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喬心口仿佛被墜落的重物擊中, 砰砰砰的亂跳的沒了章法,他摸了摸胸口, 隔著胸腔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被這句話徹底給砸懵了, “謝謝。”
賀知瑾湊近了他, 近到能看清他烏絨絨的一層睫毛, 淺紅色的嘴唇, 和白的透徹的皮膚,蘇喬的眼睛並不算大, 眼尾下垂,有種討巧的無辜感,眸子晶瑩剔透,清澈如水,金沙金粉裡呵護出來的富貴相。
空氣一時凝滯, 微妙的氣氛在兩人之間綻開。
賀知瑾這個人,打小生活環境複雜,練就了一身的波瀾不驚和心高氣傲, 他看透每個人的想法,揣摩每個人心裡的齷齪, 又不屑一顧,可唯獨他看不透最簡單的蘇喬。
感情能一葉障目, 多少個夜裡, 他曾經一度恨不得親手殺了眼前這個人, 他恨蘇喬淺薄無知, 恨蘇喬勢力庸俗,更恨自己為什麽放不下,恨自己為什麽還會愛,可到最後,他恨的一切都是一場誤會。
他引以為榮的頭腦遇到死穴也會判斷失誤,這一錯,就錯了整整六年。
自責就像潮水湧流,他想補償蘇喬,或者說,補償這六年的空白。
炙熱的眼神看的蘇喬臉皮發熱,他伸手輕輕抱了一下賀知瑾,下顎抵在結實的肩膀,嘴唇微微顫了顫,調整自己的氣息,一字一頓,“先生,謝謝你。”
他很少去想感情問題,想也想不明白,總是稀裡糊塗的,可他知道,賀知瑾對他的意義不一樣,太多太多的人喜歡他,唯獨這份喜歡不一樣,是獨一無二的,特殊例外的。
賀知瑾捏著他的下巴,引導他抬起頭,“回到容城後叔叔阿姨搬回你們家老宅,你覺得如何?”
蘇喬認真的想了一下,似乎不太好,拿人手軟,吃人嘴短,這個道理他很清楚呢。
賀知瑾從善如流,“老宅離公司很近,叔叔以後可以多睡半小時,也可以早點回家,而且……”
“阿姨的交際圈全在這裡,你不想阿姨一直沒有朋友吧?”
這個理由真是無法拒絕,戳在蘇喬的死穴上,蘇母的朋友都是容城上流社會的貴婦,平時一起打牌逛街,感情深厚。
去年他家破產之後,忙著搬家還債,蘇母沒有和任何朋友告別,現在住的老城區,蘇母一個朋友都沒有,平時一個人孤零零的,長此以往,蘇喬很擔心心理健康問題。
“好,我試試說服我爸媽。”蘇喬點點頭,不為他自己,也得為蘇父母想想。
賀知瑾眼梢微彎,流露一些促狹的意味,“那我呢?你要怎麽說服?”
怎麽說服?其實現在掌握咱們家經濟命脈的男人其實是被我甩了的窮小子,蘇喬擔心他老娘心臟病都得給嚇出來,“你先讓我想想。”
醜媳婦總得見公婆。
他說完這句,純色的T恤被撩起來一截,腰側溫痛,蘇喬摁住那隻涼颼颼的手,“別動,好癢。”
賀知瑾變本加厲,似笑非笑的說:“現在來談談你的問題。”
“什麽問題?”蘇喬阻止不了他的吃豆腐舉動,隻好任由他探索。
“男三號,你怎麽想?”
蘇喬雲裡霧裡,“你是說程淮嗎?”
賀知瑾微點下顎,似乎的確叫這個名字。
“我能怎麽想,他不是喜歡你嗎?”蘇喬納悶,這都哪跟哪。
賀知瑾確認蘇喬對程淮沒有任何意圖,低低的嗤笑一聲,“他不是喜歡我,只是喜歡名利而已。”
“有可能。”蘇喬深以為然,認同的點點頭,有錢長得帥,誰不喜歡誰是傻瓜。
剛說完這句,“嘶……”蘇喬猛的捂住了腰側,鼻子皺巴巴的,“你捏我幹什麽?”
都大大方方給你吃豆腐了,吃不完還帶打包的嗎?
賀知瑾不置可否,淡定的說:“既然你不覺得酸,那就覺得疼吧。”
他更希望蘇喬吃味,而不是雲淡風輕,無所謂一樣。
蘇喬很委屈,對自個兒有自信還不行嗎?
初戀是他,就像第一頓飯就吃了滿漢全席,這世上的珍饈嘗遍了,何必擔心再被家常便飯迷惑?
蘇喬回家那天正趕上端午節,買了一大堆補品,裝了滿滿的後備箱,蘇父跟他搬了兩趟,才全部搬上樓。
“回來就回來,帶那麽多東西幹嘛?”蘇母語氣責備,臉上卻是笑容滿面。
蘇喬洗了個手,親熱的摟住她的肩膀,“讓你和老蘇好好補補,當個老帥哥和老美女。”
蘇母掐了掐他的臉頰,“就你這張嘴會說話,吃不吃粽子?”
“什麽餡的?”
“蛋黃。”
“那我吃。”蘇喬啵唧一口,在她側臉親一下,蘇母笑的眉不見眼,樂呵呵的去給他端粽子。
蘇父深深看了他一眼,知子莫若父,一看蘇喬這殷勤樣,就知道葫蘆裡賣的沒好藥,蘇喬咳嗽一聲,示意他爹不要拆穿,乖乖的坐在沙發上,端端正正的像個小朋友。
蘇母洗了一盤水靈靈的蘋果,和熱氣騰騰的粽子一起端上來,“吃吧,我們小喬都餓瘦了。”
蘇喬咬了一口甜滋滋的蘋果,試探著問:“媽,你還記得趙琛吧?”
