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徹夜未眠,他花了整整一個晚上將房子仔仔細細的翻了一遍,孫商所留下來的房產現金車鑰匙全部都被他倒騰了出來,這個身體真的非常的虛弱,安陽幾乎每過一個小時就要休息一下,不然就會咳的頭暈眼花撕心裂肺。
直至晨曦微光透進這個房子,安陽拿著所有值錢的東西站在了顧雲清房間門口,與此同時門外傳來大力的敲門聲。
安陽一把推門而入,顧雲清仍舊縮在那個角落,見人進來也沒有動彈宛如一具空殼。
安陽抑製住自己幾欲上前抱住人的衝動,在人面前半跪了下來並將那些值錢的東西放在他面前:“雲清,你聽我說,你拿著這些離開這裡,好好的生活下去,好好的。”
這些東西既然完全不夠償還孫商的債務還不如留給顧雲清。
聽到離開這裡幾個字,顧雲清的眼眸微微閃了一下。
門外的砸門聲已經開始變得不耐煩,咚咚的幾聲仿佛大力的能將門砸破也將安陽的心砸的很慌亂。
安陽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他想告訴顧雲清他笑起來特別好看,他想告訴顧雲清這個世界不止有黑暗和絕望,他想告訴顧雲清有人其實一直默默的將他放在心裡,他想告訴顧雲清自己有多麽多麽珍惜他,他想告訴顧雲清這世界上有一個叫安陽的人喜歡他,喜歡了很久了。可是這些話最後還是哽在了安陽的喉嚨幾番吞咽後變成了:“答應我,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以後總會有一天遇到真正珍惜你的人的。”
安陽起了身,悄然離開了房間,在他關門的那一霎那,系統機械的聲音在他腦海中蹦出。
【安陽宿主,你又在偏離任務路線了,我覺得你應該慎重考慮一下你的決定。】
決定嗎?
第一次他太過絕決。
第二次他太過猶豫。
而這次,他不會再決定錯了。
安陽打開大門,孑然一身走了出去並衝外面的人笑了笑:“抱歉,你們要找的人已經被我送走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雲清抬起了頭,他的面前放著存折房產和寫著密碼的紙條,他只是簡單的掃了眼後便不再理會,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哀風怒號著拍打著窗戶,雨水毫不留情的澆灌著一切將天地染成一片迷蒙。
顧雲清迷迷糊糊地想起了小時候。
他的人生,被撕裂成了兩個部分。
十歲之前,他在一個普通的家庭裡幸福的成長著,有愛他爸爸媽媽,他們像所有的父母親一樣,記得他的生日為他慶賀,在夜間的時候給他講童話故事哄他入睡,會在他難過的時候抱著他一下下安撫的拍著他的背。
多麽安詳多麽平和。
可是一切都在顧雲清十歲那年變了,母親急疾病逝,家裡只剩下整日抽煙喝酒發呆的父親,再後來,連父親都不見了,沒有親戚願意收養顧雲清,最後顧雲清被好心的鄰居送到了孤兒院。
顧雲清終日在孤兒院的房間裡偷偷哭,哭到嗓子發啞,但是很快他就學會了沉默學會了怎麽隱藏自己的內心。
那年的顧雲清只有十歲。
再後來,孫商出現了,他的養父。
他來到孤兒院,手裡有一把糖,他對顧雲清說想吃嗎?來吧,跟我走吧。
十歲的孩子已經懂的什麽事人情世故,什麽是暖冷是否,所以很少有人願意領養這個年齡段的孩子。
他們都說養不親的,這個年齡的孩子無論怎麽樣都會想親生父母的。
所以孫商的出現,讓孤兒院的院長長籲了口氣。
顧雲清被孫商領回了家。
他有了養父,還有了養母,那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她那麽柔軟那麽謙卑,甚至在孫商揮著巴掌打她的時候都不知道要去擋。
孫商,有家庭暴力傾向。
他每次都在動用暴力後誠懇道歉,他跪在她面前祈求著原諒。
那個柔軟的女子便原諒了他一次又一次。
可是家暴這事,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最後女子實在受不了,離開孫商遠走高飛了。
顧雲清總是想著她堅決離開的背影,那是她唯一硬氣的一會。
可是她卻把他拋下了,獨自一人拋給了孫商。
自從她離開後,孫商整個人都變得陰鬱了起來,他學會了抽煙學會了喝酒學會了冷暴力學會了苛責顧雲清的一切。
顧雲清熬到了十六歲,十六歲那年,他離家出走了。
