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憶靠在沙發上，一手拿著柔軟的白色毛巾擦乾頭上的水珠，身上穿著一件看上去不了很柔軟的淺色T恤。有幾天規律飲食以及適當運動的底子在，他的唇色也健康紅潤了不少，與漆黑的眼眸，白皙的膚色組合在一起，並不是星際標準的完美五官，卻又因為這樣的不完美而顯得十分獨特。

　前面申請了通話請求的記者已經被從黑名單裡放了出來，此時正透過通訊器與林憶溝通。

　“我們希望做一個公開的發布會，對外表達你對之前一些造成公眾影響的事件做出一些解釋，不知道你願意嗎？”通訊器裡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

　“報酬呢？”林憶不答反問。

　對方愣了一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你說的是‘報酬’嗎？”

　“當然。”林憶的指尖在自己的發絲中輕輕揉搓著，半閉著眼睛很有耐心，說出來的話卻並不悅耳，“這樣一個發布會能為你爭取多少利益，又會貶損我多少，你難道不清楚嗎？”

　至於到時候到底誰利誰損，林憶卻不覺得是由對方決定的。

　銀月的記者被林憶直白的話語噎得夠嗆，同時大感意外。

　他沒有直接接觸過林憶，但是看過之前對林憶的所有報道，明確林憶身上具有大部分omega的通病，或者說這個時代縱容以及可以培養出的omega的通病，那就是軟弱而缺乏主見。

　他作為銀月娛樂中資歷老成的記者，采訪經驗豐富，設計陷阱或者語言技巧都是他吃飯的本事。不過這一瞬間的林憶，讓這位記者心中閃過了片刻不好的預感。

　但是隨即，記者想到了這次采訪過後自己被許諾的升職機會，這種古怪的預感便立刻被他掃到了一邊。同時隻覺得林憶這樣開口也許是自暴自棄了，畢竟林憶這個時候的確很缺錢。

　“我們會秉持最客觀公正的報道，”記者嘴上說著空泛的鬼話，心裡稍作計算後便給林憶報了一個數，“我們可以給你一萬塊的報酬。”

　果然是下層人出身，費盡心機獲得蠅頭小利就是他的本能吧。記者心中暗暗鄙視著林憶。

　“采訪時間是？”

　“半個小時。”

　“十分鍾。”林憶道，語氣毫無退讓的余地。

　對方顯然又被林憶噎了一下，不過隨即還是答應了下來：“可以。”

　發布會是直播形式的，倒不用林憶特別出門，他這邊的影像就可以直接投射到那位記者身邊，同樣那位記者的也可以，兩人的采訪和面對面沒有什麽差別。

　發布會的時間被確定在十分鍾以後，並沒有給林憶留下多少準備的時間。不過林憶也沒準備怎麽大張旗鼓準備就是了。

　他確認了一萬塊已經到帳，便毫無心理負擔地坐在沙發上瀏覽起星網的超市來。

　記者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來采訪他，林憶心裡清楚。後天就是《我們來自何方》的綜藝拍攝。這些天網上對他的討論聲雖然還處在不小的熱度上面，但是已經明顯因為沒有新料的支撐而在走下坡路。這會兒如果再點一把火，配上過幾天林憶在綜藝上可能的糟糕表現，若是原主便徹底無法翻身了。

　至於這陣子來網上到底都在罵他什麽，林憶也知道。他每天基本都會瀏覽星網上大大小小的新聞，從秦諾回首都星看到最新版智腦發布等等，日常余光劃過去的林憶爆炸了這種言論數不勝數。

　帝國的星網超市上囊括的商品各種各類，林憶正在與智腦配套的機器外殼區逛。他雖然坐在沙發上，但周圍的景象已經是無數貨架往前延伸的畫面。

　小A這就知道了前面林憶說的話並不是哄它玩兒的，高興地在林憶腳邊轉圈圈。

　它自從跟了林憶以後就沒有任何升級，方便它進行實體化的工作的機器外殼裡的電池都已經壞了大半了，有事沒事就得去坐著充會兒電。

　“這款如何？”林憶指著另一個和小A現在的樣子很像，但升級了約莫有十代的機器外殼。

　小A轉動著腦袋，將那個款型仔細看了一圈，最後掃過那款機器外殼的價格，本來滿眼期盼的，當下卻又慫了。

　“十萬塊太過昂貴了，但如果主人覺得合適，小A也沒問題。”小A扭捏道。

　林憶狀似思忖地點頭，“哦，我覺得也是貴了點。”

　小A原本死死地盯著那款新機子的渴望目光，一下轉到了林憶這邊，整個顯示屏幕都亮起了光來，活像是一對大眼睛瞪著林憶。

　林憶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跟著指尖一劃就選擇了付款，並且預約了半小時後再送貨上門。

　小A的腦袋裡接收到訂單信息，霎時間又驚又喜，“哎呀，哎呀。”

　與此同時，十分鍾的間隔時間已經到了，前面約好的那位記者立刻便將視頻通話的請求撥了過來。

　小A聽見鈴聲一激靈，被系統程序強製恢復了平靜，它轉動輪子到了林憶面前，將腦袋上的鏡頭對向他，同時又預留了一塊下來給那個記者。

　滴的一聲，林憶便見到一個看上去有四十多的男人出現在自己面前，看上去四十多說明這個男人少說也有快一百歲了。

　對方戴著一副眼鏡，身上的衣物考究，坐在一張辦公椅中面對著林憶的方向，臉上露著淡淡的微笑。

　反觀林憶，他只是隨便坐在沙發中，頭髮已經完全幹了，身上的衣服也沒有換掉，顯得十分居家。

　當然，這樣的鏡頭到了本就對他有偏見的網友那邊，自然全是負面解讀。

　這場實時在網絡上發布的內容，此時已經有很多網友聞訊而來，或是在家光明正大看，或者在家瞧瞧看，都不願意錯過這場直播鞭撻林憶的機會。

　“是沒有禮貌不打扮，還是故意裝出一副清純的樣子？”

