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公子因為擔心趙譽城想不開, 一直未離開譽王府, 只是等趙譽城再回來時, 他瞧著對方,微愣了下, 不知是不是錯覺, 總覺得……他這趟出去之後,回來給他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趙譽城對上鬱公子上下打量的目光,淡定看過去:“怎麽?為何這般看著本王?”
“你……”鬱公子繞著趙譽城轉了一圈,“你這次出去是遇到什麽際遇了?”否則,怎麽心情瞧著,似乎還算不錯?
趙譽城瞳仁裡閃過一抹異色, 不動聲色道:“很明顯?”
鬱公子摸著下巴, “其實還好, 但就是……跟先前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孤寂陰鬱不同, 現在雖然還是冷, 總覺得好像……多了點人情味。”
“你這是說本王先前沒有人情味?”趙譽城淡定的在窗欞下坐下,還倒了兩杯茶水,顯然心情是當真不錯。
“你看你看, 你都會開玩笑了。自從那……咳, 那誰離開之後,你整個人都……我還真怕你想不開, 看來還是要多出去走走。你想開就好了,又不是死別,不過是生離, 等解決了燕帝,找到人,良公主又不是多不近人情的人,你們有感情,他會理解你的。”
趙譽城隨意應了聲,腦海裡閃過先前看到的那一截短寸,心裡像是被戳了一下,疼惜湧上來,他垂著眼,遮住了眼底的克制與決然,他會讓他重新堂堂正正再次站在朝堂前,站在眾人前,而不是為了隱瞞身份,做出這般的犧牲。
鬱公子徹底放心了,這才安然離開。
相對來說,趙譽城就沒這麽淡定了。他先前沒見到人時,還能說服自己那隻魚遠在天邊,他還能克制,可人就在隔了不遠的隔壁那條街的別館裡,他只需要一炷香就能輕而易舉見到。
趙譽城躺在床榻上,腦海裡都是那人的眉眼,到底是無法隱忍,趙譽城趁著夜深人靜偷偷憑著自己的身手潛入了別館。
只是等趙譽城一襲夜行衣無聲無息仗著對別館地形的熟悉,精準找到周良魚所住的那間廂房的房頂,揭開一片瓦片向下看去,視線移過去,看到了正對著他的周良魚。
此刻睜著眼,整個人鮮活的出現在眼前,讓趙譽城勉強克制住,才沒能立刻跳下去,出現在他面前。
結果,下一瞬,趙譽城就看到周良魚嫌棄地往後躲了躲:“不,我已經好了,絕不喝!”
趙譽城一怔,視線往周良魚對面看去,這才發現房間裡還有一人,從趙譽城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一片衣角,隨即對方端著一碗湯藥出現在眼前,赫然正是那位大虞國的臨王虞煜臨。
虞煜臨皺著眉,端著藥又往前走了一步:“你多大了?怎麽還跟思菱一樣?堂堂大男人,竟然害怕喝藥?說出去,你這近衛長還當不當了?”
“爺們跟喝藥根本就沒關系,流血流汗我說過一句話沒有?可這喝藥……不一樣。”那麽黑乎乎的一碗東西,總是讓他聯想到不好的東西,還是他們那好,幾粒藥丸就搞定了,周良魚突然想起來趙譽城先前給他弄得藥丸,多省事啊,呸,他沒事兒想起那廝作甚,那家夥都將他往外送走了!
虞煜臨無法理解不過是一碗藥而已,至於死活都不肯喝?“把藥喝了。你先前就偷偷倒掉了幾次,才好的這麽慢,這次不能讓你胡來了。”
虞煜臨與周良魚這一路相處了幾個月,早就將周良魚紙老虎的性子摸透了,將碗往桌上一擱,雙手抱胸:“喝了,你若是不喝,我就不走。你今晚也休想睡了。”
周良魚難以置信:“大家都是人,何苦相互為難?你明日不還要進宮麽?”
虞煜臨:“無妨。以前在軍營打仗的時候,遇到難纏的,幾天幾夜不睡都無妨。”
周良魚默默看他一眼:“行,你狠。”早知道他就不該放這臨王進來,這是將他當思菱公主應付呢?這要是趙譽城,周良魚肯定不服軟,對峙到最後,肯定是趙譽城去準備藥丸為止,可臨王不是趙譽城,周良魚到底不敢再反對上峰,只能捏著鼻子,硬灌了下去。
灌下去的同時,那股苦澀湧入喉間,仿佛能一直苦到心底,肯定是因為這裡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離趙譽城那家夥太近了,否則,他為何不過是一晚上,想起來那廝這麽多次?
