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咕嚕嚕——啪!”
隔壁的小包子,睡午覺的時候,打了個呼嚕,還冒了一個小鼻涕泡。
簡小鬆有些嫌棄。
他在床上扭來扭去睡不著。
他可討厭睡午覺了。
因為睡午覺的時候,他就不能和淮哥哥玩了。
想到這兒,簡小松偷偷從床上爬起來,環視了一圈,發現漂亮姐姐不在,於是撅著屁股,爬下小床,滴溜溜地跑到房間那一頭。
柏小淮姓氏開頭字母是“b”,和簡小鬆的“j”隔了好幾個字母,於是他們兩個的床位中間也隔了好幾個小朋友。
簡小松為此一度想改名字叫柏小松,把他爸氣得差點撅過去。
為此父子倆在家裡打了一架,簡小松屁股被輕輕地揍了一巴掌,簡先生被咬了好幾個牙印,還被罰睡了兩晚上書房。
但是簡先生堅決不妥協,於是簡小松沒有改名成功。
於是簡小松只能跋山涉水地蹭到柏小淮的床邊。
柏小淮睜開眼,板著一張小臉:“你又不睡午覺。”
簡小鬆開始撒嬌:“我睡不著嘛~”
白白嫩嫩的小圓臉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眨巴眨巴,小手手還拽住柏小淮的小被子。
柏小淮沒辦法了,只能往裡縮了縮,掀開被子,騰出一片空地。
簡小松立馬就高興了,撅著屁股哼哧哼哧地爬了上去,乖乖地抱住柏小淮,,任憑柏小淮給他蓋上被子。
可是蓋上被子了,有的人還是不老實,哼哼唧唧,扭來扭去。
柏小淮假裝小大人:“小松乖,快睡覺。”
“不嘛。”
繼續扭。
柏小淮想了想,翻了個身,從小床邊的小書包裡拿出一盒草莓牛奶:“小松乖乖睡午覺,淮哥哥就給你喝草莓牛奶。”
簡小松舔了舔嘴巴,糾結了一會兒,然後勉勉強強說道:“好嘛。”
柏小淮幫他把吸管插進去,剛送到嘴邊,咕嚕咕嚕,就沒了。
簡小松眨眨眼:“還想喝。”
柏小淮翻了翻書包,沒了,揉了揉簡松意的小臉蛋:“今天先乖乖睡覺,明天淮哥哥再給你喝,好不好。”
飽了就困。
簡松意哼唧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乖乖睡著了。
睡著後,柏小淮戳了一下他嘟嘟的小臉蛋。
唔,小鬆的臉好軟呀。
而且好乖,乖得像個洋娃娃。
第二天午休前,簡小松還在被漂亮姐姐哄著吃飯的時候,柏小淮帶著自己的小錢包,去了幼兒園裡面的小超市,想多買幾盒草莓牛奶,卻發現沒有了。
有些垂頭喪氣。
幾個剛剛買了草莓牛奶的小姑娘臉紅紅地蹭過來:“我們有草莓牛奶呀。”
“唔......”柏小淮看著那兩盒草莓牛奶開始思考。
小松喜歡喝這個。
可是大爸爸告訴過他,不能隨便收別人的東西。
但是小爸爸又說過,要好好照顧小松弟弟。
那是聽大爸爸的,還是聽小爸爸的呢。
柏小淮板著臉,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想起什麼,從書包裡翻出大爸爸從美國買回來的據說特別特別貴的巧克力,遞給幾個小姑娘:“我請你們吃巧克力,你們可以把草莓牛奶讓給我嗎。”
巧克力包裝得精緻又漂亮,最討女孩子喜歡。
於是柏小淮成功地收穫了三盒草莓牛奶,抱在懷裡,高高興興地就準備去找簡小松。
可是吃飯的地方沒有人,午休的地方也沒有人。
柏小淮剛想去問漂亮姐姐簡小松去哪裡了,就在拐角處遇見簡松意抽抽搭搭地走了過來。
白白嫩嫩的小團團,臉上多了塊淤青,看上去就很疼的樣子,可是小團團死死抿著嘴,就是不哭出聲,看上去就更惹人心疼了。
結果一看見柏小淮,就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嗚嗚嗚嗚,淮哥哥......痛痛......小松痛痛......嗚嗚嗚......”
