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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女神》第30章 公主與惡龍
喻嗔睫毛顫了顫。

 她長這麽大, 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表白。

 少年手指粗糲, 喻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從他指尖感覺到了些許溫柔的意味。

 她十分不自在, 握住自己臉頰上少年的手, 把他手拿開。

 柏正低眸一笑。

 “算了,我輸了成不成。你不說就不說。”他坐回沙發上, 長腿交疊。他真的倒寧願這一刻喻嗔貪圖他什麽, 或者哪怕像丁梓妍一樣, 性格綠茶一點, 吊著他也好。

 可她從頭到尾只有抗拒。

 休息室裡有台大屏幕遊戲機,柏正拿起手柄試了試,發現能用。他隨便點了一個簡單的遊戲,遞給喻嗔:“玩過沒, 試試?”

 喻嗔搖搖頭。

 “你隨便打發一下時間, 雨小點帶你回學校。”他眉頭皺起, 在兜裡摸了摸, “介意我抽支煙嗎?”

 “不介意。”

 柏正去窗邊點燃, 等離開她身邊,他終於從那種無法喘息、裝作輕松的氛圍裡逃出來。

 煙霧彌漫開,柏正側眸, 卻依舊忍不住回頭看她。

 從開始到現在,喻嗔的存在感總是那麽強。

 少女估計是第一回 接觸這類遊戲, 握住手柄的姿勢都不對, 她頓了好一會兒, 本來沒有打算玩這個遊戲。

 然而大屏幕裡,代表玩家的勇士即將走到懸崖邊。

 她下意識搶救勇士,慌忙按下手柄。

 柏正抬頭看畫面,本來離懸崖有段距離的勇士,猛地衝到懸崖邊,一個矯捷的後空翻,直接跳下了懸崖。

 “……”

 畫面跳出來很大兩個英文單詞“you died”。

 柏正本來還心情鬱悶,直接給看笑了。操啊,這什麽操作,莫名可愛。

 他摁滅了煙頭,重新坐回去。

 喻嗔把手柄還給他,不好意思道:“我不會玩這個,還是你來吧。”

 柏正說:“不是考六百多嗎你,這遊戲很簡單,我教你。”

 他第一次教女生打遊戲,先教她握手柄的姿勢:“你這樣拿,方便點。”

 柏正也是第一次玩這種營救類小遊戲。

 他研究了一分鍾,低低“呵”了一聲,發現這遊戲有點意思——像在諷刺他。

 遊戲介紹:你是烏茲國騎士,受國王之命,去營救被惡龍抓走的小公主。路上需要經過一處懸崖,翻過三座山,與黑暗生物搏鬥,還有數不清的危險待探索。親愛的騎士,祝你戰勝惡龍,救出美麗的公主。

 柏正知道自己在衡越有很多綽號,背地裡他們要麽喊他“暴君”,要麽喊他“惡龍”,還有直接用“十五班那位”來代替他的。

 這麽一想,他忍不住看了眼身邊現實版“小公主”,她現在心心念念想去三中讀書,在他看來就是想去牧原身邊。

 牧原打小勇敢又善良,可不就像是騎士。

 喻嗔見他講到一半不講了,偏頭看他。

 柏正看著屏幕裡流淚的公主,懶洋洋說:“騎士死了就死了,喻嗔,打得不錯。”

 “……”喻嗔小聲問,“你是在諷刺我嗎?”

 柏正笑起來:“不是,我就覺得這遊戲設計有問題。”

 “哪裡有問題?”

 柏正看她一眼,說:“帶走公主,他們怎麽就不考慮過惡龍的感受呢?”

 喻嗔第一次聽這樣的理念。

 柏正見她願意傾聽,於是瞎他媽亂編:“惡龍抓公主也是冒著生命危險,他實力強,公主就該是他的。搶這麽個寶貝養在山洞,時時刻刻都有人要來殺它,也不容易對不對?”

 喻嗔覺得這樣說也挺有道理,萬事用辯證的眼光來看,未嘗是錯誤的,她點頭。

 柏正憋住笑。

 喻嗔說:“但是公主應該想回家吧?”

 柏正嗤了一聲:“想回家她不知道哄哄惡龍嗎?哄一下就帶她飛回去了,還需要騎士那個傻逼來救?”

 最後他惡毒發言:“那騎士死了就算了,這個破遊戲不適合玩,我給你重新換個遊戲。”

 喻嗔看看柏正,很想問他,你玩個遊戲為什麽都有小情緒?這麽上頭嗎?

