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的前一天,蘇喬領到了兩個月的薪水,外加一筆不菲的年終獎金。
雖然他對錢沒有什麽概念,但看著銀行卡裡滾動的數字,心情愉悅。
畢竟這是蘇喬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錢,一分一毛都是努力的果實。
蘇喬拍張照片發到朋友圈,讓每一個遊手好閑,不學無術的朋友的瞧瞧,這是他自己賺的錢,雖然物質上比不上這些人,但從精神上,他高貴冷豔的佔領了高地。
精打細算一番,他取了1700的現金揣在兜裡,上回賀知瑾買衣服打了欠條,該還債了。
吳東公司的大樓巍然矗立,氣勢恢宏。
蘇喬一進門,暖氣撲面,穿著職業套裝的周秘書步履匆匆,瞧見他,一怔,臉上立即掛上親切的笑容,和風細雨一般:“蘇先生,賀總不在公司。”
“他出差了嗎?”
“賀總……”周秘書走近他,壓低了聲音,“賀總前幾天和華國官方代表團去俄羅斯了,那邊氣溫很低,他今天早上一回來發燒了。”
若是旁人,關於賀知瑾的事不亞於國家機密,周秘書一個字都不會透露,但眼前的人和自家老板關系剪不斷,理還亂。
周秘書從來沒見過那個冷峻理智的男人會做那些事情,眼前這個男孩子在自家boss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蘇喬出門上車,有氣無力的爬在方向盤上,左思右想,要不要去賀知瑾家裡看看。
當初甩人甩的那麽瀟灑乾脆,現在又藕斷絲連,自己都覺得自相矛盾。
可是,雖然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但畢竟他們陪伴彼此度過了漫長又枯燥的青春期,有過一段美好的回憶,蘇喬不得不擔心賀知瑾。
蘇喬思量一番,終於找到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摸了摸口袋裡的鈔票,作為欠債的,還錢順便買點感冒藥,不過分吧?
完全合情合理,天經地義。
空調開到最高溫度,偌大的別墅如同赤道氣溫,玻璃的水族箱裡的五彩繽紛的熱帶魚興奮的遊走。
窗簾半遮半掩,猩紅的地毯上留下一道光影,安靜的空氣中“嘀……嘀……嘀……”的聲音不斷。
賀知瑾伸手拉開冰箱,拿出一瓶涼颼颼的礦泉水,扭開瓶蓋,慢慢的喝了一口,這才拿起手機,摁了免提,隨手撂在了桌上。
“少爺……”電話那頭管家的聲音小心翼翼。
賀知瑾捋了黑色的短發,觸碰到的頭髮汗水浸潤的濕透,“什麽事?”
他的嗓音沙啞低沉的厲害,像是嗓子裡著了一把火。
但電話那頭,管家滿心的憂慮,沒有注意到,“少爺,您早點回來,家裡有些事情需要您處理。”
“怎麽了”
“老夫人說您把二少爺藏起來了,這幾天一直要割腕,要是不讓她見二少爺,她就不活了……”
“嗯,知道了。”賀知瑾聲音平淡。
習以為常。
管家欲言又止,緊接著小聲說:“趙姐這幾天一直打你的電話沒有打通,很生氣。”
賀家的關系複雜,趙姐是賀知瑾的生母,但在賀家有老夫人,不能叫夫人,家裡的仆人一致管她叫趙姐。
賀知瑾從藥箱裡拿出退燒藥,看著服用說明,清冷沉靜,“我出國了。”
管家說:“趙姐前些天拍了一套水頭好的翡翠,尾款還差三百萬。”
“明天回來。”
“少爺……”
“怎麽?”
管家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低聲說:“老爺這些日子都在XX會所,半個月沒有回家了。”
賀知瑾吞了感冒藥,喝了一口水,慢條斯理的說:“等我回來再談。”
他摁了掛斷,看著通話界面,厭惡的皺皺眉,目光冷淡。
那些沒完沒了,肮髒無趣的事情,現在已經不會讓賀知瑾覺得惡心,只剩下厭倦。
膩煩。
電子體溫計的溫度停留在38°,根據醫學理論,成年人這個溫度需要注射才能降溫,他拿起手機,發了一條信息給家庭醫生,通知對方帶著針劑上門。
十分鍾後,門鈴響起。
賀知瑾抽了幾張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一手拉開了門。
蘇喬肩上披著雪花,戴著一個松軟的羊羔絨帽子,鼻尖凍的通紅,烏黑的睫毛都結了一層霜,屋裡的暖風一吹,他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吐出的氣息化成了白霧,臉上維持著笑容,“你在家啊。”
賀知瑾打量他一遍,側過身,讓開一條路,“進來。”
蘇喬走進房裡,凍得發麻的手腳總算有些知覺,本來不用這麽冷,但剛才在門口,又猶豫了十分鍾,一狠心,一咬牙,鼓起勇氣敲了門。
“你的嗓子怎麽了?生病了?”蘇喬捏著口袋裡的感冒藥盒子,賀知瑾看上去與平常無異,除了濕漉漉的頭髮,和鼻尖上細小的汗珠。
賀知瑾看他一眼,拿起桌上喝一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誰告訴你的?”
