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見五指的小巷中, 一道身影飛快地穿梭著,那步履因為四周太黑而有些踉蹌,好幾次險些被絆住摔一跤。
她走得很快, 在地形複雜彎彎繞繞的巷子裡前行著, 頭也沒回過。
純黑色的衛衣將她裹得嚴嚴實實, 半張臉藏在衛衣帽子裡,半張臉遮在口罩下。
巷子裡太過逼仄,她邊走邊觀察著周圍,小心收斂了腳步聲和呼吸聲。
有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後面響起, 她飛快閃身躲在一個拐角處,側耳去聽。
等那些聲音稀稀拉拉地走遠後, 她拿出身上的手機, 開機後撥出一個電話。
“周小行跑了。”她語速很快,不等對面的人回答,又道:“你去追周小行, 這次必須把他堵住。”
那邊的人不同意:“不行,人太多了,你先走,我來引開他們。”
她不為所動,斬釘截鐵地道:“抓住周小行才是第一要緊的事, 沒他做證人我們做什麽都白搭。這次如果讓他跑了,再找到他就難了。”
“媽的, 這小子太狡猾了,今天算是栽到了他手裡。”衛錚惡狠狠地罵了句髒話, 然後又說:“你注意安全, 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看見你的臉。”
接著就掛斷了電話。
站在原地的人把手機再次關機,放回口袋裡, 然後貼著牆聽了聽周圍的動靜。
她連呼吸聲都全部收住,悄無聲息地站了幾分鍾,才探出頭看了一眼。
不成想,這一眼正好瞧見一個快速走來的身影。
她連忙躲回去,貼在身後的牆上,慢慢往後面挪動。
周圍不見絲毫光線,她將自己隱藏在黑暗裡,聽著那人的腳步聲一步步走過之後,才悄悄地從狹窄的深巷裡走出來。
她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從拐角處走向與那人完全相反的方向。
下一秒,破空聲從身後響起,葉晚下意識往旁邊一閃,躲開了這凶狠的一擊。她沒有回頭,當機立斷地往前跑,後面的人一頓,很快反應過來,追在後面。
論地形,身後的人遠比她要了解,葉晚只能一邊跑一邊飛快地分析著來時記下的路線,可惜周圍太黑,又長得沒多大差別,她在繞了幾次之後終於被逼進了一條死路。
快速流失的體力敲響了警鍾,葉晚心知不妙,扯出一條絲巾纏在手掌上,裹了幾圈。
她轉過身來,看著一步步走進來的人,警惕地後退了幾步。
來人身形高大,面相普通,但卻有一雙凶惡的眼睛,他死死盯著葉晚,眼神裡的東西令人不適到了極點。
“我記得你。”他拖著一根銀色的鋁製棒球棍,在坑窪不平的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上一次帶人給我套麻袋的,就是你。”
葉晚不動聲色地挪了一步,面朝著他,身體隱隱做出蓄勢待發的姿態。
張老五卻沒把這個小身板放在眼裡,他隨意地停在不遠處,用手裡的長棍敲了敲牆,又道:“老子他媽的長這麽大,第一次被人套麻袋,你牛逼啊,哪條道上混的?”
葉晚悄無聲息地握住拳,落在身側,沒有接話。
她整個人都被裹在衣服下,身形看起來瘦弱得不堪一擊,站在對方面前,被襯得像是小學生。
張老五本就身強體壯,一身腱子肉,更何況他還讀了五年高中,實際上早就是一個社會上的人。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這個當初把自己打得躺了半個月的人,眼神晦暗不明。
下一秒,他揮起棒球棍猛地砸在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葉晚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像是嚇傻了一樣。
“聽說你他媽的在偷偷查老子?還想找周小行給你作證?你算老幾?知道我是誰嗎?”他抬高聲音罵道,看上去隨時會暴起衝過來。
葉晚還是沒有出聲,她能夠確定,張老五現在還不知道她是誰,連性別都不知道。
周小行出賣他們的時候,不知為何沒有告訴張老五這點,但無論如何這對她來說是個好消息。
葉晚的沉默激怒了張老五,他本就沒有什麽耐心,直接掄起棍子走過來。
對於張老五這種橫慣了的人來說,拳頭就是第一,所以他根本沒把眼前這個又瘦又矮的人放在眼裡,要是他打得過自己,上次還會偷襲套麻袋嗎?
