並不在意,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樣組成了家庭,生了孩子。
生活並不富裕,但是很幸福。
直到凌思辰五歲時,段燁明忽然病了,一種很奇怪,但很危險的病,國內無法治愈,只有送去國外才有一線生機。
但時間太緊迫,各種手續,加上他們當時捉襟見肘的存款,最終沒能成行,段燁明走了。
“你們沒有去找過段家嗎?”沈言脫口而出,“段家不可能不管的,段老爺子人其實很好的,你爸還是他親兒子。”
凌思辰點了點頭,“他確實是好人,所以我媽去找他了,可當時他正好不在國內,等他回來時,人已經沒了。”
“不是,段家沒別人了嗎?他們其他人就……”沈言急切的說了一半,後面的話卡在了喉嚨裡,他忽然就明白了。
他看著凌思辰滿心愧疚不忍,更覺得後悔,他不該問的。
凌思辰卻依然溫和如初,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什麽眼神?我那時候被送來這裡了,而且太小,沒有什麽記憶。不過你猜的沒錯,他們就是不想幫。不是他們,就是段揚的父親段燁城。他大概是記恨老爺子太看重我爸了,擔心我爸康復了,老爺子還是要把家業交給我爸,所以在我媽沒找到老爺子後只能去找他時,他嘴上答應了,卻什麽都沒做。一周以後,眼看著老爺子要回國了,他才假惺惺來幫忙,但……來不及了,我爸當時的情況已經沒辦法長途跋涉去國外了。”
那之後,段松濤回國得知自己最看重的兒子沒了,還是自己的二兒子故意拖延所致,悲憤交加病倒了。
所以他不知道,在那之後,段燁城覺得凌思辰的存在也是隱患,那個時候的凌思辰還叫段思辰,段燁城擔心段松濤會把對段燁明的感情轉移到他的頭上,把家業傳給他,所以三天兩頭讓人來逼他們母子離開。
凌思辰的母親那時候心裡是記恨段家的,把自己丈夫的死都算在了他們家頭上,根本不想跟他們有任何瓜葛,所以跟學校提出了調職申請,在那年寒假時調去了別的城市。
凌思辰在說這段過往的時候很平靜,仿佛只是在說一個別人的故事,只有在提到他母親時,神色黯然了。
“那年離開之後,我媽再沒去那座城市,我一直在想,那裡大概沒有給她留下什麽好的記憶吧。直到年初她病重,臨終的時候,在醫院的病床上拉著我得手說:‘辰辰,媽媽還是喜歡我們以前的家,媽媽以後都想在那裡陪著爸爸。’”
凌思辰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所以我申請調職去了H市,我也想在那裡陪陪他們。”
沈言心裡堵得很,他知道這種時候應該說點安慰的話,可他說不出來。
憋了半天,他隻說出了兩個字,“風哥……”
然後就被凌思辰打斷了,“我離開也不全然是因為他。我以為過去這麽多年,我回到那個城市,早已經沒人記得我了,誰知道段家是怎麽知道的。老爺子三天兩頭讓人來找我。他心裡愧疚,大概是想補償我,段揚就認定我是要跟他搶家產的,所以一直找我麻煩,逼我離開,跟當年他爸的手段還真是如出一轍。我不想跟他們有什麽瓜葛,又遇到一些不順心的事,就乾脆辭職了。”
可終究秦漠風才是那根導火索,如果不是秦漠風那麽過分,凌思辰大概也不怕跟段揚周旋,從那天晚上凌思辰面對段揚的態度,就能看出來,凌思辰並不忌憚段揚。
他走,說到底還是因為秦漠風傷到他了。
果然,還是很在乎的,在乎,才會受傷,才會失望。
沈言沒再提這茬,回到了段家這頭,問:“段揚他爸做出那種事情,你不恨嗎?”
凌思辰笑了笑,“恨,又有什麽用?他其實什麽也沒做,追究起來也不能把他怎樣。何況,人都死了,也算是得到報應了。”
“死了?”沈言大感意外。
凌思辰不解,“你不知道?你不是跟段揚都結婚了,他家什麽情況你都不知道?”
沈言訕笑,“結婚是結婚了,其實也就是領證了而已,我對他完全不了解。不過我確實沒見過他爸。”
沈言沒有原主的記憶,所以究竟原主見沒見過他就不清楚了,他自己對段揚的父母完全沒印象。
原書中好像也隻提過段揚的母親,確實沒提過他的父親。
原來是死了?