眼淚嘩啦啦地淌了一臉,看上去好可憐。
柏小淮連忙抱住他,一邊捧著他的小臉蛋,一邊鼓著嘴巴,呼哧呼哧地吹:“淮哥哥給你吹吹,小松不要痛痛。”
“嗚嗚嗚嗚......我......我打不過胖熊,嗚嗚嗚......”
“他都大班啦,你才小班,打不過也沒關係的。”
“嗚嗚嗚......痛痛......”
“我們喝草莓牛奶,喝了就不痛了。”
簡小松聽到草莓牛奶,哭得沒那麼厲害了。
柏小淮一邊看著簡小松捧著小盒子,把牛奶喝得乾乾淨淨,一邊輕輕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
等把幾盒牛奶全都喝完了後,也不知道是喝撐了,還是哭累了,每次睡午覺都要哄半天的簡小松居然乖乖趴在床上睡著了。
小臉蛋上淤青和淚痕交縱。
柏小淮拿出小帕子,輕輕地把眼淚鼻涕給他擦掉,就小心翼翼地躲開漂亮姐姐,溜出了午休室。
沒有人可以欺負簡小松。
如果有,那就一定要欺負回來。
秉持著這樣的信念,而柏小淮從小就優於常人的體力,柏小淮最終還是把那個胖熊摁倒在了沙坑里,騎在他身上,照著他的臉就給了一拳。
胖熊被打得嗷嗷叫:“你!你不是omega嗎!你怎麼這麼兇!你這麼兇!我不要你當老婆了!”
不說還好,一說這話,柏小淮二話不說,照著另一邊臉,又給了他一拳。
社會我小柏,人狠話不多。
等漂亮姐姐帶著簡小松趕到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小胖子被摁在地上,揍得吱哇亂叫,而柏小淮則抿著唇,一言不發,手上卻揍得可狠。
柏小淮可是班上最聽話的小孩兒。
漂亮姐姐連忙去把他抱開。
還好,三四歲的奶娃娃,力氣再大也大不到哪兒去,沒出什麼大事。
但事情還是很嚴肅的事情。
漂亮姐姐們把他們三個抱到辦公室,讓他們排排站站好,然後開始給家長打電話。
簡小松牽過柏小淮的手:“淮哥哥,你好厲害呀。”
大大的眼睛,超級大大的崇拜。
柏小淮板著臉,一點也沒露出驕傲的神色,心裡卻美滋滋的。
簡小松覺得淮哥哥真酷。
“淮哥哥,你當我老婆好不好?不要給胖熊當老婆,他沒有我好看。”
柏小淮皺起了小眉頭:“不要。”
簡小鬆一下子就急了:“為什麼不要?!”
“就是不要。”
“要!”
“不要。”
“要!”
“不要。”
“嗷嗚——”
簡小松急得跳了起來,拽著柏小淮的手就咬了一口。
柏小淮一吃痛,想把手抽回來,一不注意,把簡小松推倒了。
白嫩嫩的屁股“吧唧”一下坐到了地上,要說痛,其實也沒有多痛,但是簡小鬆心裡委屈,爸爸說娶老婆就是和他一直一起玩,淮哥哥不願意當他老婆,淮哥哥不想和他一直一起玩,淮哥哥還推他,嗚嗚嗚嗚,淮哥哥大壞蛋!
想到這兒,簡小松嘴巴一咧,就哭出來了。
他一哭,柏小淮就慌了,連忙蹲下來哄他:“小松不哭,不哭不哭。”
“那你給我當老婆!”
“不要。”
“嗚嗚嗚嗚......你走開!我不要理你了!我不和你玩了!嗚嗚嗚......”