所以第一次揮棍子被躲開,張老五覺得不過是運氣好,第二次第三次,他也沒放在心上。直到第四次,他一擊不成反被狠狠踢了一腳,正中要害,這會兒他終於覺出味兒來了。
“你媽的。”張老五這下怒了,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他乾脆拿出真格的來,兩三步衝過去揮起棍子。
葉晚佯裝後退,卻在他衝過來的一瞬間,一個起跳蹬在牆上,翻身一個回旋踢,把他手裡的棍子給踢了出去。
張老五手腕一陣劇痛,他慘叫一聲,抱住手腕看過來,雙眼通紅。
機不可失,葉晚趁著他失神的這一會兒,衝到一旁想從巷口裡跑出去。張老五立刻反應過來,往前一伸手拽住她的帽子扯下來。這是連帽衛衣,間接限制了葉晚的動作。
她沒辦法考慮更多了,只能立刻脫掉外套逃脫開,慌亂之中,綁在後面的頭髮頓時被帶得散了開。
張老五的反應更快,他伸出腿一掃,成功讓她一個趔趄摔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下。
這次他是拿出了真格,葉晚的小腿痛得麻了一瞬間,她灰頭土臉地摔在地上,短時間內竟然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張老五終於看清楚,他腳步一頓,看著她道:“你是女的?!”
葉晚沒有出聲,裝作動彈不得的樣子,趴在地上。
張老五盯著她半晌,壓低聲音哼了一聲,向她走過來。
他蹲下身,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將她扯起來,開口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誰。”
張老五說著,伸出手來,摸向她臉上的口罩。
就是這一刻!
葉晚抓住機會,抬起腿在他雙腿間狠狠一踹,她用了十足的力氣,讓沒有防備的張老五頓時痛得倒在地上。
她不敢大意,連忙從地上起來,扶著牆想要走出去。
身後的人卻已經忍著痛從地上爬起來,葉晚剛想去拿拐角處的棒球棍,後背上就突然生出一陣涼意。她連忙閃躲,腿上的傷卻還麻木著神經,沒能完全躲開。
手臂被一瞬間割破,葉晚立刻抬頭看過去,只見從地上爬起來的人握著一把刀,上面還沾著血。
有液體慢慢從手臂上滑落,滴在地上,葉晚沒有去看,只是一點點往後退著。
張老五看著她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這讓葉晚的心開始往下沉。
他拿著刀一步步走過來,身上是令人心生恐懼的氣場,葉晚知道,這一次如果她躲不開,多半會是凶多吉少。
她握緊拳頭,用余光觀察著周圍一切能夠利用的地方,目光掃到拐角處的地面上時,突然一滯。
葉晚意識到了什麽,猛地抬起頭來,下一秒,她身前不斷逼近的人發出一聲悶哼,緩緩跪在了地上。
一個舉著棒球棍的人在他身後顯現出身影,她胸口急促地喘著氣,手裡死死握著那根金屬做的長棍,看見跪地的人沒有動彈之後,才慢慢抬起頭看過來。
葉晚對上這張面無血色的臉,久久沒能回過神。
白恬卻先扔開了棍子,飛快地跑過來拉住她的手,小聲問:“還走得動嗎?”
葉晚點點頭,回握住她的手。白恬松了口氣,拉著她跑出了這條死路。
兩人飛奔在小巷中,繞過一條又一條岔路,要看著就要成功走出巷子時,外面的街上卻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給我把這裡都守住,我就不信他們幾個人能跑得出去!”
葉晚拉住白恬,後退兩步,低聲道:“這邊走不通了。”
白恬冷靜下來想了想,然後掏出手機按下了報警電話。
葉晚卻握住她的手,搖搖頭:“不能報警。”
白恬看著她,沒有問為什麽,只是道:“我們出不去的。”
她又看了一眼正在往下流血的那條手臂,眼神有些焦急,“你的傷口也必須快點包扎。”
葉晚的一頭長發披散在身後,因為跑得太急而顯得無比狼狽,渾身上下甚至找不到一處乾淨的地方。
她戴著口罩,站在巷口,對白恬道:“換條路走。”
白恬和她對視了三秒鍾,最終還是歎息一聲,點頭同意。
兩人又調轉方向,回到了巷子裡。
這一次她們避開了剛才走過的路,專門挑一些很難走進去的縫隙穿過,往這條街的另一個出口——垃圾場走去。
葉晚走到一半就有些體力不支,白恬放緩速度,牽著她的手開口道:“快到了,堅持一下。”
她走在前面,挺直著背,瘦小的身體替葉晚擋住了一些吹來的夜風。
在帶著血腥味和垃圾臭味的小巷中,在放眼望去一片漆黑的這個黑夜裡,女孩輕柔卻又堅定的聲音成了唯一的光。
葉晚握著她的手,沉默不語地跟著她往前走著。
“你不怕嗎?”不知走了多久,她突然開口問。
白恬沒有轉過頭來,輕聲回答道:“怕,我剛剛手都在抖。”
葉晚看向她的手,用力握緊了一點。
“別怕,我們能走出去。”
她頓了頓,又低聲道:“我會保護你。”
白恬卻回過頭來,對她笑了笑。
“白癡,明明是我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