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陪伴,再相對時卻是生死之敵。
洞庭面無表情,眼神如冰,抬了抬手,示意長凌去對付陵陽。
葉雲心衝了過去,擋在陵陽身前,琤琤琴音流瀉,殺氣如絲如網,墨黑的發散在空中,
陵陽勾了勾唇:“傻木頭,不是說不給我彈琴了嗎?”
葉雲心:“……大敵當前,你還計較這個。”
流火飛轉,魔氣森森,長凌雙翼一合,渾身被魔氣包裹,如流星轟然砸來。
陵陽抱住葉雲心,長鞭繞住一顆巨木,如輕燕掠過雲間。
轟的一聲巨響,碎石滾滾而落,山峰一角崩裂。
“他是想把山砸裂,讓水衝垮結界。”
葉雲心將琴橫在膝上,隨著嫋嫋琴音,山上樹木生長,將碎石緊緊纏繞在一起。
陵陽踏著流火,長鞭出手,柔如柳絲的細鞭狠狠扎入大魔血肉中。長凌雙目血紅,轉身與她纏鬥在一處。
懷柏垂眸看了眼,笑笑,對佩玉說:“擒賊先擒王。”
佩玉心領神會,兩人刀劍合璧,穿透魔潮,朝洞庭奔掠而去。
洞庭早有準備,巨大的水牆橫在中間,阻絕兩人退路。
懷柏點上雲巔,驚鴻一般輕掠而起,青衣翻飛,寶劍出鞘,將水牆一分為二。
洞庭喝道:“雪衣、北辰!”
雪粒散開,大魔應召而來,撕開烏雲,徒手抓住了雲中。
隻來了雪衣?洞庭眉頭一皺,往旁看去。
沈知水握刀的手,微微顫抖,似乎掙扎不定。
“知水……”朝雨攔住她,眉目凝愁,鳳眸凝睇,千言萬語凝於眼中。
沈知水隻覺頭痛欲裂,不自覺撐住頭,蒼白的唇動了動。
朝雨眼睛一亮,從懷中取出一個玉匣,打開匣子,一枝杏花躺在其中。
花枝鮮豔,花心猶帶晨露,過了數年,它依舊被保存得好好的。
“記得嗎?這是你送我的,你說過,它是你的春天。”
沈知水身子一震,往事如潮水一般湧來,她似乎回到那場杏花春雨中,對面少女笑意盈盈,眨一眨眼睛,壓過滿園春光。她踉蹌著往前,握住杏花,“朝雨……”
朝雨笑著,眼底含淚:“你記起我來啦?”
沈知水上前一步,將她攬在懷中,不住道:“抱歉。”
朝雨哽咽道:“不用道歉,這不怪你啊。”
怪隻怪命運弄人,陽錯陰差,但所幸,她們還有很久的時光。
沈知水眸光轉暗,再抬首時,冰冷的目光直直朝謝滄瀾刺去。
她終於記起萬魔窟底下的不死不休,長刀呼嘯出鞘,一道火光躥過天際,朝雨見狀,緊隨其後,玉簫如電刺來,銀光熾盛,與沈知水左右夾擊。
謝滄瀾執刀而立,灰發被風吹起,黑袍如烏雲翻滾。
……
一絲血順著雲中流下。
雪衣眸裡紅光流轉,不覺疼痛,反而更加興奮。另隻手五指如鉤,朝懷柏劃去。
無雙抵住了魔爪,佩玉瞬息出現在懷柏身前。
正膠著之際,一塊小石頭啪嘰砸下,打在大魔的角上。
這點疼自然不痛不癢,但卻是十足的挑釁。
雪衣扭頭,赤子乘龍,立在雲間,手裡掂著一塊石頭,朝它喊道:“辣雞!”
懷柏喊:“老三,你們怎麽來啦?!”
容寄白笑:“師尊師妹有難,我們當然要來幫忙啦,是不是,滄海。”她拍拍龍角。
青龍低吟,風卷殘雲。
不等幾人反應,容寄白又扔了一塊石頭,不偏不倚,正打在雪衣的角上。
她咧嘴,做個鬼臉,“你長得好像一條狗哦!”
雪衣怒火頓生,放棄懷柏二人,轉身追容寄白而去。
懷柏:“小心!”
青龍躥出數裡,容寄白擺手,聲音清亮:“師尊別怕,它追不上我們!”
懷柏扶額,行吧,確實追不上。
佩玉轉身,豔刀指向洞庭君。幾位大魔皆被纏住,無人再來救她。
洞庭不慌不忙,嘴角含笑,似乎還有依仗。
“師尊,請將她交給我。”
懷柏點頭,反身一劍,把偷襲的魔物刺穿。
刀光寒凝,亂紛紛的銀光像碎雪灑落,流星颯踏,佩玉縱身躍起數丈,刀上迸發出叢叢火焰,任憑擋路魍魎,堅硬水幕,在刀氣下都化作飛灰。
洞庭往後疾退。
佩玉緊追不舍,今非昔比,她已至元嬰,完全可以獨自擊退這隻魔物。
“血霧!”迷蒙的霧氣匯成四股鎖鏈,捆住洞庭四肢,豔刀轉瞬即逝。
洞庭抬起頭,眸中被霜雪的刀光覆滿,殺氣已至,但她只是勾唇笑了笑,看向腕上藍鏈。
紫衣翻飛,橫在無雙之前。
佩玉猛地張大眼眸,撤回無雙,雙肩微顫:“環顧。”
柳環顧別開眼,朝洞庭道:“別給我惹麻煩。”
洞庭低低笑了起來,“誰讓我們的命系在一起呢?漫漫。”
佩玉直直望著紫衣少女,“環顧,上次折花會,仙門已經替你父親平反了,你回來吧。”
柳環顧冷笑:“父親?誰是我父親?”