蘇母點點頭,一臉的惋惜,“記得,你那個初戀,在咱們家門口等了你三天,那男孩長的真俊,你可真是作孽喲!”
“我們兩複合了。”
“啊?是嗎?”蘇母吃驚的看著他,半響重重歎了一口氣,“人家不恨你?這次你認真一點,好好對人家。”
蘇喬扯了幾張紙,擦擦手上的水跡,循序漸進,“他現在混的挺好的。”
“有多好?年薪百萬?”蘇母來了興致。
蘇喬搖搖頭,“這到沒有,他自己創業,還挺成功的。”
蘇母瞥了一眼看戲的蘇立華,又看著蘇喬,語重心長,“創業很辛苦,你現在拍戲也挺累的,人家要是放下了,你就好好珍惜你們感情,不要像小時候一樣……”
蘇喬心裡暖融融的,輕輕點點頭,蘇母絮絮叨叨一陣,末了問了句,“對了,他的公司叫什麽名字?看看你哥能不能幫上忙?”
蘇喬老老實實的說:“吳東。”
“那個吳東?”
“收購我們家的吳東。”
“……”
蘇母緩了半個小時,才接受這個沉重的事實,她家小少爺的前男友就是那個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商場鬼見愁,那個一旦破產,就能已一己之力拖華國GDP跳水的傳奇人物。
這樣的人,曾經在蘇家的門口枯等了整整三天。
她真是不敢想象,賀知瑾和她家小少爺之間的恩怨情仇。
難怪吳東會赦免債務,又回聘蘇立華,蘇母還以為是一生信佛向善,老天幫他們,看來這都是那個男人刻意為之。
“你這孩子,有空叫賀總來家裡吃頓飯。”蘇母長籲短歎,想看看賀知瑾到底對蘇喬怎麽想的。
蘇喬抿一下嘴唇,清清嗓子,“今天行嗎?他這會就在樓下。”
蘇母瞪著他半天,氣不過上去擰了一下他耳朵,“學會跟我玩心眼了。”
“我擔心你和老蘇接受不了嘛,而且今天只是來咱們家看看,免得你們兩擔心我賣身給他,他報復我什麽的……”蘇喬抱著她的腰,趕緊撒嬌。
蘇母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蘇父站了起來,歎了一口氣,“來都來了,讓人家上來吧,我們見一見。”
蘇喬掏出手機發了一條微信,十分鍾後,一陣規律的敲門聲響起。
蘇母起身,給蘇喬使了個眼色,率先拉開門,門外站了一個很年輕的男人,穿著白色的休閑襯衣,套了一件深灰色的男士針織毛衣,腿長腰窄,身材比例絕佳,挺直的鼻梁架著一副細銀邊的眼鏡,薄薄的鏡片後眼神清透,斯文矜貴,比起商場叱吒風雲的總裁,更像是大學裡的學者。
“阿姨,你好。”賀知瑾的聲音清晰平穩。
蘇母回過了身,沒想到他會是這個樣子,傳聞中的賀知瑾不能說是壞人,但絕對不是善茬,能短短幾年把產業鋪那麽大,沒點心機和手段是做不到的,她想想中的賀總,應該是穿著定製西裝,打領帶,前呼後擁這秘書保鏢,沒想到會這麽平易近人。
蘇喬趁著蘇父母不注意,給他比個勝利的手勢,很滿意他今天這身人畜無害,衣冠楚楚的裝扮,完全掩蓋住他身上那種凌厲的氣勢,看著好相處多了。
“您……你……進來坐坐吧。”蘇母拉開門,衝著他笑了笑。
老式的房子並不大,沒有設計餐廳,米白色的沙發和餐桌擠在一起,看著家裡挺亂的,蘇母連忙收拾沙發上打了一半的毛衣,“坐這裡吧。”
賀知瑾微微一笑,坐在了蘇喬旁邊,蘇父探究的視線在他身上掃了掃,硬生生擠出一個笑來,“賀總,真是青年才俊。”
“叔叔客氣了。”賀知瑾瞥一眼蘇喬,手肘不著痕跡的碰了碰蘇喬。
蘇喬想起來了,打開客廳那堆保養品的箱子,從裡面拿出一盒包裝精致的茶葉,還有一個珠寶的深色盒子,輕輕放在了茶幾上。
賀知瑾扶了扶眼鏡,慢條斯理的說:“今天來的倉促,準備了一份薄禮,希望叔叔阿姨不要見怪。”
“不用不用,能來就很好。”蘇母拿起一個蘋果擦了擦遞給他,看包裝就知道東西價值不菲,賀知瑾很看重這次會面,她擔憂蘇喬的心慢慢落在了肚子裡,“你……改名字了?”
賀知瑾傾身,接過蘋果,側過頭看了一眼蘇喬,很快收回目光,磁性的嗓音慢悠悠的說:“阿姨,我現在叫賀知瑾,朝賀的賀,知音的知,公瑾的瑾。”
“咳咳……”
蘇立華正在喝水,嗆了個正著,目瞪口呆看著他,怪不得幾年前賀知瑾當家做主之後把燕賀集團改名叫做吳東,翻過來不就是東吳?
原來早都惦記上他們家小喬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猜大家早都發現了這個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