“小松你不能這樣說,小爸爸說過的,我們不可以說不要和對方玩了。”
“你還兇我!嗚嗚嗚......”
柏小淮覺得小松說了不能說的話,他不高興。
簡小松覺得淮哥哥不要和自己一起玩了,更不高興。
兩個人扭打了起來。
漂亮姐姐一回頭,嚇壞了,連忙分開兩人。
等唐清清和溫之眠來的時候,兩個小孩兒,一個朝著窗戶坐著,面無表情,一個埋在漂亮姐姐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唐清清心疼得連忙把簡小松接過來:“寶寶乖,寶寶不哭。”
溫之眠看了柏小淮一眼,然後溫和地微笑著,問道幼兒園老師:“兩個小朋友打架了嗎?”
“是啊。”幼兒園老師嘆了口氣,“兩個小朋友平時關係挺好的,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問為什麼打架,也不說。”
溫之眠點點頭:“辛苦老師了,兩個小朋友我們先領回家,可以嗎?”
“可以可以,就是......還有另外一個同學也被打了,他家長應該也快到了。”
話音剛落,響起一個暴躁的男人的聲音:“誰!是誰打了我兒子!”
溫之眠轉身,微微垂首:“這位先生,很抱歉,是我的兒子和您的孩子發生了衝突。”
男人冷嗤一聲:“看你斯斯文文的,怎麼兒子這麼沒教養。熊海諮,你過來,說,是不是就是那個小孩兒打的你?”
胖熊點了點頭:“就是他!”
“瞧你這熊樣,去,打回來!”
大人們都被這個套路驚得愣了愣。
倒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簡松意吱哇亂叫:“不准打淮哥哥!明明是胖熊先打我的!你們為什麼只罵淮哥哥!還要打淮哥哥,嗚嗚嗚.. ....不准打淮哥哥......”
溫之眠眸色微微一凜,攔住了那個小孩,看著那個男人:“先生,請問您就是這樣教育小朋友的嗎?打架確實是我的孩子不對,但是我了解他,我相信他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打人,而且您也聽見了,是您的孩子先打了我兒子的好朋友,所以我想這件事大家都有錯。所以我們現在應該教孩子的是以後怎麼用正確的方式解決問題,而不是單純地為了出一口惡氣而出氣,您覺得呢?”
“呵,小孩子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說我兒子打人了,我兒子就打人了?”
“我沒記錯的話,幼兒園是有監控的,如果您時間充裕,我們可以坐下來看一看。”
“......我忙著呢!”
“您孩子的醫藥費,我們會按照醫院賬單為准進行賠付,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至於您孩子打傷了另一個小朋友,我們暫時保留追究的權利,因為小孩子還有教育的空間,但是如果下次再出現這樣的情況,我一定會追究到底的。所以希望這位先生,能好好教一教小朋友。”
說完也不打算和這個不講理的男人糾纏下去,轉過身,朝柏小淮柔聲道:“小淮,過來,牽爸爸的手,我們回家啦。”
柏小淮乖乖地牽過小爸爸的手。
簡小松則埋在唐清清懷裡,哭得慘兮兮的。
溫之眠擔心唐清清這個小少女抱胖團團抱太久了,會抱不動,笑著接了過去,拍著簡小鬆的背:“小松哭什麼呀?”
“嗚嗚嗚嗚,之眠叔叔,淮哥哥大壞蛋。”
“淮哥哥怎麼大壞蛋了?”
“嗚嗚嗚嗚嗚嗚......嗝兒——”
簡小松哭岔氣兒了。
溫之眠偏頭看了看旁邊緊緊抿著唇,死死繃著臉的柏小淮,無奈地笑了一下:“你怎麼就這麼像你大爸爸?好的壞的都學?”