　“肯定是故意的啊！以前不就哭哭啼啼的嗎，說不定一會兒又要哭了。”

　“我倒是要看看這個敗類還能辯解什麽。”

　原主的確無法辯解什麽，因為他已經被眾人一腳又一腳給踩死了。林憶即便與原主唯一的交集只是這具軀體，卻也能了解原主當時的絕望與痛苦。

　林憶收斂了一些讓他看著對面的記者就眉頭微皺的情緒，好整以暇地道：“開始吧。”

　“網傳你已經失去了生育能力，甚至連信息素都無法自控分泌，是否是真的？”記者是個alpha，問這些問題的時候明顯不算太自在。

　林憶的視線對上他的，眸光淡然，開口道：“這是真的。”

　絕大多數網友都被林憶的直接嚇了一跳，更沒有人相信竟然會有一個omega能對著鏡頭這樣說出自己已經喪失生育能力的事實。

　“你對此有什麽遺憾嗎？畢竟喪失了生育能力的omega……”記者沒有把話說完，但語氣並不軟，說出來的話也經過刻意挑選，恰到好處地戳人痛處。

　這句話就算是他不說完，大家都懂。

　林憶卻反問他：“請你準確描述你的問題，‘喪失了生育能力的omega’後面銜接的是什麽？”

　他說話時依舊是八風不動的模樣，此時這句突如其來的反問竟讓那記者覺得有些窘迫。畢竟看破不說破，要將話說得太過於明白清楚，會將場面搞得難看。

　可林憶的目光涼颼颼落在自己身上，明明只是一個omega，甚至他們並非真的共處一室，記者還是感覺到了一絲不自在。為了防止場面變冷，他不得不在片刻之後開口道：“根據網絡上一些網友的評論，‘沒有生育能力的omega就像一個怪物。’抱歉，我只是轉述了網絡上的說法。”

　林憶笑道：“是嗎？”

　這兩個字不知道是反問記者說的沒有生育能力等同於怪物的話，還是笑記者以網絡說法作為掩飾。

　至此刻，不僅僅是林憶對面被他看得如坐針氈的記者了，連著普通網友都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我怎麽感覺這個林憶不像以前的那個林憶啊？”

　“為什麽我感覺到了林憶身上的A氣……他不是一個廢了的omega嗎……”

　“而且隔著網線，感覺到A氣的那個是發白日夢啦？”

　至於沒有生育能力的omega算不算怪物這一點，對於大多數網友來說好像根本不算問題，而是一個既定默認的事實。

　因此才讓林憶接下來說出口的一段話顯得那麽驚世駭俗。

　“我曾經覺得遺憾，但現在已經不這麽想了。一個人的人生並不該由他是alpha或者omega或者beta來決定，更不由他是否能夠繁衍後代而決定，我是否能孕育後代與我本身能獲得的成就沒有半點關系，沒有任何一個性別應該為此而被高看或者輕視，因為所有事情都是從人本身出發，而非他的一些無關痛癢的附帶功能。”

　林憶這段話基本直接掀翻了帝國幾百年來的觀念，有人感到他的話可笑。

　“胡說八道什麽啊！怪不得是個會惡毒到毀壞人家腺體的人，說出來的話無知又違反自然！”

　當然也有苦於性別壓迫的人，諸如一些beta和一些心裡有些反叛觀念，不滿現狀的alpha與omega對林憶表示了認同。

　“不說林憶做的其他事情，但是這段話我還是挺同意的！”

　“我中毒了，我剛才竟然有一瞬間覺得林憶好帥氣……”

　林憶對面的記者被震得比網友們還嚴重。作為一個alpha，omega的順從與依附是合理的，是正確而符合邏輯的，林憶的話讓他連表情控制都忘了，甚至把話題岔出了原本既定的話題。

　“你說的‘成就’指什麽？你認為一個像你這樣的omega能獲得的成就是？”他幾乎掩飾不住臉上的輕蔑意味，像是篤定林憶這輩子已經玩完了。

　“如果你說的‘像我這樣一個omega’指的是失去生育能力的omega的話，那麽我的回答是，任何成就皆有可能。”面對記者臉上隱約的慍怒，林憶依舊很平和。

　“我倒不這麽認為。”那位記者越發被林憶的態度激起不滿，認為他說的話簡直像個精神病患者，“我可以舉例出很多你此生無法做到的事情。”

　“比如？”林憶依舊很耐心，不過目光卻瞥了一眼小A腦袋上頂著的采訪倒計時。

　“比如，”記者都沒有費多大的勁兒，就想出一個極具話題性又的確不可能的例子，臉上也終於露出了一些舒緩而得意的笑容，“比如即將回到首都星的秦諾元帥，你此生都無法成為他的配偶不是嗎？”

　不說秦諾本人有多少頂級血統的未婚妻或者未婚夫的候選人，就說威廉姆斯家族都不會容忍林憶這樣的廢物嫁進他們的家裡。

　林憶的手肘靠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托著自己的一側腮幫子，眸中對這樣三句不離生生生的無聊問題感到不耐煩，“一，成就和婚配對象半點不掛鉤；二，要打個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