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松和的要求,在松和離開以後,聿嚴就應該向家人解釋清楚他們之間的關系。
但是他送松和回到軍部安排給他們的住所重新返回家裡之後,親戚們都還在,從很遠的地方就可以感覺到燈光的熱鬧,其中不包括他的媽媽,一個人站在門廊上等他,有些擔心地問他是不是跟松和吵架了,他卻什麼都沒說。
“那怎麼好好的就突然走了?松和年紀小,你不要總是這麼嚴肅。”她試著說,“而且下了戰場,他就不是你的下級,和藹一些總是沒錯的。”
聿嚴道︰“我們沒有吵架。”
她把兩隻手交握在一起,說“那就好”,聽起來卻像是“真的嗎”。
聿嚴低頭看她,耐心道︰“真沒吵架。”
可能是聿嚴從不說沒有必要的謊,他的語氣非常具有可信度,不過還有可能是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跟松和確實沒有吵架。
他們甚至不算分開,因為沒有在一起過。
所以沒有人能對聿嚴解釋,為什麼半個小時之前,從松和的房間離開的過程中,他的每一步都走得那樣慢。
留給聿嚴跟家人待在一起的時間少得可憐,他回到客廳之後,回答了兩個有關松和早退的問題︰“他累了”,“是的,他明天一早還需要返回43號輔星”,喝下半杯白蘭地,和父親跟叔叔們談話將近四十分鐘,上樓簡單整理隨身物品。
短暫的休息之後,凌晨五點,他就上了飛行器,去參加三千公裡以外的戰爭結束後的第一場追悼會。
許多人需要見他,許多細節需要他確認,歸他管和不歸他管的事情都堆在眼前,有整整一個大辦公室的人負責將其整理歸類,但他還是要付出大量的時間去審批。
他感覺自己忙了很久很久,做了非常多的工作,日歷上,距離他給出松和“我不確定”四個字卻才過去了五天。
不是五周,也不是五個月,聿嚴驚訝地意識到,只有五天。
他跟松和不是沒有長時間不見面過,極熱發情期把松和帶到他身邊,當戰況緊急的時候,為了確定他的安全,副官會以來去麻煩而要求松和持續一個多月待在聿嚴身邊,但也不可否認,他們之間聚少離多才是常態。
比方說他剛回到主星開始休假的那次極熱發情期,在那之前,他已經有135天沒見過松和。
五天,聿嚴又想。
他沒有讓自己去回憶松和說的那句“很快就會放棄”。
五天算不算快?
時間緩慢地向前爬,一個月後,聿嚴登上帝國新聞的頻率越來越低,也代表國民情緒的逐漸穩定,和戰後善後工作最艱難部分的結束。
冬天終於到了尾聲,春天到來之後,在各級部門有心營造歡快氛圍的努力下,軍部聯合各辦公室計劃了一次幾乎算是全國性的聯誼活動。
上至軍方,下至私企,都興致高昂地響應,幾乎囊括了所有適婚的單身青年。
聿嚴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多,因為長時間的戰爭,近十年來,他在家的時間加起來都不超過一個月,所以跟家裡人的關系親而不密,所以他媽媽只是偶爾問起松和,還是在實在忍不住的情況下,還算好應付。
“最近小松都沒有來家裡。”
聿嚴照例說︰“他很忙。”
以前問題就該在這裡結束,但是聿嚴的媽媽接著說︰“不是說肯定會把他調回主星?那為什麼到現在還在輔星?”
“我問過,是他自己要求的,因為這個,辦事處還為他申請了很多津貼,在那邊的職位也比主星高,現在43號基本是他說了算,所以也不是太壞的主意。”
悅敏微頓了頓,似乎不太在意聿嚴認真數出的幾條理由,隻問︰“你問了誰,辦事處的人,還是松和?”
聿嚴沒有說話,悅敏就拿出一封聿嚴不在家的時候寄來的邀請函。
是軍部組織的又一場座談,說是座談,其實是給軍部軍餃較高的單身漢們一個除了駁斥對方政見以外的相處機會。
名單裡有聿嚴,在靠中後的地方,松和的名字非常顯眼,因為他是這場見面會中唯一一個沒有結婚的E型omega。
悅敏輕聲說︰“你們有多久沒講過話?”
“是那次來家裡……你們分手了?”
