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關上的聲音還在客廳裡回蕩， 白恬靠在書架前，抬起左手遮在臉上。

　壓抑的空氣裡依稀飄來了早餐的氣味，卻沒來由地讓她有些反胃。

　白恬回過神來， 將小飯桌收拾好， 連帶著沒動過的那份早餐一起端回了廚房。

　時間已經快來不及， 她匆匆收拾了下，便拿起包出了門。

　葉晚聽著對面傳來的開門關門聲，又低下頭繼續煮咖啡。

　煎好的荷包蛋早就涼了，她也實在吃不下， 只能用保鮮膜裹好放進冰箱裡。

　端著一杯濃鬱的黑咖啡走進書房，葉晚坐下來， 繼續埋頭在電腦前， 這一坐就是一個上午。

　葉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猜想葉晚肯定會忘記吃午飯，打包了一家中餐的飯菜給她帶了過來。

　葉晚讓他進來， 看著他的黑眼圈，道：“這麽拚？小心阿姨知道了念叨你。”

　葉黎把飯菜放在餐桌上，看了一眼屋內還沒收拾好的東西，聞言後無奈地道：“你不說，她怎麽會知道。”

　他脫下西裝的外套， 擼起袖子，開始幫她搬客廳裡那些比較重的箱子。

　葉晚拆開打包好的菜， 其實沒什麽胃口，但還是坐下來拿起筷子。

　“你別管那些， 我明天叫人來收拾。坐下來吃飯先。”

　他這風塵仆仆的樣子， 一看就是沒吃。

　葉黎把幾箱很沉的東西搬進她書房，走出來洗了個手， 問：“那些都是什麽啊？這麽重。”

　等他在餐桌邊坐下，葉晚拆開一雙筷子給他，回答：“司法考試的資料。”

　葉黎接過筷子，納悶地問：“你的？”

　“嗯。”葉晚喝了一口湯，面上沒太多情緒。

　他吃東西的時候很斯文，先是細嚼慢咽地吞完了，才會開口說話。

　葉黎想了想，不太確定地問：“你要參加司法考試？今年的？”

　葉晚喝著湯，點了點頭。

　花了點時間消化了這巨大的信息量，葉黎終於明白過來，他道：“你是為了這個隱退的？可是司法考試要具備的條件……”

　他吞下了後半句話。

　葉晚知道他要說什麽，也不介意這個話題，她隨意地道：“我前段時間去教育部留學服務中心做了學歷認證，至少考試資格已經拿到了。”

　葉黎放下筷子，他想起了很多事情，現在終於一件件串聯了起來。

　“原來你這些年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國外是因為這個，我居然一直都沒發現。”他皺了皺眉，又道：“可是，從考SAT到申請大學再到修完學分，這中間的花費……”

　要知道，就算他這幾年創業當了老板，收入可觀的情況下，葉晚也沒用過他一分錢，反而跟以前一樣每月都給家裡打錢。

　葉晚聳聳肩，“所以我現在身無分文了。”

　她進娛樂圈滿打滿算也快八年了，不說多紅多能賺錢，但也是代言和活動從沒斷過。如今隱退後落個身無分文，除了在國外念書花的錢以外，其實大部分都付在了違約金上面。

　葉黎看著她半晌，坐直身，認真地道：“姐，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但有一點我希望你能答應我。”

　“不要什麽事都自己一個人扛，我現在有足夠的能力讓你和媽過好日子。所以你別再那麽辛苦，否則我真的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葉晚握著杓子在湯裡慢慢攪動著，聽完後笑了一聲，回答道：“我知道，所以我以後沒錢就只能找你了。”

　葉黎歎口氣，不再多說什麽。

　吃完飯後葉黎就趕回了公司，他最近確實很忙，新洽談的項目已經快要簽約，再加上最賺錢的端遊正處於新版本上線前期，整個公司都在加班，他這個老板也不例外。

　難怪連外界的人都嘲笑遊戲行業的人活不久，而想活久點的人都改行了。

　白恬難得在晚自習時到教室裡巡邏，就抓到了幾個沒來上課的人。

　她站在門口數了數，然後回辦公室裡挨個打電話叫人。

　小兔崽子們倒是跑得快，還沒下課就都回來了，排著隊在辦公室裡挨訓。

　等最後一節自習課打鈴了，白恬看了一眼時間，發現還有一個人沒回來。

　她拿起手機又給對方打了個電話，這次乾脆沒人接。

　白恬把班長叫過來，問：“賀曉芸在哪個宿舍？”

　班主任這兩天去了隔壁市開教學研討會，白恬一想到她回來後就得數落自己不管事情，頭都開始疼了起來。

　揮揮手讓班長回去上課，白恬拿著手機離開辦公室，往女生宿舍走去。

　附屬中的教學設施一直很出名，宿舍也是標準的四人間，每間自帶浴室和空調。白恬倒是沒來過幾次，她在工作上從來不馬虎，但對班主任要做的事情向來是敬謝不敏。

　白恬一邊走在有些昏暗的宿舍樓下，一邊想著這個學生最近的狀態。

　雖然她不是班主任，但在班上也是很有威信的，最調皮的孩子也不敢在她面前撒潑。大概單純的年紀更有趨利避害的天性，孩子們都看得出來白恬只是表面上好說話而已，實際上比班主任還不好惹。