“三年前,車禍,整輛車都燒了,連去火葬場的錢都省了。我媽挺恨他的,可聽說這個消息後,並沒有覺得多開心。在我媽看來,我爸活不過來,什麽結局都是枉然。不過……”
凌思辰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髮,“我還挺開心的,算是惡有惡報了吧。”
“當然!連自己親哥哥都能下毒手,孤兒寡母都容不下的人,死有余辜!段揚居然好意思處處找你麻煩,真是臉都不要了!”沈言憤憤不平。
凌思辰倒是挺看的開,“當年他比我還小,能知道什麽?段燁城做出那種事情,總沒臉跟自己兒子說吧。所以在他眼中我只是跟他搶家產的人吧。算了,不提了。倒是你,打算怎麽辦?張秘書既然找來了,肯定不會因為今天被我拒絕了就回去複命。大概要跟我打持久戰,你被他撞上就麻煩了。”
一提起這事兒,沈言頭疼,他無力的歎息了一聲,“是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看我也只能先撤了。”
於是當蘇雲哲得到消息,追過來的時候,人又跑了,只剩凌思辰客客氣氣的邀請他進屋喝茶。
“蘇先生來真不巧,前幾天言言還在我這裡做客,剛走你就來了。”凌思辰也不藏著掖著,畢竟蘇雲哲肯定不是來找他的。
蘇雲哲沒興趣喝茶,向來淡漠的看不出情緒的臉上也露出了隱隱的急躁,“你知道他去哪兒了?”
凌思辰搖頭,“不知道,他沒跟我說,說是怕我被嚴刑逼供,受不住,說漏嘴。”
蘇雲哲知道凌思辰沒撒謊,沈言誠心不讓人找到,大概不會留什麽線索的,說不定那家夥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兒。
“走了。”
既然沈言不在,他也沒什麽可說的。
凌思辰看著他轉身離開,不知想起了什麽,忽然喊住他,“蘇先生,你知道言言他為什麽要跑嗎?”
蘇雲哲回頭看著他,沒說話。
凌思辰道:“因為你,他是在躲你。”
蘇雲哲的眸子裡極少見閃過了一抹不可置信,“躲我?為什麽?”
凌思辰歎息著搖了搖頭,“我就知道你一無所知,好好想想他究竟在怕什麽,要不你就是找到他,他也還是要跑的!慢走。”
凌思辰說完揮了揮手,轉身進屋。
蘇雲哲的聲音傳了過來,“秦漠風……小學是在城南小學上的,他說一年級時他們語文老師是個大美女,老師的女兒是小美女,像白雪公主,他一直做夢想娶白雪公主當老婆。”
凌思辰背對著他沒回頭,也沒說話。
蘇雲哲難得話多了點,不過也只是點到即止。
就算秦漠風是他兄弟,感情的事情終究還是要當事人自己去溝通的。
所以不再多說,轉身出門。
走到院門外時,凌思辰忽然又開口了,“言言的書最近要出版,出版社好像想辦個小型簽售,大概在B市,他去不去就不知道了。”
這回說完,凌思辰真的進屋去了。
他想,沈言應該不會想到會被他出賣吧?
不過,沈言應該要感謝他才對,要不就讓那兩個人自己瞎猜,誰知道要折騰多久?
他這也算是做好事助人為樂了。
至於,秦漠風……
他甩了甩頭,把蘇雲哲剛才的話全忘了。
沈言自然是不知道他前腳剛走,蘇雲哲就到了,更不知道凌思辰這麽爽快的把他給賣了。
他的出版商效率很高,合同剛簽好,樣書差不多就出來了,說是要在年底推出上市。
本來這事兒跟他關系不大,結果出版商跟他簽約的網站不知為什麽留意到了他的證件照,發現他形象很好,立刻就有了讓他露面的意思。
所以最近,他編輯一直跟他聯系說這事兒。
他原本完全沒考慮過,畢竟已經入冬了,B市在北方,他這個時間段絕對不願過去。
可誰知道段家忽然派人來找凌思辰,他想安安穩穩在凌思辰家窩著等過年的計劃只能泡湯了。
一時之間他又想不出要去哪裡,編輯的電話又一遍一遍的打過來,他索性答應了。
去到B市之後,他成天窩在屋子裡不出門。
不得不說,只要不出門,北方的冬天其實還是很舒服的。
半個月後,他的新書出版上市,出版商在一家主題書店開了小型的簽售。
網站提前在微博上發布了消息,征集讀者去到現場參加活動,他這本書連載期間人氣確實不錯,所以簽售當天還真沒冷場,不少讀者來到了現場,還有一些路人對作品完全不了解,卻因為看到沈言長的好看,為了近距離看,特意買書的。
以至於本來打算過來坐半個小時意思意思就回去的沈言,生生坐那兒簽了好幾百本書。
結束之後,他感覺手腕都斷了,跟主辦方打了個招呼,就去後台休息去了。
結果本該沒人的休息室中,居然有人在等他,背對著他坐在沙發上。
可沈言依然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眉心劇烈的跳了起來,“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