柏小淮終於開口了:“大爸爸全世界最厲害。”
溫之眠微微低頭,唇角溢出笑意:“嗯,你大爸爸就是全世界最厲害。”
把兩個鼻青臉腫的小布丁帶回家的時候,柏寒正坐在沙發上看文件。
抬頭看見兩個小娃娃狼狽的樣子,挑了挑眉:“你們倆早該被揍一頓了。”
溫之眠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柏寒笑了一下,低頭繼續看文件。
溫之眠拿出dv,對著兩個小布丁,柔聲問道:“你們今天為什麼打架呀?”
簡小松都要委屈死了,一聽之眠叔叔這麼問了,立馬變得哭唧唧:“嗚嗚嗚,小松再也不要和淮哥哥玩了,淮哥哥不喜歡小松,嗚嗚嗚嗚,小松好難過,嗚嗚嗚......”
哭得可憐死了,唐女士心疼地把小圓球抱走了。
柏小淮還是抿著嘴,不說話。
溫之眠很有耐性,蹲下身子,和他平視,柔聲問道:“來,告訴爸爸,為什麼和小松打架?”
“......”
“爸爸是不是教過你,長輩問話,一定要回答,嗯?”聲音始終耐心而溫柔。
柏小淮抿了抿嘴,還是開口了:“小松說要娶我當老婆,我不願意。”
小大人一本正經的語氣,讓溫之眠愣了愣,然後低低笑了一聲:“你不是說最喜歡小鬆了嗎?為什麼不願意?”
“因為大爸爸說娶老婆就是為了保護老婆,但是我不想讓小松保護我,我要保護小松,所以我不願意給他當老婆。”
溫之眠聞言把鏡頭換了個方向,對準柏寒:“這位先生,請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和一個四歲的小孩子講這麼嚴肅深刻的事情?”
柏寒抬頭,看著他,挑唇笑了。
笑得有些不正經,是只有在溫之眠面前才會流露出的不正經:“我又沒說錯,娶老婆不就是要保護老婆的嗎。小淮,表現不錯,就是要這樣,不愧是我兒子。”
“你還說!”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柏寒有些寵溺地朝佯裝生氣的溫之眠笑了笑。
然後偏過頭,看向柏小淮,面容冷淡嚴肅,“小淮,大爸爸是不是教過你,要照顧小松,保護小松?”
“嗯。”
“所以你怎麼能讓小松哭呢?”
柏小淮低下頭,好像有些愧疚。
“大爸爸帶了玩具回來,你拿去和小鬆一起玩,把他哄好。”
“可是......”
“沒有可是,你比小松大,你就要處處都照顧他,讓著他,這是你當哥哥的職責。明白了嗎?”
“......”柏小淮想了想,點頭,“明白了。”
然後拿著新玩具,出了門。
溫之眠嗔怪地看了柏寒一眼:“你怎麼這麼兇?你這樣小淮以後會不喜歡你的。”
“我們兩個,你這麼溫柔,我就只能兇一點了,不然怎麼把他教成一個好男人?再說,小淮可崇拜我了。”
“這倒也是。”溫之眠一邊低頭擺弄著dv,一邊慢慢朝沙發走去,“他今天還說,大爸爸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那你怎麼說的?”