周良魚一口飲盡,將空碗往桌子上隨意一擱,苦著一張臉求饒:“大哥!王爺!大兄弟!這次行了吧?”苦死他了……
虞煜臨眼底閃過一抹笑,將空碗接過來:“這不是能喝嗎?行了,我去告訴思菱一聲,她擔心你到現在還未歇下。”
周良魚抱著拳趕緊將人送走了,等關上門,才松了口氣,腦海裡閃過虞煜臨的笑,搖了搖頭,自己一定是瘋了,竟是覺得剛剛虞煜臨瞧著他的目光像極了趙譽城,肯定是兩人都是常年在軍營裡養成的氣質差不多,都一樣冷一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加上平日不拘言笑,突然笑起來,像是冰雪初融,那一瞬間讓他想到了趙譽城。
而頭頂上方的房頂上,趙譽城鳳眸半眯著,將先前那一幕收入眼底,瞧著兩人熟稔的互動,攥緊了拳頭,瞳仁縮了縮,心口湧上一股酸酸澀澀的情緒,許久都未消散,尤其是瞧著下方沒心沒肺的小東西拿了一套衣服重新去洗漱了一番,回來時彎著的桃花眼,心裡更像是堵了一塊,不上不下,隱忍不發。
趙譽城到底還是還忍住,等周良魚熄了燈,安睡之後,他又等了片許,才無聲無息打開窗欞,躥了進去,翻身上了床榻,單手撐在了周良魚的身上,為了怕周良魚中途醒來,點了他的睡穴。
幾乎是瞬間,俯身湊過去,單手撐著他的後頸,狠狠親了下去,但等碰到的時候,動作還是放得極柔,輾轉反側,溫柔輕緩,不知過了多久,直起身,瞧著什麽都不知道的周良魚,額頭輕抵著他的:“小混蛋……”
翌日一早,周良魚一大早醒來時,覺得像是睡了十天十夜這麽久,他揉了揉眼,端著盆去後院的井邊洗漱,只是等摸掉臉上的水珠,濕巾不小心碰到薄唇,他忍不住嘶了一聲,臥槽,怎麽這麽疼?
他往盆裡湊了湊,邊摸著嘴巴邊看,不過因為水晃動看不真切,加上胡渣遮掩了一下,更看不出個所以然。
只是,不知是不是錯覺,周良魚總覺得嘴巴腫了,還酸酸漲漲的,像是被蟲子叮了一樣,他仰起頭,看了眼大白的天際,果然是六七月的天,蟲子開始肆虐了。
等周良魚回到房間,剛好遇到了也起來的虞家兄妹,虞思菱戴著面紗,穿著一襲羅裙,仙姿飄飄的,看到周良魚,彎著眼溫柔的笑了:“俞大哥,你起了?剛好我與哥哥去用早膳,可要一起?”
周良魚讓他們稍等一下,將東西放回去,這才走了出來:“走吧。”
虞思菱與虞煜臨本來剛剛離得遠沒看清楚,這時離得近了,才愣了下。
虞思菱奇怪地探頭,伸出手指朝著一處虛空點了下:“咦,俞大哥你是不是被蟲子叮了?怎麽脖子上腫了一塊?”
周良魚摸了摸,皺眉嘀咕:“哪兒呢?這別館到底多久沒人住了?太潮了,估計生了蟲子,我這嘴巴也覺得被叮了,麻麻的,太不舒服了。”
虞煜臨的視線也順著虞思菱的目光看過去,因為如今天熱了,周良魚隻穿了一個短褂,露出半截手臂,小手腕的地方用綢緞繩子綁住,簡單幹練,微薄的肌肉將短褂撐起,瞧著格外的有爆發力,只是這一身肌膚被曬了這麽久依然白皙,讓虞思菱這一路過來羨慕不已。
虞煜臨的目光最後落在他脖子下方衣襟口的地方,那裡果然紅了一塊,既像是被叮了,又像是被嘬出來的,虞煜臨搖搖頭將腦海裡奇怪的想法給甩掉了,只是隨即視線就被周良魚的脖頸給吸引了,被虞思菱喊了幾聲,才回過神,低咳一聲:“什麽?”
虞思菱奇怪:“哥,你發什麽呆呢?”
虞煜臨的視線從虞思菱的臉上落到同樣疑惑看過來的周良魚身上:“我在想,既然小俞房間裡有蟲子,要不你今晚上暫時……先與我住一起好了,我房間沒有。”
虞煜臨這話一落,周良魚目瞪口呆,回過神,咳嗽了一聲,連忙擺手開始隨意找理由:“不、不用了,我睡覺不老實,打鼾又磨牙,還手動腳動的,怕是……耽誤你睡覺。”開玩笑,他一個彎彎魚,怎麽一起睡?
只是這想法一出,周良魚瞪圓了眼:呸,什麽彎彎魚?他明明是直直魚!
周良魚一張臉莫名自己紅了,都怪那廝,撩了不負責,還將他送走……絕對不可饒恕。
周良魚生怕虞煜臨再提這個,趕緊轉移話題:“等下這就要進宮了?燕帝可有說什麽?”
虞煜臨:“暫時還不知,我先進宮,小俞你隨後陪著思菱進宮,你帶著的那些近衛都是我的親信,他們只聽命於你。思菱,就暫時交給你了。”
周良魚拍了一下胸膛:“放心好了,公主的安危就交給我了。”
虞煜臨嗯了聲,張張嘴想再提先前同住的話,可瞧周良魚一副被嚇到的目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就沒再提了。
而另一邊,周良魚松了口氣,三人往前走的時候,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胡渣與短發:他要見到他了嗎?他……會認出來他嗎?
周良魚既不希望趙譽城認出來,卻又希望他認出來。
這種矛盾的心理,讓周良魚接下來半日坐立不安,煩躁不已。
思菱公主來找他的時候,偷偷趴在窗欞前,瞧著這一幕,奇怪地歪頭:“俞大哥你怎麽了?是不是進宮緊張擔心了?”怎麽覺得俞大哥從剛剛就怪怪的?
周良魚摸了摸鼻子,隨意尋了個借口:“沒事兒,就……就是昨晚上被隻蟲子咬了,沒睡好。”不小心隨口一說就是真相的周良魚就這麽直到燕帝派來的人請思菱公主進宮,他的心才徹底安了下來。
明明先前一直那麽不對勁,可真的臨到頭了,反而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