蘇喬不回答這個問題,湊近他,睜大眼睛,仔細的觀察,賀知瑾薄薄的嘴唇看上去比之前紅了,以前是那種性冷淡一樣的淺,確信確實是發燒了,他掌心一展,“來還錢,順便買點藥給你。”
賀知瑾半垂眼簾,看著他手裡的感冒藥,漆黑的眸一眯,抬眼對上蘇喬的臉,接了過來,打開包裝,吃了兩粒。
蘇喬看著他上下滾動的喉結,松了一口氣,賀知瑾怪可憐的,要是他生病,自己都不在意的小感冒,但蘇父蘇母表現的像他得了不治之症,噓寒問暖,牽腸掛肚,伺候的他舒舒服服。
“吃完藥躺一會,好好休息。”
蘇喬想到這,摘了帽子,深栗色的發梢本就是自然卷,帽子一壓,卷的更深,臉皮又白淨,像個小羊羔。
賀知瑾一瞬不瞬盯著他,好像看不清他的模樣,蘇喬無辜的眨眨眼睛,睫毛一顫一顫,關心一下債主,不過分吧?
賀知瑾轉身,沿著木質的台階,一級一級的走了上去,蘇喬猶豫一下,跟在他後面,要是沒站穩,摔下來,還能搭把手扶一把。
臥室毫無生活氣息,深藍色的塗漆在冬天顯得格外的陰沉,床上一塵不染,雪白的被子疊的整齊,沒有任何鮮豔的色彩。
一眼看過去一目了然。
賀知瑾坐在單人沙發上,拿起一本包裝精致的書,一手翻書,一手將透濕的黑發捋上去,額頭潔淨飽滿。
蘇喬坐在了另一端,踢了拖鞋,一條長腿曲在沙發上,下顎抵著膝蓋,直直的看著他。
像是一種默契,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賀知瑾翻了幾頁書,“幫我拿一下抽屜裡的眼鏡。”
蘇喬拿出來,遞給他,“什麽時候開始戴眼鏡的?”
“去年。”賀知瑾簡明扼要,薄薄的無框眼鏡架在了挺直的鼻梁上。
雖然蘇喬早都知道前男友長得很好,但如今看,還是有不一樣的感覺,皮膚一如既往的白,鼻梁削挺,嘴唇淡而薄,外眼角輕微上挑,這讓他看上去冷冷的,讓人望而生畏。
但笑起來的時候,眼梢彎彎的像兩彎上弦月,有種難以描述的溫柔。
蘇喬已經很久沒見過他那樣笑了。
“看著度數不大。”
賀知瑾抬起眼,“兩百度。”
蘇喬側過頭,身子斜靠在沙發邊沿,“發燒你不知道看醫生嗎?”
“低燒而已。”
蘇喬嘴唇動了動,突然不知道說些什麽,以前上學,共同生活在一個圈子,可以聊的事情多了去了,但是現在,聊金融投資,他又不懂,不能像溫界一樣侃侃而談。
要是聊他喜歡的,攀岩或者國標,他的演員夢想,賀知瑾未必感興趣。
六年的時間帶走的不止是感情,似乎連共同話題也一起剝奪了。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賀知瑾慢慢翻著書,頭也不抬,“做演員的感覺如何?”
蘇喬怔了一下,氣息輕松,“我覺得很有意思,很有成就感。”
“你之前這樣說過。”賀知瑾合上了手裡的書,看著他,情緒絲毫不外露。
蘇喬驚訝,“我說過這樣的話?”
賀知瑾矜貴的點了下顎,“七中五十年校慶時你參演話劇,在後台你告訴我,演戲很有趣,你想當一個演員。”
蘇喬有了點印象,那個時候他十七歲,初次登台,滿堂喝彩,站在舞台上的萬眾矚目,當時覺得有意思,當一個演員似乎也不錯。
可是這個想法沒幾天,他又迷上了跑車,纏著蘇立華把車給他玩,風馳電掣的賽車可比當演員好玩多了,演戲多無聊,每天風吹日曬,還賺不了幾個錢。
再後來,他醉在金沙金粉深埋的富貴裡,逐漸忘了還有這麽雄心壯志的時刻。
“謝謝你告訴我。”蘇喬深吸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忘記的事情,賀知瑾還幫他記著。
原來他這麽早就想當個演員了。
賀知瑾“嗯”了一聲,漫不經心的說:“不早了,今晚住在這。”
誒?
蘇喬摸出手機看了一眼,電量啟動最低保護模式,他面露難色,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坐直了身體,正色問道:“你有電腦嗎?借我用一下,我手機沒電了。”
“靠左第三間是書房。”
賀知瑾看著蘇喬的背影,拿起床邊的手機,發了一條短信。
[退燒了,不用來了。]
[王醫生:馬上到門口,不需要檢查嗎?]
[回去。]
他放下手機,拿起書,翻了一頁,眼梢彎出一道淺淺的弧度,無聲的笑了。
晚上十點,賀知瑾的體溫降低,洗完澡,換了套乾淨睡衣,樓下看不到蘇喬的身影,從廚房傳來劈裡啪啦一陣雜響,冒著一股焦糊的味道。
書房的門半開,筆記本電腦散發幽藍的光,賀知瑾走近,正準備合上筆記本,動作一頓,點開了最近瀏覽記錄。
百度搜索欄目如下:
[白粥怎麽熬?]
鼠標向下滑動。
[前男友發燒了我該照顧他嗎?]
[在前男友家裡過夜合適嗎?]
[發燒會有想做X的衝動嗎?]
賀知瑾的視線停留在最後一條,眼睛緩慢的眯成一條線,玩味的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