溫之眠低著頭,抿著唇淺笑了一下,唇角漾起一個小小的梨渦:“我說,對,你大爸爸就是全世界最厲害。”
他從少年時,就沒有掩飾過對柏寒的崇拜,卻從沒有絲毫的卑微,因為他自己本身就足夠優秀。
而這份優秀和內心的強大,讓他能坦然地面對一切情感,也就教會了情感有些封閉的柏寒,如何去打開心扉,感受人世的喜怒哀樂。
他曾如此熱情而溫柔地走進了柏寒的世界。
而婚後多年,歲月的沉澱,讓他褪去了一些稚氣,更加從容,卻始終未曾丟失那份年少時的感覺。
他這一笑,讓柏寒心頭一動。
想著終於把小崽子打發到對門兒去了,於是肆無忌憚地拽過溫之眠的手腕,往自己懷裡一帶,摟住他,低聲笑道:“別錄了,後面的可不能錄。”
溫之眠面容暈起了一層淺紅。
房門關上。
關住一室的信息素的味道。
幾乎是予取予求的縱容。
等信息素終於淡下,柏寒摟著懷裡的omega,低啞著聲音:“今天好乖。”
即使溫之眠已經當爸爸了,可是柏寒始終還是像兩人剛談戀愛時一樣,把他當自己的小朋友疼著。
溫之眠埋進柏寒懷裡,抱著他的腰,聲音有些悶:“寒哥,我要去中東了,醫療支援。”
柏寒的手僵了僵,他不想讓溫之眠去。
他本能地就想拒絕。
可是他說過的,他會尊重溫之眠。
於是只能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
溫之眠從“嗯”的那聲裡,聽出了一些小孩子賭氣的感覺,笑了。
“寒哥,等我回來了,我們再生個小寶寶好不好?”
“好,生個像你的,我肯定寵著。”
“那小淮要吃醋的。”
“不會,那孩子像我。”
“你還挺驕傲?”
“那當然,我兒子像我,以後肯定也是世界上最優秀的人。”
“寒哥。”
“嗯?”
“你說等小淮他們長大了,我們老了,我們還會像這麼相愛嗎?”
“會。我們會相愛一輩子,頭髮全都白了,我也還會愛你。”
溫之眠第一次去中東的時候,只去了三個月,戰爭就中止了。
他回來的時候,發現柏寒買了很多小娃娃的東西,看著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一板一眼得佈置嬰兒房,他忍不住笑了。
柏寒的威嚴向來容不得挑戰,於是二話不說就把他扛回了房間。
可是大概是機遇沒到,一直沒能給柏小淮生個弟弟妹妹。
不過他也不著急,總歸他們也才二十幾歲,日子還長。
他開始教柏小淮彈鋼琴,教簡小松畫畫,教著教著,就是兩個小朋友一起學了。
每次看見兩個小朋友形影不離地樣子,他就會笑著對唐清清說:“要不咱們給他們訂娃娃親吧?”
唐清清當然樂意:“好呀好呀,等他們一成年就讓他們結婚,我們就自己去逍遙快活。”
溫之眠笑道:“好呀。”
可是沒等到那天,就等來了戰爭再起的消息。
他曾見過戰爭的殘酷,於是他走的毅然決然。
溫之眠走的那天,所有人都以為只不過是如同往常一樣的,一次普通的,短暫的離別。
柏寒等著他的愛人歸來,柏淮等著他的爸爸回家,簡松意也在等著他的之眠叔叔回來,告訴他自己終於會彈小星星了。
可是他們都沒有等到那個人。
他們等到的,不過是一則死訊,一個烈士表彰,和一個骨灰盒。
從小到大幾乎沒哭過的柏小淮,哭了。
他哭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親人。
他的外公外婆,在國外,趕不回來,他的爺爺,忙著接受國家的各項安撫,出席各項表彰典禮,他的姑姑也要忙著保持喪事。
而他的父親,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所有人都聯繫不上,就這樣消失了足足一個月,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就徹底變了一個人。
以前的他,雖然也冷淡強勢,可是眸底,總有光亮,總會因為愛人而流露出藏也藏不住的溫柔。
可現在只剩一片無盡的深淵。
