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休息室內， 只剩下一道淺淺的呼吸聲。

　跪坐在沙發上的人向後一靠，將懷裡的人輕輕放在腿上，給她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然後拉過一旁的薄毯， 蓋在她身上。

　氧氣稀薄的室內彌漫著浪潮退去後的氣味， 汗液打濕衣衫， 粘稠地貼在身上，本該是十分不適。

　葉晚卻垂著眼，好像對這些都視若無睹。

　她沉默地注視著熟睡的人，任屋內的燥熱一點點平複消散， 歸於寧靜。

　天亮之後，她要面對誰， 此刻還是未知。

　但她一點也不後悔。

　第一條語音彈出來時， 葉晚剛收拾完亂七八糟的屋子，準備洗個澡躺下。

　這一天她太累了，先是宿醉一整夜， 又搬家一天，還不得不出去吃了頓飯。

　浴室裡已經放好了熱水，葉晚剛從衣櫃裡找出浴袍，床上的手機就震了震。

　她回頭看了一眼，卻沒有去管， 直接拿著浴袍走進浴室。

　這一天從五湖四海發來的消息沒有停過，有發短信的， 有打電話的，私人微信上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也都發來了大額紅包和消息。

　但她暫時不想管這些。

　新找的這套房子是一間單身公寓， 比之前那套各方面都差了不少， 但勝在租金合適。

　最合葉晚心意的，是浴室裡有浴缸。

　泡澡最能有效地消除一身疲勞， 她一不小心就差點在浴缸裡睡著。等收拾好出來時，時間已經快要零點。

　臥室裡還有幾箱子的書沒有整理，葉晚卻已經昏昏欲睡，不管什麽，全都等明天再處理吧。

　她隨手關掉燈，脫掉鞋子爬上了床。

　膝蓋磕到一個冰涼的東西，她睜開眼，還在想是什麽，一個熟悉的“嘀嘀”聲就跳了出來。

　原來是手機。

　葉晚伸手拿開手機，把不小心喚了出來的Siri給關掉。

　還未暗下去的屏幕上停了一大串消息在那裡，她掃了一眼，就將手機扔到枕頭上。

　葉晚閉上眼，將被子扯過來蓋住自己。

　三秒後，她突然睜開了眼睛。

　漆黑的室內寂靜無聲，葉晚側躺在床上，睜著眼愣神。

　最後，她還是伸出手，將手機又一次拿了起來。

　屏幕被喚醒，一串消息停在鎖屏的界面上，每一條消息的左上角，在綠色的圖標下面，兩個黑色的粗體字組成了一個名字。

　原來，不是她的錯覺。

　天蒙蒙亮的時候，靠在沙發上的人抬起頭，動了動僵硬的脖子。

　她一身汗早已乾透，卻還是帶著點難言的氣味。

　躺在膝蓋上的人被她圈在臂彎裡，平緩的呼吸聲隨著胸口起起伏伏，成了整夜裡的奏鳴曲。

　葉晚輕輕抬起她的頭，將已經沒有知覺的手抽離開，慢慢活動了一下。

　血液循環複蘇，帶來一些酥酥麻麻的感覺，她握了握手指，依稀聞到了上面殘留的氣味。

　葉晚抬起頭，望向了透進幾束暗光的窗簾。

　時間是如此漫長。

　時間是如此短暫。

　天光破曉時，金色的暖光灑下來，在沙發上劃出一條金線。

　長發凌亂的人眯了眯眼，卻不避開。

　她看著這束光升高，發散，光輝燦爛。

　新的白天就這樣降臨了。

　葉晚忍不住笑了笑。

　笑過之後，她垂下頭，卻毫無預兆地闖進了一雙眼中。

　躺在她膝蓋上的人半睜著眼，焦點似乎落在自己臉上，又似乎在別的地方。

　葉晚笑容一頓，不自覺地握緊了放在沙發上的手。

　身上蓋著一條薄毯的人好像還沒有從睡意裡完全清醒，她茫然地睜著眼，許久也沒有動一動。

　葉晚的唇慢慢抿成一條線，她不閃躲也不眨眼，就這麽與短發女孩對視著。

　那雙還殘留著酒後惺忪的杏仁眼裡，清楚地倒映著葉晚的臉。

　朦朧散去，眼底逐漸清明。

　下一秒，躺在她膝蓋上的人動了動，撐著自己的身體坐起身來。

　葉晚靠在沙發上，沉默不語。

　她抬了抬眼，看著起身的人一言不發地背對著她，抬手拿過沙發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好。

　屋內靜得像抽幹了氧氣。

　短發女孩低下頭，扣上最後一顆扣子後，扶著沙發站了起來。

　葉晚移開目光，無聲地扯了扯嘴角。

　穿上鞋的人拿起了自己掉在地上的挎包，又仔仔細細地理好凌亂的頭髮，然後邁開腿，走向門口。

　葉晚垂下眼，收攏了十指。

　一道身影停在她跟前，半晌後，修長的手指抬起來，撫了撫她的側臉。

　葉晚愣住。

　沙啞的聲音輕輕開口：“不去吃早飯嗎？”

　葉晚想，此時此刻她看起來一定蠢透了。

　因為輕撫著她臉頰的人，臉上露出了一個略帶無奈的神情。

　溫熱的液體順著眼角落下，止也止不住。

　撫在臉上的手指被打濕，那指尖顫了顫，收了回去。

　卻又在下一秒，用溫暖的手背貼上來，一點點擦拭著水痕。

　越擦越多，沾濕了手掌。

　有什麽酸澀的東西鑽進白恬的鼻尖，她眉頭輕蹙，眼中便泄露下一點情緒。

　於是她抬起另一隻手，用雙手捧住身前人的臉，俯下身落下一個吻。

　“好了，不要哭了。”

　白恬彎著腰，平視她的雙眼。

　掌心裡的那張臉怔了怔，又一滴淚水無聲滑落下來。

　白恬的眼睫一顫，眼角悄悄染上了紅色。

　她正要直起身來，藏起表情，就被一隻手扣住後腦，再次貼上雙唇。

　一雙手下意識抵在葉晚的肩頭，又在片刻後，掌心朝下，握住了單薄的肩膀。

　呼吸再次從唇間吹出來時，短發女孩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你身上全是汗味。”

　葉晚一頓，抬眼看著她。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