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晚擦乾淨最後一個盤子, 將它放回原處。
走出廚房的時候,白恬正在沙發上抱著一盤切好的蘋果,邊吃邊看電視。
有點耳熟的聲音從電視裡傳出來, 葉晚一邊揉著吃太撐的肚子, 一邊走過來, 順勢看了一眼電視屏幕。
穿著廉價襯衫的女人坐在咖啡廳裡,滿臉悲憤地將手裡的支票撕碎,對坐在她面前的貴婦人說:“阿姨,我對他是真心的, 請您不要用錢侮辱我!”
葉晚:“……”
她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面無表情地看著電視裡那張更年輕的, 屬於自己的臉。
白恬拿著小叉子邊吃蘋果邊看, 果肉被她咬得哢嚓哢嚓作響,聽起來很脆很甜。
葉晚拿起抱枕壓在肚子上,忍不住說:“這種弱智劇有什麽好看的。”
白恬目不轉睛, 聞言道:“你拍的時候不知道是弱智劇嗎。”
坐在她身旁的人頓了頓,才回答:“來錢快。”
白恬笑了一聲,“你這種人,在演員行業應該是業界毒瘤吧。”
葉晚不置可否,畢竟這是公認的事實。
白恬將剩下的那一半蘋果隨手塞給她, 往後一靠,看著屏幕裡那張即使化著妝也掩蓋不了青春朝氣的臉, 笑意不知不覺就淡了下去。
那時候的葉晚,才十八歲。
察覺到她微妙的情緒轉變, 葉晚轉過頭, 提議道:“我吃得有點多,下去散會兒步?”
白恬終於轉頭看過來, 直接戳穿她:“你今晚上不回家了?”
葉晚好整以暇地撐在抱枕上,笑著問:“一來一回不麻煩嗎?”
白恬撇開頭,起身走向玄關。
沙發上的人伸手去拿遙控器,終於把那糟心的畫面給關了。
兩個人穿著睡衣睡褲和戶外拖鞋,兜裡揣了個手機,就下樓了。
天還沒黑透,此刻是藏藍色,抬頭去看,一輪彎月已經露出了點面貌。
白恬揣著兜走在前面,葉晚懶洋洋地跟在後面,穿過一條小道,走到了小區的側門。
看著前面的人走出大門,葉晚幾步上前,走到她旁邊,問:“要去哪裡?”
白恬回頭看了她一眼,“冰箱空了。”
葉晚裝作沒看見目光裡那明晃晃的控訴,拉住她的手往前加快了速度。
“那就去囤貨唄。”
被拉著往前走的人看了看握住自己的那隻手,又抬起頭看向前面的路,然後回握住。
傍晚的路邊上,車流也都很緩慢。
兩邊的小吃攤上到處都圍著人,剛下班的白領打包了一份麻辣燙,被老人抱在懷裡的小孩子吵著要買棉花糖,放學回家的中學生背著書包,拿著根冰棍邊吃邊和同學揮手告別。
兩個穿著睡衣素面朝天的人,穿梭在百態橫生的人群中,也成了這煙火世界裡最普通的眾生之一。
白恬被身旁的人牽著手走在人行道上,街燈早已高懸,她側頭看了看點綴在夜幕上的那輪月亮,並未發現它和往常有什麽不一樣。
但她就是覺得,今天的月亮比往常更溫柔了一點。
白恬收回視線,看了看左前方的那張側臉。
如果每一天的月亮都像今天一樣,那就算成為罪人,也很劃算吧。
超級市場大概又在做促銷,葉晚站在外面望了望裡面的盛況,就想原路返回。
後腰被一隻手推了推,白恬聲音傳過來:“你不會是想溜吧?”