　賀曉芸不是一個壞學生，她以前數學成績不好，白恬幫著輔導過幾次，跟這個孩子的關系還不錯。

　但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她不僅成績下降得很快，還經常遲到。白恬不止一次把她叫到辦公室裡訓話了，但她就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這讓白恬很是頭疼了一陣子，她就是不明白，一個住校生怎麽會頻繁遲到，現在還敢早退了。

　她一邊考慮著今天如果問不清楚，就打電話叫家長來一趟，一邊走進了宿舍樓。

　現在所有人都還在上自習課，宿舍樓裡安靜極了，白恬的腳步聲在樓梯上一下又一下回蕩著，借著昏黃的燈光，不知怎麽讓人想起了恐怖電影最愛用的題材。

　白恬甩了甩頭，把那些自己嚇自己的想法都甩出去，然後停在三樓的樓梯口，左右看了一下。

　307在左邊，她數著宿舍門牌號一路走到門口，然後敲了敲門。

　空曠的走廊上，敲門聲的回音被無限拉長，天花板上的燈一閃一閃，讓白恬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敲了許久也沒人開門，白恬解鎖了手機，又給賀曉芸打了個電話。

　幾秒後，手機鈴聲在門內隱隱響起，白恬有些奇怪地推了推門，發現沒鎖，便走了進去。

　“曉芸？你在嗎？”屋內一片漆黑，白恬皺著眉摸了摸牆邊，按開了燈。

　燈光一瞬間亮起，白恬終於看清了宿舍裡的樣子。右手邊的兩個床位都整整齊齊，只有左邊第二個的床鋪亂糟糟的，手機鈴聲就是從那上面發出來的。

　白恬仰著頭看了一眼，床上沒人。

　床下的桌上攤著一本小說，看椅子擺放的位置，應該是有人在這裡坐了一會兒。

　她一邊掛斷電話讓那聲音停下，一邊看著周圍，然後走近桌前，瞥了一眼那上面攤開的小說，正準備收回視線時，卻有一行字在白恬視線裡一晃而過。

　白恬轉回頭，這一次在書頁的角落裡看到了很小的一行字。

　黑色圓珠筆在上面用力地寫著一句話：“有沒有人來救救我。”

　白恬皺起眉，又一次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眼宿舍裡，確定沒有人之後才走出去，到一樓的宿管阿姨房間外敲了敲門。

　依然是沒有人開門，考慮到這個時間宿管阿姨可能不在，白恬只能離開宿舍樓，然後給班長打了個電話。

　十分鍾後，白恬關上辦公室的門，看著站在一旁的班長，問：“賀曉芸是從第幾節課早退的？”

　章妙妙想了想，不太確定地回答：“好像吃完晚飯後，就沒看到她人了。”

　白恬讓她坐下，給她倒了杯水，又問：“你們跟她一個宿舍的人有哪些？”

　“她好像是跟三班的人一個宿舍，因為她開學來報道的時候來晚了，我們班的女生早就分完了宿舍。”

　白恬沉吟不語，章妙妙看著她的臉色，有些緊張地問：“她是出事了嗎？”

　“沒有，我就是覺得她最近狀態不好，想找她開導一下，畢竟期末考要到了。”白恬收起表情，隨意地說。

　章妙妙“哦”了一聲，握著紙杯沉默了下來。沒多久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事情，突然道：“對了，我之前聽三班的班長說，賀曉芸經常很晚才回宿舍，還跟宿管阿姨吵過架，當時很多人都看見了。”

　白恬抬起頭，問：“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五一放假後，具體時間我不記得了。”

　章妙妙走之前，最後說道：“當時宿管阿姨還罵了她一句，說她小小年紀不學好，不要臉。反正說得很難聽，賀曉芸還哭了。”

　晚自習放學後，白恬裝著一肚子心事走出了學校。

　等騎車回到公寓樓下，白恬停好車，抬頭就見到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從樓裡出來。

　他穿著棕色的皮夾克，雙手插在兜裡，低著頭腳步匆匆地走下台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白恬覺得那個人在短短的擦肩而過時看了自己一眼，可是她卻沒看清對方的模樣。

　白恬踩上一節台階，一種莫名的感覺在心裡聚集起來，越發強烈。

　下一秒，白恬轉過身，幾步追上那個男人，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迫使對方轉過身來。

　毫無防備的男人被她拉住，頭上的鴨舌帽順勢被甩出去，露出了他那一張完整的臉。

　他立刻撇過頭避開她的視線，但已經來不及了。

　白恬看清他的臉後，猛地愣住，睜著眼睛許久，才從快要窒息的咽喉裡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衛錚……”

　男人轉過頭來，勉強對她扯出一個笑。

　白恬鼻子一酸，眼淚從眼眶裡掉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他，克制住顫抖開口問：

　“……你什麽時候出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