他想找到自己的親生父親,警察局的大叔非常的和善,可是和善的他把顧雲清又送回到了孫商家。
那個和善的警察大叔指著顧雲清的身份信息對他說,這就是你爸爸啊。
可是不是的啊,他要找的不是孫商,是他的親生父親啊。
顧雲清沒有怪過那個大叔,好意有時候確實很傷人,即使他們的初衷是那麽那麽的善良。
孫商在知道顧雲清離家出走的行為後,強暴了他。
這個男人,一直都有非常恐怖的控制欲,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快感,只是為了滿足心理上的征服,他要讓顧雲清知道,顧雲清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脫離他。
顧雲清哭啊,撕心裂肺的哭歇斯底裡的哭,他因為凌辱渾身都在疼,渾身都是傷,可是沒有人聽見沒有人安慰,他大病一場,最後看著孫商跪下求原諒。
就像他以前每一次跪在那個柔軟的女子面前一樣。
顧雲清真的覺得自己這輩子都要困在這了,他第一次發覺原來黑暗可以這麽黑。
絕望,無助,恐怖。
他們嬉笑著向顧雲清湧來,在每個日日夜夜沒完沒了的折磨他。
然後他出現了。
江繼裘出現了。
他來孫商家與之探討課題和研究,每到這個時候孫商才會披上那副人樣的偽裝,江繼裘會給他帶好吃的,會教他功課,會鼓勵他一定要考上一個好學校,會溫柔的親吻他告訴他自己喜歡他。
顧雲清已經分不清敬愛,感謝和愛慕的區別了。
他太渴望溫暖,江繼裘這一絲誰能做到的溫柔在顧雲清眼裡是那麽的美好,美好到他願意舍身而趨之。
江繼裘和他做了,做完之後信誓旦旦的答應他會帶他離開這裡。
而下個月,江繼裘便出了國。
可是沒關系,顧雲清覺得沒關系,他有了希翼,他開始等待,等待江繼裘來接他離開這個猶如絕望深淵的家。
但是最後的最後,江繼裘也沒有出現。
孫商辭去了大學教授職業,開始賭博,顧雲清靠著那份執著拚了命的打工念完了高中考上了園林專業。
可是噩夢又一次降臨。
顧雲清遇到了魏遲,孫商因為賭博而負債累累,魏遲替他還了債,於是孫商半推半就任由魏遲將顧雲清綁回了家。
愛意和欲望兩者不可分割,但是欲望不是愛意。
魏遲顯然不明白這點,他一遍又一遍的強迫顧雲清,帶著他所謂的一腔愛意。
於是,顧雲清學會了冷漠學會了熟視無睹,他一次又一次激怒了魏遲,並給自己帶來了一身傷。
不過即使是這樣,顧雲清都覺得比在那個家好,比那個牢籠好。
再後來,何其幸運。
他又遇到了江繼裘,魏遲也決定放他離開。
江繼裘曾經是他的光啊,是讓他活下去是讓他充滿乾勁是那絲照耀進無窮無盡黑暗的光啊。
可是最後,連這道光,也熄滅了。
顧雲清一直在想,他做錯了什麽嗎,是老天要懲罰他嗎?
還是一開始,他的存在就是錯的呢。
最後,他還是回到了孫商身邊,就像從未逃脫他的禁錮一般。
曾經有個護士小姐姐告訴他,絕食才是最好的自殺方法。
顧雲清覺得,自己可以試試。
可是現在呢,那個人卻告訴他,他可以離開這裡。
他竟然說他可以離開這裡。
這麽多年喪心病狂的控制欲去哪了。
他去哪了?
顧雲清顫顫巍巍的站起來,發現屋子裡真的一個人都沒有,這個如同陷入骨肉的鎖鏈的家不知為何在自己瓦解。
外面雨聲大作。
他呢?
對啊。
他呢?
安陽呢?
安陽正倒在一片泥水中,眼界模糊,被毆打的疼痛感從四面八方的湧入四肢,這副身體因為多年的不良作息而羸弱不堪,安陽的雙眸被鮮血染紅,染的連天地都變了模樣,他猛然咳嗽著,卻是撕心裂肺的疼。
可能是肋骨斷了吧,安陽心想。
傾盆大雨覆在他的臉上,他想抬手抹開眼前的雨水,可是他的手被人生生的給扭斷了,此時疼的根本用不上力。
好冷,安陽心想。
雨水和地面的寒意正在一絲一絲的抽離他的身體的溫度,正在宣告他的生命力不受控制的流逝。
安陽覺得孤單的害怕,他聽見四周罵罵咧咧的唾棄聲,他在腦海裡喊系統卻沒有人回應。
他的喉嚨開始變得腥甜,他的嘴角溢出了暗紅色的血泡,他的肺部撕裂般疼痛,痛的他吸不進氣,他的膝蓋骨傳來擊打後骨裂的聲音,殘忍的清脆斷裂聲很快隱在了雨聲裡。
安陽覺得自己要死了。
不過還好這次,這次他總算保護了顧雲清。
這麽一想,天地間傾落而的暴雨打在身上,似乎也沒有那麽疼了。
安陽費力的睜著眼睛,他的瞳孔和思緒開始一起渙散,最後糅雜在黑暗中漸漸的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