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魚掃興地坐了回去, 意興闌珊地瞧著兩個美人扭著小腰走到了不遠處, 側坐著, 纖纖玉指一撥,頓時靡靡之音傾瀉而出, 讓整個房間的氛圍曖昧了起來, 但是吧……
偏偏身邊一個大活人散發著冷氣,周良魚想嗨都嗨不起來。
趙譽城察覺到了他偷瞄的視線,斜睨了過去:“怎麽?不想聽了,那就撤了吧,該換人了。”
“換人?”周良魚神情一振:“莫非,你……有‘相好’的姑娘?”沒想到啊, 這廝果然就是裝的吧?
趙譽城幽幽睨了他一眼:想什麽呢?
周良魚失望:“你想換誰啊?”這裡的姑娘最大的也不超過二十, 肯定不可能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事, 換誰不都是問?有區別麽?
趙譽城等一曲畢, 直接開了口, 懶得廢話問其中一人:“尋一個你們‘花眠樓’年紀最大的過來,廚娘或者老嫗都可。”
周良魚本來正自顧倒著酒,聽到這話, 本來已經遞到唇邊的酒水直接噴了出來, 嗆到了,拚命咳嗽, 邊咳邊抬眼,果然看到不遠處的兩個嬌美人傻了眼,滿眼正經:“!!!”公子你們……口味真夠重的啊。
尤其是落在周良魚那半張俊秀的臉上, 更是一臉惋惜,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公子。
周良魚嗓子都嗆啞了,“美人別誤會,跟爺無關,是他!是他口味重!”
周良魚迅速將凳子一挪,務必跟趙譽城劃清界限,雖然不得不承認,這廝比他倒是聰明了點,他差點忘了,這青樓裡姑娘是沒有年紀特別大的,但是別的有啊,難保當初這條街拆了之後,有一些留了下來也說不定。
趙譽城就來過一次青樓,還“一戰成名”,自此也沒人敢帶他來,自然一開始沒明白他話裡的意思讓人誤會了,可周良魚與那兩位姑娘的反應,讓他明白過來,警告地看了周良魚一眼,這才看向兩位姑娘,一人扔了一錠銀子,言簡意賅道:“問話。”
兩位姑娘這才回過神:“哦哦哦原來這樣,兩位公子稍等。”
兩位姑娘對視一眼,趕緊福了福身抱著琵琶就出去了。等房間裡再次只剩下兩人,周良魚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嗚呼哀哉:“你說你,你先前直接說找個年紀大的不就行了。”省得浪費三錠銀子!心疼!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特麽能看不能摸,簡直人間慘劇。
他覺得自己剛沸騰起來的小心心,撲騰一下又涼了。
趙譽城淡定道:“沒什麽,讓公主好好過過眼癮。”
周良魚一口酒差點又噴出來:“!!!”他就知道這廝是故意的,這世間怎麽有這麽黑心肝的?能看不能摸,這還不如直接就不讓他看到呢。
不多時,房間的門再次被推開了,一個弓著背的老婦人白著凌亂的發髻,小心翼翼地貼著門邊露出半個身體,“不、不知兩位爺……”
“這位嬤嬤你進來吧,我們就是找你的,沒別的,就問兩句話。”周良魚發揮自己的親和力,三言兩語誇得老婦人眉開眼笑的,也不緊張了,跟著周良魚在一邊坐了半張椅子,整個人都有些畏縮。
周良魚看到老婦人的年紀眼睛就亮了,這會兒看老婦人的情緒安定下來,沒先前那麽緊張了,開始問出聲了:“嬤嬤你看,我們有一些舊事想要詢問,也不讓你白說,你回答我們幾個問題,等完了之後,要是有用,這兩錠銀子就是你的了。”
周良魚從懷裡摸出兩錠銀子放在了一旁,說話的時候與老婦人抵著膝蓋,完全收起了先前撩姑娘的模樣,正兒八經的,瞧著除了那身衣衫,倒是像極了老婦人的親孫子,那親切勁兒,讓原本在一旁面無表情的趙譽城眼底閃過訝然,不過這神情也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被他收斂了過去。
老婦人大概是一下子沒見過這麽多的銀子,都嚇到了:“這、這這使不得使不得……”
周良魚樂了一下,眯著眼笑,雖然帶著面具,但是那周身散發出來的善意卻是顯而易見的:“嬤嬤你就當我是你親孫子,給你盡盡善心了。”
老婦人感動不已,“公子你……你盡管問吧,要是知道的,老嫗一定都告訴公子!”
