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還有人在偷笑。
“這麽簡單的都不會,還沒有精神體, 所以這人為什麽要跑到我們班來上課?”
“插班生嘛,肯定是走後、門進來的, 可能是為了混個什麽文憑吧。”
“真不像話, 學院某些領導也太沒原則了。”
“就是, 世風日下啊!”
喬然有些難堪, 卻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的課本,就像學生們說的那些與自己無關一樣。
發現趴在身邊的獅子有炸毛的趨勢, 他立即抬手摸摸它的腦袋以示安撫。獅子雖然不高興,卻沒有違背喬然的意願。
其實來上課之前喬然對這種情況就有了心理準備,何況學生們的嘲諷客觀來說並沒有錯,自己的確是因為范倫丁的關系才有資格進來聽課的。
以前上學的時候,他因為腦子不夠靈活, 學習比較吃力,也時常會被同學和老師挖苦,算是已經鍛煉過來了, 所以現在聽到這些話只是稍微有點受打擊,並不會難過或者氣憤地辯解什麽。
“安靜!”老師拍了一下講台, “西瑞爾同學,剛才的問題你來回答。”
西瑞爾站起身, 從容不迫地答道:“用生理鹽水治療有效的代謝性鹼中毒有兩種情況, 一是胃腸道H 丟失過多, 常見於……二是低氯性鹼中毒……”
“回答完全正確。”老師滿意地點點頭, 臉色緩和多了,“既然進了學院,就要像這樣端正學習態度,以軍人的標準來嚴格要求自己,否則不如回家玩遊戲。好了,我們接著往下講。”
下課鈴聲響了以後,學生們迅速收拾好東西離開教室,趕著去食堂吃飯。
朱利安有些擔憂地問:“喬,你沒事吧?”
喬然朝他笑笑:“沒事,下次我還會來上這門課的。你快去吃飯吧。”
朱利安以為他被打擊得沒有胃口了,“你不去嗎?人是鐵,飯是鋼啊。”
喬然說:“嗯,我知道,不過我要回去做飯。”
“你還會做飯啊,真厲害!那我去食堂啦,下回見!”
喬然揮手和朱利安道別,然後和阿毛快步朝校門走去。
趕到校門外時是12點過8分,喬然發現范倫丁已經到了,和他身邊那棵青翠的柏樹一樣峻拔英挺。若不是學生不能隨意出入學院,恐怕又要引來不少崇拜的眼神了。
喬然定了定神,上前問:“等了很久嗎?”
“沒有,剛到。”范倫丁自然而然地接過喬然沉甸甸的書包,隨即和他一起並肩往楓葉小區走,“上午上課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就是有些地方聽不大明白。”
那些不怎麽令人愉快的小插曲喬然是不會說的,課是他自己選的,遇到那些事情也應該由他自己來消化解決,怎麽好意思再麻煩范倫丁呢。
“不懂的等下問我。”
“好啊。”
喬然心頭一熱,就算之前有些不快,聽到范倫丁這麽說也立即煙消雲散了。
回到家後喬然快手快腳地做了飯,吃完後家務機器人把餐桌收拾乾淨,他就把背包裡的筆記本拿出來在桌面上攤開。
范倫丁瞧了一眼那密密碼碼工整端正的字跡,眉鋒微微一挑。
喬然有些赧顏,自己列出來的那些問題在哨兵看來肯定十分幼稚,不值一提。
不過范倫丁沒有說什麽,只是按照喬然的筆記順序一一講解。這次他用的語言比在課堂上要淺顯直白,要是喬然還不明白就換一種方式再講一遍,自始自終沒有任何不耐煩,直到他聽懂為止。
喬然一開始還不好意思,范倫丁講著講著他就忘了,完全沉浸在學習中。看到課本上下一個新章節中有一個沒見過的專用名詞,懶得自己翻資料,直接就問:“這個是什麽意思?”
范倫丁抬頭看他指的地方,“D-DAY就是……”
喬然剛好也轉過頭來聽他講,於是好死不死的,兩個人的頭撞到一起,發出“呯”的一聲響。
喬然:“……”
范倫丁:“……”
餐桌邊被驚到的獅子:“……”
噝,好痛!喬然皺著臉抱住自己的腦袋,哨兵渾身的肌肉都是**的,連頭都像個鐵疙瘩,究竟是怎麽長的,自己難道要補鈣嗎?