當柏小淮哭著抱著他,問他小爸爸是不是變成了星星的時候,他說:“不,柏淮,你聽著,人死了就是死了,永遠死了,他不會變成星星,他也不會陪著你,他就是永遠離開你了,永遠。”
就是永遠地離開了,他怎麼捨得。
柏小淮在人生里,第一次明白了死亡,也第一次明白了絕望。
第二天,柏寒就離開了南城。
調任北城,直升兩級。
從此步步高升,青雲直上。
無數人曾想往他身邊塞人,卻無一成功。
有腦子活泛的,比著曾經的溫醫生的樣子,找了溫柔儒雅又有書卷氣的送來,有的甚至外貌能有六七分相似,可是無一例外,柏寒連多看一眼也不曾。
後來眾人就歇了這個心思,無情就是無情。
而無情傷人。
最傷的就是當時只有六歲的柏淮。
六歲的柏淮,身邊只有五歲的簡松意。
當那天晚上,偌大的別墅裡,只有柏小淮一個人的時候,他抱著爸爸的照片,在被窩裡無聲地哭著。
他很難過,他從小就被教育要懂事,他比別人都懂事得早。
可是他也才六歲。
他真的好難過。
他想要小爸爸回來,想要大爸爸抱抱,或者哪怕無論是誰,能告訴他他不是沒人要的小孩兒就行。
他那麼難過,那麼想哭。
可是爸爸告訴過他,男子漢大丈夫,要堅強,不能哭。
小小的孩子,眼淚浸濕了床單被褥,牙齒咬破了嬌嫩的嘴唇。
就那樣孤獨的,無聲的,哭著。
房子太空,秋夜太冷,他無法入睡。
他在被窩裡輕輕發抖。
門什麼時候開了,他也沒注意。
他只知道自己的被窩被掀開了一個縫,一個小小的娃娃擠了進來,被子又落下了。
黑漆漆的被窩裡,那個小娃娃抱住了他。
那個擁抱那麼柔軟,那麼溫暖。
小娃娃稚嫩笨拙地拍著他的背:“淮哥哥想哭就哭吧,小鬆在,小松陪你。”
那一刻,隱忍了許久的小孩子,終於哽咽出聲:“小松,我小爸爸死了,我大爸爸不要我了。我以後都是一個人了。”
那時候的小孩兒,還不會寫孤獨兩個字,就已經明白了孤獨。
小娃娃用他的雙手,緊緊抱住他,聲音奶聲奶氣,卻那麼認真:“不會的,淮哥哥不會一個人的,小松永遠陪著淮哥哥,永永遠遠陪著淮哥哥,一輩子,十輩子,一百輩子,一百的一百輩子,我都陪著淮哥哥。”
“小松你抱抱我。”
“好!我抱得好緊好緊!”
小娃娃的手,有些短,可是真的抱得好緊好緊。
柏淮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終於抹了抹眼淚:“簡松意。”
“嗯?”
“我以後要當大人了。”
“那我們一起當大人!”
“不,你要當小朋友。”
“為什麼呀?”
“沒有為什麼。我們睡覺吧。”
“嗯!我給你唱搖籃曲吧,像之眠叔叔唱的那樣!”
“好。”
“淮哥哥。”
“嗯?”
“生日快樂。”
“謝謝小松。”
那個夜晚,稚嫩的童聲,磕磕絆絆的搖籃曲,先睡著的卻是那個唱搖籃曲的小孩兒。
那個小孩兒,或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兒,可是他永遠記得把自己的幸福分給那個孤獨的小孩兒一半。
他會每天晚上偷偷跑來陪柏小淮睡覺。
他會把自己所有喜歡的東西裝進箱子裡,哼哧哼哧地拖到柏小淮的房間。
他會請求自己的父母在每一個節假日給他準備長輩的禮物,送上長輩的祝福。
他會告訴所有人,柏淮是他最好的朋友,過命的那種。
他會為了柏淮第一次打架,第一次罵人,第一次受傷流血。
他會永遠在柏淮身邊,只要柏淮不離開。
然而從那天夜晚開始,他們終究還是成長為了截然不同的少年。
可是他們始終又是相同的。
孩童時代的那位年輕長輩,教會了他們溫柔,教會了他們善良,教會了他們愛。
他們從未忘記。
所以這一生,即使他們曾犯過錯,有過分離,可是他們再次相遇,始終都是最好的少年。
而那個唱搖籃曲的小孩兒,也終於做到了他的承諾。
一輩子,十輩子,一百輩子,一百的一百輩子,都永永遠遠地陪著他的淮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