說話間,大概是幾番交談讓老婦人敞開了心懷,顫巍著手握住了周良魚的手,等反應過來,趕緊想松開,周良魚卻是握住了老婦人苦樹皮一樣瘦弱的手:“嬤嬤你這麽好,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了。”
老婦人愣了下,眼底倒是帶了幾分真切:“公子不知……想問些什麽?”
周良魚道:“其實是這樣的,我有個老友,他吧二十多年前跟自己的夫人孩子失散了,如今時隔二十多年一直想要找回來,但是中間,經歷過一次……改朝換代,這裡又由民宅改成了花街柳巷,所以這才冒然想來詢問一番,看看有沒有還記得的。”
老婦人一愣,隨後松了一口氣:“那公子還真問對人了,老嫗還擔心幫不到公子,如果是一直住在這裡的,那老嫗都知道,老嫗五十年前嫁到這裡,後來丈夫孩子都相繼走了,如今就剩老嫗孤寡一人,一直都在這裡住著,不知那位夫人喚什麽?”
“丘娘,那夫人名喚丘娘……不知嬤嬤可還記得?”丘娘這個名字還是從老相爺那裡得知的,不過這老相爺也隻記得這麽一個名字,周良魚其實挺奇怪的,二十多年了,這老相爺怎麽早沒想起來來尋?
不過這是人的私事,還是先找人再說吧。
“丘娘?”老婦人仔細想了很久,“不知具體是二十幾年前的?”
周良魚看向趙譽城,使眼色:到底多少?
這個他還真沒細問使臣,當時燕帝是專門把線索交給的趙譽城。
不過這麽一轉過頭,就發現趙譽城這廝竟然在盯著老婦人的手發呆。
周良魚:“……”哥們兒你別是真的還有別的什麽更特殊的癖好吧?
趙譽城的確是在出神,從剛剛老婦人握住周良魚的手的時候,他原本以為周良魚會毫不猶豫地甩開對方的手,可沒想到,對方不僅沒有,還為了防止老婦人尷尬主動又追著握了回去。
趙譽城發現,他認識周良魚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真正”認識她,她比自己想的,似乎很不一樣。
至少,很多地方,跟他預想的不一樣。
趙譽城很快收回了視線:“具體是二十三年初夏住到這條巷的最後一戶,中間有三個月的時間是確定住在這裡的,之後不確定。”
老婦人眯著眼回憶了一番,最後還是搖搖頭:“還真沒聽說過‘丘娘’這個名字,不過你要說最後一戶,倒是真的有一位娘子那段時間在這裡住了兩年,後來聽說是銀錢不夠了,被趕走了,後來就不知所蹤了。”
周良魚沒想到竟然是這樣,這位丘娘若是根本沒與四鄰見過面,就算是找到別的,怕是也不知曉這丘娘後來的去處。
老婦人看周良魚這模樣就知道怕是幫不上忙了,愧疚道:“公子……老嫗怕是幫不到你了……”
周良魚笑著搖頭:“哪兒啊,誰說嬤嬤沒幫到的,嬤嬤這一說我們至少知道了丘娘那時沒跟人接觸過,這樣我們就不用想辦法去找別的周鄰打探了,還省了不少力。”
周良魚嘴甜,隨後又是幾句話將老婦人哄得眉開眼笑,最後還是將兩錠銀子給了老婦人,對方再三推拒之後,還是紅著眼接了下來。
等老婦人離開之後,周良魚一攤手:“線索又斷了。”
趙譽城嗯了聲:“走吧。”
周良魚卻是癱在椅子上不動:“不要,你先走,我還有事。”
趙譽城眯眼:“恐怕不是什麽正經事吧?”
周良魚欠揍地擠了擠眼:“王爺要留下來嗎?”
趙譽城瞧著他得瑟的模樣,就覺得手癢,最後淡定地坐了回去:“好。”
周良魚掏了掏耳朵:“嗯???”他說啥,是他耳朵出問題了,還是聽錯了?
周良魚一副被雷劈的模樣,讓趙譽城莫名心情更好了:“怎麽,不行?”
“不、不是,王爺你不是……那啥啥麽?這裡可都是女子啊,你不是……”周良魚猛地坐直了身體,眼睛上下掃視了一圈趙譽城,突然湊近了:“還是說,其實……王爺你對男人感興趣?”哇喔,王爺你果然不走尋常路!
趙譽城幽幽眯眼:“你信不信本王明日就奏請皇上提前大婚,好好幫公主‘清清腦子’?”
周良魚老實了:“我錯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跟這廝三個月後大婚已經是人間慘劇,要是再提前了,那就是六界慘劇,鬼都氣哭了。
趙譽城:“走,還是留?”
周良魚抱著一丟丟希冀:“這兩種可是有什麽說法?”