“……表示軍事行動的打響。”
范倫丁把後面半句話說完,撥開喬然的手,用自己的一隻手掌著他的後腦杓,仔細察看他被撞到的額角,“怎麽樣?”
“沒、沒事。”喬然定在那裡不敢動,腦子裡熱氣上衝,剛才還覺得痛,現在被這麽一衝似乎就沒什麽感覺了。
范倫丁看他額頭那裡紅了一塊,不過沒破皮也沒腫起來,應該沒有問題,然而放在喬然後頸上的手卻像被粘住一樣收不回來。
喬然體質不佳,發質卻很好,烏黑亮澤,濃密柔軟,握在掌中就像抱著個茸茸的小動物。自己曾經在他頸後留下的標記印跡已經完全看不到了,隻余一片細膩柔白的乾淨肌膚。
范倫丁的牙尖有些發癢,想要就這麽湊過去,狠狠咬上一口。
喬然不敢動,不知道范倫丁盯著自己的腦袋在研究什麽,眼睛只能四處亂瞟,無意中看到牆上的掛鍾,立馬從椅子上跳起來,“我要去上課了!”
范倫丁:“……”
離下午第一節 課只差十多分鍾了,喬然趕緊把書本資料裝進背包,急吼吼地要出門。
“慌什麽,來得及。”范倫丁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和他一起往外走。
進了學院後才想起一件事,“晚上我要去校長家用餐,晚飯你自己吃。”
喬然點點頭,“那我就在學院吃食堂吧,省得來回跑了,要是朱利安晚上沒有課,我就找他一起上晚自習。”
范倫丁微一眯眼,“朱利安是誰?”
“是我今天認識的一個大三的小向導,他的精神體是一隻豚鼠,挺可愛的。”
低級向導就算了。范倫丁壓下心中滋生的負面情緒,“那你去吧,吃完飯再聯系。”
“好,那我去上課了!”
喬然朝范倫丁揮揮手,然後帶著獅子一路小跑著進了一棟教學樓。
直到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建築物中,范倫丁這才不疾不徐地走向辦公樓。
喬然下午第一節 課是大一新生的一門公開課,講向導與哨兵的起源與發展,主要是需要背誦的內容比較多,沒有太多的難點,對於喬然來說還算好理解,讓上午被打擊得體無完膚的他又找回了一點信心。
不過第二節 課他又被虐慘了。這節課是某個向導班的體能訓練課,要繞著操場跑8圈,還有半小時站軍姿,負重20斤深蹲以及沙地匍匐前進等項目,據說強度不到哨兵的十分之一。
學院的宗旨是,就算是體質天生弱於常人的向導,也必須鍛煉自己的體魄,唯有如此才能適應戰場上艱苦險惡的環境,而不會一開戰就因為跑不動而丟了性命。
喬然覺得很有道理,可即便是這種弱化了許多的強度也把累得夠嗆。他的體能一直比較差,以前上大學時的體育課就很勉強,現在突然這樣大負荷的運動實在有點頂不住,光是跑8圈都差點沒堅持下來,被倒數第二名甩了半圈有余。
教官一開始很生氣,以為喬然故意偷懶怠惰,本來打算罰他多跑3圈,後來發現喬然汗如雨下,臉色白得有點不正常,這才作罷放了他一馬。
所有的訓練任務喬然最後咬著牙獨自完成了,那個時候已經下課十分鍾了,學生和教官全都已經走光了。他一個人躺在操場上半天沒起來,覺得渾身都散架了一樣。
獅子趴在他旁邊有些著急,低著頭舔他的手。
喬然翻身把它抱住,有氣無力地說:“我沒事,就是太累了,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雖然擼阿毛主要是補充精神力,但對複原體力也有一定的幫助,不然喬然真有可能爬不起來了。等過了十來分鍾恢復了一些體力,就撐著身體站起來,去學生食堂吃晚飯。
進食堂的時候剛好碰到朱利安從裡面出來,對方見到他就吃了一驚:“你這是怎麽了,被人欺負了嗎?”