她轉過頭來,笑了笑:“我覺得小區門口的雜貨鋪也挺好。”
白恬的目光銳利了起來。
“他那兒的牛奶貴了一塊錢。”
葉晚誇張地捂住嘴,說:“也太貴了吧。你是對的,我們就該在這裡買。”
白恬揚了揚下巴,讓她進去。
披著長發的人隻好轉回去,先一步邁進一樓的大門。
白恬正要進去,就看到她又退回來,頓時想開口。葉晚卻豎起手指在她唇上,然後掏出了手機。
一句話隻好就這麽吞下去。
門口人來人往,葉晚不得不走到角落裡去接電話。
白恬站在原地等她。
褲腳卷了起來,白恬看見後蹲下身來,把它整理好。
再次起身時,她隨意地瞥了一眼葉晚站的地方,卻見到一張眉頭緊皺的臉。
白恬頓了頓,正想走過去,葉晚已經看了過來。
目光對上的那一秒,白恬看懂了她的眼神。
有一瞬間的靜默,也可能只是一個怔愣之間,站在遠處的人就做出了決定。
她掛掉電話,抬起手來向白恬招了招手。
站在原地的人抿了抿唇,然後走過去。
“我……”
白恬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回走。
“走吧,你的衣服已經幹了。”
葉晚被她拉著往前,幾次想開口,卻又都被無形屏障堵在了嘴裡。
兩人回到公寓的路走得比來時快一倍。
等葉晚換了衣服走出臥室時,白恬已經站在玄關,把她的鞋從櫃子裡拿了出來。
葉晚扣上最後一顆袖口,走過去俯下身穿鞋。
她身上的手機震了一條又一條消息,但她始終沉默著,沒有去管。
白恬撇開頭,伸手拉開了門。
站在旁邊的人頓了頓,轉身走出門。
白恬垂著眼,等她走出去後,才上前一步,準備關上門。
手剛觸上大門,就被一隻手握住。
下一秒,白恬被抵在門上,熟悉的柔軟吻了上來。
她呼吸一滯,隻片刻的遲疑後,便張開雙唇,給了回應。
身上的人扣住她雙手,將這個吻燃燒得更盛。
就像昨晚上那樣。
已經變得模糊的記憶被喚醒,不由分說地將白恬整個人淹沒。
白恬的力氣被徹底抽乾之前,雙唇終於抽離。葉晚抬手撫上她的臉,憐惜地摩挲著。
四目相接,有些話便無需從言語裡再走一遭。
“明天中午,我去醫院找你。”
白恬注視著她黝黑的眼眸,卻只是笑了笑。
“你不來,我就把大門密碼換掉。”
葉晚彎了彎眉眼,指腹在她臉頰上輕輕一擦,便松開了手。
“你換了我也能猜到。”
在白恬反擊之前,她歪著頭在那泛紅的雙唇上輕輕一啄,然後轉身離開。
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裡,接著連電梯聲也慢慢遠去,沒了蹤跡。
白恬才退回屋裡,關上了門。
又是一片寂靜。
她站在玄關許久,等站到雙腿發麻,才回過神來,往沙發走去。
穿著睡衣的人脫掉鞋,抱住雙腿,蜷縮在沙發上,看向窗外的月亮。
明月時圓時缺。
走出電梯的人終於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她往後抓了抓一頭長發,將它卷起來,從褲兜裡拿出一根細長的黑色髮夾,固定頭髮。
電話被接通,葉晚掃了一眼周圍散步的人,低聲問:“比對結果做完了嗎?”
那頭的人回答之後,她腳步一頓,再次問:“確定是他?”
“確定。”
葉晚閉上眼,無聲地深吸了一口氣,半晌後才開口道:“你們繼續調附近的監控,我去葉黎家。”
她掛斷電話,走出大門攔下一輛出租車。
報出地址後,葉晚撥通葉黎的電話,對面很快接了起來,問:“怎麽了姐?”
她頓了頓,語氣平常地開口道:“你在家嗎?我有點事想跟你商量。”
葉黎笑道:“幹嘛跑一趟,我剛從醫院出來,直接去找你就行了。”
葉晚皺起眉頭,問:“你今天一直在醫院?”
對面的人“嗯”了一聲,回答:“一天都在,這不是到點了嗎,護士小姐把我趕出來了。”
葉晚突然道:“那我們明天再商量,我有點事要出去一趟。”
葉黎不疑有他,應了一聲,便掛了電話。
正在開車的司機被叫住,換了一個更遠的地址,他沒說什麽,樂得多賺點。
葉晚撥通上一個電話,壓低聲音,飛快地開口:“被擺了一道,劉大於現在一定在醫院裡,你和三叔立刻過去,我馬上到。”
入夜後的住院部,比別的地方更快進入睡眠。
整棟大樓裡,七樓尤為安靜。
因為這裡是ICU,全封閉式的重症監護室。
這裡連一扇窗戶也沒有,病人家屬無法進入,來往的人只有醫護人員。
一位全副武裝的住院醫師走進來,走廊上空無一人。
在不透氣也沒有晝夜之分的地方工作久了,有一點時間人就會想要出去透氣,而此時此刻,正好是每天人最少的時候。
再有十五分鍾,輪班的人就來了。
穿著無菌服的高大身影走到工作台前,看了一眼左側的四張病床。
每張床上都躺著半死不活的人,他目光掃過去,然後停在了最角落裡的那張床上。
腳步便朝著角落走去。
中間的病床上,睡得模模糊糊的老人被腳步聲驚醒,他睜開眼看了看,見到熟悉的衣服就又閉上了眼睛。
高大的人動作停也不曾停過,他走到角落裡的病床前,終於看清了床上的人是什麽模樣。
已經年過五十的女人閉著眼,鼻子裡插著管子,手臂上的輸液管從前面繞過來,針頭扎在她纖細脆弱的手臂上。
似乎察覺到了有人靠近,女人皺了皺眉,然後緩緩睜開雙眼。
帶著無菌口罩和無菌帽的人垂下眼,與她目光相對。
女人的眼神有些茫然,於是男人蹲下了身,湊近了一些。
這一次,她終於看清了他的眉眼。
面容憔悴的人慢慢睜大了眼睛,像是不可置信,又似乎是無法確定,眼前的是真是假。
她的手被人輕輕握住,溫熱的體溫從掌心傳過來。
睜著眼的人愣了愣,然後紅了眼圈。
有淚水從她眼角落下來,被另一隻手溫柔地擦拭掉。
那粗糙發黃的手上,卻只有三根手指。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淮溪 2個;何必詩債換酒錢、37096439、賴美雲的樹袋熊麻麻、趙財貓、炒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木子李木辛 20瓶;水離 10瓶;趙財貓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