聿嚴還是沒有說話,她就在原地站了會,擺弄了下剛澆過水的花,然後默默走開了。
悅敏曾經到前線看過聿嚴一次。
當時他已經超過一年沒有回家,家裡人不再買他“忙”的帳,叫他務必在一個月內選出一段時間,接受普通士兵都有的探親。
可是悅敏出發的那天,聿嚴的極熱發情期來得猝不及防。
松和幾乎是跟悅敏同時到達,但他甚至沒時間跟悅敏好好打個招呼,就被聿嚴的副官塞進了聿嚴房裡。
那一次不算嚴重,松和來得也快,又熟悉安撫聿嚴的方法,他們一起度過七天,除了不能長時間離開松和身邊以外,聿嚴已經可以大致正常地工作。
七天剛好是規定中探親結束的時間,可誰都知道規定沒那麼嚴格,甚至士兵的探親都有兩到三天的寬容,如果聿嚴願意,悅敏一直住下來都可以。
但是悅敏堅決不同意,必須按照規章辦事。
她隻跟聿嚴吃了頓午飯,晚上就要離開,當時松和體力耗盡,一直在休息,聿嚴臨時出去一下的時候,她推開房門,就看見縮在行軍床上睡得很熟的松和的半張臉。
除了家裡人主動問的問題之外,聿嚴幾乎從不說多余的事情,所以那是她第一次見松和,也是第一次知道聿嚴不規律的極熱發情期。
但有關於松和的事,這七天裡,卻已經聽聿嚴的護衛隊隊員們說了很多。
他每次都會帶很多43號輔星的特產過來,自己吃的很少,據說是不喜歡,全都分給別人;弄壞聿嚴的小型激光炮急的哭鼻子;幫聿嚴洗內褲和襪子被護衛隊看到以後臉紅了一下午。
他待在前線的時候,聿嚴就很少增加不屬於自己職責內的巡遊,結束工作的時間很有規律,幾乎每天的晚飯都會在自己的房間吃。
一名隊員說︰“我覺得上將應該會等戰爭結束就立刻結婚。”
另一名隊員說︰“那也說不準,有可能明年不那麼忙就會結。起碼求婚肯定很快了。”
第三名隊員說︰“松和也很喜歡上將,他先求婚也有可能。”
“上將不是主動的人。”
“的確不是。”
“他比較沉得住氣。”
確定了送悅敏回去的時間,她又一次上樓去整理行李,卻在樓梯轉角處停下。
這邊沒有開燈,樓梯口的人又太專注,所以都沒注意到腳步本來就很輕的悅敏。
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聿嚴把剛起床準備下樓的松和堵在樓梯口,幾下把他推到牆上,兩個人很低地說了幾句話,聿嚴顯然有些急迫,松和的聲音卻也不像拒絕。
他比聿嚴低一些,身量也顯而易見的單薄,卻在吻了幾下以後,就很包容地將躬身的聿嚴抱著,仰頭讓他的臉埋在頸邊蹭,發出一點悶悶的笑聲,說︰“癢。”
“別動。”聿嚴說,“我聞聞。”
“那你別用牙咬。”松和跟他商量,“早上咬的還疼呢。”
“我看。”聿嚴不知道怎麼弄了他一下,他就吸著氣又笑,說︰“別,別。”
悅敏慢慢地退下去,走到客廳另一邊的會客室坐著,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卻又說不出什麼感覺。
過了好一會,聿嚴才過來,手裡拿著軍帽,問她怎麼坐在這裡,等走到她面前,看了眼她,神采奕奕的臉上也給出個笑,說︰“怎麼了,這麼高興?”
悅敏說︰“沒什麼,接我的太空艦什麼時候來?”
“五分鐘左右。”聿嚴說。
剩下的時間,他一直陪悅敏在會客室等著,直到太空艦停在門後,聿嚴沒有用士兵動手,自己幫悅敏把行李拎出去,跟她說︰“放心吧,我沒事。”
“松和……”悅敏第一次說出這個名字。
“他有些發燒,今天氣溫太低,我就沒讓他出來。”聿嚴的表情很正常,似乎談論松和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下次有機會再見吧。”
而且他脖子上沒辦法遮住的痕跡和過於紅的嘴唇都讓他不適合見別人,聿嚴沒說,但悅敏是經歷過發情期的人,所以她也明白。
後來的家庭電話中,松和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一項話題,聿嚴一向給足這通電話耐心,幾乎有問必答。
悅敏等著戰爭結束後的婚禮,卻怎麼都沒想到,最後她等來的,會是聿嚴跟松和分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