不怪朱利安會這麽問,喬然眼下的狀態看上去實在不怎麽好,走路的姿勢有些別扭,作訓服上都是灰,臉上也沾著幾道泥水印,頭髮上還掛著兩片草葉子,一副被人按在地上用力摩擦過的模樣。
喬然拍了拍身上的灰,疲憊地笑道:“沒有,我剛上完體能訓練課。”
朱利安好心地替他摘掉了頭上的葉子,怎舌道:“你這也太拚了吧!體能課強度好大的,我每次都完成不了,教官也怕我跑著跑著突然口吐白沫倒地不起,所以每次我少跑一兩圈都會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要是受不了也可以像我這樣,教官對哨兵特別嚴格,但對向導一般會網開一面的。”
“我倒沒有口吐白沫,所以能堅持就盡量堅持吧。等下我吃完飯打算找間教室上自習,你要去嗎?”
“好啊,咱們去圖書館自習好了,那裡查資料方便!”
隨後喬然進食堂吃飯,朱利安就在旁邊等著他。
和他們隔著一張桌子面對面坐著一名向導和一名哨兵,吃飯的時候拖拖拉拉,大半時間都脈脈含情地望著彼此,那黏糊糊的目光恨不得能粘住飛過的蒼蠅。
喬然雖然在感情方面比較遲鈍,也看出來這是一對小情侶。
學院有明文規定不得在公眾場合做出任何有礙觀瞻不合軍人體統的舉動,所以那對小情侶還算克制,沒有當眾做出喂飯、抱坐等親密行為,只是放在桌面下的四條腿像章魚的觸手一樣絞在一起。
喬然只看了一眼,就低下頭吃自己的飯。朱利安也用一隻手撐著額頭擋住自己的眼睛,以表非禮勿視。
等那對小情侶終於吃完走人了,朱利安松了一口氣,然後小聲問喬然:“喬,你談過戀愛嗎?”
喬然拿杓子的手微微一頓,“沒有。”
“我也沒有,不知道是個什麽感覺。”朱利安一半憂鬱一半羞澀地歎了一口氣,“我成績在班裡吊車尾,向導能力評級又低,那些眼高於頂的哨兵都瞧不起我,都圍著B級A級的向導打轉。”
喬然安慰道:“那是他們沒眼光。我覺得你挺好的,能考上聯邦第一軍事學院已經很了不起了,你的小毛球也很可愛,以後一定可以遇到一個出色的哨兵。”
豚鼠聽到他的表揚,激動地用小腦袋蹭了蹭他的手背。
朱利安的娃娃臉霎時也亮了起來,“我當年上中學的時候學習很用功的,高考的時候運氣也特別好,超常發揮,所以考進了學院。只不過進來之後能人太多,我就被比下去了,不過我不會放棄的,還是會好好學習。喬,你真好,這麽溫柔善解人意,肯定也會有厲害強大的哨兵喜歡你的。”
“但願吧。”
喬然笑了笑,自己倒是喜歡一個厲害強大的哨兵,只是對方不可能喜歡他就是了。
不過現在兩人相處的狀態已經很好了,喬然不敢奢求太多,只能朝著自己的目標努力前進。
假如哪天范倫丁遇到一個與他匹配度高的高級向導,他又該何去何從?
喬然習慣性地采取鴕鳥式回避**,到時候再說吧,至少目前他還能和他朝夕相處,那就認真過好當下的每一天。
吃完飯,兩人出了食堂,前往圖書館。
暮色、降臨,路上穿過一座光線有些昏暗的小花園時,喬然看到幾個人正順著花園邊的走廊往前走,腳下不由一頓。
范倫丁正在其中,手裡握著一束美麗的橙色鬱金香,十分醒目。
朱利安也看到了,立即站著不動了,小聲說:“等他們走了我們再過去,不然毛球會緊張得掉毛的。”
喬然有點好笑,接著發現范倫丁旁邊個子較矮穿著學生製服的人是西瑞爾,另外還有一個身材魁梧著高級將領服飾的中年人,身後跟著一頭壯碩的黑熊。
范倫丁中午說晚上要去校長家吃飯,那名中年將領想必就是校長威爾遜中將了。
不過西瑞爾為什麽也在?難道因為他是優秀學生代表,所以也有資格出席校長的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