趙譽城:“走,皆大歡喜;留,本王坐在這裡看著公主‘玩’。”趙譽城加重了最後一個字。
周良魚死死盯著他:“行,你、狠,走走走……”
不過等周良魚站起身,房間的門再次被推開了,先前那個老婦人再次去而複返,“公子,老嫗突然想起來,那位小娘子當初臨盆之後身子骨不好,後來有半年的時間,都是當時的‘風穩婆’過去幫忙調養的,也是唯一接觸過那位小娘子的人了。”
周良魚一炷香之後與趙譽城捏著一個地址站在了巷口,周良魚看他:“怎麽辦?城外啊,再等會兒城門可就關了,還去嗎?”
這個地址是燕京幾十裡外的一個地方,當初這裡拆了之後,那風穩婆就被女兒給接走了,至此也有近二十年了。
可這位風穩婆是唯一接觸過那丘娘的人了,只能跑一趟了。
結果等周良魚說完,趙譽城掃了他一眼:“你確定沒把酒喝到腦袋裡了?”
周良魚擼袖子:“你別過分了!”
趙譽城面無表情道:“你何時見過一個公主一個王爺親自去城外找一個穩婆的?下面那些人都是吃白飯的?”
周良魚:“……我喜歡我樂意。”他又不是真正的公主,從小都是“親力親為”的,自然第一想法就是這個了,怎麽了?他這是“親民”!你管得著麽!“那你今晚上幹嘛還跟過來?”有本事你直接當甩手掌櫃啊。
趙譽城:“這不一樣,先前沒有確定的目標,加上既然交給我們了,做做樣子也是需要的,否則,公主若是找不到人,如何繼續演下去?”
周良魚:“哦?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王爺?”
趙譽城轉身抬步往前走,慢悠悠飄來三個字:“不客氣。”
周良魚:“……”他發現了,這廝不僅不要臉,他還毒舌。
但是打又打不過,周良魚決定回去打個沙包上面畫上趙譽城的頭像泄憤,這才勉強心情舒坦不少。
望著趙譽城的身影,嘟囔了一句:“這麽毒舌,以後誰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結果,前方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那可真是苦了公主了。”
周良魚:“……”不行,他決定了,趁著大婚之前,他要趕緊賺夠銀子,然後……逃婚。
周良魚回去公主府之後,一看到焦堂宗就神色凝重望著他。
焦堂宗本來滿眼喜色,看到這一幕嚇到了:“公主?怎麽了?人沒找到?”
周良魚搖搖頭:“……”
焦堂宗不知這是回答人沒找到,還是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剛想繼續問,就聽到周良魚幽幽道:“堂堂啊,公主我今個兒跟人拚智商,輸了。”
焦堂宗一愣,隨後想到公主是跟王爺出去的,眼底帶著笑意:“公主是輸給譽王了吧?譽王當年可是我們大燕文武全才第一人,公主別氣,屬下給你看個好東西。”
“嗯?”周良魚蔫蔫看過去,結果,就看到焦堂宗從身後突然掏出一個錦盒,在周良魚疑惑的目光下,慢慢打開了,他們是站在回廊上的,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只有這條回廊掛滿了琉璃燈盞,被暈黃的光這麽一耀,躺在錦盒裡的紅玉石發出的光亮得驚人,經過打磨,反射出的光奪目耀眼,鏤空的金色紋路,嵌合的恰到好處,周良魚沒想到竟然弄出來效果還不錯,眼睛一亮,這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焦堂宗從未見過這麽稀奇的東西:“公主,這跟扳指差不多,不過比扳指看著效果好看多了,老師傅說這紅玉石成色極好,到時候配著這個,絕對一本萬利。”
周良魚此刻滿眼都是銀子,“對對對,到時候配上個噱頭,賺翻了。”而且還是不要銀子的原料,他決定不那麽討厭那小王爺了,這是來送銀子的啊。
周良魚的心情被即將到來的白花花的銀子給治愈了,焦堂宗大概是第一次被周良魚委派這麽重要的事,乾勁十足,將這剛弄好的第一枚交給周良魚之後,就急匆匆又離開了。
周良魚將錦盒一收,往懷裡一揣,決定明個兒去找一趟佳佳,將這個送給她好了,好歹是在這裡碰到的第一位這麽對脾氣的,權當留個念想了,等他逃婚走了之後,大概也不會回來了。
以後萬一他要是穿回去了,那就隔了一本書,更是見不到了。
不過周良魚的計劃落了空,一大早周良魚剛讓侍衛準備妥當,這邊剛要出門,就聽說趙譽城來了。
周良魚一想到昨夜就頭疼,但是人還是要見的,等他到大堂的時候,就看到趙譽城單手負在身後背對著他站著,背脊挺直,身姿挺拔,瞧著器宇軒昂,氣勢十足,反觀他,因為大美人長得雌雄莫辯,加上自小被當成女子來養,為了防止被發現,被教養的幾乎看不出與女子的區別,他穿來之後,一些行為習慣上努力貼近,否則改變的太多,被瞧出來簡直找死,自然也就顯得陰柔多了。
於是再看到趙譽城,羨慕不已:你說說,他怎麽就沒穿成趙譽城呢?