佩玉如遭雷擊,面色慘白。懷柏走近,悄悄摸了把她的手背,以作撫慰。
戰況緊急,無人注意這裡。
柳環顧朝懷柏頷首,“兩年之約,我遵守,但你們不能殺她。”
洞庭一怔,“什麽兩年之約?你們許下什麽約定?”
柳環顧扼緊她的手腕,轉身離開,紫色的衣裙被風吹起,縹緲如天際紫霞。
洞庭想擺脫遏製,無奈不能,只能跌跌撞撞跟上,“你拿了她的力量,把魔族丟在這裡?”
柳環顧:“拿她來威脅我?你不也想要她死嗎?”
洞庭欲哭無淚,本以為上一個魔君已經夠不靠譜了,沒想到這個尤甚。
見到新魔君欲離開戰場,大部分魔物出於本能,開始緩慢撤離。
也有一些,本來歸於陵陽麾下,在見到她時立馬反戈,幫著陵陽在與長凌交手。
一時間,攻守逆轉,魔仰馬翻。
“漫漫?”
柳環顧身子微顫,停下腳步。
方趕至戰場的霽月還不明白發生什麽,又或者她什麽都已經知道,“你回來啦?”
柳環顧背對著她,微垂眼睫,眸裡血紅。
霽月腳步踉蹌,執弓的手松開,飛雪弓跌落雲端,“回來了就好,來,到師姐這裡來。”
柳環顧面上表情變幻,有震驚、動容、留戀、但末了卻變為一片冰冷。
她轉過身,嗤笑道:“誰是我師姐?”
霽月瘦了很多,紅衣也不如以往鮮豔,像是紅日從天上墜落,跌入塵中。她顫抖著唇,倔強地說:“漫漫,師尊還在等著你。”
戰事已不如方才緊張,許多人的目光投了過來,人群中也響起竊竊私語。
“那魔和聖人莊什麽關系?”
“聽說以前也是聖人莊的弟子,叫柳環顧。聖人莊待她挺差的,也只有霽月把她當師妹看。”
“哈,聖人莊滅門,那不是報應嗎?”
沈知水一刀劈開謝滄瀾的胸口,朝雨見狀,將玉簫刺入他的魔元中。
謝滄瀾仰著頭,喉中發出“謔謔”的聲音,瞳孔放大,一陣黑煙從胸口冒出。
柳環顧靜靜望著這一幕,沒有出手。
沈知水收刀,看過來,神情悲傷而隱忍,“漫漫……”
她與朝雨形影不離,真是一對璧人。
柳環顧合了合眸,耳畔似又響起母親悲傷的歌聲。
“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悲傷以終老……”
過了會,她睜開眼,目光堅定,嘴角挑起笑意,“諸位在喚誰,我可是魔君。”
她是魔君,必須要與他們劃清界限。從她離開聖人莊,走入萬魔窟時,就永遠沒有可能回頭。
也不會回頭。
霽月落下兩行淚,“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我師妹。”
柳環顧笑容冰冷譏誚,言語如刀,將自己一一肢解,血肉剜下來,熱騰騰的心也剖出,扔在地上,“莊主,你我早就,恩斷義絕。我此番模樣,不還是拜你所賜?”
霽月面上血色盡失,身如細柳,不住顫抖,仿佛下一刻便要承受不住崩潰。
柳環顧偏要一刀刀戳過來,“是你假仁假義、冠冕堂皇,口口聲聲仁義道德,卻步步將我推入絕境,是你!”
周圍已有人看不慣,大口罵道:“住口!昔日莊主怎麽待你,你都忘了嗎?”
“忘恩負義!殺人如麻!你罪不容誅!”
“魔族大勢已去,現在莊主給你一個回頭的機會,速速回頭,莫要作繭自縛!”
柳環顧只要動一動手指,就能讓這些聒噪的人命喪九泉,但她不予理會這些謾罵,目光一一從霽月等人臉上掠過——他們都沉默地、悲傷地、真誠地望著自己。
所親所慕之人,近在眼前,又仿佛遠在天邊。
她心中湧過萬種情緒,緊接著冷靜而殘酷地把這些令人悸動的情感剝離。
就像把荒草拔盡,連肉帶血,扔出心田。
很疼,但早已習慣。
“無論是柳環顧,還是沈漫,都已經死了。”
死在冰冷的仙門,詭譎的人心裡。
柳環顧抬眸,微笑道:“你們所愛,都是因我而死,如果想要殺我,來呀,我在天海秘境等你們。”
霽月踉蹌幾步,“漫漫,小師妹,不要這樣……”
柳環顧本已轉身,聞言又停下腳步,道:“莊主,請不要再這樣喊,你以後再也沒有小師妹了。”