 柏正給喻嗔換了個在他看來同樣簡單的格鬥遊戲,然後喻嗔操縱著小人,在他面前花式死亡。

 柏正忍不住揚起唇:“你也有不會的東西啊。”

 他看著她手指,少女纖細白皙的手指完全不似他玩遊戲時的靈活,有種呆萌的笨拙無措感。

 喻嗔點頭,羞赧道:“我真不會這些。”在她看來好難。

 柏正又帶她玩了一會兒,門被人敲響。

 龍姐說:“柏少,外面有個女孩子找。”

 柏正眼皮子都沒抬:“誰?”

 “她說她叫什麽菲菲。”

 喻嗔放下手柄:“柏正,是邢菲菲。”

 柏正討厭她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轉移,他煩死了,對龍姐說:“喊她滾。”

 喻嗔起身要出去。

 柏正拉住她:“你做什麽去?”

 喻嗔說:“邢菲菲今晚和我一起出來的,我聽到她繼父好像對她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她回頭看著柏正:“那個人現在還在醫院,你打算怎麽辦?會順便幫一下邢菲菲嗎?”

 柏正說:“醒了就趕走,不幫,關我屁事!”

 喻嗔不勉強,她推開門出去,外面果然站著失魂落魄的邢菲菲,還有一臉無奈的喬輝。

 喬輝說:“正哥,不是我故意搞事啊,我說要送她回學校,她走到一半又回來了。說要去醫院找那老混蛋。”

 柏正不滿地看了眼邢菲菲:“傻逼嗎你,趕緊滾,你要說什麽我都不感興趣。”

 邢菲菲本來是鼓起勇氣來找他,沒想到柏正會是這樣惡劣的態度。

 她自嘲一笑,怎麽會覺得來求柏正就有一線希望呢?明明誰也幫不了她。

 邢菲菲往外走,喻嗔握住她的手,邢菲菲掌心一片冰涼。她撐起傘,遮住自己和邢菲菲。

 “喬輝再見,柏正再見。”

 喬輝樂呵呵道:“再見。”

 柏正靠門邊,目送她們走遠。他下樓,喬輝連忙跟上來。

 柏正跨上摩托車:“別跟著我。”

 “你去哪裡啊正哥!”

 柏正沒有回答他,少年背影消失在夜色裡。

 王向遠醒過來,全身都痛。

 他鼻青臉腫,剛要哀嚎出聲,就看見床邊站著的少年。

 少年嚼著口香糖,雙手插兜裡,煩躁地看著他。

 王向遠深刻記住了這張在他看來恐怖的臉孔,一時間各種狠話、訛詐的話在心裡過了好幾遍,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柏正道:“我問,你答,敢說一句廢話,或者假話,你這輩子就可以永遠住在醫院了。”

 王向遠說:“你是誰?打人不算,還威脅我?”

 柏正冷冷看著他:“爺姓柏,打人渣不要理由。”

 王向遠再孤陋寡聞,也知道市裡的首付姓柏。少年說話這麽狂妄,讓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不會真是首富家的太子爺吧?

 “你和邢菲菲怎麽回事?”柏正說,“想清楚了再答。”

 等他再次走出醫院,柏正的表情沉了下來。

 他知道有貓膩,但是沒想到會是這樣。

 邢菲菲生父死了,十三歲母親帶著她,改嫁給王向遠。王向遠是個人渣,喜歡喝酒賭博,一喝醉就打罵邢菲菲,還把她父親留下的錢吞了。

 這就罷了,主要邢菲菲十五歲的時候。這禽獸有一晚猥褻她,還拍了照片。

 邢菲菲跑去報了警,沒想到警察來查的時候,她母親幫著王向遠一起撒謊,說邢菲菲本就是不良少年,偷了家裡的東西,和繼父感情不和,還冤枉人,故意想冤枉繼父去坐牢。

 他們把照片藏得很好,警察沒有找到。只能不了了之。

 嘗到了甜頭,王向遠變本加厲,打算強暴邢菲菲,邢菲菲從二樓跳了下去,後來拿了家裡一部分錢,自己去了衡越讀書。

 柏正忍了又忍,聽完還是忍不住踹了王向遠一腳。

 衝今晚王向遠對喻嗔說的話,他就想打死他,沒想到他還對另一個女孩子做了這麽惡心的事情。

 怪不得邢菲菲不報警,她沒有證據,報過一次沒有用,何況還有照片在王向遠手裡。

 柏正幾乎是飆車離開,雨已經停了,他馳行在夜晚的街道。

 他沒法不聯想到牧夢儀。

 從七歲時知道自己不是柏家的種,已經十一年了。他恨牧夢儀,然而牧夢儀也是受害者,她出現心理問題,從受害者變成加害者。

 如果不是柏天寇攔著,估計他活不到這麽大。他敬仰柏天寇,卻不是他的孩子。

 柏正騎車來到王向遠提供的地址,一個中年女人打開門。

 柏正說:“邢菲菲的照片和底片,拿過來。”

 中年女人一臉刻薄相,愣了一下凶巴巴讓他趕緊滾。

 柏正點開手機,把王向遠說話的錄音給她聽了。然後他懶洋洋掀起唇角:“你順便看看你那禽獸丈夫吧。”

 他點開照片,王向遠鼻青臉腫的臉出現在中年女人眼前。

 柏正沒什麽耐性:“照片拿來,不然他去蹲牢房。”

 邢菲菲母親總算嚇到了,咬牙把照片和底片給他。

 “沒了?”