就這模樣,趙譽城古板,他不古板啊;趙譽城不喜歡女人,他喜歡啊;趙譽城性冷淡……這個,算了,其實想想還是當公主好。
趙譽城聽到動靜回過神,就對上了周良魚那糾結而又意味頗深的目光,眯眼:“你又腦補了什麽?”
周良魚露齒一笑:“沒,誇王爺長得好看呢,瞧瞧這臉、這腰、這腿,這身板,嘖嘖……真是羨慕死人了。”才怪,再好都那啥啥了,美人兒選的話,肯定選他選他!
周良魚想想趙譽城常年忍受的這些“辛苦”,大概是這樣才造就了他這不招人待見的性子,可憐見的,決定原諒你了。
於是,趙譽城就看到前一刻還瞧見他眉頭深鎖的周良魚,下一刻就一副“慈愛”模樣地走過去,熱情道:“譽王啊,來來來,坐,管家啊,趕緊上茶,上好茶,王爺難得來一趟,得好好招待啊。”
趙譽城:“……”為什麽他總覺得周良魚瞧著他帶著不懷好意的笑?
周良魚無辜地笑:這怎麽可能?
“王爺不知這次來是?”周良魚趕緊轉移話題,要是讓趙譽城這小氣鬼知道自己背地裡扒他“傷疤”,不知道又該怎麽毒舌他了。
趙譽城深深看了周良魚一眼,才緩緩道:“本王來是告訴你一聲,風穩婆兩年前就過世了。”
“啊?”周良魚一愣,“過世了?”那就是沒辦法知道了?
趙譽城:“風穩婆還留下了一個女兒,已經派人接過來了,天黑之前就能到燕京,本王讓人帶她去了一品齋,到時候你隨本王過去。”
周良魚應了,只能希望這風穩婆的女兒知道些什麽,否則,這線索又斷了。
趙譽城也沒打算多作停留,說完了就打算走人,結果發現他往外走,周良魚也跟了上來。
趙譽城走到一半,挑眉:“怎麽?”
周良魚道:“王爺可別瞎想,我這是剛好要出門,同路罷了。”
趙譽城也沒說話,只是又挑了一下眉。
周良魚又想擼袖子了,眸仁一轉,攤手無辜道:“沒辦法,這才沒兩日,我就想佳佳了,真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不……剛得了一個稀罕的玩意兒,就想送給佳佳。”
周良魚從懷裡掏出錦盒,打開那枚紅玉石戒指,捧著心,“王爺瞧見這紅玉石了麽,它就像是我的心,噗通噗通的為佳佳跳躍,一生摯愛也不過如此……”畢竟“姐妹兒情”那可不就是一輩子的麽。
趙譽城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錦盒裡的東西,漆黑的瞳仁裡面似乎有什麽飛快掠過,薄唇冷抿:“那公主怕是要多準備很多了。”
周良魚:“???”
趙譽城嘲諷道:“本王若是記得不錯,公主有很多‘摯愛’吧,光是這府裡……不就有很多?”
周良魚眯著眼,他這小暴脾氣:“是啊,王爺不說我差點忘了,改天讓堂堂多準備準備,等婚後指不定要散花似的散出去多少‘愛心’呢,王爺說……是不是啊?”氣吧氣吧,一氣之下直接就悔婚,簡直不能更好。
趙譽城沒說話:“……”
周良魚呲牙笑,繼續刺激:“呀,看我都忘了,王爺你也算一個啊,王爺放心,等嫁過去的時候,我就送王爺一枚,保證不偏不向,‘雨露均沾’。”
趙譽城深深看了周良魚一眼,就在周良魚覺得趙譽城被他比作“男寵”,鐵定都要氣炸了的時候,就看到趙譽城這廝突然彎了彎嘴角,在周良魚狐疑警惕的目光下,突然廣袖一掠,等周良魚抬眼再看的時候,錦盒已經空了,就聽到趙譽城薄唇微啟,慢悠悠開口:“何必還等日後,這一枚本王先提前收了。”
周良魚一臉懵逼地望著空空如也的錦盒,再茫然地望著趙譽城離開的背影,回過神:“…………”臥槽你大爺的趙譽城,我的玉石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