 “就、就這些,你把王向遠怎麽了。”

 柏正沒看手中不堪的照片,他塞風衣兜裡:“這輩子別再找你女兒,不過,你也沒機會了。”

 “你什麽意思!”

 柏正走出去,他抬頭看了眼低垂的夜幕,去街邊買了瓶啤酒喝。

 嘖,真他媽難喝。

 心裡鬱憤一瞬間湧出來,他狠狠將易拉罐丟進垃圾桶。

 柏正長這麽大,到現在也不能理解,為什麽世上真有女人不愛自己的孩子。

 像邢菲菲的母親,像自己的母親。

 四班的聖誕節因為缺少蘋果,慶祝不起來。

 班長毛俊星和幾個同學翹首以盼等在校門口,同學們說:“要不我們去找找喻嗔和邢菲菲吧?這麽晚,還下著雨,早知道就不抽簽,直接讓男生去買了。”

 毛俊星剛同意去找人,就看見喻嗔撐傘帶著邢菲菲回來了。

 喻嗔說:“抱歉,發生了一些事,我們沒有買到蘋果。”

 學生們笑笑:“沒關系,還有其他東西可以吃嘛,你們平安回來就好。”

 他們眼睛真誠關切,冰冷的冬天也跟著溫暖些許。

 喻嗔帶邢菲菲回到寢室。

 她把暖手袋裡灌上開水,又給邢菲菲衝杯豆奶。

 邢菲菲表情木然空洞。

 直到手上被塞進一個暖呼呼的暖手袋,空氣豆奶的暖香彌散開。邢菲菲才後知後覺有種落淚的衝動。

 喻嗔輕輕拍拍她肩膀:“你願意說的話,我們一起想辦法,不願意說也沒關系。”

 邢菲菲突然有些哽咽,她沒說話,上床用被子蓋住自己。

 外面雨漸漸停了。

 寢室有人敲了敲門,有個女生小聲說:“喻嗔,柏正說他在樓下等你!”

 喻嗔下樓,一眼就看見等在梧桐樹下的少年。

 他百無聊賴,有一搭沒一搭踹著小花壇。

 看見喻嗔過來,他說:“你是蝸牛嗎,我等好久了。”

 喻嗔問:“還有什麽事嗎?”

 柏正從風衣口袋裡拿出一個包的嚴嚴實實的紙包:“這個給那什麽邢菲菲,隨便她怎麽處理。你不許看啊。”

 “好的。”喻嗔乖巧點頭。

 柏正眼裡泛出淺淺的笑意。

 “還有,給她講,那兩個老混蛋過幾天就去牢裡蹲了。”一個犯罪,一個協助犯罪,兩個都跑不掉。

 雨後的夜風,帶著淡淡的濕潤。

 冬寒撲面而來,柏正看見溫柔的笑意在少女眼裡彌散開,她大眼睛彎彎,笑著看他。

 “柏正,你真好。”

 他愣了一瞬,隨即在心裡笑罵一聲:“打遊戲學不會,瞎他媽猜你倒是行。”

 從來沒有人相信他好。

 小時候一發生壞事,大家就覺得肯定是他乾的。

 只有她會說他好,並且堅信著他好。

 喻嗔拿著紙包要上樓,迫切想告訴邢菲菲這個好消息。

 柏正卻說:“等等。”

 少女回頭,他揚起唇:“我突然想起,還有些話忘了對你說。”

 柏正邁著步子,走到她面前,低頭看她。

 喻嗔對上他漆黑的雙眸,柏正這個語氣一下子讓她想起今天在電競城的事,那個另類的告白。

 還有完沒完了啊。

 喻嗔說:“你別說了柏正。”不然還是那個答案,他都不尷尬嗎?

 柏正眼裡漾起笑意:“你知道我想說什麽啊?”

 喻嗔仰頭看著他。

 “我想說。”他故意頓了頓,見她緊張的模樣,大笑出聲,“聖誕快樂哈哈哈。”

 她呆了呆,小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喻嗔忍不住在心裡罵道,神經病啊!她臉頰發燙,轉身跑上樓。

 柏正斂了笑意,視線陡然溫柔起來。

 要是早兩年遇見你那該多好。

 或許他沒有現在這樣糟糕,也像牧原那樣,年少有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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